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田芳说单田芳2:我出身于书曲世家,从小随父母过四海飘泊生活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29 15:00 1

摘要:我家祖居山东德平,年轻时候的爷爷靠做小买卖为生,经常来往于京津两地;奶奶家在河北涞水,两个人一个偶然的机会相遇,便一见钟情,而后结为伉俪。爷爷经过权衡之后,弃山东,投河北,毅然地加入了杨氏家族,成了名副其实的倒插门女婿。

我家祖居山东德平,年轻时候的爷爷靠做小买卖为生,经常来往于京津两地;奶奶家在河北涞水,两个人一个偶然的机会相遇,便一见钟情,而后结为伉俪。爷爷经过权衡之后,弃山东,投河北,毅然地加入了杨氏家族,成了名副其实的倒插门女婿。

奶奶先后生了三个儿子,老大(我的伯父)叫单永生;老二(我的父亲)叫单永魁,老三(我的叔叔)单永槐。

在那军阀混战的糟年烂月里,一家人的生活重荷,责无旁贷地落在了爷爷的肩上,靠他做小买卖那点儿蝇头小利,想满足一家人的三食温饱,实在是杯水车薪。

说话,肩儿挨肩儿的几个孩子,都神不知鬼不觉地长起来了,并且都已经到了该上学求知的年龄。可他们只能站在求知场外翘首企望,没有资格站在求知的起跑线上和他们般儿对般儿的小伙伴儿们并驾齐驱。你想,一大家人连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哪还有能力送孩子们去上学呀?结果哥仨,一对半文盲。

据我的父亲单永魁讲,到他十二岁那年,靠爷爷的小买卖,已经难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了,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不够准确,最后竟到了一连几天揭不开锅的程度。为了解开奶奶一天到晚眉头上紧锁的疙瘩,为了给体弱多病的爷爷,多多少少减轻一点负担,他通过小伙伴儿们的介绍,到一家私人工厂去当童工。工作内容是打草袋子,具体装什么,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工时每天长达十二个小时;工时很长,工资很少,所得的那点儿收入,竟还不够全家人喝顿稀粥的。

长的工时,那么大的工作量,对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他如何能承受得了。有时累得,机器这边还开着哪,他那边倒在地上睡着了。多少次把尿尿到裤子里都冻成了冰砣了,他愣是不知道。

后来有一次,他打了一宿夜班,早晨回家,由于过分疲劳,他衣服不脱就睡了。我奶奶见他躺在那儿,两只手伸进裤子里紧着抓挠,认为是他每天穿着衣服睡,日子多没换洗,长虱子了哪!想给他脱下来抓一抓。费了好大劲才脱下来,细心的奶奶翻开裤子一看,我的天哪!他尿在裤子里的尿冻成了冰砣,都进屋半天了,还没融化哪!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见自己的孩子遭那么大的罪,奶奶这一向泪比血还珍贵的刚强人,再也抑制不住了,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抱起她可怜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说她的泪比血珍贵,那是因为身体不管任何部分破了都能流血,而泪,只有心碎了才能流出来,此刻,奶奶的一颗慈母之心被揉碎了!确确实实被揉碎了,所以才流出了眼泪。

从此,奶奶再也不允许儿子去做那非人做的童工了。可从小就懂得孝顺父母的父亲,为了帮助奶奶解难,嘴上说不去,趁奶奶没注意的时候,还是偷偷跑去了。不知是因为过度疲劳啊,还是因为尿冻在裤子里受凉的缘故,父亲突然患了种怪病,脑袋肿得像麦斗似的,老百姓管那种病叫"大头翁"。大头翁是就其形状而论,可究其病因,却不得而知。因为没钱医治,奶奶急得不住地给老佛爷烧香,不知是老佛爷开了眼,还是穷人的命大,父亲的病,一没进医院,二没请大夫看,也没打针,也没吃药,三挺两挺,硬是挺过来了。这回奶奶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再去当童工了,甚至当着父亲的面说:"你若再去当童工,我就一头撞死……"单纯幼稚的父亲一听害怕了,在奶奶面前下了保证,说这回一定听她的话,再也不去做童工了。

儿子虽然下了保证,因有前车之鉴,当妈的还是放心不下,生怕一眼照料不到,他还像上次一样偷偷跑去,为了拴住他,奶奶同爷爷商量之后,决定让父亲和他三弟单永槐,走他大哥单永生那条路﹣﹣学说书。

我的伯父单永生,从小就喜欢文艺,可以说有一身的文艺细胞。他爱说、爱唱,不管怎么难的歌,他听过一遍就能唱,不仅能唱,还唱得有板有眼,原汁原味。后来,他的天赋被一位唱西河大鼓的艺人发现了,他把他领到他的住处,试着教了他几句西河大鼓,不想他一教就会,没用几天,就学会了好几个小段儿。然后,他又教他鼓板,鼓板虽然照比唱难一些,可分对谁,在他这儿,也没费多大力气,就掌握了。那位唱西河大鼓的书曲艺人,看他是搞曲艺的这块料,心里非常高兴,主动把他收做了徒弟。从此他不仅背地里教他,还特意为他创造实践的机会。他利用每天演出前的那几分钟时间,让他的小徒弟,为听众白白奉送一个小段儿。小段儿不长,最多不过几十句,他唱得非常到位,听众们为这八岁孩子的精彩表演,称赞不已,都叫他八岁红,也有叫开门红的。结果没用几年,到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气候了。后来我的父亲单永魁、三叔单永槐,在父母的主持下全部都走上了大伯单永生的道路,父亲为大伯弹三弦,三叔学说了评书。再后来父亲结识了著名西河大鼓演员王香桂,两个人在人生的旅途上结成了伴侣,这样一来,我的伯父、父亲、叔父、母亲、三个舅舅全是搞书曲的,我自然是出身于书曲世家了。

有人说,搞书曲这一行的,像吉普赛人一样,居无定处,四海飘流,是的,我们的流动性确实很大。一般来说,一个书曲艺人,每到一地,大多演上一节,或者不足一节就提前离开了,这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其间很少有连节的,当然名角例外。像我的母亲王香桂,数一数二揽群山矮的顶尖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红红火火,因此,她每到一地,想演一节就走是不可能的。茶社挽留她不说,听众也不放她。看到这里,可能有的读者要提出质疑,何为节?我不妨做一下解释,在这里的一节,当指一个段落,比如说,正月十五到五月初五算一节,正月初六到八月十五又算一节。有的人为什么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是没有名气,二是书目不吸引人,在这个地方不挣钱,当然要挪动了,有道是人挪活,树挪死嘛!

尽管我母亲王香桂是数一数二顶尖的唱手,但书目毕竟有限,连下几个节之后,也要换换地方。好在没有什么罗乱,夫妻俩一副行李,人走家搬。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久的我,从小时起,就随着父母,过着四海飘泊的游击生活。当时我父母活动的范围,没有超越过东北三省,基本上是沈阳、长春、哈尔滨一带,有时一扎下来就是三、四年不动。

在我四岁的时候,父母被邀到黑龙江省的齐齐哈尔市演出。演出后反响十分强烈。父母仔细地分析了形势,决定在那长期驻扎下来。

待安置妥帖之后,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理好我的问题了。当时我刚刚五周岁,连话还都说不全哪!父母去说书,不能带着我,把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放在家里,又不放心。说也巧,正这时来了两个小学徒的,一个叫展月梅,另一个没听过她的姓,都叫她小梅,我管两枝梅统称师姐。两个小师姐,除了学习而外,主要的任务是负责看护我,其次是洗衣、做饭、收拾屋子。我小时候很淘气,简直都淘出花儿来了,在两个小师姐之间,经常搞恶作剧,有时弄得小姐俩哭笑不得……

在我家的门前有一个大水泡子,水深大约在三四尺左右,这儿是那些半大孩子经常出没的场所,夏天,我们在这洗澡、钓鱼、抓蛤蟆;冬天,我们在这打趾溜滑、抽冰猴、堆雪人……那时才五岁的我,还没到和那些半大孩子们平起平坐的年龄段,只有在泡子边儿那刚刚能没过脚脖儿深的水里,捉泥鳅和抓蝌蚪。这些娱乐项目是被父母严令禁止的。但为此,每每在家里人一眼照料不到的时候,我就会挣脱羁绊,偷偷跑到水泡边儿去戏耍。水虽不深,可里边有盆底坑。我的个头太矮,一不小心滑进盆底儿坑里,三、四尺深的水,淹没我是富富有余的。

所以每当父母上地儿之前,都要把两个小女徒弟叫到一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她们,让她们千万要看住我,不管我怎么闹也决不允许我迈出家门半步。

两个小徒弟,牢记师嘱,认真对待,从不敢玩忽职守,甚至连上厕所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简直就同看管一个小犯人似的。

我被"囚禁"在屋,像笼子里的小鸟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窗外,外面的世界多美呀,看!那天空瓦蓝瓦蓝的,那云彩雪白雪白的,那树叶娇绿娇绿的,那花草树木五颜六色的….

大水泡子是一面镜子,天空啊,白云啊,花草啊,树木啊,等等等等,全一股脑儿地被它镶进镜框里了。你别说,拿水中的天空同头上的天空相比较,似乎水中的天空比头上的天空更深邃,更悠远,更具神秘感。

有时,一位年轻俏丽的女子,赶着一群白鹅,向泡子这边走来了,谁都知道,鹅在水里要比在陆地上更有用武之地。在陆地上,它多半靠主人喂养,而在水里,它就可以凭借其优势,伸着大长脖子,去捕鱼捉虾,自食其力。你看!那群鹅对水多亲,远在几十米开外,它们就都张开翅膀,哏哏嘎嘎地叫着,向水泡子扑去。这些个忘乎所以的家伙,搅乱了水面的平静,弄皱了水中的蓝天,花草树木也被揉得零零碎碎……不过它们还算客气,只在水中扎了几个猛子,做少许停留后,便都默默地钻进蒲草深处觅食儿去了。这时泡面上的涟漪渐渐消失了,水中的天也像经过了蒸熨一样熨平了,散碎零乱的色块儿也在按原样整而有序地拼对、归拢,又恢复了几分钟前的那幅美丽动人的图画。

上述的一切一切,如磁石一样吸引着我,我听母亲说书时讲,三国里有个徐庶,人在曹营心在汉,我想,我此刻就是母亲所说的那个徐庶。我斜眼看了看,一左一右,两位忠于职守的小师姐,心里嘀咕着,看来我这只可怜的小老鼠,想从那两只猫的监控下溜出去是绝对不可能了。怎么办呢?咳!我现在要有孙悟空那两下子该有多好,吹一口仙气儿,变两只瞌睡虫,钻进她们的鼻子里,让她们睡觉。那时我就可以……想到睡觉,我忽然眼睛一亮。

我想起母亲曾有过一段失眠史,她为了强制自己睡觉,经常服用一些小药片儿。说也怪,那药片虽然小,可吃了真管用,母亲只要服了它,很快便会进入梦乡。如果那些小药片儿让她们服下去,也肯定会收到和母亲那样的效果。可,怎么能让她们服下去呢?说也巧,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小师姐中,那个叫小梅的说她渴了,要去沏水,我听了灵机一动,自告奋勇说:"小梅姐,我去给你沏水吧!我知道母亲的茶叶放在哪儿。"

"你……"

"我腿坐麻了,正好起来活动活动。"

两位小姐妹一想:只要不出这个门,在屋内,你随便干什么都可以,所以听了我的要求之后,都痛快地说:"好!你去吧,可要小心点,别让开水烫了。"

我答应一声,跑进父母的卧室。我嘴上说是去拿茶叶,实际我是借拿茶叶为由,寻找我母亲曾经用过的安眠药片儿。

你别说,还真让我找到了,因为我认识那一度曾常摆在母亲床头上的那个小巧玲珑的玻璃药瓶。有一次,我趁母亲不注意,拿起药瓶摆弄着玩,一不小心,把里面的药片弄撒了,为此屁股上还挨了母亲重重的两巴掌。是那两巴掌之忌,使我一直没有忘掉那个让我挨了打的小药瓶。我拿起药瓶一看,里边的药片儿不多了,大概能有个十几片儿。不过,我记得,妈妈每次只服两三片儿,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四五片儿,可别小瞧这十几片儿药,按着母亲的剂量足以把她们姐妹双双送入梦乡了。

事不宜迟,我倒出瓶子里的所有药片儿,小心翼翼地把药片放到母亲压照片用的玻璃板上,为了让药片儿在水中能够尽快溶解,我用玻璃瓶把药片儿擀成药面儿,然后把擀好的药面儿,平均放在两个茶杯之内,再在上边各放一撮茶叶……

两杯茶水沏好了,小姐俩接过茶水,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心想:这小东西,平常最能调皮捣蛋,今儿个怎么变得这么乖呢?她们心安理得地喝起了平素很少喝到的芳香四溢的茉莉香片。

我见两位小师姐双双中计,不由心里暗暗高兴。为了进一步麻痹她们,我说我困了,想睡觉。小姐俩一听,赶紧为我放被褥,搬枕头……安排我睡下之后,继续喝她们那杯没喝完的茶水。一杯水喝完,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们看了看像猫一样紧着打呼噜的我,小姐俩的上眼皮也有些发硬了,她们俩开始还极力在坚持着,后来实在坚持不了啦,便背靠背的睡着了。她们这是真睡了,我这儿可没睡,我等的就是这一刻,于是我悄悄爬起来,潜步微行地来到门口,轻轻拉开门刚要举步,又想了个鬼主意,于是我一侧身,又回来了,凑到小姐俩身边,把小姐俩的两条大辫子小心翼翼地拉出来,然后解开系在辫梢儿上的红绒绳,把两根辫子拴在了一起,这就叫一条绳上拴俩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她。

搞完这一恶作剧之后,我才推开门,撒欢尥蹶子地奔向了大水泡子……

捉够了泥鳅之后,又摔了一阵儿泥炮,直到玩得完全尽兴了的时候,才想起回家。我悄悄来到窗前,趴着玻璃往里一看,见小姐俩还保持原来的姿势睡着哪!刹时间我那小脑瓜里又酝酿出一个鬼点子……我二番跑到水泡子边,把脚上的鞋脱下来,放在岸上,再回到玻璃窗前,对着屋里,模仿大人的声音喊道:"不好了,你家大全子(我的乳名)掉大泡子了。"三喊两喊,把小姐俩从梦乡里喊回来了,她们一听说我掉水泡子里了,可吓坏了,爬起来就往外跑,但她们谁也没跑了,怎么了?原来两个人的辫子让我给拴在一起了。小姐俩好不容易才算把那个死扣儿解开。她们双双来到水泡子边,见岸上摆放着一双小孩鞋,一下子就认出是我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出一个结论:"看来,这孩子真掉水泡子里了。"此时此刻,她们也来不及考虑别的了,只想赶快救人。于是,连衣服都顾不上脱,就都跳进水里去了······

小姐俩像摸鱼似的,从水泡子这边,摸到水泡子那边,又从水泡子那边摸到水泡子这边,一边摸,一边喊我的名字,足足摸了有半个时辰,把整个水泡子全摸遍了,也没摸到人。

看着把小姐俩捉弄的差不多了,我才从隐蔽处钻了出来,站在泡子边上,对着泡子里,满身泥水,像落水狗似的小姐俩喊道:"你们别摸了,我在这儿哪!"

小姐俩听见喊声,不约而同地向岸上看去,果见我活灵活现的站在那里,两个人你瞅我,我瞅你,老半天才在我的笑声中醒悟过来,原来她们竟让一个五岁的孩子给愚弄了。

小姐俩气坏了,晚上父母亲回来,她们双双在师父面前告了我一状。

母亲是个性格暴躁的人,三句话说不来就动肝火。无论对谁,包括她自己的孩子也不例外,惹烦了她,她可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张口就骂,举手就打。我的小屁股上,没少挨她的巴掌。也许是她那只右手,经常抡鼓鞭练出来了,打人贼疼,直到今天,我还记忆忧新。

一般来说,夫妻俩管孩子,都是一个唱红脸的,一个唱白脸的,也就是说,一个打的,一个拉的,而我父母他们全唱红脸,管起我来,互不相让,你一拳,我一脚,叫着号儿打。可怜的我每当身陷重围,前后无着,左右无助的时候,我唯一盼望的就是我奶奶。要说那老人家,一向是能忍能让,可是一见父母没死没活地打孩子就无论如何也忍让不了,尤其对她那头顶着怕吓着,嘴含着怕化了的独苗孙子,谁碰着一点,她都心疼得要命。所以每每见她孙子遇难,她就会不顾一切,匹马单枪杀入重围,拼上老命也要把她的心肝宝贝搭救出来。就为这,婆媳俩经常闹得脸红脖子粗。最严重一次,是我嘴馋,偷了几角钱买糖球,事后让知道了,那次打得比哪次都狠,一边打还一边骂我是家贼。奶奶怎么劝,他们俩也不听,气得老人家最后要撞头了,他们才不得不住手。

这回奶奶到伯伯家去了,没人能够救驾了,我见父母满脸怒气,知道此番是在劫难逃了。这时,我想到我看过的小人书上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的口号,心想:在他们动手之前,我先主动投降,也许……我主意定,未待父母开口,就先解开裤带,把裤子退到脚脖儿,露出那胖墩墩的屁股哽咽着说:"我错了,你们打吧!用点儿劲打,打得我屁股不能沾炕,一沾炕就疼,一疼我就记住不犯错误了。"

正在气头上的母亲和父亲,被儿子的滑稽相逗得想笑,一肚子火气全没了,父亲嗔怒地骂了一句:"快提上裤子过一边儿去,没人想打你,嫌你的屁股太臭!"

憋了半天的母亲,见儿子出去了,才打破惯例地笑了起来。是的,她这个人,平素不苟言笑,说今天是破例,决不为怪。

我这一举动,看是一场恶作剧,实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智力测验,测验的结果证明,两个已近成熟的少女的智商,远不如一个五周岁的,尚在懵懂阶段的幼儿的智商高。这使我父母,既高兴又忧虑;高兴的是,有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将来可以靠他去光宗耀祖,改换门庭,彻底结束这居无定所,四海漂泊的流浪生涯;摆脱这茶余酒后被人当做追欢取乐的工具,像乞丐一样的下溅行当。忧虑的是,对这匹放荡不羁的小野马,两个小徒弟是无论如何也驾驭不了他,她俩有第一次被愚弄,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小孩子是属鸭子的,一见到水就忘乎所以,尽管我聪明,但毕竟还小,有道是久在江边站,没有不湿鞋的,万一有一差二错,那可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为此,父母足足合计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让我提前上学,这样,我除了能够学到知识外,放在教室里有老师看着,有同学拴着,总比在家的安全系数要大。

我听说要送我上学,可乐坏了,我早就羡慕上学了,从我家门前经过的那些穿着整齐的校服,背着好看的书包,像一群小鸟一样活泼可爱的孩子。有好几次我做梦都梦见自己也和那些孩子们一样,穿着整齐的校服,背着好看的书包,高高兴兴地去上学。我不止一次地对父亲母亲叨咕过。当时父亲母亲俩看我年龄太小,还不到上学的时候,故而没有理会我,令我非常沮丧;今天父母竟主动提出来了,而且还一改过去的严肃态度,不是命令,而是商量。我的梦想马上就要变成事实了,高兴得心里咚咚直跳,像打鼓一样,不,比打鼓还响。

因祸得福的我,终于如愿以偿,怀着美丽的憧憬,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我仰慕以久的学校。因为我在全班几十个男女同学当中是年龄最小、个头最矮的一个,所以老师特意给我在第一排,紧把里头加了一张桌子。

母亲觉得儿子太小,且又在家圈惯了,冷不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不适应,需要有个家里人给我在那站脚助威,因此,特委派两个小徒弟在学校里陪读。她俩早晨把我送到学校后,轮着班儿地站在教室的窗户外边,这叫卖一个搭两个。

我是中途入学,属插班生,也就是说,同学们一本书都学了一半儿了,我才挤进来;能托人入学就算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个脸啦,人家总不至于因为一个人再把课本翻回去,从头讲起吧?这样一来,我等于是狍子闻声,鸭子听雷……每每老师提问时,同学们都纷纷举手发言,只有我始终把一双手放在书桌底下……下课时,几个在班里出了名的调皮鬼,竟然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笨蛋……

骂得我又羞又愤,无地自容,亏得两个小师姐及时挡驾,那些小调皮才不敢对我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可两个小师姐并非是我的贴身保镖,终究还是有离开的时候。比如我上课了,她们只有站在教室外面,隔着玻璃窗看着我……尽管这样看着,还是让那些机灵的调皮鬼们钻了空子,他们趁门外的两个小师姐上厕所的一刹那间搞上了恶作剧……

他们把纸搓成纸捻儿,偷偷捅进了我的耳朵,我嗷地一声跳了起来,把全班同学,以及讲课的老师全吓了一跳;教师放下课本,走过来,见我还在惊恐万状地捂着耳朵。

"你,怎么了?"老师指着我问。

"有人捅我的耳朵。"我颤着声回答。老师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落在了身后那张桌的两个男学生身上:

"你们两个站起来!"

两个男同学,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站了起来:"老师,我们怎么了?"

"你们都把手伸出来。"老师命令道。

两个男同学,见老师一脸杀气,不敢违拗,乖乖地伸开了他们一直攥着的双手,手刚一伸开便掉出了两根细纸捻儿。老师指着纸捻道:"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的作案工具!"

两个男同学做了个鬼脸,无言以对。

"你们两个统统出来站到前边去。"老师十分严厉地说,不,是吼着说。

两个男同学站在了教室的最前面,在全班同学的众目睽睽之下。老师拿过戒尺,一边指着他们一边说:"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是破坏课堂纪律?"

"知,知道。"两个人吞吞吐吐地回答。

"你,把手伸出来。",老师指着那个个子稍高一点儿的命令道。

那高个把手背到身后,眼睛盯着老师,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

啊!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搞鬼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大丈夫敢做敢当,我就讨厌这种关键时刻,贪生怕死的胆小鬼。高个的可能是受了老师的激发,一狠心把手伸给了老师,但,与此同时,他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老师举起戒尺,对准他的手掌心,啪啪啪,连打了十几下,眼见着那凹型的手掌心渐渐地变成了凸型,那个高的,想叫不敢叫。脸胀得通红,眼泪一对儿一双地往下掉。

打完了高个的,又打那个矮个的。矮个的,可没有高个的那份勇敢和耐力了,戒尺一下去,便像杀猪似的嗷嗷叫,那心硬如铁的老师,并没因为他叫而手软,仍旧照打不误,而且出手还比打那个高个的重。

幼小的我,没见过这阵式,那戒尺虽然打的是伤害我的那两个调皮鬼,可一下一下,却像打在我的身上一样。尤其那个小个子,每叫一声,我都感到毛骨悚然……我想,我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眼下特殊情况老师可以照顾照顾,长此下去,总有一天,我也免不了要像那两个同学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挨老师的手板子……我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往那上想。当初要上学的兴趣完全消失了,那种好奇心和新鲜感,也都不见了。

我没有心思,也根本听不进去老师讲课了,一双眼睛求援似地望着窗外的两个小师姐。我真想喊:你们快进来,把我领走吧!我宁可整天让你们像看犯人似的看着我,我也决不再回到这可怕的学校了。

回到家第二天,我说什么也不去上学了。父亲打,母亲骂,小师姐劝,软硬兼施,都不起作用;父母亲合计了一下,觉得孩子才刚刚五周岁,确实太小,加之又是半截腰插杠子,根本就学不进去,就是学了,也是囫囵吞枣,食而不知其味,干脆别让我去遭那份洋罪了……

我的反抗见了效,父母终于不再逼我去上学了。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父母亲在防范措施上又做了一下修改,从整个安排上看,比过去加强了。虽谈不上像古书中所说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步步为营,起码就客观条件而论,不允许我再有上次的非分之想了。首先一条,在人员的编制上,除了两个小师姐而外,又增加了个奶奶,尽管我是奶奶的宝贝心肝,在父母打我的时候,老人家像护雏的鸡婆似地护着我,可为了我的安全,奶奶她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父母的立场;另外,原来大门没有上锁,二门没有上栓,我大小便的时候,还能由两个小师姐陪着我走出户外,我可以借这个因由,在外边多逗留一会儿。从蚂蚁翻蛋,耗子搬家,公鸡斗架那里寻找一点儿在屋里寻找不到的特殊情趣儿;现在形势变了,原来敞着的大门二门,全都关得严严实实不说,还全都上了锁,别说钥匙放在奶奶那儿不给我,就是给了我,我也干瞅着,因为锁太高,我那不足三尺的个头,根本就不具备开锁的条件。

这样的太平盛世,大约持续了有一两个月,说话到了端午节,中国人有个普遍的习惯,端午节吃粽子。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已经在民间流传了多少个世纪,据说当年怀才不遇的爱国志士屈原,在朝乱君昏、奸臣当道、国已不国、岌岌可危的紧要关头,刚直不阿,力排众议,大胆谏君。结果他挽国家于存亡,救万民于水火的雄图大略,不仅遭庸君所误,群奸所嫉,反而为他罗织了诸多罪名,将其发配苍凉土地,最后他在雄才满腹,报效无望,贫病交加,万念俱灰的情况下,投江自尽……人们敬重这位爱国志士,为了怕江里的饥虾饿鱼吞食了这位伟大圣洁的躯体,用竹叶裹着糯米,做成粽子,扔在江里喂鱼……这一来自民间自发性的义举,从古至今,世代留传,成了端午节的主要内容之一。

父母亲别看那么忙,也没忘了这个有纪念性的节日。他们买回了好些粽子,什么白糖的、大枣的、山楂的、青丝玫瑰的……。小孩子嘴急,见了好吃的东西就抑制不住,非要马上吃到嘴里不可,所以,别人谁也没动,我先叼了一个,三下两下,剥去了包粽子的竹叶,或是粽子太小,或是我嘴张得太大,一个粽子让我一口就吞了进去。粽子到是掉进肚里了,可粽子里边的枣核却卡到嗓子眼儿里了,小孩的嗓子本来就不大,卡上一个枣核,怎么能受得了。当时憋得我脸红脖子粗,眼泪都憋出来了,老半天才叫出声来。我双手捂着脖子,一边哭一边喊:"不好了,枣核扎嗓子里了,我活不了啦!"这下把全家人可吓坏了,受惊吓最厉害的是奶奶,奶奶跟头把式地扑到孙子跟前,抱起我,用手扒着我的嘴往里看,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那个枣核。父母亲也先后看过了,仍然没发现什么,寻思小孩子眼睛亮,让两个小女徒弟看,两个小女徒弟看过后,也不住地摇头,但我还是手蹬脚刨地在哭喊着嗓子疼,非说枣核还在嗓子里,怕误诊,奶奶催促父亲,让他马上抱我去医院检查。父亲抱起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街上,焦急中闯进一家日本诊所。那个日本人拿着雪亮的像刀子一样的压舌板,让我把嘴张开,我看着一脸凶像的日本大夫,特别见了他手里拿着的那把像刀一样发亮的器具,不由地产生一种恐怖感,说什么也不张嘴,性情暴躁的日本大夫,等得实在不耐烦了,竟不由分说,打了我一个嘴巴……

别看平素父亲对儿子又打又骂,按中国人来说,那是打的亲,骂的爱,是出于教育目的,可他的小孩让别人打一下,骂一句,那是绝对不行的,尤其是让他从心里往外深恶痛绝的日本人,那就更不行了。他一见那日本人对一个小孩子出手那么重,可气坏了,手指着对方的鼻子,用中国话骂了起来……。那日本大夫在中国多年了,不说是中国通,起码中国的语言还懂得一些,特别是骂人的话。他一听父亲骂他,也非常气愤,他知道用日本话对方听不懂,干脆来个鹦鹉学舌,父亲骂什么,他回骂什么。火性乱暴的父亲,哪架住这个,父亲放下我就要动手;那日本大夫见父亲块头大,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急忙退到内室,把门反锁上了。父亲叫骂了一阵之后,怕吓着身边的孩子,不得不抱起吓呆了的我,愤愤地离开了那家日本诊所。

回家后把经过一学,气得母亲不住嘴地骂他窝囊,骂他饭桶。边骂着,母亲穿上衣服,拉过我出去,雇了辆马车,亲自抱着我去医院检查。我虽然也惧怕父亲,但更怕母亲,跟母亲出去,叫我怎么样,我怎么样,从不敢说个不字。母亲领着我在一家小有名气的医院检查后确定,枣核已经吞下去了,嗓子那儿之所以有疼痛感,是因为枣核被强行吞下的时候,刮破喉管所引起的,给开了点消炎药,说吃了就没事儿了,这一场意外的虚惊总算过去了。

单田芳(1934年12月17日—2018年9月11日),出生于营口市,1954年拜说书演员李庆海为师学习评书,1956年春节首次登台表演,开始说书生涯。24岁时正式独立演出,先后演出评书《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平原枪声》《林海雪原》《红岩》等,奠定了在书曲界的地位,后因“文化大革命”中断演艺生涯。1978年获得平反,此后相继录制了《七杰小五义》《封神演义》《民国风云》等广播评书和《三侠五义》《白眉大侠》等电视评书。1993年被评为“深受人民喜爱的评书表演艺术家”,2004年被北京曲艺家协会特聘为名誉主席,2007年1月宣布收山。2012年荣获中国曲艺牡丹奖终身成就奖、华鼎奖中国曲艺演员公众形象调查第一名。2018年9月11日在北京病逝,享年84岁。

来源:玫瑰香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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