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裹着珊瑚绒睡衣,把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一沓现金,整整齐齐码在桌上。
周六,北方的初冬,暖气还没热透。
我裹着珊瑚绒睡衣,把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一沓现金,整整齐齐码在桌上。
三千六。
一个冬天的暖气费。
门铃响了,是房东老张。
他搓着手,哈着白气,一脸笑纹挤得像秋天的老核桃。
“小林啊,真准时。”
屋里暖气片只是温吞,他一进来,那股子室外的冷气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烟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把钱递过去,“张叔,您数数。”
他接过去,用沾了口水的手指,哗啦啦点了一遍,那声音特别刺耳。
“对,没错。”他把钱揣进鼓鼓囊囊的口袋,眼睛却在我这小小的两居室里四处打量。
“小林啊,你这屋子收拾得真干净。”
“一个人住,不收拾乱得没法下脚。”我客气地回道。
他点点头,眼神落在我新买的加湿器上,那白色的水雾正丝丝缕缕地冒着。
“这玩意儿费电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要涨电费的前奏?
“还行,一天也用不了一度电。”
“哦哦,年轻人讲究。”他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假。
他没急着走,反而一屁股坐在我的餐椅上,那把椅子是我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被他一坐,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
“小林啊,在这住得还习惯吧?”
“挺好的,都住了两年了。”我心里那点不安又扩大了些。
他这副样子,不像是收完钱就走的架势,倒像是鸿门宴前先跟你唠家常的刘邦。
“那就好,那就好。”他拍了拍大腿,终于图穷匕见。
“是这样,我外甥,下个月结婚,女方要求得有套婚房。我寻思着,我这房子地段好,离他单位也近……”
我的心,随着他每一句话,一寸寸地往下沉。
空气仿佛凝固了,加湿器喷出的水雾都带着一股冷意。
“……所以,你看,能不能……尽快搬一下?”
我愣住了,像个木雕。
脑子里嗡嗡作响,半天没反应过来。
“张叔,您说什么?”
“我说,让你搬家。”他没了刚才的笑脸,语气变得理所当然,“我这房子得收回来给我外甥结婚用。”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搬家?您上周才跟我说续租的事,今天刚收了暖气费,转头就让我搬家?”
“事发突然嘛。”他摊摊手,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无辜相,“亲外甥结婚,我这当舅的能不帮忙吗?”
“那我的暖气费呢?三千六,一分不少刚给您。”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冷的。
“那个啊,”他眼珠一转,“等你搬走了,我按天给你算,退你。”
按天算?
我气得说不出话。
谁不知道暖气是按整个供暖季收费的,哪有按天算的道理?这明摆着是想薅我最后一笔羊毛。
“张叔,我们签的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提前清退,需要提前一个月通知,并且赔偿我一个月房租作为违约金。”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有条理。
“合同?”他嗤笑一声,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小林啊,你还是太年轻。那合同就是个形式,我们这街里街坊的,不都讲个人情吗?”
“为了我外甥的终身大事,你通融一下,算帮叔个忙。”
我算是彻底看清他这张脸了。
什么街里街坊,什么人情世故,不过是他用来占便宜的遮羞布。
“人情不是这么讲的。您要我搬可以,按合同来,提前一个月通知,或者现在就赔我一个月房租,再加上全额暖气费,我明天就找房子。”
“一个月房租?!”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小林,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房子给外甥结婚,这是喜事,你倒好,还想讹我一笔?”
我被他这种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
“到底是谁不厚道?您收了钱就赶人,还有理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他脸色彻底黑了,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在我面前晃。
“三天之内,必须搬走!不然我换锁了!”
说完,他“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歪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手脚冰凉。
窗外,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雪。
我看着桌上那杯给他倒的、他一口没喝的热水,水汽已经散尽了。
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烧到了头顶。
行啊。
三天是吧?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闺蜜小雨的电话。
电话一通,我就没忍住,委屈和愤怒一起涌了上来。
“我被房东赶出来了。”
小雨在那头一听,立马炸了。
“什么玩意儿?他凭什么!不是刚续租吗?”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小雨听完,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异常冷静的语气说:“别慌,也别哭。”
“他不是要玩脏的吗?行,我们陪他玩。”
“第一,从现在开始,他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给我录音。”
“第二,把你们的租房合同,所有的转账记录,尤其是今天交暖气费的,全部截图保存。”
“第三,他不是说三天吗?好,我们就算他赢,我们搬。但不是现在。”
小-雨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瞬间冷静下来。
对,不能自乱阵脚。
我深吸一口气,挂了电话,开始翻箱倒柜找合同。
电子合同,保存在邮箱里。
我一字一句地重新读了一遍,特别是违约条款那部分,看得格外仔细。
【若甲方在租赁期内提出解除合同,需提前30日书面通知乙方,并向乙方支付月租金100%的违约金。】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我把这条截了图,连同刚刚交暖气费的银行回单截图,一起发给了老张。
后面跟了一句话:“张叔,咱们还是按合同来吧,不然就法庭见。”
发完,我感觉心里舒坦了一点。
至少,我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手机“嗡”地振了一下。
我以为是老张的回信,拿起来一看,却是社区网格员发来的防诈骗宣传。
真是讽刺。
最大的诈骗犯,就住在我楼上。
老张那边,一片死寂。
没有回复,也没有电话。
我猜,他大概是被“法庭见”三个字给镇住了。
这种老油条,欺软怕硬,最怕的就是摊上事儿。
我心里冷笑,开始在网上看起了搬家公司的电话。
既然要搬,那就得做好准备。
第二天是周日,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附近的几个小区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刚走到楼道,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油漆味。
我皱了皱眉,发现味道是从楼上传来的。
老张住五楼,我住四楼。
紧接着,电钻的声音“滋滋滋”地响了起来,毫无征兆,震得我耳膜疼。
现在才早上七点半!
周末的早上七点半!
我强压着怒火,决定先不理他,下楼找房子要紧。
可我刚走出单元门,就看到老张的老婆,那个平时总爱占小便宜的李婶,正跟几个邻居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哦,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我们家也是没办法,孩子结婚是大事,让她通融一下,她倒好,还跟我们谈合同,要赔偿!”
“我们家老张心善,说算了算了,就当没租过她,暖气费都退她,她还不乐意,非要闹。”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每一个路过的人听见。
几个邻居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种鄙夷、不解、看热闹的眼神,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身上。
我瞬间“破防”了。
我什么都还没做,就成了他们口中那个“不通人情的恶人”。
我径直走到她面前。
“李婶,您说这话,亏心吗?”
她被我吓了一跳,随即又挺直了腰板,“我怎么亏心了?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是你们收了钱要赶我走,违约在先。事实是我要求按合同办事,天经地义。”
“你!”她被我堵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
“还有,周末早上七点半装修,噪音扰民,我可以报警。”我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背后,是她气急败坏的咒骂和邻居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阵阵的心酸。
原来,人言可畏,真的可以颠倒黑白。
我忽然不想找房子了。
我凭什么要这么灰溜溜地走?
我没错。
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我掉头,回家。
一进门,电钻声更响了。
我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打了110。
“喂,警察同志,我要报警。地址是XX小区X栋401,我的房东在楼上恶意制造噪音,严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警察来得很快。
楼上的电钻声戛然而止。
我听到警察敲门和老张分辩的声音。
“警察同志,误会,误会!我这是自己家装修,想着周末大家可能不在……”
“早上七点半,谁家周末这个点装修?”警察的声音很严肃。
过了一会儿,我家门铃响了。
开门,是警察和一脸不忿的老张。
“是你报的警?”老张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没理他,对警察说:“警察同志,他不光制造噪音,还违约逼我搬家,对我进行言语威胁。”
警察看了看老张,又看了看我,“你们是租赁纠纷?”
“是。”
“这个我们没法强制执行,建议你们去社区或者街道调解,调解不成可以走法律途径。”
警察公事公办地说。
“至于噪音问题,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口头警告,如果再犯,你可以继续报警。”
送走警察,老张堵在我门口,不让我关门。
“行啊你,林薇,还敢报警了?”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
“你再敢弄出一点动静,我还敢报。”我寸步不让。
“你别得意!”他指着我的鼻子,“三天,你只有三天时间!到时候你不搬,我把你东西全扔出去!”
“你扔一个试试。”我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界面,“你这叫非法侵入和故意损毁他人财物,我正好缺个证据起诉你。”
老张看着我手机,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手。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硬碰硬,我一个女孩子,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我得想别的办法。
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飞速运转。
小雨说的对,要收集证据。
可光有合同和录音,最多就是打官司要回违约金。
但这个过程太漫长了。
我耗不起。
我需要一个能让他立刻、马上、不敢再惹我的“王炸”。
可这个“王炸”是什么呢?
我环顾着这个我住了两年的家。
每一个角落,都是我亲手布置的。
墙上贴的海报,阳台上养的多肉,书架上码放整齐的书……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客厅和阳台连接处的那面墙上。
那面墙,不是承重墙,当初我看房的时候,老张还特意说过,说这墙可以砸了,把阳台包进来,客厅能大不少。
他说他一直想弄,就是懒得折腾。
我当时还觉得这房东挺实在。
现在想来,全是屁话。
我走到那面墙边,轻轻敲了敲。
是空心的。
等等。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刚搬来的时候,我为了装一个墙上置物架,曾经在这面墙上打过孔。
当时打孔的时候,感觉里面好像有东西,不是普通的空心砖墙。
钻头进去一小段后,好像碰到了更硬的、像是金属或者木头的东西。
当时我没在意,换了个位置打了孔。
现在想来,有点奇怪。
一个非承重墙里,会藏着什么?
我的职业是自由撰稿人,兼职做一些短视频平台的历史内容审核。
这让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刨根问底。
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这个小区的历史。
这是一个九十年代初建成的老小区,当时是某个国营大厂的家属楼。
我住的这一栋,据说是分给厂里工程师和干部的。
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死心,又换了几个关键词。
“XX厂”、“家属楼”、“建筑特色”。
一个沉寂多年的本地论坛帖子,跳了出来。
发帖时间是十几年前。
一个自称是当年建楼工程师后代的人,在帖子里回忆他父亲参与设计这批楼房的往事。
帖子里提到一个细节。
【……为了响应当时‘平战结合’的号召,我父亲他们在设计高工楼(就是现在的XX小区X栋)时,特意在4、5、6这几个楼层朝南的户型里,做了一个隐藏式的储物结构,嵌在客厅和阳台的隔墙里,外面看着是墙,其实里面是空的,用特制的防火防潮材料做的,据说可以用来存放重要的图纸和资料……】
我的心,狂跳起来。
客厅和阳台的隔墙!
隐藏式储物结构!
这不就是我家这面墙吗?!
我立刻冲到墙边,仔-细-观-察。
墙面刷着白色的乳胶漆,看起来和普通墙壁没什么两样。
我找来一把小锤子,学着电视里那样,在墙上轻轻敲击。
大部分地方是“叩叩”的空心声。
但在靠近阳台门的一侧,有一块区域,声音明显不同。
是“梆梆”的,更沉闷,更结实。
就是这里!
我用手在那块区域摸索着。
在墙壁下方,靠近踢脚线的位置,我摸到了一条极不明显的缝隙。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用指甲顺着缝隙划拉,竟然真的撬开了一小块墙皮。
里面不是砖头,而是一块暗色的、像是金属的板材。
板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已经生锈的圆形钥匙孔。
我的天!
竟然是真的!
我激动得手都抖了。
老张,他知道这个秘密吗?
他住了这么多年,还当上了房东,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要把房子租给我,而不是自己用?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他不是不知道,他可能是……打不开!
或者,他不知道这东西真正的价值。
我立刻回到电脑前,继续搜索。
这次,我加上了“国营XX厂”、“图纸”、“补偿”等关键词。
几分钟后,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王炸”。
市政府网站上,一则半年前发布的、关于“城市历史建筑风貌保护与活化利用”的公示。
文件里,我所在的小区,赫然在列!
特别是我们这栋楼,被划定为“具有时代特色的历史风貌建筑”,鼓励居民上报和保护具有原始时代特征的建筑构件。
而对于能够提供关键性历史资料(如图纸、文件)或完整保留了特殊设计(如……)的户主,将给予一次性的、高额的“历史风貌保护贡献”奖励。
金额那一栏,是一长串的“0”。
我数了数,七位数。
上百万!
而申请这个奖励的截止日期,就在下个月底。
所有线索,瞬间都串起来了。
老张不是要给外甥准备婚房。
他是想赶走我,然后砸开这面墙,独吞这笔巨额奖励!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截止日期快到了。
他之所以又是装修又是威胁,是想用最低的成本把我逼走,连违约金都不想付。
好一个“吃现成”的如意算盘!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份文件,气得发笑。
老张啊老张,你千算万算,没算到你租客的职业,恰好是跟故纸堆打交道吧?
你更没算到,我不仅发现了你的秘密,还比你更清楚这东西的价值和规则。
我没有立刻去找他对质。
那样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这笔钱飞走,让他悔断肠。
我关上电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接下来的两天,我表现得像一个彻底认输的失败者。
楼上再有动静,我也不报警了。
老张的老婆在楼下碰到我,对我冷嘲热讽,我也低着头快步走开,一副“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的怂样。
我还主动给老张发了条短信。
“张叔,我想通了,您的难处我也理解。房子我搬,三天之内肯定搬走。您看违约金的事……”
老张秒回。
“这就对了嘛!都是邻里街坊的,互相体谅一下。违约金就别提了,伤感情。你赶紧搬,我把暖气费退你就行。”
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得到。
我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我开始了我“搬家”的表演。
我从网上买了五十个纸箱子,让快递小哥分了三次送上楼。
每次都故意在楼道里弄出很大的动静,确保住在楼上的老张能听见。
我还叫了社区收废品的大爷,把一些旧书旧报纸卖了。
大爷的嗓门特别大,在楼下就喊:“四楼的!收旧东西咯!”
整个单元的人都知道,401那个“不通人情”的女租客,终于要滚蛋了。
老张这两天的心情,显然好得不得了。
我偶尔碰到他,他都哼着小曲,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胜利者的轻蔑和施舍。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堆着愁苦的表情。
“张叔,房子不好找啊,这临时搬家,太难了。”
“慢慢找嘛,总能找到的。”他假惺惺地安慰我。
“对了,张叔,”我像是突然想起来,“我搬走后,您这房子是要重新装修吧?”
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啊,对,简单弄弄。”
“那太好了,”我说,“我之前在这墙上打过几个洞,挂东西用的,搬走前我帮您用补墙膏给补上吧,免得您还得再找人弄,也算我一点心意。”
我指了指那面藏着秘密的墙。
他一听,眼睛都亮了。
“哎呦,那敢情好!小林你真是个好孩子!太懂事了!”
他巴不得我赶紧把墙恢复原样,省得他后面麻烦。
我心里想,我不但帮你“补”上,我还能给你“加固”一下。
我买了最强力的结构胶和补墙膏。
晚上,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戴上手套,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钥匙孔周围的墙皮全部刮开,露出里面的金属板。
我没有钥匙,也打不开。
但这不重要。
我把整管结构胶,沿着金属板的缝隙,严严实实地挤了进去。
然后,我用补墙膏,把整个区域重新糊了一遍,抹得平平整整。
我又从网上找了张和我家墙纸颜色几乎一样的贴纸,裁剪成合适的形状,完美地贴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我又在上面挂了一幅新的装饰画。
从外面看,天衣无缝。
别说老张,就是神仙来了,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个钥匙孔。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我的“杰作”,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老张,等你拿到房子,面对这面被我“加固”过的墙,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大礼。
第三天,也就是老张给我的最后期限,到了。
我约的搬家公司,是晚上七点。
我特意选了这个时间。
天黑了,人也少了,方便我“干大事”。
白天,我把所有打包好的箱子,都堆在客厅中央。
整个家,已经彻底被搬空了。
只剩下一些零碎的垃圾,和那面被我“精心修复”过的墙。
我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开始录像。
我从门口开始,把整个屋子的状况,仔仔细-细地拍了一遍。
空无一物的房间,打扫干净的地面,擦拭一新的厨房灶台……
最后,镜头长时间地停留在那面墙上。
我一边拍,一边说:
“今天是X年X月X日,是我搬离XX小区X栋401的日子。应房东张X先生要求,我在三日内搬离。现将房屋打扫干净,所有设施完好无损,特别是这面墙,之前打的孔我已经全部修复平整,特此录像为证。”
录完视频,我保存好,发给了小雨一份做备份。
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请问是林薇女士吗?”
“是我,您是?”
“我是市历史建筑保护中心的,我姓王。我们收到了您通过线上渠道提交的关于‘XX厂职工家属楼特殊建筑构件’的线索申报。”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来了。
“是的,我提交的。”
“我们对您提供的资料非常感兴趣,特别是您提到的那个隐藏式储物结构。请问您方便我们上门核实一下吗?如果情况属实,这将对我们正在进行的历史风貌普查工作有重大意义。”
“方便,当然方便!”我强忍着激动,“不过,我今天晚上就要搬走了。你们现在能过来吗?”
“这么急?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安排工作人员过去,大概一个小时能到。您千万等我们一下!”
挂了电话,我几乎要跳起来。
完美的时间差!
一个小时后,两位佩戴着工作证的年轻人敲响了我的门。
我核对了他们的身份,把他们请了进来。
“王工,您看,就是这面墙。”
我把他们引到那面墙前。
王工拿出专业的小锤子和探测仪,在墙上仔细地敲打、扫描。
“没错,就是这里!里面有金属反应,而且是中空的,和档案资料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他兴奋地回头看着我,“林女士,太感谢你了!这个发现太重要了!”
“您能打开它吗?”我问。
“我们有专门的解锁师傅,不过今天来不及了。我们需要先对这个发现进行登记备案,然后上报。您是这户的户主?”
“不是,”我摇摇头,拿出了我的租赁合同复印件。
“我是租客,今天就要被房东赶走了。”
我把事情的来龙-脉-,添油加醋,但句句属实地跟他们说了一遍。
当然,我隐去了老张想独吞奖金的猜测,只说他为了给外甥结婚,强行毁约。
两位工作人员听完,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愤怒和同情。
“太过分了!这种人怎么能这样!”年轻一点的那个气愤地说。
王工比较沉稳,他想了想,对我说:“林女士,是这样的。根据我们的政策,历史风貌保护奖励的发放对象,是产权人,也就是您的房东。”
我的心沉了一下。
“但是,”他话锋一转,“奖励的发放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产权人必须积极配合我们的保护工作,并且保证建筑构件的完整性。”
“您作为线索的发现者和上报人,您的证言至关重要。而且,一旦这个构件被确认为保护对象,整栋楼的这几个户型都会被立刻冻结,不允许进行任何形式的、破坏原始风貌的装修改动,直到我们的普查和加固工作完成。”
不允许进行任何形式的装修改动!
我抓住了这个重点。
这意味着,老张不仅拿不到奖励,他连给他外甥装修婚房的计划,也彻底泡汤了!
“王工,我明白了。”我郑重地点点头,“我愿意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信息。”
“太好了!”王工拿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历史建筑风貌线索发现确认书》,上面需要我签字。
另一份是空白的《情况说明》,王工客气地请我把和房东的纠纷,以及我发现这个秘密墙的过程,以书面形式写下来,作为他们的备案资料。
我坐在我那即将被搬走的桌子前,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
送走他们,我看着手里的确认书回执,感觉自己握着一把尚方宝剑。
晚上七点,搬家公司的车准时到达楼下。
师傅们效率很高,半个小时就把我所有的家当都搬上了车。
我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做了最后一次检查。
然后,我拿出手机,给老张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内容很简单,是我刚刚拍的那段视频。
后面附了一句话:“张叔,房子给您清空了,钥匙我放在门口的消防栓里。合作愉快。”
发完,我拉黑了他的手机号和微信。
世界清净了。
我坐上搬家公司的副驾驶,车子缓缓驶离这个让我受尽委屈的小区。
再见了,老张。
希望你喜欢我送你的“大礼”。
我在小雨家暂时安顿了下来。
她给我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快吃吧,我的女战士,打赢了胜仗,得补充能量。”
我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把今天下午历史保护中心来人的事告诉了她。
小雨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拍着大腿狂笑。
“薇薇,你真是个天才!这招釜底抽薪,简直绝了!”
“这下那个老东西不仅一百多万拿不到,连房子都动不了,外甥的婚事也得黄!哈哈哈哈,我想想他那张脸,都能笑出腹肌!”
我也笑了。
心里的那口恶气,终于彻底散了。
吃完面,我瘫在沙发上,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
手机被我调成了静音,我不想接任何电话。
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小雨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她按了免提。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气急败坏、又带着一丝惊恐的声音。
是老张。
“是林薇吗?你让她接电话!让她接电话!”
他怎么会打到小雨这里?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为了方便联系,我把小雨的电话作为紧急联系人写在了合同上。
小雨冲我挑了挑眉,开了功放。
“她不在。你有什么事?”
“你让她接电话!我有急事找她!十万火急!”老张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哦,她搬家累了,睡了。有事明天说吧。”小雨的语气不紧不慢。
“不行!必须现在说!你告诉她,房子的事,都是误会!我不赶她走了!房租我给她减半!不,全免!只要她回来!”
我和小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张师傅,您这不是开玩笑吧?白天还喊打喊杀的,这会儿就请回去了?您外甥不结婚了?”小雨故意问。
“结什么结!不结了!”电话那头的老张听起来快哭了。
“林薇!林薇你是不是在听?你快回来!那面墙!那面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用钥匙打不开?上面怎么还糊了一层东西?”
原来,他已经发现了。
我能想象到,他拿到钥匙后兴冲冲地跑进屋,准备开启他百万富翁的梦想。
结果发现,钥匙孔没了。
他用锤子、用铲子,疯狂地砸墙,结果只砸下来一层我糊上去的补墙膏,露出了被结构胶封死的金属板。
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什么墙?我不知道啊。”我冲着电话,用一种特别无辜的语气说。
“我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还特意帮您把钉子眼都补上了,您不是还夸我懂事吗?”
“你!”老张被我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林薇,你别跟我装傻!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张叔,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一个弱女子,能动什么手脚?我倒是想问问您,那墙里到底有什么啊,让您这么紧张?”
我开始反将他一军。
“我……我……”他支支吾吾,显然不敢说实话。
“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要不,我再帮您报个警,让警察同志来帮您打开看看?”
“别!别报警!”他立刻尖叫起来。
他怕了。
他怕警察来了,这事就彻底瞒不住了。
“林薇,姑奶奶,我求你了!你回来,你告诉我怎么打开!我……我给你钱!十万!不,二十万!只要你帮我打开!”
二十万。
真是大手笔。
可惜,我一个子儿都不想要他的。
“张叔,真不好意思,我已经找到新房子了,合同都签了。您那房子,我住不惯,晦气。”
“还有,友情提醒您一下。今天下午,市历史建筑保护中心的人来过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像是破了洞的风箱。
“他们说,那面墙里的东西,对他们很重要。还说,那栋楼已经被列为历史风貌保护建筑,暂时不能进行任何装修。”
“哦,对了,他们还让我签了份确认书,让我当他们的‘线索联络人’,随时配合他们工作呢。”
我每说一句,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就更急促一分。
说完最后一句,我听到“噗通”一声。
像是有人瘫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李婶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老张!老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电话被挂断了。
小雨冲我比了个“V”字手势。
“KO!漂亮!”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舒畅。
然而,事情还没完。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小雨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一个更陌生的号码。
小雨接起来,对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嚣张。
“你就是林薇的朋友吧?让她听电话!我舅舅被她气进医院了!这事没完!”
是老张那个宝贝外甥。
小雨冷笑一声:“你舅舅那是做贼心虚,自作自受,关我们什么事?有空在这打电话,不如去医院给你舅舅交医药费。”
“你!你们给我等着!”男人撂下狠话,挂了电话。
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找过来?”
“来呗,谁怕谁。”小-雨一脸无所谓,“这是我家,他敢乱来,我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话虽这么说,我们还是把门反锁了。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我接到了王工的电话。
他说他们今天一早就带着专业团队去了我原来的住处,准备对那面墙进行保护性开启。
结果,老张一家人堵在门口,死活不让他们进。
“他们说那是私人财产,我们无权干涉。”王工的语气很无奈。
“没事,”我说,“我有办法。”
我把老张外甥昨天打来的电话录音,发给了王工。
录音里,那个男人亲口承认,老张是因为“那面墙”的事,才被气进医院的。
这等于间接承认了,他们知道墙里有东西,并且企图占为己有。
我还把我之前录下的、老张威胁我的录音,以及他老婆在楼下败坏我名誉的视频证据,一并打包发给了社区的网格员。
那位网格员大姐,之前因为噪音的事跟我打过交道,对我印象不错。
她收到证据后,非常震惊,表示会立刻上报给街道。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手机,开始专心致志地帮小雨打扫卫生。
下午,社区的网管员大姐给我打来了电话。
“小林啊,事情解决了!”
大姐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解气。
“街道办直接联合派出所和历史保护中心的人,一起上了门!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要么,配合工作,打开墙壁,上交国家,他作为产权人,还能保留申请奖励的资格,但前提是必须向你公开道歉,并且赔偿你的所有损失。”
“要么,他就继续阻挠,那就算他妨碍公务,并且有非法侵占国有资产的嫌疑,直接走司法程序!”
“他当时就怂了!他老婆和他那个外甥还想撒泼,被警察一句话就给怼回去了!”
“最后怎么样了?”我急切地问。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选第一条了!墙已经打开了,里面真的是几十年前的老图纸!保存得特别完好!保护中心的人都乐坏了,说这是重大发现!”
“老张一家人,脸都绿了。特别是他那个外甥,听说女方那边知道婚房黄了,正在闹分手呢!”
我听着,只觉得痛快。
“那……赔偿的事?”
“你放心!街道牵头,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写了保证书,违约金、暖气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一分都不能少!明天就让你去街道办公室拿钱!”
挂了电话,我抱着小雨又蹦又跳。
我们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
第二天,我去街道办公室。
老张也在,一夜之间,他像是老了十岁,头发白了一半,整个人都蔫了。
李婶扶着他,看见我,眼神躲躲闪闪,再也不敢嚣张。
在街道工作人员的见证下,他把一万块钱现金,亲手交到了我手上。
包括一个月的房租违约金,三千六的暖气费,还有额外的补偿。
“小林……对不起。”他声音嘶哑,说得极其不情愿。
我接过钱,看都没看他一眼。
“张叔,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希望您以后,能做个讲诚信的人。”
说完,我转身就走。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拿着那笔“战利品”,请小雨吃了一顿大餐。
我们在新找的房子里,庆祝着新生。
新家很明亮,窗外有大片的绿地。
房东是一对和善的老夫妻,他们说:“姑娘,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后来,我听说,老张那笔上百万的奖励,因为他之前的恶劣行为,被打了好几个折扣,最后到手还不够他交住院费的。
而那栋楼因为被列为保护建筑,房价不降反升,成了那一带的“香饽饽”。
所有人都羡慕老张,说他运气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差点就因为自己的贪婪和愚蠢,亲手毁掉了这份天降的好运。
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新家的照片,阳光正好,绿植葱茏。
配文是:
有些人的肠子,是自己亲手拧断的,怨不得别人。
来源:乘风破浪的水滴V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