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医院病房的窗户是老式的,外面围着铁护栏,被一层层锈迹缚住,散发着一开窗就能闻到的铁腥味。
好消息:我重生了
坏消息:重生后又被杀了
更坏的消息:只要我死了就会回到那个我最害怕的场景,然后再被杀死……
没关系,作为新时代女性,我有强大的内心力量,没有什么能逼疯我的,除非多死几次。
1
医院病房的窗户是老式的,外面围着铁护栏,被一层层锈迹缚住,散发着一开窗就能闻到的铁腥味。
今天下了小雨,天气清清凉凉的。打开窗户,微风裹挟着雨丝飘进房间,飘进我的鼻腔,凛冽的气息勾着我的思绪。小云和我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聊着我们的从前。这样的天气常会出现在回忆里。
时间到了,我拿起刀,杀死了我最后一个好朋友。
这是我的第十七次回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安详地闭上眼睛。
2
小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走到高中,最后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理理和于莫是后来搬来镇子里的,大概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上先后来了两个转学生。理理从小就漂亮,穿着精致的小裙子,个子高高的,很爱笑。于莫不太爱说话,闷闷的。
他俩坐在我和小云的后桌,一开始是我经常转头和理理说话,后来小云也加入进来。我发现于莫经常默默听我们聊天,然后再低头嘴角偷偷扬起几个像素点,于是我们拉他一起聊天,变成了我们四个。
小镇很小,只有一所小学和初中合并的学校。
阿林是在我们初一的时候来的,他是个有点特别的人,虽然他的性格很温和,但思想天马行空。他会思考人类的起源,外星球上会不会开花,灰姑娘的水晶鞋到底是多少码的……由于不合群的思想,加上大家不认识他,他在学校总是一个人。
有一次我和理理没写作业,赶上了小云和于莫去城里参加比赛,阿林就把他的作业借给我们抄,之后就变成我们五个人了。
直到中考参加全市统考, 小云和于莫的成绩很好,他们走推荐生去了市里的中学,我和阿林靠分数也勉强够到了,理理考了那的艺术生,我们五个还在一起。
每天早上阿林会等我和小云一起上学,理理和于莫一起走,我们轮流带早饭,所以高中三年我一直是能吃上早饭的幸福小女孩。
在繁忙的学业里,小云会细致地帮我们制定一个个学习计划,于莫给我们讲晦涩难懂的数学物理,理理很厉害地做到了文化课和舞蹈兼顾,阿林会续上一个个由他创作的温暖的故事,文字会给人带来力量,温柔细腻地抚平我们的疲累。
在我短短的十几年里,他们占据了我几乎全部的青春,从校园生活到课余时光,每一幕都有他们的身影。
我们本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如果那天没有去后山,如果没有去那个山洞,如果没有看到那滩血。
我们一定会平淡且幸福的过完一生吧。
3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逃了自习课的我们去了后山。那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没有监控,也少有人去。
夏天天气多变,天上飘起小雨点,飘到人脸上清清凉凉的,后山树木郁郁葱葱,空气里散发着青草地清香。
洞口的野草软烂的趴在地上,这里好像来过很多人。
我看到了,野草在贪婪地吮吸着腥臭的血水,饱腹之后萎靡地趴在泥土上,散发出腐烂的气息。我看到我们五个人走进洞里,看到了一滩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们惊慌失措地离开,小云和阿林去找老师,于莫拿起手机报警,理理紧紧攥着我的手,我们离开了这里。
之后学校围起了后山,警察来了又走了,老师来找我们五个,告诉我们那只是一具野狗的尸体,被其他野狗撕咬的。可是,野狗也有五根手指头吗,那颗模糊看不清五官的头颅也是野狗的吗。
“好的,老师。”
老师让我们不要害怕,早点忘记那个可怕的画面吧。
我们的生活仍然按部就班进行,我和小云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理理去了她一直想去的音乐学院,于莫去学了他心心念念的专业,阿林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文字博主。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没有人再提过那个下午,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将它遗忘在过去。
4
阿林死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在一天早上我看到了一条热搜,知名博主木屋自杀。
木屋是他的笔名,林分一半,他说笔名里要带着我们,一共五个人。他还说以后要在小镇搭一个木屋,我们还一起住,像小时候一样。
怎么会死了呢,阿林是一个精神世界很丰富的人,他热爱生活,愿意和每一株花草交流。我们前几天还约着要一起吃饭,还没敲定时间,他就离开了。
阿林晕血,他怎么会自杀呢。
然后是理理,她的学校组织了游轮旅行,有机会认识更多专业上的优秀人才,理理就报名了。
去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回来的却只有一张通知书。游轮遇难了,15人受伤,1人死亡。校方说理理是因为想要逃生,从船上跳下去,溺水而亡。
可是理理不会游泳。
于莫和小云出车祸了,当时他们一起出去,一辆货车追尾了他们坐的出租车,货车司机喝醉了酒,负全责。可是我的小云和于莫再也醒不过来了。
终于轮到我了,这些日子我寝食难安,我最好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我绝不会相信这是意外,却什么也查不到。
“既然要杀了我们,让我死个明白吧。”
靠近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次是入室抢劫,受害人挣扎激烈,劫匪激情杀人。很普通又完美的理由。
我的话打断了他的计划,他无所谓地发出一声轻笑。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是要赔偿的。
最近某集团的继承人要上位了,苦尽甘来,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是这样啊,明明我们已经选择遗忘了,这样也不行吗。
他很厉害,几年前能把人变成野狗,几年后也能随随便便地让我们消失。
温热的鲜血溅在我的脸上,这是我第一次热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温度,支撑我的这具身体原来这么鲜热啊。
我死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眼前走马灯似的播放着生命从开始以来的一幕又一幕,最后定格在了我们五个人的笑脸上。
下一秒,我听到了理理在喊我名字。
这是我的第一次回溯。
5
理理在喊我的名字,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想要带我离开这里。
是山洞,软烂的杂草,泥泞的土地,还有淡淡的腥臭味,是山洞。
不能报警,我死死拉住于莫。小云和阿林回身向我靠近。
“你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在几人关切的询问中我开始流眼泪。我不该哭的,我见过他们冷冰冰的尸体,血肉模糊的尸体,我的眼泪在那时候就流尽了的。
有人拉着我的手,有人摸我的头,有一只手抹去了我的泪水。是久违的温热的触感。
我不想让你们离开,我会改变我们的结局。
我花了一些时间讲上一世发生的事,小云问我是不是被吓傻了,于莫说应该是被某种动物踢了一脚,理理在旁边用力点头。
我……
还好有阿林信任我,他觉得我应该是被外星人选中了,拥有穿越时空改变结局的能力。
总之他们做到了不理解但尊重,表示全都听我的。
让我想想。我们不应该来这里,我们不应该看到尸体。
先回去吧,我们没来过这里。
那个老师也不该在这的。
“你们在干嘛呢,快回去吧。”他的语气很柔和,目光轻轻扫过了我们,停在我的脸上。我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瞳仁很大,眼底如一潭死水,死死盯着我。
他像是在看我,又像是目无一物。寒意爬满我的全身,我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额头上汗滴滚落,我快要站不住了。于莫扶住我的肩,我们向老师道别,离开了后山。
没关系的,只要他不说出去,我们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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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次回溯中,我试过了一切我能想到的方法,避开那个老师,假装不知情,甚至一把火点燃了那个山洞。
没用,怎么样都没用。突然出现的环卫工,误入后山看到尸体后尖叫的陌生学生,甚至山里真有几条野狗,和被它们用叫声吸引来的人。
我们又死去了五次。
那就找找证据吧,找到证据能证明是他,再去报警或者曝光他,利用舆论保护自己。
不得不承认,除了权利和手段,他也真的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无论在第几次回溯里,他似乎都能预测到我们的下一步计划,然后始终先我们一步,然后杀死我们。
尸体上的物证会被他替换,化验单变成一张广告纸,人证会患抑郁症自杀,被推出来的替罪羊会突然患有精神病史。
我看着他们一次一次死在我的面前,因为我们开始主动,所以死亡时间也开始提前,一个接着一个的。
无外乎是走着走着被车撞死,被广告牌砸死,被水淹死,火灾,遇害……
无所谓,根本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不就是血吗,脑浆,脂肪,断肢,还有什么。
7
我不想再回溯了。
再回溯几次我就疯了,改变不了结局就要一直被杀,被刀抹脖子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看着自己爱的人一个个被虐杀也不好受。
能怎么办呢,我妥协了,我不知道回溯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下一次被死亡的方式是什么。不用他动手了,我来吧,至少还能选择舒服点的死法。
其实真正做起来也没那么难,可以用药,或者把刀打磨的锋利一些,这样可以少一些痛苦。
第一次的时候可能会难一些,当时我还没找到合适的药物,但那人快要动手了。
那天下了小雨,我把理理叫到家里,让她和我一起住两天,理理给我带了我最喜欢的栗子饼。
电视放着综艺,她笑得歪倒在沙发上,我扶住她,轻轻搂过她的脖颈。她想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楚,我紧紧攥住她的手,像她曾经无数次牵我的手一样。
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
温热的血液浸润我的皮肤,有着和理理一样的温暖。我吃着她给我带来的栗子糕,甜腻可口,可我怎么也咽不下去。当我在洗手池第三次把胃液吐出来的时候,门铃响了,是余姚。
她是在我不知道第几次回溯的时候新搬来的邻居,留着不算长的卷发,个子高高的,不爱说话,她来给我送她自己做的点心。
空气中有怪异的味道,我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胳膊上血还没洗干净。电视的声音大得有些诡异,余姚把精致的手提袋递给我,她看见我脸色很难看,叮嘱我要好好休息,然后贴心地把门带上。
8
学校里吹过的一阵风都带着熟悉的气味。
是午间和傍晚食堂飘出的饭香,阳光晒过的塑胶跑道带着尘土的味道。是新芽初露时的青草香,是席卷着花瓣扑面而来的甜蜜花香,是天气转凉后凛冽的气息。
小时候我很害怕上学,因为在学校里什么事都要自己一个人,所以我总在上学路上哭。
后来认识小云,我做什么事都要和她一起,我觉得不那么孤独了。可是小云身体不好,有时候会请假,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所以我每天放学时都会反复问小云,你明天来不来学校呀,你要是不来我也不要来。
小云不能预测自己的身体状况,妈妈也不会每次都同意我请假,所以我就会自己坐立难安一晚上,在早晨装作若无其事地一个人去上学。
我总说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在我知道自己其实忍受不了孤独,并决定一直伪装下去的时候,我有了小云,又认识了理理于莫和阿林。小时候的记忆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小学后来和初中三年我很少再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刚上初中的时候去研学,我在轮船甲板上晕的天旋地转,他们正在喂海鸥,我想着去买一瓶水。商店不在一层,我找它花了一些时间。
在我喝上第一口水的时候,小云紧紧地从背后抱住了我。我拿着撒了半瓶的水疑惑地看着他们气喘吁吁的样子,他们说还以为我被人拐走了呢。
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还不能冷静的思考,一发现我不见了就到处找我。
自己买瓶水而已嘛,我笑着说。他们却严肃地说很少见我一个人行动,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之后我一直把这件事当笑话讲,只有我自己知道,每说起一次都像是在炫耀,我一直被爱着。
即使高中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即使我还是讨厌上学,但我永远认为高中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再也没有一个人去吃过饭,通常我们五个会直接占领一张桌子,阿林每次都带着一罐辣椒酱,以防今天的菜不好吃。
我也不讨厌上体育课了,因为我再也不用担心这节课该和谁搭档,我会不会是多出来的那一个。我们喜欢围着操场转圈,有时去打羽毛球,或者看阿林和于莫打篮球。
每个课间都有说话聊天的人,不用再因为无聊趴着假装睡觉了。
我喜欢在吃过晚饭后围着校园散步,其实大家的课业都很繁重,但我似乎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走完过这个校园。
有时是大家一起走,有时是两三个人说笑,我总是走在中间的那个。
大家会在这条路上聊起同学的八卦,讨厌的老师,从模糊的童年聊到遥远的理想,我总是默默地听着。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离高考越近,分别的气息就越浓烈。在一个停电的晚自习,我们在天台上吹风,靠着锈住的围栏,大家都在畅谈对未来的理想。
小云说她会选择法学专业,会尽她所能倾尽所学,为冤屈不平发声。于莫要学建筑学专业,我知道他就是想设计漂亮房子。理理说舞蹈是她贫瘠生命中开出的一朵绚丽的花。阿林要成为一个只写HE结局的作家,他说现实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他的笔下故事结局都会圆满。
轮到我了,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我当然也有一腔热血和远大理想要侃侃而谈,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夜色如醉,昏暗的光线让我根本看不清大家的脸,感觉下一秒他们就会转身各奔东西。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人拉起我的手问我怎么了,有人摸我的头,有一只手抹去了我的泪水。
我忘了我都说了些什么,大概是问他们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你们是不是要走了。我对之前的十几年校园生活发表了感言,并真诚的感谢他们成为了我的朋友……
别的不记得了,就记得一句话,我说:我要像鬼一样缠着你们,一直和你们做好朋友。
于是这一晚在四个人的笑声中结束了。
我牵过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从模糊的童年走向遥远的未来,他们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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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人死之前就是喜欢回忆。
理理之后,我又对其他三人依法泡制。之后的几次回溯我找到了合适的药物,除了时间来不及的几次外,我都是使用药物。
只要他们消失了,那个人就只会对我下手。所以每次回溯我要做的就是和他们度过一段美好生活,再送走他们,最后自己等死或者自杀,等待下一次回溯。
这是我第一次回忆起我们的学生时代,真的很美好,让我感觉尸体都暖暖的。他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让我缺爱的心一次一次地确认到爱,让我感受到一次又一次被坚定地选择。
他们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十七次回溯,也就是这一次回溯,我照样先解决他们。邀请理理来我家做客的时候把药放进水杯,和阿林约着周末去爬山,把药放在给他带的早餐里。于莫最近很忙,所以我只能在他家饮水机里动了点手脚。
他们都很信任我,每次都这么顺利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小云又住院了,她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我去看望她时给她带了爱吃的小点心,可是她好像没什么胃口。那天是个阴雨天,她站在窗前和我回忆着我们共同的过去。
时间快来不及了,那个人要等不及了。我伸手关上她身前的窗户,轻轻抹过她的脖颈,刀上涂了些药。我又一次杀死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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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的时候碰到了余姚,她拎着行李箱准备进门。她和我说她旅游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敲她家的门找她。
我笑着点了点头,嘱咐她晚上不要出门,独居要注意安全。
我在黑暗中等待着他。
这个人确实很聪明,就是有一些自负。每次杀我的时候都是他亲自来的。或许是想看陷入绝望的羔羊无力地挣扎,或许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欲望,像很多年前虐杀一条野狗一样。
这次我不要等他动手了,我会尽我所能先结束他的生命。失败也没关系,再来多少次也没关系,我还没有试过把他杀死的这个结局呢。
万一这个结局能结束这场该死的回溯呢。
我还是希望我能一次成功,如果失败了我肯定会死,这次的药不致命,他们醒来会落到那个人的手里。
总而言之,为了我的朋友们,我会努力的!
我不会害怕,尽管他不止一次杀过我,我颤抖的双手也只会将他脖子上的伤口切割地更深一些。
我不会害怕,因为我还有四个好朋友一直陪着我,爱着我,等待我解开这个死局。
我安详地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到来。
来源:客过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