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车去儿子家过年,走时老伴对儿子说:这是最后一次在你家过年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29 15:53 1

摘要:火车开动时,那种熟悉的、轻微的晃动感,像一只手,轻轻推了我一把。身边的老伴苏琴扭过头,看着窗外站台上越来越小的儿子伟伟,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

火车开动时,那种熟悉的、轻微的晃动感,像一只手,轻轻推了我一把。身边的老伴苏琴扭过头,看着窗外站台上越来越小的儿子伟伟,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

那句话,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说:“林伟,这是我跟你爸,最后一次来你家过年了。”

风把她的话吹散了,儿子大概是没听清,还一个劲地朝我们挥手,脸上挂着那种忙碌了一天后、略带疲惫的笑。

可我听清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心口上。我没吱声,只是把手里的布袋子往怀里又揽了揽。那里面,是给孙子宝儿做的木头小马,马鞍和马镫,我用砂纸磨了三天,滑得像绸子。

车厢里暖气开得足,有点闷。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那些高楼大厦,像一根根冰冷的柱子,戳在灰蒙蒙的天上。我知道,苏琴不是在赌气。我们这样的人,活了大半辈子,话说出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有些东西,就像我手里这门木匠手艺,看起来结实,其实早就被时代磨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壳了。轻轻一碰,就碎了。

第1章 年关的火车

去儿子家的火车票,是伟伟在网上买好的。

我和苏琴对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串数字和二维码,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东西要怎么“刷”一下,就能上火车。最后还是去了趟镇上的代售点,让小姑娘给换成了两张红色的纸质票。

攥着那两张薄薄的纸片,心里才觉得踏实。

“你说,这城里人图个啥?点一下是票,摸不着看不见的,心里不慌?”苏琴一边把票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口袋里,一边絮叨。

我笑了笑,没搭腔。我知道,她不是真不懂,就是念叨习惯了。我们这一代人,总觉得眼见为实,手触为真。就像我做木工,一块好木料,你得用手去摸它的纹理,用鼻子去闻它的清香,才能知道它是不是能成器的好料。

出发前一个礼拜,家里就跟要打仗似的。

苏琴把我们自己种的白菜,一棵棵挑出最饱满的,用报纸包好,怕路上冻了。又把养了一年的老母鸡杀了,收拾干净,用盐腌上,说要给伟伟和孙子宝儿炖汤喝,城里的鸡,没鸡味儿。还有她自己灌的香肠、熏的腊肉,装了满满两大包。

我呢,也没闲着。家里的那个小作坊,锯末和刨花的味道,就是我的命。我挑了块最好的香樟木,给宝儿做了个小木马。没上漆,就是原木的颜色,打磨得光溜溜的。我知道城里孩子的玩具都是塑料的,花里胡哨,一按还会唱歌。可我总觉得,木头是有温度的,孩子抱着它,就像抱着一棵小树。

临走那天,锁上老屋的门,苏琴还一步三回头。

“家里的花浇水了吗?”

“窗户都关严实了吧?”

“你说,咱就走这十来天,回来家是不是都落一层灰了?”

我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酸。这老屋,我们住了一辈子,就像身体的一部分,猛地离开,还真有点不适应。

火车是绿皮的,慢悠悠,晃晃悠悠。车厢里挤满了回乡或是进城的人,空气里混杂着泡面、汗水和各种土特产的味道。这种味道,搁以前,我觉得是“年味儿”,可这次,闻着却有点心烦。

苏琴靠着窗户,看着外面光秃秃的田野,半天没说话。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去年过年,是伟伟一家三口回来的。今年,他工作忙,说是公司项目离不开人,就让我们过去。电话里,伟伟的口气很轻快:“爸,妈,你们也来大城市感受感受新年气氛,到处都张灯结彩的,比咱家那儿热闹。”

热闹?我心里嘀咕。再热闹,也不是自家的烟火气。

可这话,我没说出口。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事业,我们做老的,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麻烦。

火车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车窗外的景象就变了。低矮的平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高楼。那些楼高得,我得仰着头才能看到顶。苏琴把脸贴在玻璃上,小声说:“老林,你看,那楼跟咱镇上的电线杆子似的,一根一根的。”

我“嗯”了一声,心里却觉得那些楼像个巨大的笼子,把天都给隔开了。

下了火车,一股冷风夹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人潮汹涌,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脸上没什么表情。伟伟在出站口等我们,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着比去年视频里又瘦了些。

他接过我们手里的行李,埋怨道:“爸,妈,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什么都别带,家里什么都有。你看你们,弄得跟搬家似的。”

苏琴笑着拍了拍那个装着腊肉的袋子:“家里啥都有,可没有妈做的这个味儿。”

伟伟笑了,是那种有点无奈又有点温暖的笑。他拉着我们往停车场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说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词,什么“方案”、“客户”、“明天开会”。

我跟在后面,看着儿子的背影。宽阔,但好像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着,有点驼。这才几年,那个跟在我身后学刨木花的小子,就长成一个需要扛起一个家的大人了。

心里,既骄傲,又心疼。

坐上他的车,车里干净得不像话,有股淡淡的香味。跟我们那辆开了十多年的小货车里,那股子木头和汗水的味道,完全是两个世界。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穿行,路两边是闪烁的霓虹灯和望不到头的车流。苏琴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我却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这个城市,太大了,太亮了,亮得让人有点睁不开眼。

第2章 格格不入的屋檐

伟伟的家,在一个很高档的小区里。进门要刷卡,电梯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门一打开,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小男孩就冲了出来,扑进伟伟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是宝儿。

我和苏琴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儿媳丽萍也迎了出来,她穿着一身居家的绒布套装,很客气地接过我们脱下的外套,笑着说:“爸,妈,快进来,外面冷吧。”

“不冷,不冷。”苏琴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从布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小红包,塞到宝儿手里,“宝儿,看奶奶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宝儿看了看丽萍,丽萍点点头,他才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奶奶。”

这孩子,真有礼貌。我心里想着,也把我那个小木马拿了出来。

“宝儿,看爷爷给你做的。”

宝儿看到木马,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拿。丽萍却先一步接了过去,她翻来覆去地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我说:“爸,您这手艺真好。不过……这木头上面会不会有毛刺?小孩子皮肤嫩,容易划伤。”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不会,我用最细的砂纸磨了三天,比你脸上抹的那个什么霜都滑。”我有点急,话说得冲了点。

丽萍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谢谢您。宝儿,快谢谢爷爷。”

宝儿接过木马,摸了摸,似乎很喜欢。可丽萍很快就把木马拿走了,放在了一个高高的柜子上,说:“这个太珍贵了,我们先收起来,等宝儿再大一点玩,免得弄坏了。”

我看着那个孤零零立在柜子顶上的小木马,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做它,就是给孩子玩的,弄坏了,我再做一个就是了。收起来,那它还算个玩具吗?

苏琴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我别多想。

我叹了口气,跟着他们进了屋。

房子很大,装修得很漂亮,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我跟苏琴换上他们准备好的拖鞋,走在上面,总觉得脚下打滑,心里不踏实。

墙上挂着几幅画,我看不懂,但感觉很贵。客厅中间没有电视,而是一面巨大的白色幕布。伟伟说,那叫投影仪,看电影跟在电影院一样。

家里的一切,都是智能的。灯可以用声音控制,窗帘会自动拉开,还有一个圆盘一样的东西在地上自己跑来跑去,把地上的灰尘吸得干干净净。

苏琴好奇地对着一个黑色的圆柱体喊:“小爱同学,今天天气怎么样?”

那个叫“小爱”的,还真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女声回答了。

苏琴乐得不行,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

我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个家,太干净了,太安静了,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样板间,闻不到一点人间的烟火气。

丽萍给我们倒了水,杯子是那种薄薄的玻璃杯,我拿着都怕给捏碎了。她端来的水果,是装在漂亮盒子里的车厘子,一颗颗又大又红。

苏琴尝了一颗,咂咂嘴说:“这果子真甜,得不少钱吧?”

丽萍笑着说:“妈,这是进口的,没多少钱。你们喜欢吃就多吃点,我再买。”

苏琴没再说话,只是把手里那颗吃完了,就没再动。我知道,她心疼钱。在我们老家,这东西按斤卖,都算是奢侈品了。

晚饭,丽萍和伟伟没让我们动手。他们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半个多小时后,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小伙子就送来了好几个盒子。

打开来,是各种各样的菜,摆了满满一桌子。有鱼,有虾,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菜,做得都很精致。

“爸,妈,你们奔波了一天,别做饭了,尝尝这家餐厅的菜,味道不错。”伟伟热情地给我们夹菜。

我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菜是热的,可吃到嘴里,感觉是凉的。没有锅里刚炒出来的那种“锅气”。

苏琴带来的那些土特产,被原封不动地放在厨房的角落里。她几次想站起来去做个汤,都被丽萍按下了。

“妈,您歇着,厨房小,油烟大,别熏着您。想喝汤,我明天给您点个佛跳墙,那家的汤才叫鲜。”

苏琴只好讪讪地坐下,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

一顿饭,就在这种客气又疏离的氛围里吃完了。

晚上,我们被安排在次卧。床很大,被子又软又轻,盖在身上却感觉不暖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来伟伟和丽萍说话的声音。

“……跟你说了,别让他们带那些东西,冰箱都塞不下了。”是丽萍的声音,压得很低。

“妈也是好意,你就……”

“我知道是好意。但是那个木马,你看看,边角那么尖,万一戳到宝儿怎么办?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些腊肉,亚硝酸盐多高啊,宝儿能吃吗?说了多少遍,育儿要科学。”

“行了行了,爸妈难得来一次,你就多担待点。”

“我怎么没担待了?我好吃好喝招待着,还不够吗?是你,你得多跟他们沟通,生活习惯差太多了。”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盏陌生的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们满心欢喜地来,带着我们认为最好的东西,想把我们的爱,用最朴素的方式掏给他们。可到了这里,我们那些“最好的东西”,好像都成了麻烦。

我们,就像两个穿着旧棉袄、揣着热地瓜的乡下人,闯进了一个金碧辉煌、一尘不染的殿堂。

手里的地瓜,是该递出去,还是该藏起来?

我们,好像都不知道了。

第3章 一顿“变了味”的年夜饭

大年三十,是我们在儿子家的第三天。

这三天,我和苏琴过得像两个小心翼翼的客人。

早上,伟伟和丽萍都起得很晚。我们老两口习惯了早睡早起,天刚蒙蒙亮就醒了。不敢在屋里弄出太大动静,怕吵醒他们。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声地说话,或者干脆就那么坐着,看着窗外从灰白变成亮堂。

等他们起来了,早饭通常是牛奶、面包和煎蛋。丽萍说,这叫营养均衡。苏琴想熬点小米粥,被丽萍笑着拦下了,说早上喝粥没营养,而且清理锅灶太麻烦。

苏琴只好把手缩回来,看着丽萍从冰箱里拿出冰凉的牛奶倒进杯子里。

“这大冷天的,喝凉的,胃不难受吗?”苏琴忍不住问。

丽萍一边把面包片塞进一个会自己弹起来的机器里,一边说:“妈,没事的,我们都习惯了。加热会破坏牛奶的营养成分。”

苏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年三十这天,苏琴起了个大早。她憋着一股劲,想做一顿地地道道的年夜饭。她带来的那只老母鸡,那块腊肉,还有她亲手和的面,都等着在今天派上用场。

“老林,你去把那块腊肉拿出来,我先煮上。再把那母鸡给炖了,宝儿喝了长个儿。”苏琴系上从家里带来的旧围裙,像个准备上战场的将军。

我应了一声,从厨房角落里把那些宝贝疙瘩翻了出来。

丽萍起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热气腾腾的景象,愣了一下。

“妈,您怎么起这么早?今天年夜饭,我们都订好了,是城里最有名的那家饭店的套餐,直接送到家,什么都有。”

苏琴正在揉面的手停住了。她脸上的兴奋,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订……订好了?”她有点不敢相信,“年夜饭哪有在外面订的?那还有啥年味儿?”

“妈,现在都这样,省事,而且人家大厨做的比我们自己做的好吃多了。”丽萍笑着解释,“您快歇着吧,忙活一早上,累了吧。”

“我不累。”苏琴的声音有点硬,“我带来的这些东西,不吃就坏了。我还是做几个吧,你们尝尝家里的味道。”

丽萍面露难色,但看苏琴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回了房间。

我看到,苏琴的眼圈有点红。

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继续揉面,擀皮,剁馅。我帮着她烧火,炖鸡。厨房里,很快就弥漫开熟悉的香味。那是家的味道,是年的味道。

忙活了一整天,苏琴做了她最拿手的几样菜:腊肉炒蒜苗,清炖鸡汤,手工饺子,还有一条她专门去市场买的、活蹦乱跳的鲤鱼,准备做个红烧鱼,图个年年有余的吉利。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

送餐员提着好几个巨大的保温箱进来,一层一层地打开,龙虾、鲍鱼、海参……各种名贵的菜肴,像变戏法一样摆满了桌子。每一道菜都装在精致的瓷盘里,还配着漂亮的雕花。

原本宽敞的餐桌,一下子就被挤得满满当登。

苏琴端着她那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鱼出来时,发现桌上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放了。

伟伟赶紧站起来,把几盘凉菜叠在一起,才勉强腾出个空位。

“妈,辛苦了,快坐。”

苏琴把鱼放下,解下围裙,看着这一桌子“豪华”的菜,又看了看自己做的另外几样,它们被挤在桌角,显得那么朴素,甚至有点寒酸。

“开饭吧。”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坐下了。

宝儿吵着要吃那个大龙虾,丽萍和伟伟忙着给他剥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和苏琴坐在对面,显得有些多余。

伟伟给我们夹了一块鲍鱼,说:“爸,妈,尝尝这个,对身体好。”

我夹起来,咬了一口,软软的,没什么味道。还是觉得苏琴做的红烧鱼好吃,鱼肉鲜嫩,汤汁浓郁,拌饭能吃两大碗。

可那盘鱼,几乎没人动。宝儿不吃鱼,嫌刺多。伟伟和丽萍忙着吃那些海鲜,偶尔才夹一筷子。

苏琴炖的那锅鸡汤,更是无人问津。丽萍说,汤太油了,不健康。

苏琴亲手包的饺子,最后也只煮了一小盘。因为大家说,菜太多了,吃不下主食了。

一顿年夜饭,吃得异常安静。

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正在热闹地上演着,歌声、笑声,从那个巨大的投影幕布上传出来,显得那么遥远。

我们这个小小的饭桌上,却是一片沉默。

苏琴没吃几口,就说自己累了,想回房休息。

我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里堵得难受。她忙活了一天,换来的,却是这样一种结果。那些菜,不是不好吃,是太好了,好得让我们这些家常的味道,没有了容身之处。

就像我们这两个老人,不是不受欢迎,而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的关心,在这里,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饭后,伟伟和丽萍在收拾桌子。那些几乎没怎么动的“大菜”,被他们连着盘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这……还能吃啊,倒了多可惜。”我忍不住说。

伟伟一边收拾一边说:“爸,这些东西不能过夜,吃了对身体不好。明天我再给你们点新鲜的。”

我看着垃圾桶里那只完整的大龙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房间,苏琴正坐在床边发呆。

“老林,”她忽然开口,“我想家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是啊,我也想家了。想念我们那个虽然不大,但处处都透着熟悉和温暖的老屋。想念在那里,我们做的每一顿饭,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有人认真地听。

在这里,我们就像两棵被移栽的老树,水土不服。无论这片土壤多么肥沃,我们都扎不下根。

这个年,过得真冷啊。

第4章 一把断了腿的椅子

年后的几天,家里恢复了平静,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伟伟和丽萍开始忙着走亲访友,或者带着宝儿去各种游乐场。他们每次出门前,都会客气地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我们总是摇头。

“我们就不去了,一把老骨头,走不动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其实不是走不动,是不想动。去了,也是格格不入。在那些衣着光鲜的亲戚朋友面前,我们就像两件陈旧的家具,摆在那里,只会让主人尴尬。

他们出门后,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我和苏琴。

苏琴就看看电视,或者打扫一下卫生。但这个家太干净了,她拿着抹布,转了一圈,都不知道该擦哪里。最后,只能又坐回沙发上发呆。

我呢,更是手足无措。在老家,我一天不进我的木工房,就觉得浑身难受。可在这里,我连一把趁手的刨子都找不到。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我闲得发慌,在屋子里踱步。

走到餐厅,我忽然注意到墙角放着一把椅子,跟其他的餐椅不太一样。那是一把实木的椅子,看样式,有点年头了,椅背上还有些简单的雕花。只是,它的一条后腿,从中间断了,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缠着,显然是不能坐人了。

我走过去,蹲下身,仔细地端详着那条断腿。

断口很齐整,像是受了重力,突然崩断的。木料是好木料,是榉木,纹理细密,质地坚硬。只是年头久了,有些地方的漆都磨掉了。

我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抚摸着那冰冷的木头。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几天积攒在心里的烦闷和无力感,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站起来,找到正在阳台发呆的苏琴。

“苏琴,你看到那把坏了的椅子没?”我有点兴奋。

“看到了,怎么了?”

“我想把它修好。”我的眼睛里,可能都放着光,“这是块好木头,就这么扔了,太可惜了。”

苏琴看着我,点了点头:“修吧,总得找点事做,不然人都要待傻了。”

我像是得了圣旨,立刻来了精神。

我问伟伟家里有没有工具。他从一个储物间里翻出一个落了灰的工具箱。里面只有一把锤子,大小不一的螺丝刀,和一把卷尺。

“爸,您要这些干嘛?”他好奇地问。

“我想把那把椅子修修。”

伟伟看了一眼那把椅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爸,那椅子早就该扔了。是丽萍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说是什么复古风。前几天宝儿调皮,站上去往下跳,给踩断了。您别费劲了,我回头在网上再买一把新的,一样的。”

“新的?”我眉头一皱,“新的哪有这个有味道?这木头,这做工,现在的家具都比不了。能修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扔?”

“哎呀,爸,现在不都这样嘛。修一把椅子多费事,买一把新的才几个钱,省时省力。”

“这不是钱的事!”我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这是一门手艺,是一种惜物的心。东西坏了就扔,那人心要是坏了呢?也扔了?”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话说得太重了。

伟伟的脸色也变了,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无奈,有不解,甚至还有一点点被冒犯的恼怒。

“爸,您怎么能这么说?修个椅子怎么就扯到人心上去了?”他顿了顿,语气也冷了下来,“行,您想修就修吧。不过家里就这点工具,缺什么您跟我说,我看看能不能买到。”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我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冰冷的锤子,心里却像着了火。

我不是想跟他吵架。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他,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比如手艺,比如情分,比如我们这一代人骨子里对物件的珍惜。

我看着那把断了腿的椅子,它就像一个被时代抛弃的老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

也像我。

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我决定,一定要把它修好。

我需要胶水,需要小锯子,还需要几根木钉。我跟苏琴说了一声,自己下了楼。

这个小区很大,我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家五金店。问了保安,保安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说:“大爷,现在谁还开五金店啊,都在网上下单,半小时就送到了。”

我没有智能手机,更不会什么网上下单。

最后,我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里,找到一家又小又暗的五金店。店主是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老师傅,我们俩因为一把凿子的好坏,聊了半天。

那一刻,我才感觉自己又接上了地气。

我揣着买来的工具和胶水,往回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心里憋着一股劲,不仅是要修好一把椅子,更是要证明点什么。

证明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用。证明我这门老手艺,还没过时。

第5章 看不见的墙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头扎进了修理那把椅子的事情里。

客厅的角落,成了我的临时工作台。我怕弄脏了那光亮的地板,特意找了些废报纸铺在地上。

我先把断掉的椅子腿上残留的胶带和木屑清理干净,然后用小锯子把断口打磨平整。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就像外科医生在做一台精细的手术。

锯末簌簌地落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木头香气。闻到这个味道,我心里的烦躁就平复了大半。

苏琴会默默地给我递上一杯热水,或者在我旁边坐一会儿,看着我忙活,什么也不说。但我们之间,有一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她知道,我不是在修椅子,我是在修自己的心。

伟伟和丽萍每天早出晚归。他们看到我在客厅里叮叮当当地忙活,也没说什么。只是丽萍在拖地的时候,会刻意绕开我这一小块地方,眉头不经意地皱一下。

我知道,她嫌我弄脏了她的家。

我尽量把动静搞到最小,把木屑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我还是能感觉到,我和这个家之间,有一堵看不见的墙。

这堵墙,是生活习惯的差异,是价值观的碰撞,更是两代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椅子腿的对接,是最关键的一步。我用了最好的木工胶,把两个断面严丝合缝地粘在一起,然后用绳子紧紧地捆住,固定。为了让它更牢固,我还在接口处,用手钻打了两个小孔,准备楔入两根自己削的木钉。

宝儿对我做的事情很好奇。他会噔噔噔地跑过来,蹲在我身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

“爷爷,你在做什么呀?”

“爷爷在给小椅子治病呢。”我笑着说,“你看,它腿断了,爷爷给它接上,它又能站起来了。”

“那它会疼吗?”

“不会了。接好了,它就跟新的一样结实了。”

丽萍看到了,会立刻走过来,把宝儿拉走。

“宝儿,别打扰爷爷。爷爷的工具有危险,会伤到你的。”

然后,她会转过头,用一种客气但疏离的口吻对我说:“爸,您注意点,别让木屑飞到宝ler眼睛里。”

我点点头,心又沉下去一截。

在他们眼里,我手里的这些工具,这些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伙计,都成了危险品。我这个会做木工活的爷爷,也成了一个需要被提防的人。

椅子修好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拆掉固定的绳子,用手晃了晃那条修补过的腿,纹丝不动。我又把椅子翻过来,四脚着地,平平稳稳。我甚至自己坐上去试了试,椅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那是木头与木头重新契合的声音,听在我耳朵里,比什么音乐都动听。

我用一块软布,蘸着核桃油,把整把椅子都擦拭了一遍。老旧的榉木,在油的滋润下,泛出温润的光泽,仿佛重获新生。

我把它放回餐厅,和其他椅子摆在一起。它虽然样式老旧,但那种沉稳厚重的质感,是那些崭新的椅子所没有的。

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像一个打赢了胜仗的将军。

晚上,伟伟他们回来了。

我特意把他们叫到餐厅,指着那把椅子,像献宝一样说:“伟伟,丽萍,你们看,修好了。跟新的一样结实。”

伟伟走过去,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爸,您这手艺还真行啊。真看不出来是修过的。”

丽萍也过来看了看,她用手摸了摸那个接口,没说话,但表情缓和了不少。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用我的手艺,证明了我的价值,也算是在这个家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立足点。

可是,我错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习惯性地往餐厅看了一眼。

那把椅子,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一看,原来那把椅子的位置,被一把崭新的、一模一样的椅子替代了。

我愣住了。

苏琴也发现了,她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走到阳台,看到我修好的那把椅子,被孤零零地扔在阳台的角落里,旁边堆着一些准备扔掉的纸箱和杂物。

那一瞬间,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我花了两天的心血,我引以为傲的手艺,我试图与这个家建立连接的所有努力,就这么被轻而易地,扔在了角落里。

它不是一把椅子,它是我的尊严。

伟伟和丽萍起床后,我直接走到他们面前,指着阳台,声音都在发抖:“那把椅子,是怎么回事?”

伟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丽萍先开了口,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歉意:“爸,对不起,没提前跟您说。昨天晚上,我看您修好了,就想着把它搬到阳台去。那毕竟是修过的,怕宝儿再坐上去,万一不结实,摔了怎么办?所以我就连夜在网上下单,买了一把新的,今天早上就送到了。”

“不结实?”我气得笑了起来,“我用我做了一辈子木工活的名誉担保,它比你这新买的结实一百倍!你这是不相信我的人,还是不相信我的手艺?”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丽萍试图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头子,做的东西,又脏又土,配不上你们这个干净漂亮的家?”

“爸!您别说了!”伟伟终于忍不住了,他站到我和丽萍中间,“丽萍也是为了孩子好,怕有安全隐患。您别这么敏感行不行?一把椅子而已,至于吗?”

“至于吗?”我重复着他的话,心凉了半截。

是啊,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把椅子。

可在我眼里,这不是。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一个手艺人,最后的固执和坚守。

我看着我的儿子,这个我从小抱到大的孩子。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我站在这头,他站在那头,我们都能看到彼此,却谁也无法渡过去。

那堵看不见的墙,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实,无比冰冷。

我转过身,对苏琴说:“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第6章 沉默的归途

回家的决定,我说出口,就没打算收回。

伟伟和丽萍都愣住了。

“爸,这……这才刚过完年,怎么就走?”伟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

“是啊,妈,再多住几天吧,我们还想着带你们去周边的古镇转转呢。”丽萍也跟着劝。

我摆了摆手,没看他们,径直走进房间。

苏琴跟了进来,默默地开始收拾我们带来的东西。她的动作很慢,把每一件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

气氛僵持住了。

最后,还是伟伟妥协了。他帮我们订了第二天下午的火车票。

那一整个晚上,加上第二天上午,整个家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谁也不说话,电视开着,也没人看。宝儿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不像平时那么闹腾,安安静静地自己玩积木。

午饭,谁都没吃几口。

临走前,苏琴把她带来的那些还没来得及做的腊肉、香肠,都从冰箱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伟伟,这些东西,你们要是不吃,就……就扔了吧。”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

伟iver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妈……”

我没让他们送。我说,我们自己打车去火车站。

但伟伟坚持要送。

去火车站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只有导航里那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在机械地播报着“前方路口请左转”、“您已超速”。

我看着窗外,这个我待了十来天的城市,依旧是那么繁华,那么陌生。它就像一个巨大而精美的机器,冷冰冰地运转着,容不下一颗螺丝钉的偏差,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不合时宜”。

到了火车站,伟伟停好车,帮我们把行李拿下来。

检票口前,他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我手里。

“爸,这钱您拿着。家里需要什么,就买点。”

我把信封推了回去。

“我们有钱。”我的声音很硬。

“爸,您别这样。”伟伟的眼圈红了,“我知道,这次……是我跟丽萍没做好。我们……我们只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有时候,考虑不到你们的感受。”

我看着他,这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心里的那股火,忽然就熄了一半。

我能怪他吗?他有他的生活,有他的压力。他每天早出晚归,要应付难缠的客户,要管理手下的团队,回到家还要面对一个需要“科学育儿”的家庭。他或许真的没有精力,去理解一把旧椅子的意义。

是我们,是我们老了,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

我没再推辞,接过了那个信封。我知道,这是他表达歉意和爱的方式。虽然这种方式,我并不喜欢。

“行了,你回去吧。公司忙,别耽误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点点头,又转向苏琴。

苏琴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就在我们转身准备进站的时候,苏琴忽然开了口。

她对着伟伟的背影,轻轻地说:“林伟,这是我跟你爸,最后一次来你家过年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火车站里,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伟伟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脸上是震惊和不解。

苏琴却没有再看他,她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检票口。

回程的火车,依旧是那趟绿皮车。

车厢里的人,比来时少了许多,显得空荡荡的。我和苏琴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路无话。

来的时候,我们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是充满期待的。回去的时候,同样的风景,看在眼里,却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落寞。

火车开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苏琴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

我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这一辈子,没让苏琴受过什么委屈。年轻的时候,我是厂里最好的木工,家里家外,我一个人撑着,没让她操过什么心。老了,我以为我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看着儿子成家立业,含饴弄孙。

却没想到,到头来,我们连在一个屋檐下,好好过一个年,都做不到。

是我错了吗?是我太固执,太守旧,非要用自己的那套标准去要求他们?

还是他们错了?他们太追求所谓的“现代生活”,忘记了最根本的人情味?

或许,谁都没错。

错的,只是这个变化太快的时代。我们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拼了命地想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火车到站,我们下了车。

走出车站,一股熟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冷风吹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是家里的空气,闻着舒坦。

我们没有打车,拎着简单的行李,慢慢地往家走。路过镇上的菜市场,依旧是那么热闹,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那些高楼大厦,那些智能家居,那些精致得像假一样的饭菜,都像一场遥远的梦。

这,才是生活。

这,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第7章 老屋的旧时光

回到老屋,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阳光和旧木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的一切,都和我们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桌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但看着亲切。

苏琴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挽起袖子,拿起抹布,开始打扫。她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念叨:“还是自己家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块冰,正在慢慢融化。

我也没闲着,换上我的旧工作服,直奔后院的木工房。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锯末的香气瞬间包裹了我。我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伙计——刨子、凿子、墨斗、角尺,它们都安安静安地待在那里,像是在等我回来。

我伸出手,挨个摸了一遍。冰冷的铁器,传到手心里的,却是滚烫的暖意。

在这里,我才是我。一个会用双手,让木头开花的木匠,林师傅。

我看到墙角,放着一张我很多年前给伟伟做的小板凳。那时候他才刚会走路,我怕他摔着,特意用最好的料,把边角都磨得圆圆的。

如今,那板凳也旧了,一条腿有点松动。

我把它搬到工作台上,拿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它重新加固好了。我还顺手用砂纸,把凳子面又打磨了一遍,上面的那些划痕,都消失了。

我坐在那张小板凳上,就像伟伟小时候一样。

我想起他小时候,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在木工房里玩。我干活,他就在旁边用碎木料搭房子。满身都是木屑,像个小土猴。

那时候,他看我的眼神,是充满崇拜的。他觉得,他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能把一块块木头,变成桌子,变成椅子,变成会摇的木马。

什么时候,这种崇拜,变成了不解和疏离呢?

大概,就是从他走出这个小镇,走进那个大城市开始的吧。

他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学会了更“先进”的生活方式。他开始觉得,我这套老手艺,我这种“修修补补”过日子的观念,都过时了。

我坐在那里,想了很久。

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冬日的寒风里,沉默地指向天空。

晚上,苏琴做了一桌子家常菜。

就是最简单的白菜炖豆腐,炒了个鸡蛋。我们俩,就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吃得特别香。

“还是家里的饭,养胃。”苏琴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我点点头。

吃完饭,家里的老式电话机,忽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在这个人人都用手机的年代,这个电话,已经很少响起了。

我走过去,接了起来。

“喂?”

“爸,是我。”是伟伟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伟伟说:“爸,妈……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但我听见了。

“那把椅子……我后来仔细看了,您修得真好。丽萍她……她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太紧张宝儿了,怕出一点点意外。她让我跟您和妈道歉。”

我握着电话,没说话。

“还有,妈带的那些腊肉,我们今天中午吃了。真的……特别香。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

我的鼻子,忽然有点酸。

“爸,你们……别生我们的气了,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们没生气。就是……住不惯。家里,离不开人。”

“我知道。”伟伟说,“那……那等五一放假,我跟丽萍带宝儿回去看你们。”

“行。”

挂了电话,我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

苏琴走了过来,问我:“是伟伟?”

我点点头。

“他说什么了?”

“他道歉了。”

苏琴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转过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我知道,我们等的,其实就是这句话。

我们不图他什么,也不需要他为我们做什么。我们只是希望,我们的付出,能被看见;我们的爱,能被理解。

哪怕,只是一点点。

那一晚,我睡得特别踏实。

第二天,我把那个修好的小板凳,用干净的布包好,放在了柜子里。

我想,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要亲手把它交给宝儿。

我要告诉他,这个凳子,是你爸爸小时候坐过的。现在,爷爷把它修好了,你也可以坐。

东西坏了,可以修。人心远了,只要还愿意靠近,就总有办法。

第8章 没有敲响的门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上。

我每天在我的木工房里敲敲打打,苏琴侍弄她的菜园子,喂鸡,喂鸭。镇上的生活,缓慢而安详,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只是,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以前,我们最盼望的,就是伟伟打电话回来。现在,每次电话响起,我和苏琴都会不自觉地紧张一下。

我们怕听到那些我们听不懂的词,怕感受到那种我们无法融入的生活。

伟伟的电话,打得比以前勤了。他不再只是问我们身体好不好,钱够不够花。他会跟我们聊一些工作上的事,虽然我们听不太懂,但我们知道,他是在努力让我们走进他的世界。

他还会主动打开视频,让我们看宝儿。

宝儿在视频里,看到我们,会奶声奶气地喊“爷爷”、“奶奶”。他会举着他的奥特曼,告诉我们,这是他新买的玩具。

每次视频,丽萍也会在旁边,客气地跟我们打招呼。她的笑容,比在家里的时候,要真诚一些。

我知道,他们都在努力。

那天,镇上邮局的小伙子,送来一个大包裹。

是我和苏琴的名字。寄件人是林伟。

我们俩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部崭新的智能手机,还有一张详细的说明书。说明书是伟伟自己手写的,字很大,每一个步骤都画了图。

“第一步:按这个圆的按钮开机。”

“第二步:用手指在这个屏幕上划一下,就解锁了。”

“第三步:点这个绿色的图标,就能找到我和丽萍,跟我们视频。”

……

我跟苏琴,像两个小学生,对着那张说明书,研究了半天。

最后,我戴上老花镜,颤颤巍巍地,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图标。

手机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伟伟的脸。

“爸!妈!你们会用啦!”他看起来比我们还激动。

屏幕里,宝儿也挤了过来,冲我们做鬼脸。

苏琴看着屏幕里的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她伸出手,想去摸摸宝儿的脸,却只摸到冰冷的屏幕。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我们回不去年少,他们也变不回孩童。我们无法强求他们回到我们身边,过我们这种缓慢、朴素的生活。他们也无法把我们,带进那个快速、智能的未来。

我们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块小小的屏幕,努力地,去看见彼此,理解彼此。

我开始学着用这部手机。学着发微信,学着看新闻。有时候,我还会拍下我新做的木工活,发给伟伟看。

他会给我回一个大大的赞。

苏琴也学会了。她会拍下她菜园子里新长出的黄瓜,告诉丽萍,等他们回来,做给他们吃。

丽萍会回一个笑脸,说:“好的,妈。”

我们和他们的世界,好像通过这根无形的线,重新连接了起来。虽然,还是隔着千山万水。

春天的时候,我把我那把用了几十年的老藤椅,搬到院子里。

我坐在上面,晒着太阳,手里盘着两颗核桃。苏琴在旁边,给她的花浇水。

我忽然想起,在儿子家的那个年。想起苏琴在火车站说的那句:“这是最后一次来你家过年了。”

当时听来,那句话像是一把刀,斩断了所有的念想。

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一句决绝的告别。那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叹息,一种痛苦的承认。

承认我们,确实无法融入他们的生活。

这不代表我们不爱他们了,也不代表他们不爱我们了。只是,爱的方式,需要改变了。

就像我做木工,不同的木头,有不同的脾性。有的木头,适合做榫卯,硬碰硬,严丝合缝。有的木头,就需要用胶,需要有缓冲,才能粘合在一起。

我们和孩子之间,或许,也需要一些“胶水”。

比如,这部手机。比如,那通道歉的电话。比如,彼此都愿意后退一步的理解和包容。

五一假期,伟伟他们真的回来了。

车子停在院门口,他们从车上下来。伟伟瘦了些,但精神不错。丽萍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看着比在城里时,要亲切许多。

宝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扑进我怀里。

“爷爷!”

我把他抱起来,掂了掂,沉了不少。

苏琴在厨房里忙活着,脸上挂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

我把宝儿放下,从屋里拿出那张我修好的小板凳。

“宝儿,看,这是爷爷给你准备的礼物。”

宝儿接过去,好奇地摸了摸。

丽萍走了过来,她蹲下身,看着那张板凳,轻声说:“真好看。”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戒备和客气,多了一丝真诚的暖意。

“爸,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

我摇了摇头,笑了。

“都过去了。”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伟伟陪着我,在木工房里待了很久。他拿起我的刨子,学着我的样子,推了几下。动作很笨拙,刨花卷得断断续续。

“爸,我小时候,就觉得您拿着这东西,特别神气。”他笑着说。

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不点。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带着他,稳稳地推出了一长条均匀的刨花。

木头有木头的语言,人,也有人的语言。

有时候,我们听不懂彼此,不是因为说得不对,只是因为离得太远了。

或许,以后我们还是不会再去他们家过年了。老屋的门,会一直为他们敞开。

那扇没有敲响的门,不是拒绝,而是等待。

等待他们,在外面飞累了,随时可以回来,歇歇脚,吃一顿热乎的家常饭。

这就够了。

来源:绿园中轻松劳作的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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