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月的风裹着麦香漫过矮墙时,大哥正蹲在菜地里给番茄搭架子。塑料绳在竹竿间绕出整齐的网格,青嫩的藤蔓顺着纹路往上爬,顶端还缀着几星碎白的小花。这是他退休后的第十五个春天,时光在这片三分房前地里,酿成了一坛醇厚的米酒。
五月的风裹着麦香漫过矮墙时,大哥正蹲在菜地里给番茄搭架子。塑料绳在竹竿间绕出整齐的网格,青嫩的藤蔓顺着纹路往上爬,顶端还缀着几星碎白的小花。这是他退休后的第十五个春天,时光在这片三分房前地里,酿成了一坛醇厚的米酒。
一、垄上春秋
自留地在村东头,二亩方田被大哥侍弄得像幅工整的水墨画。春分播下的小麦已抽穗,穗尖泛着青金色,风过时掀起层层叠叠的波浪,恍惚还是二十年前他在厂里值夜班时,透过车间窗户望见的那片麦田。不过那时他总盼着周末能睡个懒觉,如今却甘愿在露水未干的清晨就扛着锄头出门,看阳光如何在麦叶的绒毛上滚成珍珠。
房前的三分地是蔬菜的王国。开春种菠菜、油菜,篱笆边攀着黄瓜和豆角,墙角阴处藏着几簇紫背天葵。大哥能叫出每株菜苗的小名:"这棵番茄是'普罗旺斯',皮薄汁多;那垄辣椒叫'螺丝椒',炒肉最香。"老伴常笑他把菜地当棋盘,今儿给茄子挪个窝,明儿给冬瓜吊个绳,倒比上班时还忙。可他蹲在菜地里抽烟的模样,烟灰簌簌落在黑土上,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比烟味更浓的满足。
五月的麦子
二、花影篱墙
西墙根的花架是退休第三年搭的。起初只是捡了些人家不要的月季老桩,没想第二年竟冒出碗口大的红花,花瓣层层叠叠像团燃烧的绸缎。后来他攒下退休金买花种,铁线莲沿着竹篱笆织成蓝紫色的瀑布,菊花在石磨盘旁堆成金浪,最妙的是窗台下那盆旱金莲,橙红的花朵顺着旧轮胎垂下来,像串永不熄灭的灯笼。
每天清晨他都要在花前站上许久,用喷壶给每片叶子"洗脸",用小镊子夹走藏在花苞里的蚜虫。有次暴雨打落了刚开的牡丹,他竟像哄孩子似的对着残花念叨半宿,第二天就扛来塑料布给花架搭了顶"防雨棚"。这些花成了村里的小风景,放学的孩子常隔着篱笆数花瓣,路过的老邻居总说:"你大哥的院子,比年画还鲜亮。"
五彩缤纷的月季花
三、城里光阴
逢着农历初五,初十的日,是临沂大集,大哥就揣着老年公交卡坐K210进城,公交车终点站是琅琊古城。六点钟的早班车摇摇晃晃,车窗上凝着薄薄的雾气,他总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晨雾里的村庄渐渐退成水墨画,看水泥路如何漫过稻田,漫进车水马龙的县城。
超市里的蔬菜区是他的"考场"。他会对着标价牌算自家菜园的收成:"今儿韭菜三块八,咱地里的能割两茬了。"但更多时候他逛的是书店,退休后自学的园艺书摞满了床头,如今又迷上了书法,攥着特价宣纸的手微微发颤,像握住了年轻时未竟的梦。路过公园时总要进去转一圈,看别人打太极的招式,悄悄和自家菜地的节奏比——蹲马步松土,挥臂浇水,倒也暗合了几分太极的气韵。
房前蔬菜绿色没有污染
暮色里的返程车总比清晨热闹,大爷大妈们拎着菜篮、背着布包,议论着哪家超市的鸡蛋便宜。大哥靠窗而坐,看路灯次第亮起,像撒在归途上的星星。口袋里装着给小孙子买的冰糖葫芦,糖衣在路灯下闪着红亮亮的光,就像他这十五年的光阴,甜里带着麦香,亮里藏着花影。
四、时光酿的酒
去年秋天收麦子时,大哥特意留了两穗做标本。金黄的麦穗夹在旧笔记本里,旁边贴着退休证的照片——那个穿着工作服、神情拘谨的中年人,和如今在菜地里哼着老歌的老人,中间隔着十五个春秋的阳光与风雨。
两分菜地藏着四季轮回的密码。春韭秋菘按时令生长,黄瓜藤在竹架上编织绿色瀑布,茄子秧下藏着昨夜新结的果实。大哥总说:"超市的菜码得再齐整,也比不上自己种的带着露水鲜。"厨房窗台上摆着泡菜坛,咸鸭蛋在盐水里慢慢沉淀出红油,这些都是时光馈赠的滋味。
每月十五号,大哥的存折准时多出6500元退休金。他翻开账本,上月电费38元,煤气罐换气100元,赶集割了二斤五花肉花了24块,带鱼三斤45元。账本末页夹着三张存单,数字像田垄里的麦穗节节拔高。免费公交卡别在钥匙串上,叮当作响着带他去城里听戏、逛博物馆,回来时布兜里总装着孙子爱吃的糖炒栗子。
村头老槐树下,青石棋盘上楚河汉界永远热闹。老家的那几个老伙计们下棋时爱说车轱辘话,从三国演义说到中美贸易,唾沫星子飞溅到茶缸里也不在意。
夕阳西下时,大哥常坐在紫藤架下发呆。正在生长的韭菜,辣椒,鸡窝里新添了还温热的鸡蛋,压水井旁的水缸映着晚霞。他忽然明白,所谓养老不是等待时间流逝,而是在春种秋收中与岁月和解,在柴米油盐里打捞生活的诗意。这片土地给予的,远比养老金数字更丰沛——那是根系扎进泥土的踏实,是四季分明的生活韵律,更是用半生漂泊换来的生命澄明。
临沂老家的新农村,新景象
有人说退休是人生的中场休息,可大哥把这段时光过成了加长版的清晨。他在垄沟里读懂了节气的韵律,在花蕊间看见微观的宇宙,在公交车的摇晃中找到了城乡的平衡。二亩麦地年产不过千斤,却够全家人吃新面;三分菜地种的不是菜,是把日子掰成瓣儿慢慢嚼的滋味;满院的花草开了又谢,却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记住了,有一种退休生活,叫把光阴种进土里,等岁月长出芬芳。
暮色漫过篱笆时,大哥坐在老槐树下的石桌旁,给远方的儿子打电话:"麦收了,有空带孙子回来,咱蒸新馒头。"晚风掀起他鬓角的白发,却掀不动他眼里的清亮——那是被十五年的晨光、露水、花香和麦浪洗过的,比岁月更清澈的光。
来源:农民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