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我认识的抗战老兵马士弘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30 14:04 1

摘要: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在我23年的征集岁月中,我所认识的抗战老兵并不多,但其中有一位马士弘老人让我一直无法忘怀,他曾与日军血战八年,他曾是我们四川最长寿的抗战老兵。2014年6月,在他103岁时,他出版了自己的唯一一部作品《百岁追忆》。

作者:慕津锋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在我23年的征集岁月中,我所认识的抗战老兵并不多,但其中有一位马士弘老人让我一直无法忘怀,他曾与日军血战八年,他曾是我们四川最长寿的抗战老兵。2014年6月,在他103岁时,他出版了自己的唯一一部作品《百岁追忆》。

2016年5月8日凌晨7点58分,四川最长寿的抗战老兵、104岁的马士弘先生在成都平静而安详地走完了他长达一个多世纪的人生旅途。只差4个月,士弘老人就满105岁了(他的生日是9月27日)。士弘老人的一生极为传奇,其五弟、著名作家马识途所撰写的挽联极为准确地概括了他的一生:

鏖淞沪卫武汉斗湘鄂战石牌守国门确是抗战八年老英雄

隐寒门历沧桑经沉浮轻死生觉大梦果然潇洒百岁真高人

我认识士弘老人时间并不长,2015年9月底我结识了他。但我在马识途先生的作品中早已知道他的大名。1934年,马士弘从北平中国大学毕业,后投笔从戎,进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成为黄埔军校第十一期学员。1935年10月,马士弘军校毕业后加入了蒋介石直接领导的“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视察团,作为“钦差”去各地视察。后被贺国光选中,参加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驻川参谋团”,负责对川军邓锡侯部的改造,让川军服从国民党中央。之后又被罗广文招至麾下,成为中央军嫡系部队陈诚18军第14师42旅侦察连连长。

抗战爆发后,老人开始了他长达八年的浴血抗日。他从长江头的淞沪会战,一直打到重庆最后一道门户——长江石牌保卫战,几乎参加了抗战时国军的六大战役。其中,淞沪会战、宜昌之战、石牌保卫战、常德之战让老人始终无法释怀。

1937年7月7日,“七七”事变爆发,军部驻扎在无锡的第18军军长陈诚当日由庐山电示副军长罗卓英,全军所属部队含配属部队7月9日由驻地直接开赴上海,五日内进入阵地。马士弘当时任18军42旅骑兵连连长。

1937年8月13日凌晨6时,日寇向虹口进攻,虹口国军予以迎头痛击,上海“八·一三事变”爆发。8月22日,第18军根据第9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的命令开赴罗店、月浦一线布防。罗店虽是一小镇,却是浏河至大场,嘉定至吴淞、宝山间的交通枢纽。罗店若失,淞沪战场西北门户便会洞开,京沪交通线必将受到日军直接威胁。在陈诚的力主下,收复罗店的任务交由第18军来完成。在其后10多天的苦战中,第18军给予日军第11师团前所未有的重创。日军战史在《上海敌前上陆》中,将罗店称之为“尸山血河的城镇”。

10月26日,伤亡惨重的第18军奉命陆续撤出罗店,至南翔整补。10月28日,日军在海空优势助攻下,由吴淞、宝山两路向南翔国军166旅包围攻击,激战二日后南翔失陷。第18军急调刚整补完毕的42旅由昆山急行来援。罗广文命马士弘组织特务排、工兵连、重机枪连、迫炮连和旅直属侦察连,组成预备队,增援48团(团长阵亡)。经奋勇拼杀,马士弘率领部队将日军击退,但随后敌方又陆续增援,形成三面包围,马士弘所属42旅凭坚固工事,沉着应战,无所畏惧,几次白刃战,因发挥“罗小刀”作用,给日军重创。战斗进入第四天,战区急调42军之88、87两师,增援形成反包围。同时,由14师采取“围魏救赵”方式,向宝山攻击,截断其增援。在进行了比罗店之战更为激烈的一整天混战后,战场上可以说是“尸骨堆山,血流成河”。

1950年,马士弘(前排左二)与家人合影

由于国民政府最高军事指挥部的战略失误,1937年11月7日,日寇从杭州湾金山卫登陆。面对突如其来的战略变化,国军上海战区总指挥部下了一道“以师为单位,严格掌握,向西撤退”的命令。50多万大军于8日夜一起沿京沪铁路及太湖东南方向如潮涌般地撤退。敌乘势跟踪追击,空中轰炸,国军伤亡惨重,当时大部分部队已失去控制,无战斗力。可是马士弘所在第18军(3个军8个师两个旅及配属特种部队)共13万余人,在陈诚冷静的指挥下,基本毫无损失地完成了战略大转移。

1938年1月上旬,马士弘所属42旅抵达上峰指定的江西湖口进行休整。经一个月的整补后,部队立即转入参与保卫大武汉的战斗,42旅负责守卫湖口要塞。马士弘则调至旅部担任少校作战参谋。

1940年,日军分两路西进,一路由荆门经当阳南下,一路由江陵沿江西进,直逼拱卫重庆的宜昌,宜昌会战正式爆发。陈诚在宜昌的三游洞组建了临时指挥部,并紧急调动第18军到宜昌前线。马士弘所在的18军18师由重庆码头分乘轮船,急赴战场。一场恶战,即将展开。

马士弘指挥的战斗突击队很快就在小溪口、洋义路与日军遭遇,双方随即爆发激战。日本炮艇在水上向马士弘部队猛烈炮击,形势十分紧张。

一天后,日军增援部队赶来,与之配合的日机投下大量燃烧弹,增援上来的1000多日军又来抢夺阵地。因为中国军队缺乏重武器,炮兵团也没有跟上,马士弘的部队非常被动,谭公山再度被日军攻占。马士弘回忆说:“战斗进行得很是悲壮,(我们)与日寇在宜昌城内展开巷战和白刃战,很多人战死了。剩下的人继续坚守,没有接到命令,所有人都不退半步。举目所见,都是鲜血,十分惨烈。”最后,这场宜昌会战以我军失利而告终。

1943年5月,日寇从宜昌向长江石牌要塞发起猛烈进攻。蒋介石下达了死守石牌的军令。马士弘当时已是18军18师53团副团长兼3营营长。战前,18军少将以上军官全部留下遗嘱,不成功便成仁。马士弘所在部队奉命坚守石牌要塞的核心地带。为了守住石牌,此次国军共投入15万兵力,国民政府最后的空军和海军精锐全部派出。日军为夺取石牌也投入了海陆空10万兵力,双方在这小小的石牌展开了近乎搏命的惨烈争斗。

5月28日,马士弘率3营经过柳林河谷时,突然碰到日军一个步炮联合大队。他们立即抢占高地,据险阻击日寇。当时双方都在峡谷里,没有退路,只有死战。马士弘派出通信班长向团部报告军情,坚守以待援兵,并命令全营战士不能后退一步。激战中,副营长下巴被打掉,当场牺牲,只剩马士弘一人指挥。日军在对面的山坡架起机枪向我军阵地扫射,当时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额头射了过去。正好当时他是扭着头的,否则就以身殉国了。

当时战斗异常紧张,马士弘全神贯注地指挥作战,额头上的鲜血不断地往下流,他最初以为那是汗水,直到旁边的卫兵说他流血了,他才知道自己受了伤。战斗非常激烈,马士弘不能离开自己的指挥位置,卫生员只能简单为他包扎伤口。战斗持续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援兵到来,两面夹击终将日军击退。在这次战斗中,马士弘带领部队打死、打伤日寇30多人、伪军20多人、生俘日寇两人,但3营牺牲中尉排长以下20余人,40余人受伤。

从1943年5月5日至6月18日,石牌要塞保卫战历经一个多月,最终国军获得全胜,日寇惨败。此次战役的意义非常重大,从此中国的抗战由相持转入反攻,日寇再也组织不起大规模的进攻。此役又被称为东方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1943年底,马士弘随军又参加了旷日卓绝的“常德会战”,他所在的第18军18师53团三营为西面侧翼兵团。当年12月,马士弘所属部队在澧水新安布防,参加这一地区对日军的围歼战。他率部队炸毁青泥潭、石子滩大桥,与日军发生了两次战斗,毙伤敌骑兵永井中队30多人。在回忆自己亲历的常德会战时,士弘老人说道:“在这场战役中,最令我愤怒的是日寇败退时的暴行。”(日寇在常德败退时,杀害中国平民8000多人,还在常德毛家滩投放“鼠疫”细菌,造成该地区1000多平民死亡)有些经历,士弘老人终生难忘。

正面战场上的六大会战和无数次防守战斗,士弘老人参与的大小激战加起来共有20多场,他累立军功,最后官至国民党少将副师长。他所属的部队一直是陈诚的嫡系王牌,本人也深受陈诚信赖。后来,当国民党败退台湾前,为了提携马士弘,陈诚曾让马士弘一家随他到台湾。但马士弘委婉地拒绝了,并借机回到了四川老家。1949年12月,他随罗广文第15兵团在四川郫县起义,老人为四川的和平解放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2014年,103岁的马士弘先生和100岁的弟弟马识途联手在三联书店推出了《百岁拾忆》和《百岁追忆》两本书。在中国历史上,两个亲兄弟同时活到百岁,又同时出版回忆录,这应该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这在当时的中国文坛引起了不小轰动,连远在北京的王蒙先生也亲赴成都参加这两位百岁老人的新书发布会。

我跟马识途先生是忘年交,很早以前就听说马老有位曾官至国民党少将的哥哥,但我一直没有机会结识这位老人。新书出版后,我曾拜托马老的女儿万梅老师,能否送我一本马士弘先生签名的《百岁追忆》作为珍藏。万梅老师爽快地答应了。不久,万梅老师便把士弘老人签名、盖章的《百岁追忆》寄给了我。现在这本签有“马士弘”三字并盖有印章的《百岁追忆》静静地立在我的书柜中,有空的时候,我都会拿出来读一读、看一看。老人的语言很朴实,但总能让我感受到他的力量,他那种对国家的忠义,对家人的情谊。

我与士弘老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是2015年9月他在成都书画院举办的104岁生日家宴上。当时,我去成都拜访马识途先生,商谈年底他来北京的相关事情。马老希望这次来北京将自己珍藏几十年的日记捐赠给中国现代文学馆。在交谈中,我突发奇想,跟马老还有万梅老师说,文学馆能否征集一些马士弘先生的手稿,《百岁追忆》的手稿或他以前写有关抗战的文章手稿,只要是原稿都可以。万梅老师说:“正好后天是三伯伯104岁生日,你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到时我给你引见一下,你跟我三伯伯直接说。”听到这,我非常激动,我说:“真的可以吗?这合适吗?你们的家宴,我跑去,是不是会打扰你们?”马老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只管去。”

2015年9月27日,成都下着小雨,我一早就赶到文殊院旁边的成都书画院。那天马士弘、马识途、马子超还有妹夫四家齐聚一堂为马士弘老人祝寿。士弘老人给我的印象是个子不高,说话声音不大,也许因为年岁太大的关系,坐在椅子上的他不像弟弟马识途、马子超那样直正。士弘老人紧挨着五弟马识途坐,马老身材魁梧,很有些关东大汉的感觉,最小的弟弟马子超有些偏瘦但个子并不低,而士弘老人则一看就是典型的四川人身材,个头偏矮。三兄弟从外形上看还真是有些不同。马老为庆三哥生日,那天还专门穿上一件红色毛坎肩,而士弘老人、小弟马子超都穿得较为随意。

在这次寿宴上,兄弟二人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颁发的“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勋章”都带来了。这次纪念勋章发放的主要对象是:1、参加过抗日战争的八路军、新四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华南抗日游击队、东北抗日联军和各地游击队健在的老战士;2、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从事地方工作和地下工作的健在的老同志;3、曾在国民党军队参加抗战并于解放战争时期及其以后参加革命工作(或入伍)以及回乡务农的老战士、老同志;4、为中国人民抗战胜利作出贡献的海内外爱国人士、抗战将领中的代表人士;5、为中国人民抗战胜利作出贡献的国际友人中的代表人士。

士弘老人属于第三种情况,马老则属于第二种情况。当两位老人互相看着纪念勋章时,士弘老人跟两位弟弟说,他还带来了台湾地区领导人马英九发给他的三枚勋章。原来2015年,台湾地区为庆祝抗战胜利70周年,也特地向曾经参加过抗战的国民党老兵颁发中华民国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除台、澎、金、马外,其“国防部”也接受目前居住在海外、香港、澳门与大陆地区曾实际参与八年抗战的官兵申请。

中央人民政府颁发的勋章因为两位老人都有,再加上新闻媒体的报道,大家都很熟悉。但台湾地区制作的纪念勋章,大家都没见过,纷纷凑上前来仔细看。马老很认真地看着这枚国民党颁发的抗战胜利70周年勋章,看后他对三哥讲:“做得不错。”士弘老人待众人看完后,本想将国民党勋章收起。

马老连忙说:“戴起,戴起,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把这些勋章都戴起,我戴共产党的,你戴共产党和国民党的。”

士弘老人赶紧轻声地说:“不好吧,戴起国民党的勋章,不好。”

马老说:“有啥子不好的,我们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民族做了贡献,戴得起,受得起,戴嘛,没事的。”

马士弘(前排左二)104 岁生日时与亲友合影

众人也劝士弘老人戴上。就这样,士弘老人戴着四枚抗战胜利勋章,一枚共产党的,三枚国民党的,马老戴着一枚共产党的。看着这个场景,想想他们兄弟这传奇的一生,真让我感慨万千。当年日寇的铁蹄践踏我中华大地,兄弟俩作为热血男儿投奔沙场,一个去了国民党,一个参加了共产党,两个对现代中国产生重要影响的政党在历史中的恩恩怨怨,对这两位兄弟的人生也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但他们都为我们这个民族的解放事业做出了属于自己的贡献,他们值得我们后人铭记。

合影即将开始前,万梅老师将我引荐给士弘老人,并说明了我的来意和身份。我轻轻地握着士弘老人的手说:“马老,我是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小慕,我跟马识途老师是很好的朋友,今天很荣幸来参加您的生日宴会。我代表我们馆全体员工祝您104岁生日快乐,身体安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你不要客气。”马士弘老人微笑地说。

这时马老在他耳边大声地介绍着我:“小慕人很不错,他想征集你的手稿和著作,把你的东西和我的东西放在一起。你那些手稿、文章,我看放到中国现代文学馆保存起来很好。他们的保存条件很不错。”

“好的,好的,等以后我有时间,我整理一些,整理好了,我交给你们。”士弘老人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我的征集请求。

随后,士弘老人在大家的生日歌声祝福中,戴上生日帽,微笑地吹灭蜡烛。

在我的办公桌上,一直摆着一张马士弘、马识途、马子超三兄弟和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主持人朱军的合影,合影是用A4纸打印出来的,上面有马氏三兄弟的亲笔签名。这是2016年我去成都时,万梅老师送给我作纪念的。朱军和他的《艺术人生》栏目组,2015年7月亲赴成都采访了马氏三兄弟。这期节目直播时,我认真地从头看到尾,其中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当马士弘老人谈到1941年4月他奉父亲之命去湖北恩施方家坝狱中看望弟妹刘惠馨和孩子时的场景,那时马士弘已是国民政府卫戍部队上校参谋。

从左至右:马士弘、马识途、朱军、马子超

士弘老人讲道:刘惠馨抱着出生不到一年的女儿来到一张长方形小桌前,她很瘦削,我说:“父亲要我来看望你们母女,母亲很想念你。”我看见她怀中的娃娃又瘦又小,我问:“你有奶喂她吗?”她说:“狱中伙食粗劣,连大人都受不了,哪里有奶?”我问:“娃娃吃什么?”她说:“我只有把粗糙的饭,先嚼得很烂,再吐出一点一点地喂。”4月的天气已渐渐热了,我见她只穿一件空心棉袄,就说:“你怎么没穿内衣?”她说:“撕来做尿布了。”原来狱中硬板床上铺的席子孩子没办法睡,到了晚上,她要把空心棉袄脱下铺在席子上让娃娃睡。想到她们所遭受的这一切,尤其是娃娃太遭罪了,我忍不住掉泪了。她却微微一笑,说:“三哥,干嘛这么婆婆妈妈,共产党员就这么样子。”她明明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还对孩子那样子。这种精神,我很受感动。这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

面对镜头,面对那段记忆,士弘老人、马老纷纷落泪。74年过去,曾经的两位热血男儿都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但历史岁月在他们心中留下的印记却从未改变过。

前不久,我又重新把这期《艺术人生》看了一遍,士弘老人虽已远去,但他留给我的记忆却不会磨灭。

来源:各界杂志2025年第8期

来源:各界导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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