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上与前妻不期而遇,我装不认识,她坐到我旁边,她开口我愣了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05 00:47 1

摘要:就这么一句话,像一颗砸进冰窟窿里的石子,把我心里那点残存的、关于过去的温情,砸了个粉碎。

李卫东,你那套吃饭的家伙,让小明给当了。

就这么一句话,像一颗砸进冰窟窿里的石子,把我心里那点残存的、关于过去的温情,砸了个粉碎。

我正缩在经济舱狭窄的座位里,假装看一本翻来覆去已经卷了角的航空杂志。眼角的余光,其实一直没离开过她。陈静,我的前妻。从在登机口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浑身的血都好像凉了半截。五年了,整整五年,我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在人生的轨道上默然前行。我以为这辈子,除了儿子李明那点微弱的联系,我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爱开这种恶意的玩笑。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米色风衣,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脸上化着淡妆,是我不熟悉的那种精致。和我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浑身还带着一股机油和木屑混合味道的糟老头子,隔着一条过道,也隔着一个世界。

我把头扭向舷窗,装作对窗外的云海有无限的兴趣。心跳得像擂鼓,不是激动,是窘迫,是那种陈年旧事被人猛地掀开的难堪。我甚至能感觉到周围旅客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我们之间逡巡。

没想到,她会主动换到我旁边的空位上。更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一句惊雷。

“吃饭的家伙”,那是我的命。一套传了我师爷、我师傅、再到我手里的德国老工具,每一把刨子,每一根凿子,都浸透了三代人的汗水和心血。当年我和陈静离婚,房子、存款,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这套工具,我像护着眼珠子一样从那个家里搬了出来。

现在,她说,被我们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给当了。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舷窗外的太阳明晃晃的,刺得我眼睛发酸。我缓缓转过头,第一次,五年来第一次,正眼看她。

她瘦了,眼角也有了细纹,但那股子要强的劲儿,一点没变。她的眼神里,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和我一样的,深深的疲惫。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那根名为“儿子”的线,断不了。这趟原本只是去外地做个急活儿的旅程,注定要横生枝节了。

第1章 旧梦与新痕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像是要把人的魂都给抽走。

我没接她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头那股火,“噌”地一下就蹿上了天灵盖,烧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什么时候的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上个礼拜。”陈静的目光躲闪了一下,看向了前排座椅的后背,“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那个所谓的‘工作室’,赔了。欠了房租,还欠了材料钱。人家追到门上,他走投无路,就……”

她没说下去,但那个“就”字,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心口上。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机舱里浑浊的空气混着廉价香水的味道,呛得我直咳嗽。脑子里全是小明小时候的样子,跟在我屁股后面,小手抓着刨花,问我:“爸,这木头怎么这么香啊?”

我手把手地教他认榫卯,教他闻不同木料的味道。我以为,他会是我的传人。可他长大了,觉得我这一身手艺,是“老古董”,是“不挣钱的玩意儿”。

“他……他当了多少钱?”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三万。”

三万。

我心里冷笑一声。那套工具,别说三万,就是三十万,懂行的人抢着要。那里面有一把瑞典钢的老式手摇钻,现在市面上根本找不着了。我那个傻儿子,真是……

“他在哪儿?”

“跟我们去一个地方,C市。”陈静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说他在那边找到了新的‘风口’,要做什么古董家具修复。我这次去,就是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没想到,在机场能碰上你。”

是啊,真巧。巧得像一出早就编排好的烂俗戏剧。我是被C市一个老主顾请过去,修一套清末的红木八仙桌。活儿急,价钱给得也高。我本想着速战速决,没想到,这浑水,是躲不过去了。

“当铺的地址有吗?”我问,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

陈静从她那个精致的皮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我。我接过来,上面是一个潦草的地址和当铺的名字——“聚宝斋”。名字倒是挺大,干的却是这种收刮人祖宗家当的营生。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问我们要喝点什么。陈静要了一杯橙汁,小口小口地抿着。我要了一杯白开水,一口气灌下去,滚烫的水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我忍不住又用眼角的余光瞥她。五年,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也沉淀出了一种我陌生的从容。不像我,还是老样子,一身的匠气,和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格格不入。

当年离婚,闹得很难看。她骂我,说我守着那堆破木头,一辈子没出息。她说人家都开公司,当老板,买大房子,我呢?就知道跟一堆木头疙瘩较劲,一个月挣那点死工资,连给她买个像样点的包都费劲。

我那时候也倔,梗着脖子跟她吵:“李卫东我这辈子,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手里的每一寸木头。我挣的钱是干净钱,是手艺钱!你看不上,就去找那些有钱的老板!”

一语成谶。

我们离了,她很快再婚,嫁给了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听说,过得不错。儿子小明判给了她,一开始还隔三差五地来看看我,后来,随着新生活越来越好,他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打个电话,三句话不离“爸,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我给,只要我要得起,我都给。我总觉得,是我们夫妻俩对不起他,让他没个完整的家。

可我没想到,他会动我的工具。那是我的底线,是我的根。

飞机开始下降,机身穿过云层时,一阵剧烈的颠簸。陈静下意识地抓住了扶手,脸色有些发白。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曾几何时,这个女人,也曾在我熬夜画图纸的时候,默默地给我披上一件衣服。也曾在我手上扎了刺,小心翼翼地用针给我挑出来。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我们变了,还是这个世界变了?

飞机平稳落地,滑行在长长的跑道上。我解开安全带,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我的帆布包。包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个装着我图纸的牛皮纸袋。

我没有等她,径直朝出口走去。

背后,传来她有些急促的声音:“卫东,你等等!”

我脚步没停。

“我知道你生气,”她的声音追了上来,带着一丝恳求,“但小明也是你儿子。你……你就当帮帮我,行吗?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机场大厅里人声鼎沸,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我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忽然觉得一阵恍惚。我这一辈子,到底在坚持什么?我守着的那些规矩、那些手艺,在这个时代,是不是真的就一文不值?

连我自己的儿子,都视之如敝履。

“先去当铺。”我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然后迈开步子,汇入了。

第2章 一地鸡毛的“事业”

C市是个节奏很快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我和陈静一前一后地走出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家“聚宝斋”当铺。

一路上,我们俩谁也没说话。车里的广播放着吵闹的流行歌曲,歌词一句都听不懂,只觉得聒噪。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

当铺藏在一条老旧的巷子里,门脸不大,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透着一股子陈腐的气息。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香烛的味道扑面而来。柜台很高,后面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慢悠悠地擦着一个鼻烟壶。

我把那张当票拍在柜台上,言简意赅:“赎东西。”

老头抬了抬眼皮,瞥了我们一眼,慢吞吞地接过当票,对着上面的编码,在电脑里查了半天。

“三万本金,加上一个礼拜的利息,一共是三万一千五。”他报出一个数字。

陈静立刻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数了三万一,又抽出五张红票,一起递了过去。

老头点了点钱,收进抽屉,然后转身进到里屋。过了好一会儿,才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子。

箱子是我亲手打的,用的老榆木,四角包着铜皮。看到它的一瞬间,我的心猛地一抽。箱子上的铜锁已经被撬坏了,上面还多了几道划痕。

我走上前,没急着打开,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箱盖上的纹路。这箱子,跟我快三十年了。

“验验货吧,当面点清,出门概不负责。”老头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

我打开箱盖,一股熟悉的、混着木香和油毡味道的气息涌了出来。我的那些“老伙计”,都静静地躺在里面。我一件一件地拿出来,仔细检查。

那把用了几十年的老刨子,刨身的光滑度还在,但刨刃上多了一个小小的豁口。那套雕花用的刻刀,少了一把最细的圆口刀。还有我最宝贝的那把瑞典钢手摇钻,钻头被人换成了一个国产的便宜货。

我的手开始发抖,不是气的,是心疼的。

这些工具,在我手里,是活的,是有灵性的。到了我儿子手里,就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死物。

“怎么样?”陈静在我身后小声地问,语气里带着紧张。

我没理她,默默地把工具一件件收好,盖上箱子。箱子很沉,我吃力地把它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卫东!”陈静在后面喊。

我没停。

出了当铺,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疼。我抱着箱子,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茫然地站在街边。

我该去哪儿?

那个请我来干活的老主顾还在等我,可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心思干活?

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们面前,陈静拉开车门,对我说:“上车吧,我问到小明的地址了。我们去找他。”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箱子,坐了进去。

李明的工作室,在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工业园里。说是工业园,其实就是一片废弃的旧厂房,租金便宜。我们找到那间挂着“明承造物”招牌的铁皮屋时,正看到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和一个穿着背心的壮汉在门口拉拉扯扯。

“……宽限两天!就两天!我爸妈马上就给我打钱了!”那黄毛,就是我的儿子,李明。

“放屁!你这话都说八遍了!”壮汉是房东,嗓门洪亮,“今天交不出房租,就给我滚蛋!里面的东西,全都扣下抵债!”

“别啊,哥!再给我一次机会!”李明几乎要跪下了。

陈静的脸瞬间就白了,她快步冲了过去:“小明!”

李明看到我们,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乞求,到震惊,再到羞愧,最后变成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倔强。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他低下头,不敢看我们。

房东看到陈静一身的穿着,眼睛一亮,态度立马缓和下来:“哎哟,是孩子的家长啊?你们可算来了!这小子,欠了我三个月房租,一万二!还有水电费,一共一万三千五,你们看……”

陈静二话不说,拉开包,又开始数钱。

我抱着我的工具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我那个二十四岁的儿子,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缩着脖子,听着他妈用钱给他摆平烂摊子。

这就是他所谓的“事业”?这就是他看不起我的手艺,要去追寻的“风口”?

一地鸡毛。

房东拿了钱,骂骂咧咧地走了。李明这才敢抬头,他看到了我怀里的木箱子,脸色“刷”地一下,比纸还白。

“爸……”他嗫嚅着,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我抱着箱子,径直走进他的“工作室”。

一股刺鼻的油漆味和胶水味迎面而来。屋子很大,也很乱。地上堆满了各种木料边角料,墙角放着几台崭新的、我叫不上名字的电动工具。屋子中央,摆着几件半成品家具,一张椅子,一个柜子。

我走到那张椅子前,那是一把仿明式的圈椅。造型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可我只看了一眼,就气不打一处来。

连接处,该用榫卯的地方,他用了螺丝钉,还用腻子膏给糊上了。木料的纹理,完全没对上,东一块西一块,像打满了补丁的破衣服。椅背的弧度,僵硬无比,没有一点手作的圆润感。

这哪里是修复古董家具?这简直是在糟蹋东西!

“这就是你的‘事业’?”我转过身,看着跟进来的李明,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你把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当掉,换来的东西?”

李明被我问得满脸通红,梗着脖子犟嘴:“你懂什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像你一样,一把凿子用一天?我这叫效率!用现代的工艺,复刻古典的美!这叫商业模式!”

“商业模式?”我被他气笑了,“你管这种偷工减料、糊弄外行的东西,叫商业模式?李明,我问你,木头的‘性’,你懂吗?不同木料的伸缩率,你知道吗?榫卯为什么要分那么多种,什么情况下用明榫,什么情况下用暗榫,你分得清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什么都不懂!”我指着那堆崭新的电动工具,“你只知道用这些机器,追求快!可你忘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核心不在手上,在心里!没有对木头的敬畏,没有对规矩的尊重,你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堆没有灵魂的木柴!”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陈静走过来,想拉我的胳膊:“卫东,你别激动,孩子还小……”

“小?”我甩开她的手,“他都二十四了!不小了!他要是踏踏实实学门手艺,哪怕去扫大街,我都认!可他偏要学人家当老板,走捷径!结果呢?坑蒙拐骗,最后连祖宗的脸都不要了!”

我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明站在那里,低着头,拳头攥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工作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提醒着我们,这个喧嚣的世界,仍在飞速运转,不会为任何人的失意和争吵而停留。

第3章 沉默的较量

那天下午的争吵,不欢而散。

我把工具箱放在工作室一个干净的角落,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陈静和李明在后面喊我,我头也没回。

我需要静一静。

我在那个破败的工业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独的符号。我找了个水泥台阶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

烟雾缭ITO,我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这辈子,没求过大富大贵,就想安安生生地做个手艺人,凭良心吃饭。我以为,把这身本事传给儿子,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没想到,他根本不稀罕。

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把整包烟都抽完,天也黑透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才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杯白开水。

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往回走。

远远地,就看到李明那个工作室还亮着灯。我走到门口,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窗往里看。

陈静在角落里,拿着个抹布,默默地擦拭着那些机器上的灰尘。李明则坐在那把被我批得一无是处的圈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桌上摆着几个快餐盒,看样子是他们叫的外卖。

我推门进去。

母子俩同时抬起头看我,眼神里都有些复杂。

“吃饭吧。”陈静指了指桌上的饭盒,声音很轻。

我没说话,走过去,拿起一个饭盒,默默地吃了起来。饭菜早就凉了,我却吃得很快,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跟着这冰冷的饭菜一起咽下去。

一顿饭,三个人,谁也没说话。

吃完饭,陈静开始收拾桌子。我站起来,走到那堆被李明糟蹋的半成品家具前。我指着一个柜子,问李明:“这是什么木头?”

李明愣了一下,小声说:“……像是……鸡翅木。”

“像?”我冷哼一声,走到柜子前,用指甲在不起眼的地方掐了一下,又凑近了闻了闻,“这是非洲的亚花梨,木性不稳,容易开裂。你用它做柜门,不用半年,绝对变形。还有,你看这块板子,这么大的虫眼,你就用腻子给填上了?你这是糊弄鬼呢?!”

李明被我说得头更低了。

我没再骂他。骂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走到我的工具箱前,打开它,拿出我的围裙系上。然后,我从那堆废料里,挑出几块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木板。

“看好了。”我对李明说。

然后,我拿起我的老刨子,开始干活。

刨子在我手里,仿佛有了生命。我没有用任何电动工具,就那么一下一下,推着刨子。刨花像卷曲的波浪,一片片地飞出来,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清香。很快,那股刺鼻的油漆和胶水味,就被这股天然的香气给压了下去。

我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但每一刨,都精准无比。木板的表面,在我手下,慢慢地变得像镜面一样光滑。

李明和陈静都看呆了。

尤其是李明,他那个工作室里,最不缺的就是电动刨。那玩意儿一开,噪音震天响,几秒钟就能把一块板子刨平。但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用一把手刨,把木头处理得如此细腻、平滑。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接下来,我开始画线、开榫。我没用尺子,只是用我的老角尺和墨斗。弹出的墨线,笔直得像用激光打出来的一样。开卯眼的时候,我用了凿子和锤子,一锤一凿,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整个晚上,工作室里只有木头和工具碰撞发出的“笃笃”声。

陈静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我手边。李明也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惊讶,再到后来的专注和一丝……敬畏。

我做的,是一个最简单的方凳。没有雕花,没有复杂的结构。但我用的,是最传统、最讲究的“全榫卯”工艺。每一个连接点,都靠木头自身的结构来咬合,不用一根钉子,一滴胶水。

凌晨三点,当我把最后一块木头严丝合缝地拼接起来时,一个结实、古朴的方凳,就这么诞生了。

我把它放在地上,然后站了上去,在上面用力地跺了跺脚。方凳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我从凳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对李明说:“你那个用钉子钉的椅子,你敢站上去试试吗?”

李明没说话,只是走过来,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个方凳。他用手抚摸着凳子表面光滑的木纹,看着那些天衣无缝的接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爸……”他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这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看着他,心里那块压了一天的石头,好像终于松动了一点。

“用心。”我说,“还有,用对得起祖宗的规矩。”

说完,我解下围裙,走到墙角,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我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陈静在小声地对李明说:“你爸这个人,犟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他没什么大本事,就剩下这点手艺了。你……别再伤他的心了。”

第4章 工具箱里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在李明那个乱糟糟的工作室里住了下来。

白天,我帮那个老主顾修他的八仙桌。活儿不复杂,但很精细。桌子是传家宝,有些地方的雕花坏了,需要用同样的木料补上,再按照原来的纹路重新雕刻。这种活儿,机器干不了,只能靠手。

我干活的时候,李明就在旁边看着。不说话,就只是看。有时候我需要他搭把手,递个工具,他都做得小心翼翼。

他开始学着辨认木料,学着打磨,学着给我拉锯。他的动作还很笨拙,但我没骂他。手艺这东西,骂是骂不出来的,得靠自己一点点地悟。

陈静也没有走。她每天会出去买菜,用那个工作室里简陋的电磁炉,给我们做三餐。饭菜很简单,但热乎乎的,吃下去很暖胃。我们三个人,就像一个奇怪的临时家庭,在这个破旧的厂房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天晚上,我正在给八仙桌的一条腿补雕祥云的纹路。李明在旁边,帮我举着一盏台灯。

“爸,”他忽然开口,“你那把坏了的刨子,和那个丢了的钻头,还能配到吗?”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淡淡地说:“配不到了。那刨子是德国五十年代的老货,钢口好。那个钻头,是瑞典出的,专门用来在硬木上钻深孔,不伤木头。现在都停产了。”

李明沉默了。灯光下,我看到他的脸上,满是懊悔。

“那套工具,是你师爷传下来的?”他又问。

“嗯。”我应了一声,“我师傅十六岁跟着他师父学徒,出师的时候,师爷就把这套工具传给了他。后来,我师傅又传给了我。他说,传的不是工具,是手艺人的饭碗,更是手艺人的脸面。工具在,脸面就在。工具要是丢了、坏了,就是把自己的脸给丢了。”

我说得很平静,但李蒙听得浑身一震。

他手里的台灯晃了一下,光线也跟着摇曳。

“对不起,爸。”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放下手里的刻刀,抬起头,看着他。这个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儿子,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眼圈红红的。

我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人得往前看。你还年轻,只要肯学,什么时候都不晚。”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陈静等李明睡下后,走到了我身边。我还在就着灯光,打磨最后一块补丁。

“卫东,”她递给我一杯热水,“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头也不抬,“他也是我儿子。”

“我知道。”她在旁边的木料堆上坐下来,看着我手里的活儿,“这几年,是我把他给惯坏了。我总觉得,我们离婚,亏欠了他,所以他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他。他想创业,我就给他钱。没想到,反而害了他。”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

我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看她。灯光昏暗,她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憔悴。

“你……过得好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问完我就后悔了。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陈静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下:“好不好,不都这么过吗?老周……就是我现在的老公,人不坏,就是个生意人,脑子里除了钱,没别的。家里很大,装修得很豪华,但总觉得冷冰冰的,没有人气。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那个大客厅里,会想起我们以前那个小家。”

她顿了顿,继续说:“虽然小,虽然穷,但你每天晚上在灯下画图,我在旁边给你缝衣服,小明在地上玩积木……感觉,那才像个家。”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画面,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都过去了。”我低声说,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

“是啊,都过去了。”陈静站起来,“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

她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些年,也许我们都错了。我错在我的固执和不善言辞,她错在她的急切和对物质的过度追求。我们谁都没有恶意,却在生活的洪流中,被冲得越来越远,最后,弄丢了彼此。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我感到释怀,反而有一种更深的悲凉。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真的回不来了。就像我那把有了豁口的刨子,就算磨平了,那道痕迹,也永远都在。

第5章 裂痕与弥合

八仙桌的修复工作,比我预想的要顺利。

最后一道工序,是上漆。我用的是最传统的生漆工艺,也叫“大漆”。这种活儿,急不得,得一遍一遍地刷,每一遍都要等它干透了,再用细砂纸打磨,如此反复,至少要七八遍。

这样做出来的漆面,温润如玉,能把木头本身的纹理,最完美地呈现出来。

李明对这个很感兴趣,每天都跟在我身边,看我怎么调漆,怎么上漆。

“爸,为什么我们不直接用现在市面上的化学漆?那个干得快,颜色也亮。”他忍不住问。

我一边用棉布蘸着漆,均匀地在桌面上擦拭,一边回答他:“化学漆,是死的。它就是一层附着在木头表面的塑料膜,把木头的毛孔都堵死了。木头不能呼吸,时间长了,就会失去灵性。生漆不一样,它是从漆树上割下来的天然树脂,是活的。它能渗到木头里面去,跟木头长在一起,保护它,滋养它。你看那些博物馆里的老家具,几百年了,还光亮如新,靠的就是这个。”

我指了指墙角他做的那个半成品柜子:“你那个柜子,用的是化学漆。看着是挺亮,但你闻闻,多刺鼻。人闻久了,对身体都不好。咱们做手艺的,不能光图快,图省事,得对得起材料,更得对得起用咱们东西的人。这是良心。”

李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开始尝试着自己动手。我找了块废木料,让他练习上漆。他一开始笨手笨脚,不是刷厚了,就是不均匀。我就在旁边看着,偶尔指点一两句。

他很有耐心,一遍不行,就磨掉重来。那股子急功近利的浮躁气,好像慢慢地沉淀下来了。

陈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话不多,只是每天把我们的三餐准备得更丰盛了一些。有时候,她会看着我们父子俩一起干活的背影,默默地发呆。

一个星期后,八仙桌终于完工了。

我给老主顾打了电话,他很快就派人来取。来的是个懂行的老师傅,他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用手反复抚摸着修复过的地方,连声赞叹。

“李师傅,您这手艺,绝了!这要不是我知道,真看不出来是修过的。浑然天成,浑然天成啊!”

临走时,他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我,是工钱。比我们事先说好的,多了一倍。

“多的,是给您这手艺的敬意。”老师傅很诚恳地说。

我没推辞,收下了。这是我应得的。

送走他们,我把信封递给陈静:“这里面有三万,你拿着。剩下的,给小明,让他把欠的材料钱还了。工作室的房租,我来想办法。”

陈静看着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卫东……”

“拿着吧。”我把信封塞到她手里,“夫妻做不成了,总还是孩子的爹妈。他的事,我不能不管。”

李明站在旁边,看着我们,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只是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那个我用废料做的方凳,然后,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我错了。”

这一声“我错了”,让我所有的委屈、愤怒、心疼,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我走过去,扶起他,看着这个和我几乎一样高的儿子,第一次觉得,他好像真的长大了。

“知道错了,就好。”我拍了拍他的背,“路还长着呢,慢慢走,别怕走得慢,就怕走错了道。”

那天晚上,李明把工作室里所有他做的那些半成品,全都拆了。

他把那些用钉子固定的地方,一个个撬开,把那些用腻子糊上的虫眼,一点点抠掉。他忙活了大半夜,把一堆“家具”,重新变成了一堆木料。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看到他正拿着我那本已经翻烂了的《木工榫卯结构图解》,坐在小板凳上,看得聚精会神。

阳光从厂房破旧的窗户里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

我的手艺,或许,后继有人了。

第6章 未曾说出口的话

解决了老主顾的活儿,又把李明的事情理出了点头绪,我在C市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我订了第二天下午回程的机票。

临走前一天晚上,陈静说,我们三个,出去吃顿饭吧。

我没反对。

她找了一家环境很雅致的本地菜馆。我们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坐下。这大概是五年来,我们第一次,像一家人一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

菜上得很慢,也很精致。

李明给我和陈静倒上茶,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以茶代酒。

“爸,妈,”他看着我们,眼神很认真,“这些天,谢谢你们。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们操心了。我敬你们一杯。”

说完,他仰头把杯子里的茶喝干了。

我和陈静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欣慰。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他。

“我想……我想留在这里。”李明说,“这个工作室,我想继续做下去。不过,不是像以前那样胡搞了。我想踏踏实实地,从头学。爸,你能不能……把你的图纸,留给我?”

我心里一动。我那些图纸,都是我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心血。有的是仿古家具的测绘图,有的是我自己设计的榫卯结构。我一直把它们当宝贝一样收着。

“你想学,我教你。”我说,“但手艺这东西,光看图纸没用,得靠手上的功夫。你得有耐心,耐得住寂寞。”

“我知道。”他重重地点头,“爸,你放心吧。”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也很舒心。

饭后,李明说他想一个人走走,让我们先回去。我知道,他是想给我们俩留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我和陈静,并排走在C市夜晚的街头。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路灯缩短。

“卫东,”陈静忽然开口,“我们离婚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恨。”我说的是实话,“就是觉得……想不通。我觉得我没错,你觉得你也没错。可我们俩,就是过不下去了。”

“是我太急了。”陈静的声音有些低沉,“那时候,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发了财,换了大房子,开上好车,我心里就慌。我怕,怕我们一辈子就守着那个小房子,守着你那堆不挣钱的木头,被人看不起。”

“手艺,怎么会不挣钱?”我反驳道,“只是挣得慢,挣的是辛苦钱。”

“是啊,可那时候我不懂。”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总觉得,钱越多,就越有安全感。直到后来,我真的过上了有钱的日子,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老周对我,说不上不好,但他不懂我。我跟他聊我们以前的事,聊你做的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他只会说,‘那能值多少钱?’。在他眼里,所有东西,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

我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心里没来由地,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老周”,生出了一丝同情。

“卫东,对不起。”她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当年,是我没眼光,没能看到你这身手艺的价值。我把你最珍贵的东西,说得一文不值。对不起。”

路灯的光,照在她脸上。我看到,她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我心里那点残存的、对她的怨怼,在这一刻,也彻底冰消瓦解了。

“都过去了。”我还是那句话,“人嘛,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浑呢?”

她笑了,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多年的包袱。

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路口,该分开了。她住的酒店,在左边。我回工作室,要往右。

“那我走了。”她说。

“嗯。”我点点头,“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你也是。”

她转身,朝左边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穿着那件米色的风衣,很快就汇入了夜色中的。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第一次去她家。她也是这样,送我到巷子口,转身离去。那时候,我总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了,才肯离开。

而现在,我们只能,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有些话,我们终究没有说出口。比如,“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这句话背后,真正想问的,或许是,“你有没有,偶尔,会想起我?”

但说出口,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都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了。生活,早已把我们打磨得,学会了接受和放手。

不怨恨,不纠缠,给彼此留下最后一点体面。或许,这就是一对离异夫妻,最好的结局。

第7章 回程的航班

第二天下午,我一个人,拖着那个沉重的工具箱,再次来到机场。

陈静和李明来送我。

在安检口,李明把一个用布包着的小东西塞到我手里。

“爸,这个你拿着。”

我打开一看,是一把小小的木梳。用的是很好的金丝楠木,打磨得非常光滑,梳齿也做得很精细。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这是我……我昨晚连夜做的。”李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手艺还不行,您别嫌弃。等我以后学好了,再给您做个更好的。”

我握着那把还有些温热的木梳,心里一阵发酸。

我没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拉过来,抱了一下。

“好好干。”

“嗯!”他应着,声音已经哽咽。

我松开他,又看向陈静。

“我走了。”

“一路顺风。”她看着我,笑了笑。

我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安检口。我没有回头,我怕自己会忍不住。

飞机再次起飞,轰鸣声依旧。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和来的时候一样。只是这一次,身边的座位是空的,我的心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李明做的那把木梳。对着窗外的阳光,能看到木头里面,闪着一丝丝金色的光芒。梳子的手柄上,还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李”字。

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飞机穿过云层,下面是连绵的山脉和蜿蜒的河流。我想起我师傅跟我说过的话。他说,做木工,就像做人。木头有木头的脾气,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不能强求。人生也是一样,有起有落,有顺有逆,都得接着。

他说,手艺人,手上得有活儿,心里得有根。活儿,是吃饭的本事。根,是做人的规矩和良心。

这些年,我一直守着这些话。有时候,也觉得累,觉得孤独。觉得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这点老手艺,好像随时都会被淘汰。

可是,经过C市这一趟,我忽然想明白了。

时代再怎么变,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对精湛技艺的尊重,对良心和诚信的需要。

我的手艺,不是老古董,不是不挣钱的玩意儿。它是一种传承,是一种精神。只要还有人需要它,它就有价值。

就像这架飞机,它能飞得那么高,那么快,靠的是现代科技。但制造它的每一个零件,依然离不开最基础的、最精准的工艺和工匠。

快有快的好处,慢有慢的道理。这个世界,需要那些能改变世界的“风口”,也需要我们这些,能把一件小事,踏踏实实做一辈子的人。

我把木梳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贴着胸口放好。

舷窗外,是万米高空的湛蓝。我看着远方,心里一片澄澈。

我知道,回到家,生活还会是老样子。我还是那个守着一堆木头,挣着辛苦钱的老木匠。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的儿子,开始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事业”。我和他的母亲,也终于放下了多年的心结。

这就够了。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在一次次的裂痕中,学会弥合。在一次次的失去后,懂得珍惜。

飞机开始下降,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我看着窗外越来越清晰的城市轮廓,心里很平静。

我甚至在想,等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把有了豁口的老刨子,好好地磨一磨。

虽然痕迹还在,但只要刃口锋利,它就还能用。

还能用很久,很久。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吧?带着一身的伤痕和旧梦,却依然要努力地,让自己的未来,变得锋利而明亮。

来源:清晨的豆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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