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夏天又躁又闷，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摇着蒲扇，老旧的电风扇呼噜呼噜地转着，吹出的风混着铁锈味。小区的广场舞音乐远远传来，“最炫民族风”都炫了十来年了，还是那么受欢迎。

夏天又躁又闷，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摇着蒲扇，老旧的电风扇呼噜呼噜地转着，吹出的风混着铁锈味。小区的广场舞音乐远远传来，“最炫民族风”都炫了十来年了，还是那么受欢迎。

我叫王桂兰，今年67岁，是这县城西边小区里的”老住户”了。我丈夫走得早，五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脑溢血把他带走了，留下我和儿子儿媳一起生活。

说起我那儿媳妇小芳，街坊邻居都夸她孝顺。

确实，这姑娘嫁到我家十年，从没红过脸，也没说过重话。但我心里清楚，婆媳之间那点事，哪有外人看得那么美好？

特别是老伴走后，我有点耳背，脾气也跟着大了起来。有时候电视声音开得震天响，小芳提醒我，我还嫌她多事。

但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得。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夏天，我正在厨房洗碗，小芳看我指甲长了，说：“妈，我帮您剪指甲吧。”

我那会儿手指关节已经有点变形了，自己剪指甲很费劲。本想拒绝，但她已经拿来了指甲钳和一个小盆温水。

“先泡一下，软一点好剪。”

她端来小凳子，坐在我面前，把我的手放在她膝盖上。那是初夏，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棉布裙子，上面有小碎花，洗得有点褪色了。

她动作很轻，我感觉不到一点疼。剪完还用小锉刀把指甲边缘磨平滑。

“妈，您的手真好看，手指头修长，年轻时肯定特别漂亮。”

我没吭声，但心里暖暖的。那天开始，小芳每半个月就会帮我剪一次指甲，风雨无阻，从没间断过。

去年腊月，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右腿骨折。医生说要卧床休养几个月。

儿子工作忙，照顾我的事就全落在了小芳身上。每天早起做饭，喂我吃药，换洗床单，还要照顾她自己的孩子。

小孙子才上小学二年级，调皮得很，每天放学回来屋里就跟炸了锅似的。小芳还要辅导他写作业，有时候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见小芳在电话里小声说话。

“妈，对不起，今年过年我可能回不去了。我婆婆腿摔了，现在不能动…”

电话那头声音很大，我听见她妈妈在说：“你这孩子，自从嫁到王家，年年都有理由不回来。你婆婆又不是没有儿子，凭什么全让你伺候？”

小芳的声音更低了：“妈，我不是那个意思…老人家现在不方便，我走了谁照顾她呢？”

“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和你爸现在也不指望你了。”

挂了电话，我听见小芳在客厅里抽泣的声音。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亲家对我儿子小芳这个婚事不是太满意。他们家在县城里开了家不小的超市，而我儿子只是个普通工厂的技术员，收入稳定但不高。

我想起来，自从小芳嫁过来，她爸妈确实很少来我们家。每次过年，都是小芳陪我们过完初一初二，然后赶回娘家。今年因为我的事，她连娘家都回不了了。

正月十五那天，我让小芳扶我到客厅看电视。本来她要去买菜，我说我想换个地方坐坐，她就把我扶到沙发上，放好靠垫，又给我倒了杯热水才出门。

桌上放着她的一个笔记本，紫色的封面，有点旧了。我随手翻开，想看看是不是记账本，小芳平时很节俭，家里的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

翻开第一页，我愣住了。

“2016年3月18日 星期五 晴”

“今天第一次给婆婆剪指甲。她的手指关节已经有点变形了，看着有点疼。医生说这是类风湿性关节炎的初期症状，需要长期治疗。我查了资料，如果经常按摩手指关节，可以缓解疼痛，所以我就借着剪指甲的机会给她做按摩。婆婆没说什么，但我感觉她心情还不错。”

我翻到下一页。

“2016年4月2日 星期六 阴”

“今天婆婆说自己手疼，我给她热敷了一下，又帮她剪了指甲。她问我为什么这么勤快，我没好意思说实话。其实我小时候，奶奶也是类风湿，痛起来晚上都睡不着觉。后来奶奶去世了，我一直很后悔当时没好好照顾她。现在看到婆婆的手，就想多帮帮她。”

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个我从未听说过的故事，原来深埋在小芳心里。我继续往后翻，一页一页，全是关于家里的琐事，有喜有忧，有笑有泪。

有一段格外让我心疼：

“2021年6月15日 星期二 雨”

“今天给婆婆剪指甲时，她又说我把电视声音关小了。我知道她耳背，但音量太大会影响小区其他人休息。婆婆生气了，说我嫌她烦。我没解释，只是默默地给她剪完指甲。”

“晚上老公抱怨我太纵容他妈，说我应该直接告诉她实情。可是我怎么忍心？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现在就剩这点乐趣了。再说，自从公公走后，婆婆的性格变得更固执了，我理解她的孤独和恐惧。”

“今天医院又开了新药，医生说婆婆的关节炎已经到了中期，得坚持治疗。我没告诉老公，从我工资里拿了一部分钱，明天去取药。”

翻到最近的一页，是去年我摔伤后写的：

“2023年12月26日 星期一 雪”

“婆婆今天摔倒了，右腿骨折。医生说需要卧床休养至少三个月。老公工作走不开，照顾婆婆的事只能我来。妈妈打电话来，希望我春节回家，我只能拒绝了。她很生气，说我嫁出去就忘了娘家。”

“其实我很想回去，爸爸身体也不好。但我不放心婆婆一个人在家。这些年，她的关节炎越来越严重，现在连剪指甲都很痛了。我每次都要很小心，生怕弄疼她。”

“有时候我也很累，但看到婆婆吃了药后能睡个好觉，我就觉得值了。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合上日记本，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八年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患有类风湿性关节炎。小芳从未对我提起过，只是默默地承担着。那些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指甲修剪，原来是她用心良苦的照顾。

我在心里计算着日子，八年来，她至少帮我剪了近200次指甲。每一次背后，都是一份不为人知的牵挂。

听到开门声，我赶紧把日记本放回原处，擦干眼泪。

小芳提着菜回来了，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她见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连忙问：“妈，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忽然注意到她手上的冻疮，红肿得厉害。这才想起来，这个冬天特别冷，她每天早出晚归地照顾我，买菜做饭，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小芳，过来，”我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会儿吧，你也累了。”

她有些惊讶，但还是坐了下来。我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这些年，委屈你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妈，您说什么呢？我不委屈。”

我知道她不会承认，就像她从不提我的病一样。

“我…我想去医院复查一下，”我试探着说，“好像手关节有点不舒服。”

小芳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好啊，正好我明天休息，陪您去。”

就这样，第二天我们去了医院。医生看了我的病历，有些惊讶：“王阿姨，您的类风湿关节炎已经治疗八年了，情况控制得很好啊。一般到您这个年龄，手指变形会更严重，但您保养得不错。”

回家的路上，小芳问我：“妈，您是不是看了我的日记？”

我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语塞。她却笑了：“没关系，那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是不想您担心。”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忍不住问。

“您那时刚送走了爸，已经够难过的了。再说，这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慢慢调理就好了。”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那些深夜的疼痛和长年的坚持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晚上，小芳像往常一样帮我剪指甲。温水泡着我的手，她的动作依然那么轻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从不嫌麻烦。

“小芳，”我突然说，“明天我们一起回你娘家吧，我好几年没见你爸妈了。”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惊喜：“真的吗？可是您的腿…”

“没事，打个车慢慢走。咱们带些礼物，好好拜个年。”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在想，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是儿子娶了个好媳妇，却没想过，或许是小芳嫁了个不够好的婆婆。

第二天，我们去了小芳娘家。一开始气氛有些尴尬，但当我主动向亲家道歉，说这些年没照顾好小芳时，气氛渐渐缓和了。

亲家母看着我和小芳有说有笑的样子，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临走时，她拉着我的手说：“桂兰，以后有空常来，别客气。”

回家路上，小芳开心得像个孩子。我看着她的侧脸，想起日记里那句话：“看到婆婆吃了药后能睡个好觉，我就觉得值了。”

或许，家人之间的爱就是这样，不需要轰轰烈烈，只需要在对方需要的时候，默默地伸出手。

过了正月，我的腿好多了，可以扶着拐杖慢慢走动。有一天，我让小芳带我去超市，买了一个精致的紫色笔记本。

回到家，我认真地写下第一行字：

“2024年2月20日 星期二 晴”

“今天是我写日记的第一天。小芳已经记了八年了，我也想试试。”

“今天小芳又给我剪了指甲，我发现她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她说等我腿再好一点，就带我去公园散步。这孩子，总是想着我。”

“其实我一直有个心愿，想带小芳去趟省城，听说那里新开了家很大的医院，专门治疗关节病的。我的病已经不要紧了，但我想感谢小芳这么多年的照顾。”

“明天我要跟儿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下个月就去。希望一切顺利。”

合上日记本，我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那是小芳三年前栽的，今年应该能结果了。

我忽然想起一句老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些年，小芳在我家播下的是爱的种子，终于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有人说，婆媳关系是世界上最难处的关系之一。但我想，只要彼此多些理解和宽容，再难的关系也能变得简单。

就像小芳坚持给我剪指甲这件小事，看似简单，却包含了太多的爱与牵挂。

值了，真的值了。

后记：

小芳发现我也开始写日记后，笑得合不拢嘴。我们约定，每天晚上一起写，偶尔也互相分享。

上周，我们一家三口加上小孙子真的去了省城。医生说我的病情稳定，不需要换药，只要按时复查就行。

回来的路上，小芳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儿子开着车，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里满是笑意。

我轻轻地握住小芳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家人之间最珍贵的不是血缘，而是那些看似平凡却又弥足珍贵的日常。

就像帮我剪指甲这样的小事，坚持八年，不就是爱的最好证明吗？

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们身上。我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时光了。

晚上回到家，我又打开了日记本，写下了今天的感受：

“2024年3月5日 星期三 多云”

“今天去了省城，医生说我的病情很稳定。小芳听了这个消息，眼睛都亮了。回来的路上，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像个孩子。”

“我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给我剪指甲的情景，那时候她才二十多岁，刚刚结婚不久。转眼八年过去了，她的手艺越来越好，只是手上的冻疮却越来越多。”

“明天我要去集市上买些护手霜，天气暖和了，她的手也该好好保养一下了。”

“我想，这就是生活吧。不图大富大贵，只愿平平安安，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珍惜的。”

放下笔，我关上台灯。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那棵石榴树上。这个春天，它一定会开出最美的花。

来源：荷叶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