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用抹布擦拭着后厨的不锈钢台面,水珠在灯光下滚成一颗颗小小的琥珀。
“又给你安排了一个。”
我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那种特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正用抹布擦拭着后厨的不锈钢台面,水珠在灯光下滚成一颗颗小小的琥珀。
“妈,店里忙。”我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上动作没停。
“再忙个人问题也要解决嘛。这次这个,王阿姨介绍的,说是银行的,长得可水灵了。”
我叹了口气,把抹布扔进水槽。水声哗啦一下,盖住了我心里那点不情愿。
“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三十岁,眼角有了一点细纹,穿着一身白色厨师服,上面还溅着几点番茄酱的印子。
我叫陈阳,自己开了个小小的西餐厅,不大,也就十几张桌子,但味道还行,回头客不少。
我喜欢这种踏实的感觉,每天和食材打交道,看着客人们吃得心满意足,比什么都强。
但这事儿在我妈眼里,就约等于“没个正经工作,对象都找不到”。
所以,相亲成了我每个月雷打不动的任务。
见面的地方是对方定的,市中心一家高级法餐厅,叫“Le Rêve”,梦。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家餐厅我知道,主厨是我的老前辈,李师傅。我刚入行的时候,在他手下打过杂。那地方,人均消费够我小店一天的流水了。
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服务生递上菜单,我没看,只点了一杯柠檬水。
七点整,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走了进来,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笃笃笃,像敲在我的心上。
她径直朝我走来,照片我看过,是她,林薇。
真人比照片上更……有气场。妆容精致,手上的包我认不出牌子,但看着就贵。
她在我对面坐下,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动作优雅,像排练过一样。
“陈阳?”她开口,声音有点冷。
“是我,你好,林薇。”我站起来,又觉得有点多余,便又坐下了。
她没笑,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王阿姨说,你是自己开店的?”
“嗯,一个小餐厅。”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点。
“哦,厨师啊。”她拖长了尾音,拿起菜单翻开,那动作仿佛在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我有点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被审视的物件。
服务生恭敬地站在一旁。
她没问我的意见,纤长的手指点在菜单上,“一份惠灵顿牛排,五分熟。”
接着,她又说:“再来一份黑松露焗龙虾。”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柠檬的酸涩在舌尖蔓延开。
“开一瓶82年的拉菲。”她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全程没看我一眼。
服务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复了专业,他转向我,用眼神征询。
我能说什么?
我说太贵了?那这场相亲当场就宣告结束,我妈和王阿姨那边,我都没法交代。
我只能硬着头皮,对服务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刀叉碰撞的细微声响和邻桌的低语。
她终于抬起头,正眼看我了。
“听说你这餐厅,开在城西那边?”
“嗯,一个老小区旁边,房租便宜点。”
“那一个月能挣多少?”她问得直接,像在做市场调研。
我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老实回答:“去掉成本,好的时候能有个两三万吧。”
她撇了撇嘴,那表情很轻微,但我看懂了。
是轻视。
“我上个男朋友,在金融公司做总监,年薪两百万。”她慢条斯理地切着餐前面包,“他带我来过这里,他说,女人就该被这样对待。”
我的手放在桌下,攥成了拳头。
原来是这样。
这不是相亲,这是一场示威,或者说,一场羞辱。
她大概是被家里逼着来的,心里不痛快,就把气撒在我这个她看不上的“厨子”身上。
用一顿昂贵的晚餐,在我脸上写上“你不配”三个字。
菜一道道上来,精致得像艺术品。
她吃得很优雅,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偶尔会点评一句。
“这里的牛排,火候还是差了点,没有我上次在巴黎吃的好。”
“龙虾还算新鲜,但黑松露的味道不够浓郁。”
她不说给我听,更像在自言自语,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我耳朵里。
我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把食物送进嘴里。
味同嚼蜡。
这顿饭,我吃到的不是食物的味道,是阶层的味道,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味道。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但脸上还得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我妈从小就教育我,男孩子要有风度,尤其是在女孩子面前。
可这份风度,此刻像一件又痒又扎人的毛衣,让我浑身难受。
她讲了很多,关于她的工作,她的圈子,她去过的地方。
我像个听众,偶尔“嗯”一声,表示我在听。
我看到她眼里的光,那是属于她的世界的精彩。而我,只是一个闯入的,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终于,这漫长的一餐接近尾声。
她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然无可挑剔。
“服务员,买单。”
服务生很快送来了账单,一个精致的皮夹子。
她看都没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那眼神,像在看一出好戏的最后一幕。
我打开账单夹。
一串数字,8688元。
差不多是我小店一个月的利润。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发慌。
我能付。我的积蓄,付这顿饭绰绰不从心。
但这个钱,付得憋屈。
我合上账单夹,站起身。
“你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她挑了挑眉,没说话,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
她大概以为,我要找借口开溜,或者打电话找人借钱。
我没去洗手间。
我穿过餐厅,直接走向了后厨的方向。
在后厨门口,我被一个服务生拦住了。
“先生,这里是后厨,客人不能进的。”
“我找李师傅。”我说。
服务生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总厨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小陈?”
“李师傅。”我喊了一声,鼻子有点酸。
李师傅是我入行时的恩人,他看我肯干,教了我不少东西。后来我自立门户,他还来我的小店捧过场。
“你怎么来了?来吃饭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李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很热情。
“说来话长。”我苦笑一下,“今天来,是有点事想请您帮忙。”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李师傅听完,眉头皱了起来。他在餐饮这行干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
“你想怎么做?”
我看着李师傅,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保住我的面子,但又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李师傅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行,交给我。”
他转身对旁边的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耳语了几句。
那个经理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和理解,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我回到座位上,林薇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见我回来,她抬起眼皮。
“好了?”
“嗯。”我坐下,重新拿起那个账单夹。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站在一旁的服务生。
服务生并没有接。
他对我鞠了一躬,微笑着说:“陈先生,我们经理说,您是我们店的贵客,这顿饭,给您免单了。”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邻桌的人都听见。
林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先是错愕,然后是疑惑,最后变成了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免单?”她重复了一遍,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小姐。”服务生保持着职业的微笑,“我们李总厨交代过,陈先生是他的贵客,以后您来我们餐厅消费,一律可以签单。”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叹,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我们这边。
我看到林薇的脸,一点点涨红了。
她大概在脑子里飞速地运转,试图理解眼前这超乎她预料的一幕。
一个她眼中的,开小破店的“厨子”,怎么会是这种高级餐厅的座上宾?
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站起身,对林薇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她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好几秒,才机械地点了点头。
走出餐厅,晚风有点凉。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那双敲得很有节奏的高跟鞋,此刻也变得有些凌乱。
到了停车场,我走向我的车。
一辆开了五年的国产SUV,车身上还有几处小刮痕。
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林薇站在车外,看着我的车,眼神里的困惑又深了一层。
她大概以为,我会开出一辆配得上“贵客”身份的豪车。
“上车吧。”我说。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车里的空间,瞬间被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填满了。
我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
“你……”她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你和那家餐厅的老板,是什么关系?”
“主厨是我以前的师傅。”我实话实说。
“师傅?”她显然没理解这个词的分量。
“嗯,我刚学厨的时候,跟着他干过。”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导航里传来柔和的女声,指引着方向。
她报的地址,是城东的一个高档小区。
我能感觉到,她一直在偷偷地打量我,目光里充满了探究。
她想不通。
一个厨子,一个开着破国产车的男人,怎么会得到那种待遇。
在她的世界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的。
李师傅对我的尊重,在她看来,一定是因为我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藏的身份。
比如,一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
我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快到她家小区门口时,她忽然说:“今天……谢谢你。”
这句谢谢,说得有些生硬。
“不客气。”
“那顿饭……”她欲言又止。
“一顿饭而已,别放在心上。”我把车停在路边。
她解开安全带,但没有马上下车。
她转过头,看着我,路灯的光从车窗外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过分的?”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我转头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高傲和轻蔑,多了一丝……脆弱?
“你只是想找一个符合你标准的伴侣,这没什么过分的。”我说。
这是我的真心话。
她有她的生活方式,有她的择偶标准,我没资格评判。
我只是,恰好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而她,也用了一种最直接,也最伤人的方式,告诉了我这个事实。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我前男友,就是因为他觉得我花钱太大手大脚,才跟我分手的。”她低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我太物质了。”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对自己好一点,有什么错呢?我努力工作,挣钱,买我喜欢的东西,过我想要的生活,这有错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委屈。
“没错。”我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动容。
“你……跟他们不一样。”她说。
“他们”,指的是那些指责她物质的男人吧。
“下车吧,到家了。”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点了点头,推开车门。
下车后,她站在车边,对我挥了挥手。
“路上开车小心。”
“好。”
我看着她走进小区,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我调转车头,往家的方向开去。
收音机里,正放着一首老歌,旋律舒缓。
我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戏剧。
我“赢”了吗?
我用李师傅的人情,扳回了一局,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可我心里为什么这么空呢?
回到家,我脱掉鞋子,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冰箱的嗡嗡声。
我拿出手机,点开和李师傅的聊天框。
“师傅,今天太谢谢您了。饭钱我转给您。”
我把8688元,一分不差地转了过去。
很快,李师傅回复了。
“你这小子,跟我还来这套?”
后面跟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应该的。不能坏了您的规矩。”我回复。
“钱我收了。但下次来吃饭,必须我请。”
“好。”
关掉手机,我看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它让我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可以成为衡量一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准?
我一直以为,我踏踏实实地开店,用心做好每一道菜,得到客人的认可,就是我的价值。
可在林薇这样的人眼里,这些一文不值。
她们看到的,只是我开的什么车,穿的什么牌子,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第二天,我照常去店里。
员工们已经开始准备了,后厨里一片忙碌。
我换上厨师服,系上围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里,才是我的世界。
中午,店里正忙的时候,我妈的电话又来了。
“怎么样啊儿子?跟那姑娘见得怎么样?”
我走到后巷,点了根烟。
“不合适。”我说。
“怎么就不合适了?王阿姨说那姑娘可好了,长得漂亮,工作又好。”
“妈,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什么一个世界两个世界的,不都是过日子吗?”我妈不理解。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难道我要告诉她,那个姑娘点了一顿八千多的饭来羞辱我吗?
我怕她听了会难受。
“总之,就是不合适。以后这种,您也别费心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妈的语气有点不高兴了,“我是为谁好啊?你都三十了,还不着急?”
“妈,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数。”
我挂了电话,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
心里一阵烦躁。
这种被催促,被安排的感觉,让我喘不过气。
晚上,快打烊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喂,你好。”
“是我,林薇。”
我有点意外。
“有事吗?”
“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她的声音,比昨天晚上柔和了不少。
“就当是……赔罪。”她补充道。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去,还是不去?
去了,意味着什么?
她是对我这个人产生了好奇,还是对我那个“神秘”的背景产生了兴趣?
“我明天店里有点忙。”我最终还是拒绝了。
“哦……那好吧。”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失望。
挂了电话,我有点怅然。
说实话,林薇很漂亮,也很有魅力。
如果撇开昨天那顿饭不谈,她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但那顿饭,像一道鸿沟,横在我们之间。
我过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恢复了平静。
我每天在店里忙碌,研究新菜,招待客人。
我试着把那晚的事情忘掉。
但越是想忘,就越是清晰。
林薇那轻蔑的眼神,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我开始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太普通了?
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伴侣?
我变得有点不自信。
看到店里来消费的年轻情侣,我都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
男的帅气,女的漂亮,他们谈笑风生,看起来那么般配。
而我,只能在后厨的油烟里,看着别人的幸福。
一个周末的下午,店里不忙。
我坐在吧台,一杯一杯地喝着咖啡。
店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我抬头一看,愣住了。
是林薇。
她今天没化妆,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扎着马尾,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没有了那身名牌的加持,她身上的攻击性少了很多。
她看到我,也有些意外,随即对我笑了笑。
“老板,还有位子吗?”
我回过神来,“有,随便坐。”
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和我第一次见她时坐的位置一样。
我让服务员拿了菜单过去。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过来下单。
“陈哥,那位客人点了一份番茄肉酱意面,一份蔬菜沙拉。”
都是店里最普通,最便宜的菜品。
我亲自下厨,给她做了那份意面。
酱汁是我用新鲜番茄熬了四个小时的,肉末是我亲手剁的,面条的软硬度,我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把意面端出去,放在她面前。
“尝尝看,我们店的招牌。”
“谢谢。”她拿起叉子,卷起一小撮面,放进嘴里。
她慢慢地咀嚼着,眼睛亮了一下。
“很好吃。”她由衷地赞叹道,“比我在很多大餐厅吃的都好吃。”
“喜欢就好。”
我没有走开,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问。
“我问了王阿姨。”她说,“她说你开的餐厅,味道特别好。”
“让你见笑了,就是个小店。”
“不,很好。”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这里很温馨,有人情味。”
她吃得很慢,也很干净,把盘子里最后一根面条都吃完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问吧。”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轻我。”我说。
“所以,你其实不是什么富二代,对吗?”
“我就是个厨子。”我笑了笑,“一个普普通通的,靠手艺吃饭的厨子。”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她站起来,对我鞠了一躬。
我连忙站起来,“别这样。”
“我是真心的。”她说,“我不该用那种方式来对待你,很没有礼貌。”
“都过去了。”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那根刺,好像被拔了出来。
“当然。”我说。
从那以后,林薇成了我店里的常客。
她几乎每周都会来一两次,每次都点不一样的菜。
她会跟我聊她的工作,她的烦恼。
我也渐渐了解了她。
她其实不是个坏女孩,只是从小家境优越,被保护得太好。
她的价值观,被她所处的那个圈子塑造了。
她追求物质,是因为她觉得那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她对我的态度转变,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好奇,但后来,是真的被我的厨艺,和我这个人所吸引。
我们成了朋友,无话不谈。
我会给她讲我学厨时的趣事,她会给我讲她工作中的勾心斗角。
我们发现,我们虽然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内心深处,对很多事情的看法,竟然惊人地一致。
比如,我们都认为,工作要认真,做人要真诚。
我妈知道我们还在联系,高兴得不得了。
她一个劲儿地催我,让我主动点。
但我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我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在高级餐厅里,高高在上的样子。
也忘不了,我为了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而撒的那个谎。
我们之间的开始,并不美好。
这种不美好,像一道裂痕,即使后来被填补了,也依然存在。
一天晚上,她又来店里吃饭。
那天她好像心情不好,喝了点酒。
“陈阳,你说,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她托着腮,脸颊微红。
“怎么会?”
“我今天又跟我们部门主管吵了一架。他说我太强势了,不懂得团队合作。”
“你只是比较有主见而已。”我安慰她。
她摇了摇头,“不,他说得对。我总是习惯性地用我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如果别人达不到,我就会很失望,然后就会说一些伤人的话。”
她看着我,“就像我对你做的那样。”
我沉默了。
“其实那天,我看到账单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她低声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可能……是想证明自己比你强吧。”
“证明给谁看呢?”我问。
她愣住了。
是啊,证明给谁看呢?
证明给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看?
还是证明给她自己看?
“我也不知道。”她苦笑了一下,“可能,我就是个没安全感的人吧。我害怕被人看不起,所以就先用一种强硬的方式,把自己武装起来。”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原来,那身坚硬的铠甲下面,也藏着一颗柔软而脆弱的心。
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
在楼下,她忽然抱住了我。
“陈阳,我们在一起吧。”她在我耳边说。
她的身体很软,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香水味。
我僵住了。
理智告诉我,我们不合适。我们的消费观,我们的生活圈,都差得太远。
但情感上,我却无法推开她。
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不得不承认,我有点喜欢上她了。
喜欢她的直率,喜欢她的认真,也喜欢她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的一面。
“给我点时间,好吗?”我轻轻地推开她。
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接下来的日子,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大鹏。
大鹏听完,拍了拍我的肩膀。
“陈阳,你就是想太多。喜欢就在一起,哪有那么多合不合适?”
“可是……”
“可是什么?你怕她花钱大手大脚,你养不起?还是怕她的朋友看不起你这个厨子?”
大鹏一针见血。
是的,我怕。
我骨子里,是个传统的男人。
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能和我一起,过那种平淡踏实的日子。
而林薇,她属于繁华的都市,属于璀璨的霓虹。
我怕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我也怕,她的世界,我融不进去。
那种被轻视,被排斥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妈生病了。
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
我接到电话,立刻关了店,赶到医院。
手术很顺利,但我妈需要在医院住一个星期。
我店里走不开,只能白天请个护工,晚上下了班再自己去照顾。
那几天,我忙得焦头烂额。
林薇知道后,二话不说,就赶到了医院。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我给我妈擦身,喂饭,陪她聊天。
我妈一开始还有点拘谨,但林薇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我妈逗得哈哈大笑。
她甚至还从家里煲了汤带来,用保温桶装着。
我尝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
“你还会做饭?”我有些惊讶。
“我妈逼我学的,她说女孩子不会做饭,将来嫁不出去。”她吐了吐舌头,有点俏皮。
看着她在病房里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
我看到她穿着普通的衣服,素面朝天,耐心地给我妈削着苹果。
那一刻,她不是那个在高级餐厅里挥金如土的都市白领。
她只是一个,善良,体贴的普通女孩。
我妈出院那天,我去办手续。
林薇在病房里帮我妈收拾东西。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妈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对我说:“儿子,这姑娘,真不错。你可得抓紧了。”
我看着林薇,她正弯着腰,细心地把换洗的衣物叠好,放进包里。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心里的那个疙瘩,好像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我走过去,从她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谢谢你。”我在她耳边说。
“傻瓜。”她转过身,也抱住了我。
我们在一起了。
生活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充满矛盾和冲突。
她依然会买名牌包,会去高级餐厅。
但她会用自己挣的钱,并且会提前跟我说。
“我今天跟闺蜜去逛街,买了个包,刷了我半个月工资,接下来半个月要吃土了,你得负责投喂我。”她会这样撒娇地对我说。
我也会带她去吃路边摊,去逛菜市场。
她一开始有点不适应,但后来,也乐在其中。
她会像个小女孩一样,为了一串烤面筋而欢呼。
也会在菜市场里,笨拙地跟小贩讨价还价。
她的朋友,我也见过了。
一开始,他们确实对我这个“厨子”有些好奇和审视。
但吃过我做的菜之后,他们都成了我小店的忠实顾客。
他们会开玩笑地对林薇说:“你可真是捡到宝了。”
我发现,我之前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真正的感情,是可以跨越阶层,跨越消费观的。
只要两个人,愿意为对方去改变,去适应。
一年后,我用攒下的钱,把小店扩大了一倍。
林薇也升了职,成了部门主管。
我们买了房,不大,但很温馨。
我们开始计划我们的婚礼。
一天晚上,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林薇忽然对我说:“陈阳,我们再去一次‘Le Rêve’吧。”
我愣了一下。
“去那里干嘛?”
“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想,我们的故事,应该在那里,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订了位子,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一切都和那天晚上很像,又很不一样。
我们点了菜,都是些普通的菜品,没有龙虾,也没有拉菲。
吃饭的时候,我们聊着天,笑着,就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
买单的时候,我拿出卡。
服务生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我。
“陈先生,您来了。”
他正要说什么,我对他摇了摇头。
我把卡递给他。
“刷卡。”
这一次,我付得心甘情愿。
走出餐厅,我们手牵着手,走在夜晚的街头。
“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免单了?”林薇好奇地问。
我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
“因为,我现在付得起了。”
我付得起的,不仅仅是这一顿饭钱。
更是我们未来的生活,和给她幸福的底气。
她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陈阳,”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遇见你,真好。”
我把她拥入怀中。
“我也是。”
那一刻,我心里无比地踏实和满足。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尊严和价值,不是靠一顿饭,一件衣服,或者别人的眼光来证明的。
它来自于你的内心,来自于你对自己的认可,来自于你身边那个,愿意和你一起,把普通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人。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