燃烧的墨日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09 04:52 1

摘要:北京的798艺术区里,姜尚的画室隐藏在一栋老厂房的顶层。三十七岁的他刚刚被画廊通知取消了他的首次个展,理由是他的作品“过于强烈,不符合当下市场主流审美”。挂掉电话后,他望着墙角那幅刚完成的《墨日》,苦笑了一声。

作者:付新民

北京的798艺术区里,姜尚的画室隐藏在一栋老厂房的顶层。三十七岁的他刚刚被画廊通知取消了他的首次个展,理由是他的作品“过于强烈,不符合当下市场主流审美”。挂掉电话后,他望着墙角那幅刚完成的《墨日》,苦笑了一声。

“又是这样。”他自言自语。

画室一角堆放着成捆的未装裱作品,全都是各种形态的向日葵——有用墨汁泼洒出的残败向日葵,有用厚重丙烯堆砌出的金黄向日葵,有用工业废料拼贴出的金属向日葵。十年来,他画了不下百幅,却只卖出过三幅,其中两幅还是朋友出于怜悯买下的。

“姜尚,你的画里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让人不安。”上周来看画的评论家这样说。

他走到《墨日》前,这幅直径一米的圆形画布上,一团黑色太阳向四周迸发着墨汁般的光芒,那些光芒在画布上流淌,形成了奇特的轨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太阳,而是一种他从小就看到的视觉现象——在强烈光线下,他眼中的世界会出现一道道光痕,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蔓延。

手机震动起来,是他弟弟姜明。

“哥,妈的情况不太好,医生说要再做一次手术。”

姜尚揉了揉太阳穴,“需要多少?”

“三十万。”姜明顿了顿,“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

“我想办法。”姜尚简短回答后挂了电话。

他看着满屋的画作,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向日葵开始扭曲变形,色彩分离成无数细小的光点。他闭上眼睛,等待这阵视觉异常过去。从小他就拥有这种特殊的视觉感知,能看到光线和色彩超出常人的细节与变化。他曾以为所有人都这样,直到七岁那年在学校画太阳时,老师惊讶地问他为什么把太阳画成黑色,周围还有无数流动的线条。

“因为它就是这样的啊。”他当时天真地回答。

医生诊断他为“某种形式的视觉合成症”,说他的视觉神经系统异于常人,导致他看到的世界与别人不同。这种特殊视觉既是他艺术创作的源泉,也是他与世界之间的隔阂。

当晚,他做了个梦。梦中他回到了河北老家,站在那片童年时代的向日葵田里。父亲还在世,正弯腰检查一株生病的向日葵。转过身来,父亲脸上没有现实中那种因儿子“怪异”而常年挂着的失望表情,而是微笑着向他招手。

“尚尚,过来,你看这株向日葵,它在用另一种方式感受阳光。”

醒来时,枕头上湿了一片。

第二天,他接了个无人愿接的活——为富商魏董临新建的豪华会所绘制一幅大型壁画。魏董临的要求极其苛刻:要“高端大气,有国际范”,又要“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

“姜先生,我知道你的风格不太…商业。”魏董临在电话里直言不讳,“但我听说你手艺不错,价钱也合适。只要你按我的要求来,钱不是问题。”

三十万。姜尚想起了这个数字。

第一次去会所看场地时,他遇见了魏董临的女儿魏羽。她正在会所大堂指挥工人摆放一组雕塑,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素雅的白衣,与这个金碧辉煌的空间格格不入。

“你就是姜尚?”她转过身,眼睛亮得出奇,“我看过你的画。那幅《十四朵向日葵的死亡》让我哭了。”

姜尚愣住了。那幅画是他五年前的作品,描绘了十四朵向日葵从盛开到凋零的十四个阶段,从未公开展出过,只在一个小型联展上出现过。

“你是怎么…”

“我当时在中央美院进修,偶然看到了那幅画。”魏羽走近几步,“你的画里有种…视觉的纯粹性。我父亲不会懂的。”

接下来的日子,姜尚开始了在会所的壁画创作。魏董临想要的是金色向日葵组成的华丽图案,象征着财富与兴旺。姜尚按照要求画着,但总忍不住在那些规整的图案中加入一些“不合时宜”的笔触——一抹过于强烈的深红,一道仿佛要撕裂画面的黑色线条。

魏羽经常来看他工作,有时会带些点心或一本书。她刚从意大利留学归来,学的是艺术治疗,对于父亲商业至上的世界观颇为不屑。

“你看到的和我们不一样,对吗?”有一天,她突然问。

姜尚手中的画笔停顿了一下。

“我看过你的所有能找到的作品,”魏羽继续说,“那些色彩分离的方式,那些光线的轨迹…不像是在表现物体的外形,而是在描绘它们的本质。”

姜尚沉默良久,终于向一个人坦白了他的特殊视觉。他描述了如何看到光线在空气中留下的痕迹,色彩如何在他眼中分解和重组,以及他如何试图在画布上捕捉这些转瞬即逝的景象。

“所以对你来说,《墨日》是写实的?”魏羽惊讶地问。

“比任何照片都写实。”姜尚肯定地说。

随着交流的深入,魏羽开始为姜尚联系她艺术圈的人脉,包括一位对“异视觉艺术”感兴趣的美术馆馆长。与此同时,姜尚的壁画接近完成,魏董临对成果颇为满意,甚至提前支付了全部酬金。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姜尚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窗外,第一次感到肩上的重担轻了些。

然而,就在壁画即将完成的前三天,魏董临带了一批商业伙伴前来参观。一进大厅,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是什么?”他指着壁画中央那一轮浓墨重彩、几乎要冲破墙壁的黑色太阳问道。

“这是整个构图的焦点,”姜尚解释,“墨色太阳,象征生命的内在能量…”

“黑色是不吉利的!”魏董临打断他,“还有这些向日葵,为什么有的花瓣是扭曲的?有的甚至像是枯萎了?我要的是金灿灿的、向上的向日葵!”

陪同前来的魏羽试图调解:“爸爸,这正是姜尚作品的独特之处,这是一种艺术语言…”

“我的会所不需要这种语言!”魏董临转向姜尚,“姜先生,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按照我的要求重画,要么我另请高明,你得退还全部酬金。”

姜尚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远去。他看着那面墙,那些向日葵在他的眼中开始活了过来,金色的花瓣边缘迸发出刺目的光痕,黑色的太阳深处有无数的色彩在旋转。这不是幻觉,这是他每天都能看到的真实景象,只是此刻更加剧烈。

“我不能。”他轻声说。

“什么?”魏董临没听清。

“我不能重画。”姜尚抬起头,“这就是它们应该有的样子。”

魏董临冷笑一声:“那好,请你明天之前把三十万退还到我的账户。否则,我们就法庭上见。”

魏董临带着一行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魏羽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跟着父亲走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姜尚和他的壁画。

夜幕降临,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面对着墙上的黑色太阳和那些姿态各异的向日葵。月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在壁画表面镀上一层银辉。在他的特殊视觉中,那些颜料开始发光、流动,整面墙活了过来。

他想起了父亲,那个一辈子种向日葵的农民。父亲从不理解儿子的“怪异”,临终前还在担忧他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但现在,姜尚突然明白了,正是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固执——那种植物向光性般的固执——让他无法妥协。

他站起身,打开灯,调色,拿起画笔。

不是修改,不是重画。他要完成它。

整个通宵,他都在壁画前工作,不是按照魏董临的要求,而是遵循自己眼中的世界。他在黑色太阳周围添加了更多细微的光流,在向日葵的花瓣上增加了只有他才能看见的色彩层次。这不是反抗,而是诚实的记录——记录他看到的真实。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大厅时,姜尚放下了画笔。壁画完成了,完全违背客户要求的版本。

他拍了照片,然后开始收拾工具。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官司、债务、可能再也无法在商业艺术圈立足。但奇怪的是,他内心异常平静。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魏羽匆匆赶来。她看着完全改变了的壁画,久久沉默。

“我父亲会起诉你的。”最后她说。

“我知道。”

“但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壁画。”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联系了陈馆长,他本来下周才有空,但听说你的处境后,同意今天下午就来看画。你能等等吗?”

姜尚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而画的。”

他留下呆立的魏羽,背起画具走出了会所。外面的阳光刺眼,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作一片光的海洋,无数墨迹般的光痕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他眯起眼睛,向公交车站走去。

三天后,姜尚接到了陈馆长的电话。魏羽带他去看那幅壁画后,他决定为姜尚举办一个特别展览,不仅展出他的画作,还要通过科技手段模拟他的视觉体验,让观众“透过艺术家的眼睛看世界”。

“姜先生,你的画让我想起梵高的一句话:‘我梦想着绘画,然后我画我的梦想。’”陈馆长在电话里说,“但对你而言,这不是梦想,而是你看到的现实,不是吗?”

个展命名为《墨日》,出乎意料地引起了轰动。那些曾经被批评为“过于强烈”“令人不安”的画面,在策展人精心构建的语境下,被理解为一个特殊视觉艺术家对世界的真诚记录。尤其是那幅被魏董临拒绝的壁画,通过虚拟现实技术重建,成为展览最吸引人的部分。

展览闭幕那天,姜尚又回到了乡下的老家。母亲的病情已经稳定,家里的债务也已还清。他站在那片荒废的向日葵田里——父亲去世后,这里再没有人耕种。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包向日葵种子,这是父亲生前培育的品种,他偷偷留了一些。

弯下腰,他开始在干裂的土地上播种。动作笨拙,远不如父亲熟练,但他固执地继续着。

当他直起身,擦去额头的汗水时,夕阳正好西斜。那一刻,他眼中的世界再次发生了变化:落日的余晖不再是单纯的橙红色,而是爆发出无数细微的、墨迹般的光流,与田野上空盘旋的光痕交织在一起,宛如他画中的景象。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画的,从来不是他眼睛看到的奇异景象,而是这些景象在心中激起的情感——对世界的热爱,对理解的渴望,对真实的执着。

姜尚从口袋里掏出速写本和炭笔,就着最后的天光,开始画下眼前的景象。画纸上,黑色的线条飞舞,组成了一个燃烧的墨色太阳,太阳下面,是一个弯腰播种的人影。

在这个瞬间,他不再纠结于自己的视觉是否异常,也不再焦虑于世界能否理解。他只是在记录,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记录这个在他看来既怪异又美丽的世界。

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土地接纳种子,画纸也在接纳他眼中的光芒。

来源:作家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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