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割麦子,也是一种技术活,笨手笨脚的人常会把自己割伤。首先割一把麦子,分成两股,麦头相互交叉,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放在交叉处,抓紧拧两圈,拧到麦头向下,然后放在地方上用来捆麦子,俗称“麦腰子”。
□ 郝有花
七月,天热得像一个蒸笼,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这个时候,正是小麦丰收的季节。
早上天蒙蒙亮,我就同父母一起去地里割麦子。
割麦子,也是一种技术活,笨手笨脚的人常会把自己割伤。首先割一把麦子,分成两股,麦头相互交叉,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放在交叉处,抓紧拧两圈,拧到麦头向下,然后放在地方上用来捆麦子,俗称“麦腰子”。
捆的时候,必须用力拉紧麦腰子,左右手交叉式,一手拧着,一手随着,中间还需压一下,拧两圈即可,若拧多了,碾场打麦子时就比较辛苦,不易解开。捆麦子切忌两手同时拧着旋转,这样捆的麦子易开,不利于运输。
许多人会割麦子,但不一定会捆麦子。
麦子割完,捆好,还要一捆一捆摞起来背到地头装车。
背麦子比割麦子更难,往往麦穗不听话,不是扎到脖子里就是腰上,胳膊上常常红红的一片。横七竖八的小伤口连疼带痒,极为难受。
割不动的时候,我跪在割倒的麦杆上劳作,背不动的时候,我忍着痒,五音不全地大声哼着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的往前走。
妹妹开玩笑说:“别吼了!我的小心脏都被你震歪了,再吼。我就撂挑子,你一个人干。”
可以想象音乐天赋离我有多远,以至于以后的日子,再也不敢张口唱歌,常常轻声哼哼。
从小我以为劳动很光荣。上学后被课本熏陶,依然认为劳动是最光荣的。长大后,从来没有走出过自己的圈子,习惯了看黄土坡的狗尾巴草,我的世界就那么小,看不见山外面的诗与远方。
其实,看见又能怎样?祖祖辈辈在黄土地上生活,早已习惯了土的味道,在那淡淡的芳香里沉醉了自己。
我用劳作不断地麻木自己的神经,鞭策自己的灵魂,去适应土地的不情不愿。
汗水似乎不要钱,湿透了衣服,沾在身上,汗水在细小的伤口上浸泡,火辣辣的痛,但生活在这片黄土地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包括弱小的我。
回到家的时候,已下午两点多,我累成了一摊泥,洗梳时,水沾到皮肤上,痛得钻心,一道道红色的棱子布满胳膊。
父母还在打麦场卸车,晾晒麦捆,怕堆在一起发霉,发芽,变质。
朦朦胧胧之中,我听见母亲又在给邻居诉苦,说我的种种不是。说我天生就是下苦的命,烧坏了风匣不说,还烧通了锅,放丢了她的羊,就差房子没点着。
她同许多家长一样,总喜欢拿别人家的孩子跟我比,似乎我一无是处。
她唯一没有弄明白一件事,如果我跟了她的娘家人,也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地里刨着吃的命,她又在怪我。
这也许真的不能怪她,都是贫穷惹得的祸。哪一个家长能接受辛辛苦苦,砸锅卖铁好不容易攻读了一个学生,最后回来务农。
一起毕业的校友全分配了,只有我站在黄土高坡晒着太阳,用汗水不断地麻木自己。
也许农民的女儿,从一开始就注定一生坎坎坷坷,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母亲好像不知道累为何物,饭刚咽到肚子里,就开始在院子里喊了:“别睡了,赶紧都起来,割麦子走,早点割完一批子事,要不然下雨怎么办?起来,听见没有?”
她的喊声让我烦躁,但又不敢反驳,只能磨磨唧唧,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劳动光荣的人,快一点,就等你了,来的时候,把架子车拉上。”母亲又在院子里催促。
这次去的地,运输比较难,路不好走,其中有很长一段,拖拉机过不去,需要架子车转运。地头到路边还有三百米的距离,需要背麦捆。想想,真有点胆怯。
尽管我戴着手套,顶着头巾,蒙着脸,每回割完麦子,手肿胀,鼻子钻满黑灰,脖子上一搓就是小泥丸。
麦子割完,回家天已黑了。
家里猪,鸡,羊们早闹翻了天,听见声音,叫的叫,哼的哼,轮番上演饥饿大战。来不及洗刷,我赶紧又去照顾这些先生们,生怕再晚一点,猪会抬开圈门,羊会挣脱缰绳,要么跑出霍霍院子里的菜,要么跑上山去放风。
这时候,母亲又开始在厨房忙着和面,揉面,擀面,准备一家人的晚餐。
父亲蹲在院子里开始磨镰刀,帮别人修电器,一刻也不消闲。
弟弟妹妹幸福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好羡慕他们,小的就是好,永远被宠着长大。
吃过饭,月亮升起来了。
累了一天的人们,三三两两坐在路边开始说村子里的大事小事,小广播又开始了,这里没有不知道的,只有你没听到的。
院子里一个脱落了瓷的破脸盆装满了小麦壳,麦壳上面压着一层灰土,在微风里冒着青烟,驱赶随时来偷食的蚊子。
村子濒临黄河边,夏天的蚊子特别多,屋子又闷又热待不住,睡不着,只能坐在院子里乘凉。
即使这样,蚊子也常常得逞,拍蚊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闲下来的母亲一边在昏暗的灯光下纳鞋,一边又开始瞅准机会说教我。像祥林嫂一样豆腐三碗,三碗豆腐,反反复复就那么个意思,无非就是我毕业待在家务农,不去外面打工谋生存。
那时,我一点儿也不理解她的好强与好心,总觉得她不够爱我,不愿意承认我的平庸。
我甚至大声地吼她,对她说出了这辈子最伤心的话,“别人家的姑娘好,你去找,我就是一堆废铁,生来就没用,谁让你生下我?”说完,我又后悔了,几次想张口道歉,终轻描淡写般转身回了屋。
许多年过去了,也许母亲早忘了,我却记忆犹新。
夜晚的灯光,孤独的灵魂,妄图在烟雾里寻求刺激,在文字里疗伤。桌子放着父亲劣质的烟,点燃不敢抽,成了一种摆设。那是我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拿来的。
所有的文字在断笔里失去了颜色,找不到落款,窗外的绿色被夜的黑侵吞,似乎与我没有一点点联系。
我的灵魂在黑夜里游荡,找不到安放的角落;我的文字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无法剔除;我的心好想去流浪,我的脚步却不听话。如果世间真有十号当铺,我愿献上灵魂,换得一寸空间,囚禁笔下的一缕诗魂缕。
几天后,我携带一把匕首,怀揣二十一元钱,背着简单的行囊,第一次倔强的离家出走,开始了我的流浪生活。我不知道要去哪里,那里又是我的城堡。
作者简介:郝有花,笔名,冰攀(白皓),甘肃白银人,喜欢写作,文章常见电台报端。一九九三年散文诗《女诗人与烟草味儿》曾荣获鲁迅文学创作年会邀请赛全国二等奖,一九九六年作为地方文化人物名字载入《白银区地方志》,最爱的一句话是:诗人无情还自撰,孤魂有泪亦难诉!
来源:十号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