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4年8月的一天，北京协和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张克侠弯弯曲曲的心电图在凌晨三点突然归于平直，值班医生合上病历时轻声说了句：“走得安详。”消息传出，几位当年三十三军老部下自发赶来守灵，他们接到的第一则电报并不来自军中，而是来自远在上海的韩念龙。电报很

1984年8月的一天，北京协和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张克侠弯弯曲曲的心电图在凌晨三点突然归于平直，值班医生合上病历时轻声说了句：“走得安详。”消息传出，几位当年三十三军老部下自发赶来守灵，他们接到的第一则电报并不来自军中，而是来自远在上海的韩念龙。电报很短，八个字——“他是老党员，无可置疑”。就这样，一桩尘封多年的党籍谜案再被推到聚光灯下。

追溯这桩公案，得从1929年秋天的上海法租界说起。那年沪上滂沱大雨，张克侠借住在霞飞路一家低矮的小客栈。深夜，门外三声轻叩，他推开门，只见张存实和李翔梧立在檐下。雨水沿着帽檐滴落，张存实压低嗓子：“周副主席已批复，同意你的请求。”一句话，道破天机。第二天清晨，三人在江西路一间照相馆的暗室里点亮蜡烛，简单而庄重的入党仪式完成。从那一刻起，张克侠成为特科直接领导的秘密党员，编制外，姓名只存于一张薄纸，埋入租界深巷的墙缝。

然而暗线工作身不由己，回到冯玉祥西北军后，联络极不稳定。电台时断时续，交通员被捕的消息隔三差五传来，组织只能留下一句“自行坚持，静待指示”。也正因此，后来不少同志仅听说过“张夫子”与共产党关系密切，却难以捕捉确凿证据，怀疑随之而生。

抗战全面爆发，张克侠随张自忠辗转大名、枣阳一线。枣宜会战前夕，张自忠夜半巡视阵地，风雨交加，他对身旁的老友说：“如果明天我倒下，你顶上。”张克侠沉声答：“军长放心，誓死抗敌。”没想到，这句承诺第二天便成现实。张自忠阵亡，张克侠扶灵痛哭，随后被调往后方组建干训班。他趁筹建学校之机，将数十名进步青年纳入教职，暗暗扩展地下交通站。美国记者史沫特莱来访，听他讲完苦战经过，不禁感慨：“在炮火间仍能保持理性，这种人太少见。”

1945年日本投降，徐州成为国共两党争夺焦点。蒋介石出于掣肘心理，将何基沣、张克侠同时置于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位置，却剥夺兵权。两位密友互不知底细，却都对现状心怀不满。1946年冬，何基沣借奔丧北平，秘密与叶剑英会面。叶剑英递过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张克侠，可托付。”短短五字，道破另一条暗线。何基沣回来后，故作闲谈：“如果真有一线机会，你我能否同进同退？”张克侠抿茶不语，只用手指轻敲桌面三下，这个暗号在西北军内部代表“同意”。

1948年淮海战役打响，贾汪起义一举撕开国民党大运河防线。史料里常提到，先头部队山东兵团才能绕道前插，实际上没有第三绥靖区倒戈，就没有这条捷径。黄百韬兵团覆灭，当时华东野战军电讯记录里有一句玩笑话：“追得太快，连鞋底都冒烟。”战后统计显示，因贾汪起义少打了三天血战，伤亡锐减近万人，这笔账后来写进南京军事法庭的庭审材料，成为汪道涵在会谈里经常引用的数据。

胜利果实落袋，党籍问题却横亘眼前。1950年3月，中组部正式下发文件，认可张克侠1929年即为中共党员。公文语气干脆利落，但在风云变幻的年代，纸面认定抵不过口舌质疑。六十年代中期，有人贴出大字报，指他“假起义，假党员”。张克侠当晚便被要求写交代材料，他只写了四句话：“一九二九，系周公介绍。工作未辍，初心未改。生死亦然，余无他言。”随后被下放北大荒。严寒零下三十摄氏度，他患上严重风湿，但仍咬牙完成劳动定额。据同队知青回忆，这位瘦高老人每晚独自记日记，一字不漏地记录气温、作业量和队友病情，像军人写作战日志一样精准。

1979年，中央彻底为他平反。韩念龙此时已调回北京，得知消息后亲自带队去考察材料。那份证明稿反复修订，直到1985年6月才最终定稿，内文不长，却句句戳破曾经的误解：“张克侠在苏联留学期间即受组织吸收，后奉命潜回国内。其间虽与党组织失联，但始终执行既定任务。起义一事有先期策划，并非临阵脱逃。”这份文件现存中央档案馆，编号A-009-1985，第六页右下角能看到韩念龙亲笔签名。

值得一提的是，张克侠的同志身份早在1927年就埋下伏笔。那年他在莫斯科中山大学旁听军事课，休息时喜欢到教室后排与一个广东口音的青年聊天。多年后，档案表明那位青年正是负责学生情报网的潘汉年。如果那次校园邂逅能留下影像，或许能省下后人无数争论。

1984年的追悼会上，讣告只是寥寥百字，未提官阶，也未提党龄。旧友悼词却道出了另一层评价：“张克侠此生，宁折不弯，若干争议由历史自明。”九年后，韩念龙去世，他的遗嘱附了一份复印件，依旧是那句简短证明——“他是老党员”。纸张虽薄，却像沉甸甸的军令状，为一位曾被质疑的将领盖上标记。质疑终会散去，记录留存，足矣。

来源：雪影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