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志文 赵芮禾|江西海昏侯墓出土纺织品保护研究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5-16 19:52 1

摘要:江西南昌新建县(区)海昏侯墓葬遗址从2011年进行发掘,2017年被评为当年十大考古发现。墓葬出土了大量西汉中期珍贵文物,包括青铜器、漆器、金银器等。文章以海昏侯墓出土纺织品文物的提取保护为主进行论述,同时结合现场应急保护与实验室清理。以海昏侯墓出土纺织文物为

摘要:江西南昌新建县(区)海昏侯墓葬遗址从2011年进行发掘,2017年被评为当年十大考古发现。墓葬出土了大量西汉中期珍贵文物,包括青铜器、漆器、金银器等。文章以海昏侯墓出土纺织品文物的提取保护为主进行论述,同时结合现场应急保护与实验室清理。以海昏侯墓出土纺织文物为基础,探讨江西地区出土纺织文物实物链,并通过对比阐述汉代纺织文化以点开花、辐射全国。

海昏侯墓位于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区,位于赣江下游西岸、鄱阳湖南面。属江南丘陵滨湖地区,地势西部高东北低,全区平均海拔50米。全区常态地貌类型以冲积平原、滨湖为主,天气潮湿温和。这样的地域气候特点就决定了此处埋藏的墓葬应为南方典型的水淹墓居多,海昏侯墓虽地处较高地势,但因当地地下水量丰富,墓葬埋藏中仍多处于饱水状态。

在海昏侯墓出土的众多青铜器、金银器、竹简漆木器之中,经过清理保护出土的纺织品文物仅有五件(套),其中包括了漆纱、绢地彩绣、经编组带、平纹织物等多种纺织装饰品类,可窥一斑而见全身,代表海昏侯这一显赫墓主生活的一个片段。

一、发掘与出土纺织品文物简述

到目前为止,这些纺织品从织造结构上看,有加漆方孔纱、平纹绢、平纹绢地锁绣、经编纂组织物等,尤以加漆方孔纱的数量最多。它们的颜色以黑色为主,只有在平纹绢以及平纹绢地锁绣纹饰上,发现有朱砂染的红色和极少黑色的细绢;从它们的用途看,主要是漆纱制品和服饰残件。

但因地下埋藏以及织物自然分解等多方因素的影响,部分文物现已不具备进一步揭展的条件。其出土位置为四周回廊、西回廊中部、西回廊北部、南回廊中部、东回廊偏北部。按照墓室内的考古分区(图一),纺织品出土于文书档案库中间部位、娱乐用器具库木壁边,衣笥库内、甬道乐车库等多处位置(图二)。这批纺织品文物的发现虽然目前为止判定均为残片类文物,无法确定有完整器物,但是仍对西汉纺织考古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图一  墓室正投影区域划分图(图片出自国家文物局:《南昌西汉海昏侯刘贺墓》,http://www.ncha.gov.cn/art/2022/5/25/art_2614_174515.html)

图二  椁室东回廊发掘现场

二、现场清理保护

(一)墓葬中纺织品文物的埋藏环境及状况

该墓葬属于比较典型的南方高温高湿地区的高水位墓葬,位置处于鄱阳湖沿岸,墓室内整体环境多为饱水及半饱水状态,纺织品文物埋藏后大多数时间受环境和地域的影响,除个别干旱年份外多处于饱水状态。而且因土质及埋藏处理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常年处于地下的恒温、恒湿、避光、绝氧状态,有效地减少了部分不利侵害。但同时也因为埋藏时间太过久远,长年的浸泡使得纺织品文物受到地下水所带入墓室的许多细砂、淤泥和各种微生物的污染而变得糟朽不堪。这使得这批纺织品文物在出土时视觉上看似织物结构及刺绣针法清晰明确,实际摸上去受湿度等多方面因素影响却触感如泥,甚至一触即溶,十分脆弱。而且椁室内底自身淤积以及早期盗洞带入了大量的泥砂,将部分纺织品掩埋于其下,这使得现场提取、保护的难度非常之大。挖掘过程中文物保护与挖掘并重,时刻注意文物保存环境的控制,确保文物的起取工作得以顺利实施。

其次,这些纺织品基本分布在墓室四周,与其他器物如青铜器、漆器等混杂在一起;加之早期盗墓的影响,导致很多纺织品文物无法保存下来,留存的残迹也因埋藏时受其他文物的影响导致埋藏中出现了织物因受力不均而被拉扯、挤压、扭曲等,进而撕裂,从而打乱了这些纺织品文物的层位关系,原有层位关系难以辨认;并且其多为残片出现,原有服饰特点遗存少,具体功用不详,同时这些问题也增加了文物提取的难度。

再次,打开后的墓室内原有相对稳定封闭的小环境被改变和打破,当时又正值高温多雨的盛夏,是各种霉菌和细菌繁殖的高发期,若不尽快地将这些纺织品文物转移到一个相对低温湿度适宜的环境中,它们将快速腐朽,难以保存下来。为了应对,发掘方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椁室打开的同期即在墓室上搭建大棚,并及时地在墓室口的右侧专门建立了出土文物应急保护临时工作室,使得文物在椁室内得到及时的保护;在文物清理出椁室的第一时间也得到及时和有效的环境控制,从而得到有效保护。其后还专门建立了文物保护工作站,为文物后期的进一步揭展与修复保护创造更好的工作条件。

(二)现场提取保护

现场观察研究可能出土的纺织品后,根据具体情况制定出棺内外文物现场提取及临时提取保护预案,同时对与其他文物暂不可分离的纺织品制定提取的特例方案。注意提取文物预案实施时还要根据现场的实际状况随时进行补正。

针对以上的实际情况和问题,实行“边发掘、边保护”的原则,将文物保护工作从考古现场做起,尽力确保文物的安全。经过专家论证研究,我们制定了这次考古现场发掘、数据采集、清理、保护的工作流程:

1.发掘现场临时纺织品工作场所的设置

若纺织品出土量多,且较脆弱,文物经受不了稍长的运输路程,要在现场就近准备一间避光可控制温湿度的工作室。具体要求如下:

(1)工作室避免日光直射、风沙侵扰,室内温度尽量控制在18℃以下,湿度控制在65%左右;

(2)临时工作室要整体密封消毒灭菌——可选用环氧乙烷等;

(3)新洁尔灭浸湿的消毒毯置工作室门口,防止人员进入时泥土等污物和细菌带入室内;

(4)临时清洗池(考虑上下水的排放)、纺织品多层临时存放架、工具药品存放柜、整理纺织品文物工作台等。

根据当地物质条件和硬件设备的实际情况,利用墓室口建立的应急保护临时工作室,针对性采购了一批现场起取清理修复工具、材料,为即将开始的提取、修复、保护工作提供必要的工作环境条件。

2.现场纺织品文物的提取

(1)基本原则:

①制定详细预案,开棺前认真研究文物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②积极创造条件,最大限度地争取整体运送回室内进行清理。

③清理提取纺织品文物不可机械地依预案进行,须临时根据文物实际状况有针对性地及时调整和修正预案。

④纺织品提取整个工作过程中特别要注意防止霉变,防止人为损伤、防虫或小动物的骚扰、防运输不当。

(2)提取注意事项

①棺内纺织品文物较多或复杂的情况下,除特殊情况外必须移至室内清理,注意在起吊运输前要做好棺内文物的护持工作和棺体自身的加固处理。起吊和运输前应判断棺内积液的多少,是有致文物浮动的积液还是完全饱水状态,判明情况后做好现场应急保护,然后再小心稳妥运回室内继续进行纺织品考古清理。

②掌握揭取时机,需注意纺织品的干湿程度。饱水状态下,纺织品几乎没有机械强度,织物如烂泥状;含水率过低,机械强度很差,纤维无弹性,易造成断裂,甚至成为粉末状,视情况做好相应预处理采取不同的提起方法。

③防止和杜绝人为物理损伤。纺织品最易受到人为不当的物理损伤,不正当提取方式、挤压等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提取纺织品时禁戴手套,不能遮挡皮肤对织物状况的触觉,也避免手套纤维粘附织物。

④操作应佩戴口罩。若因天气原因不能长时间戴口罩,则不准面对织物讲话,防止唾液落在文物上造成人为污染。

⑤做好各类与提取对象有直接接触的工具、材料和辅助器具等的前期消毒处理。如提取文物应用的纸、布、绢及各种工具等材料要事先消毒预湿备用。

⑥加强操作空间的环境控制。纺织品出土后颜色变化较大,最忌紫外光的照射,尤其是湿态纺织品,露天现场,紫外、风沙、气温等都不利纺织文物的提取。

(3)棺外陪葬纺织品等的提取

①棺外陪葬文物多在边箱或棺外依制摆放。汉代纺织品多装盛于竹笥、漆盒内或其他文物的包袱等,需在现场选适当方式整取,一般先保湿防护后插板托取,运回室内再继续清理,注意避光和人为物理伤害。

②若有纺织品为棺椁上放置的帛画类文物,单层织物用卷取法提取后妥当存放,待处理。

③棺罩和幔帐要在外围随葬品提取完后,四周有较方便的工作条件时再取,但需事先做好避光保湿防护。

(4)棺内纺织品等的提取(棺木要现场开棺,须现场研究棺内文物具体状况)

①若发现棺内纺织品状况良好,且色泽丰富,应立即盖棺,以防紫外光、风沙给织物造成损伤。此时要判断棺内有无积液,选择采取适宜的方法手段,连同棺木整体起取。

②棺内有明显积液者,选择适当方式(虹吸法、抽取法等)将积液排干,再吸除多余水分,做好防护,转运到避光、可调控温湿度的工作室提取。

③若棺内纺织品残存较少,可现场取得考古资料和相关服饰文化信息后,据实际情况采取适宜方法提取纺织品残留部分。

④如若织物已经散失,只留有织物结构印纹在泥土上的痕迹,采取适当方法现场加固后提取。现场不好操作的,应在稍大范围套箱起取回室内再加固保存。

3.纺织品发掘现场记录及样品采集

在考古现场椁室内出现纺织品文物时我们要用文字和影像资料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纺织品文物的原始信息,包括外观、颜色、位置以及与周围相关文物的关系。

(1)现场信息记录:墓葬中纺织品多以基本完整、残缺腐坏或痕迹三种形式存在。纺织品的研究始于发掘现场,原始记录如文字、摄影、绘图和影像等记录要尽可能详细;现场研究并记录纺织品原始信息,尤其衣物的领、袖、长等穿着关系与尺寸,并要取得相应的影像证据;纺织品、饰品与周围相关文物的关系也要注意并记录。

(2)现场标本取样原则及注意事项:

①取样须事先与考古人员共同讨论预案。纺织品文物取样前一定要有详尽、全面的取样方案,包括取样目的、安全取样措施、取样范围、样品保存、取样工具等,取样工具事先单件或成套放好,防止临场因紧张忙碌而出错。

②既要从不同角度、尽可能多地收集各类文物样品;又要在不损伤文物的前提下,力争在第一时间取得未被污染的样品,样品以微量为准;同时,对不易取得的样品,现场不可强取。

纺织品本体样品多数不宜现场提取。如若遇出土纺织品质量差或不可能提取时,严防织物进一步劣化,须在考古现场提取纺织品文物本体样品。取样须在纺织品保护相关专业人员配合下,在取得材质、结构类证据后再收集纺织品样品,视取样量多少选取合适的样品瓶。一般情况下,纺织品样品尽量取样量很小,甚至是微量样品,选取小容量样品瓶。也可利用考古现场或文物修复过程中散落的或后期修复过程中不可利用的残余织物残片做样品。

获取附着物样品,要细心,不能伤及织物结构,等附着物与文物本体完全分离后再提取样品。

收集文物上的霉菌、霉斑样品,不能使用溶剂,要在不损伤纺织品本身的前提下取样,不能给文物造成二次污染。

(3)考古现场收集纺织品文物本体样品时,要针对具体的埋藏环境用不同的方法采集、收藏样品。

(4)收集样品不局限于文物本身,与文物相关的样品也要及时采集,例如涉及埋藏环境的气体样品、液体样品、固体样品、文物包裹物、文物夹带及共存物等,针对属性不同的样品,应注意选用相应的器具,同时还应注意保持器具洁净。

①收集有机类样品的取样工具、样品瓶应该用无机类物质(如不锈钢取样工具、玻璃取样瓶等)。

②收集无机类样品,取样工具材质可为不锈钢,样品瓶可用有机材料(如聚丙烯、聚乙烯类等)。

③收集纺织品文物埋藏环境样品(如考古工地、墓中、棺中各种水样、土壤样品等)时,要选用密封性能好的样品瓶,防止污染样品,影响水或土壤样品中相关离子的含量。

(5)收集好的各类样品应该保存到低温、避光、密闭环境中;样品应快速进行分析,防止样品变质或流失。

4.发掘现场必备的材料工具设备

针对考古现场纺织品常出现的各种情况,现场一般事先做好记录、揭取,应急保护使用的设备、材料和文物临时存放方面的准备工作。

(1)文字影像记录必备:相机(备色标、比例尺)、摄影机、电脑、录音笔、自用记录色彩工具及现场记录适用的绘画颜料(现场摹绘色标)、纸、笔等。

(2)揭取剥离工具:自制系列竹工具——用于多层织物的剥离或清除文物上附着的污物(图三)。

图三  自制系列竹工具

(3)其他工具:剪刀(不锈钢)——弯头、平头、尖头;托盘(不锈钢或搪瓷)——存放纺织品;纸品——无酸纸、手工宣纸、滤纸、绵纸、水油纸;羊毛板刷、毛笔;细白脱浆纯棉布、本色绢、软卷尺、棉签、磨砂胶条、吹球、美工刀、自制针锥、自制真丝纱罗网框等(图四)。

图四  其他工具

(4)应急保护材料:聚乙烯薄膜——稍厚,以防止操作不慎碰破漏气或漏液;胶带——封装使用;托板——封装使用;RP材料——封装使用;除氧保湿药剂——配合封装使用;塑封小型热合设备——封装使用;自制桑蚕单丝无膜及有膜网——应急加固等。

(5)便携式设备:测色仪;便携式x25刻度显微镜、x50织物计量显微设备;手持式小吸尘器等。

(6)常用药品:常用防菌、灭菌类、防霉、灭霉试剂。

为了更好地研究埋藏环境对纺织品文物保存状况的影响,我们在现场采集了墓室内外的水样、土样、椁室内以及椁木上的霉菌的标本。在采样点的选择上,必须具有代表性,并且详细记录所采样品的信息,包括文字的和影像的;在采集标本的时候,我们必须保证取样工具和取样瓶(袋)的洁净、干燥,以免造成二次污染;取回的样品应该保存到低温、避光、密闭的环境中,并尽快进行分析实验,以防止样品的变质或流失。

由于当时正值盛夏,墓室回廊内堆积文物之间又紧密排列,且多形制多材质文物混杂在一起,有些文物之间的结合较为紧密,场地空间复杂狭小。因纺织品文物自身强度等多方面原因提取难度大,所以参与清理的工作人员互相协作,一致决定先将发现纺织品文物周边的其余文物按照相对的层位关系尽量清理后再进行纺织品文物的起取(图五、图六)。

图五  拍摄放大后查看织物及刺绣遗存 (王亚蓉先生与杨军领队)

图六  东回廊纺织文物遗存提取

起取前将织物表面水分用高分子海绵尽量吸取后用绵纸光洁面朝下整个贴护住所发现织物较薄弱部分的表面,注意一定要贴护严密,避免有空鼓和气泡,整体贴护好后再从清理出的织物残块的底部边缘开始动手起取。

此墓葬中纺织品的提取我们主要采用的是插板起取。根据织物团块的特性主要采用的是PVC托板插板分离。使其分离时提取,先用薄竹签沿底边插入,选用边缘圆润扁且微有翘度的竹签起取工具,沿织物残块的底部边缘开,竹签弧度向下,紧贴木墓室壁侧向划入,每次向前递进5毫米左右,每次插入时沿着竹签底部用喷壶或者用注射器滴入纯水做润滑剂,同时使得织物团块底部木壁板之间有水作为分离层,起取到2~3厘米时用剪好边缘的PVC小托板沿竹签底部插入,在下面喷水作为分离层以便其后竹签进一步的分离。然后由一人托住垫板后半部高度距木壁1~1.5厘米左右,另一人从PVC托板下再次用竹签继续剥离织物团块与椁板的紧密粘连,再插入PVC托板,继续用竹签向前递进剥离底部与木壁,待到向前起取2~3厘米后再次插入塑料PVC小托板,与上一张PVC小托板交叠部分不少于3~4厘米,两张托板之间不用特别固定,纯水就可以把两张小板紧紧地贴在一起。如此多次往复插入PVC小托板,直至所有纺织品文物完全托在多张递进重叠的PVC小托板之上。再次用织物残块整体大小二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大小的PVC托板,从全体小托板之下插入,托板之间重叠部分不少于5厘米。

最后再用整张托板从下部插入,将织物残块完全托到托板之上,下部视具体状况插入大的能够完全承托整个织物团块的PVC托板至少一层或者多层,具体由整体的重量决定。视整体重量决定是否在下面再插入三合板、铁板等强度和支撑性更强的托板。这里除了衣笥库破损漆笥内织物其余都可以用塑料托板托取(图八)。

图七  M1:736提取步骤

图八  M1:781提取步骤

如图七,M1:736提取步骤则是利用了PVC托板可以压痕折叠的特性,在PVC托板划压虚线折叠成木墓壁的转折角度,同样采取竹签分离→纯水润滑→递进插板的办法进行插板托取。插板完毕后根据木墓壁的高度以及转折度撑垫好托取出的织物团块,在室内清理时再进一步逐步平展降低高度打开转折度,使文物得到最好的清理保护。

在临时文保工作室内做简单清理后,铺垫饱水海绵减震并保湿,塑料盒封存保湿,将之运到具备恒温恒湿设备的专业工作室内再做进一步的清理处理。

文物运送至实验室清理保护的时候还要注意,同样需要做详尽的文字和影像的记录,尤其是影像上的,我们应尽量仔细地照一些细部的东西,尤其是对于那些所剩无几或极难保留下来的纺织品,这些影像资料就可以作为证据而显得弥足珍贵,还要等进行完考古绘图之后才可以动手清理。

由于墓室回廊内有大量的淤泥,我们需要先将这些淤泥除掉。因为清理提取时直观上无法判读淤泥层的厚度,只能采用雾化喷壶配合毛笔一点一点地轻轻刷洗,直到能看清待清理的纺织品的表层。在用毛笔清洗淤泥时要格外小心,不能操之过急,否则稍微不注意就可能给织物造成损伤(图九~图一一)。

图九  漆纱——清洗修复前

图一〇  漆纱——清洗修复中

图一一  漆纱——清洗修复后

5.文物提取小结

根据墓葬特征分析制定完备的实施方案,在清理保护过程中根据具体实施情况及时调整预定方案,使文物提取工作顺利进行。

提取纺织品文物的时候要掌握好提取的干湿程度,使提取时纺织品文物自身处于相对较好的强度。因为在饱水状态下,纺织品几乎没有任何机械强度,像泥似的一触即溶;如果纺织品的含水率过低,它的纤维就没有了弹性,机械强度同样很差,容易断裂,甚至碎成粉末。所以我们应在纺织品将干未干湿度适宜之时进行提取最安全,具体湿度要根据具体情况观察判断。在这个墓葬中纺织品文物由于长期处于饱水状态,在提取时我们应该等它们稍微脱去点水分后使其具有一定的强度再做提取,因当时气候特点仅仅依靠可控下的自然脱水极其缓慢,脱水过程采取自然脱水和人为干预两种办法并行。调控好整体湿度后再进行插板托取的办法提取纺织品文物。

至此对织物残块提取物的应急处理阶段性工作基本完成,还需要对织物做简单整理再次做拍照、测量、病害分析、绘图等多方位的数据采集,为下一步保护方案的资料采集做准备工作。其后针对性做防护包装以及保护保存条件等多方位的准备工作,配备温度范围适宜的冷藏柜来专门存放这批纺织品文物。文物在专门制作的保护性包装内,放置于专门的冷藏柜中,温度调节范围(按季节室温针对性调节)、日常检查检测注意事项、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针对性的指导解决预案,紧急状况下联系人等多方位技术指导的警示文本,张贴在冰柜开关显眼位置。

经过以上处理的纺织品文物基本完成了应急提取保护工作,暂时得以较为安全地保存,待进一步的清理保护处理。

三、海昏侯墓所揭示的纺织文化进程

海昏侯墓地处于江西南昌新建区,根据东汉班固《汉书》所记:“豫章郡,高帝置……海昏,莽曰宜生。”①此为海昏国立国之初,根据后面学者考证而出的海昏国王城的位置至今多有争议,民间更有民谣说“淹了海昏县,现出吴城镇”,也许王城已经由于鄱阳湖湖面的变迁而深埋湖底,因此进行海昏国城址考古才能最终确定其王城所在。

江西一省所处的地理环境在古时是典型的鱼米之乡,鄱阳湖的淡水资源带给此地丰富的农渔产值。尽管初代海昏侯刘贺是遭贬至此,且汉代中期的江西不及今山东省的昌邑富庶,但封国仍属衣食无忧。

(一)汉同期出土文物对比

海昏侯墓出土的汉代纺织品文物数量并不多,不过从朱砂锁绣到经编组带再到漆纱,几乎囊括了目前为止通过考古发掘最常见的汉代纺织品文物品种。从1972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发掘至今,纺织考古进行了四十余年,其中有汉代纺织品实物出土的墓葬屈指可数,湖南马王堆汉墓、北京大葆台汉墓、北京老山汉墓、广州南越王墓、山东齐故城、河北满城汉墓、诺音乌拉前匈奴墓,这些汉墓遗址只有极少数因为保存条件好而获得了较为完整的文物实物,更多遗址出土的汉代纺织文物都为残片,包括海昏侯墓。

1.锁绣

锁绣是中国最古老的绣法之一,从商周到汉末,锁绣始终占据刺绣技法中最重要的位置,一直到平绣等技法逐渐体现其艺术表现力之后,锁绣才从主导地位变成一般刺绣装饰技法。但作为流行度最高、实用性最强、流传时间最久远的刺绣针法,至今仍然可以在刺绣服饰中见到。锁绣之所以可以占据中国刺绣主导地位长达两千年,不仅因其绣品展现出的消光性可以体现出低调的华美,也因其成品耐洗耐磨利于保存,实用性极强。

目前所见出土的汉及汉以前的刺绣文物上,绝大部分都是以锁绣为刺绣的主要表现形式。1972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有明确命名的锁绣纹饰就有:乘云绣(图一二)、长寿绣(图一三)、信期绣、茱萸纹绣等。色彩可见,纹样保存完好。北京老山汉墓、山东海曲汉墓荒帷都有类似变形的锁绣纹饰出土(图一四、图一五),与江西海昏侯墓出土的朱砂染绣纹饰风格极为相似。

图一二  马王堆出土“乘云绣”黄绮

图一三  马王堆出土“长寿绣”黄绢

图一四  老山汉墓出土锁绣棺罩

图一五  山东海曲汉墓荒帷

海昏侯墓出土锁绣从颜色上观察,经两千余年依旧艳丽,未见褪色之状,推测其应为两汉时期常见的朱砂染色丝线(图一六、图一七),从河北五鹿冲墓、河北满城汉墓、湖南马王堆汉墓、湖北凤凰山汉墓等都出现了用朱砂染色的织物出土②,显微观察其中织物均可见朱砂颜料的细小颗粒。从出土位置观察,海昏侯墓出土锁绣有南回廊的漆箱残片上和棺板正面上,这些朱砂锁绣的织物多已腐朽,但锁绣遗迹尚可辨认,针法依稀可见,提取难度过大,只可做遗存观察。

图一六  海昏侯墓出土朱砂绣遗存

图一七  海昏侯墓出土朱砂绣遗存

2.组带

组带又名“纂组”,是汉代常见的一种蚕丝编织结构织物,《说文解字》称其:“组,绶属。其小者以为冠缨。”③通过经线的相互交叠形成编织物斜向网格贯穿始终。这种复杂的编织物分为单层组和起花组④,在战国至汉代的墓葬如长沙马王堆汉墓、河北满城汉墓、北京大葆台汉墓、北京老山汉墓、湖北荆州江陵马山一号楚墓等中多有出土,主要功用在于束发、系冠、垂带等,因其编织结构的特殊性,使其拥有一般织物没有的拉伸性,作为高等级的装饰性系带最为适合(图一八、图一九)。

图一八  老山汉墓出土组带局部

图一九 大葆台汉墓出土组带

据史料《汉书·景帝纪》记载汉景帝下劝农之诏书说:“雕文刻镂伤农事也,锦绣纂组害女工也。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工害则寒之原也。一夫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一妇不蚕天下有受其寒者。”⑤因为织锦刺绣编制组带都是复杂费时的高等级丝织制品,汉景帝呼吁百姓要以从事可以解决温饱的女工为主,不要专注于锦绣纂组使自身受寒。可以明确知晓,尽管纂组只是一个作为系带或穗饰的装饰品,在汉代时仍然是只能供贵族等级享用的高档丝织品。

海昏侯墓出土的组带亦属于这一时期斜编织物的代表织物之一(图二〇),提取出土于西回廊中部M1:736残件上,织物约0.9厘米宽,12厘米长,单层编织,两侧有幅边,结构为较为简单的单层斜向互绞组织,编织较为稀疏,孔洞较大,且为菱形,应属连缀某种器物的组带,并非服饰所属。

图二〇  海昏侯墓出土组带

3.漆纱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使用漆的国家之一,用在生漆之内的胎多以木质为主,漆器的制作小至食器大至礼器、车马器等都有体现。漆纱作为首服的制作材料,在中国古代有很长的流传时间,其中流行于两汉时期的漆纱又名漆纚纱,“纚”意为束发之帛。本质是将拥有流动性的大漆施涂在用丝线或麻线编制的织物表面,形成较为坚硬的外壳,可将柔软的织物制成拥有一定固态强度的发冠原材料,外观呈现出较为均匀而稀疏的孔状,有四边形,有多边形。海昏侯墓所处的汉代正是我国漆器工艺最初发展繁荣的一段时期,战国至西汉末这数百年的时间内,髹漆一业受到官府的支持,得以迅速传播开来⑥。

海昏侯墓出土漆纱M:781通过与已出土实物做对比,猜测其为漆纱冠。漆纱冠又名“漆纚冠”,是中国传统一种以丝质织物满饰生漆的束发之冠。汉代大多数漆纱冠虽名为纱,实则并非经纬线交织结构,但海昏侯墓出土漆纱为平纹交织结构。现今出土的髹漆纺织品几乎全以丝麻手工编织物为基底,生漆附着的纺织品更易成型且坚固⑦。考古发现的漆纱以黑色为主,包括马王堆汉墓、大云山汉墓、大葆台汉墓等。最新山东齐故城遗址出土的漆纱为朱红色,这在考古发现中属于个例,装饰时使用何种粘合剂,朱砂的矿物颜料如何使用都有待考证⑧(图二一~图二四)。

图二一  马王堆出土漆纱冠

图二二  临淄齐故城出土朱漆纱

图二三  海昏侯墓1出土M:781漆纱局部图

图二四  海昏侯墓出土M:781漆纱细部

经过清理可知海昏侯墓出土有3种不同规格的漆纱残片,织物密度从小到大分别为5×6目/平方厘米、10×12目/平方厘米和18×29目/平方厘米,从显微摄影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不同密度漆纱的织物结构。除密度最小的漆纱因污染物较为顽固无法辨认内部织造结构,从侧断面观察,可知漆层约有0.1毫米厚,在光照下并未显现出应有的反射光层,且依稀可见包裹在漆皮之下的内部有机质残存。其余两种密度的漆纱通过显微可清晰地观察到内部的丝线走向,包括经纬结构与丝线的弱捻节点(图二五)。

图二五  海昏侯出土漆纱最小密度残片显微结构

从织物密度的角度对比,马王堆M3出土漆纱纂组结构,左斜的径向密度为10×2~11×2根/平方厘米、右斜的径向密度为10.5×2~12×2根/平方厘米⑨。北京大葆台汉墓M1出土两片漆纱残片的经纬密度分别为18×18目/平方厘米、20×20目/平方厘米⑩。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M1出土漆纱冠的经纬密度为18×10根/平方厘米⑪。除此外武威磨咀子汉墓、大云山汉墓南越王墓等诸多漆纱密度都较为稀疏,但海昏侯墓出土的最高密度漆纱却在18×29目/平方厘米,远超同时期其他汉墓出土漆纱,是为密度之最,足见其工艺精巧之盛(图二六)。

图二六  海昏侯出土漆纱残片显微结构

(二)江西的纺织实物链

基于江西省近十几年的考古发掘情况,考古工作很幸运地得到了上启东周下至明清的整条较为完整的纺织品实物链。上千年的纺织品文物得以稳妥地保存,得益于江西土质粘细、墓室密封较好等多元条件。

1.江西靖安李洲坳东周大墓

靖安东周大墓于2007年开始清理发掘,墓主尚未确定,至今文物修复工作还未全部完成。此墓除了其独特的一坑47棺的墓葬形式外,还出土了众多类型的文物,包括青铜器、漆木器、金器等,其中尤其以纺织品文物最为引人注目。通过现场清理保护得到现存考古出土距今最为久远的方孔纱、几何文锦、狩猎纹锦、云雷纹纳缕绣等丝织文物。在M5中出土的双色狩猎纹织锦经过现场检测取得数据,每平方厘米中排放240根经线,这样的精度在现在的机器纺织中都无法实现。

2.江西新建海昏侯墓

海昏侯墓从开始发掘至今,文物修复保护工作仍在继续,除了震惊全国的马蹄金、齐论语等宝贵文物之外,汉代纺织品文物遗存的提取也受到了广泛的关注。椁板上依稀可见的朱砂锁绣遗迹、墓室回廊出土的漆纱残片等都属于南方汉墓出土的珍贵纺织品考古实证。

3.江西德安南宋周氏墓

周氏墓于1988年清理发掘,根据出土墓志所示“墓主为南宋新太平州通判吴畴妻周氏”⑫。墓室保存极为完整,出土了大量南宋时期陪葬物,仅丝织品一项就有329件,拥有大量完整的随葬衣物,罗、纱、绫、绢等多种织物品种,其中不乏大花罗、四经绞罗等一度失传的名贵丝织品种。

4.江西明代藩王墓

明代对于宗室成员及功臣等实行藩王制度,有明一代被册封建国于江西境内的藩王主要以宁王一系为主(建藩国于江西南昌府),另有益王(建藩国于江西建昌府)、淮王(徙藩饶州府府城鄱阳)、荆王(建藩国于江西建昌府)等。现清理发掘出土的江西明代藩王及家室墓有近50座⑬,出土了大量明代贵族等级的随葬品,其中益宣王夫妇合葬墓、宁靖王夫人吴氏墓因埋葬密封等原因得以将墓室内文物完整保存,出土了整套藩王及王妃诰命夫人的高等级礼制服制,包括明代贵族服饰鞠衣、大衫、霞帔等。

江西因其地理位置趋近内陆,地貌平坦、丘陵河谷分散均布,长期以来作为中原王朝统治腹地存在。在汉高祖正式置郡之前,春秋中晚期的李洲坳大墓体现了越人集团在江西地区的群体文化特征。早在新石器时代,吴江地区就有纺轮骨针等实物的出土,春秋时期吴王夫差还曾在其都城西南专门设坊,从事缫丝、织造等纺织工作,名曰“织里”。吴越对于江西地区的经营,将其自身文化中先进的纺织技术悉数引进,并完全投入生产生活。李洲坳大墓的墓主经推测可能是这片区域的重要贵族甚至王侯,这一区域在春秋时期存在的政治集团⑭对于此地的统治如何我们未曾在史书上寻见一二,不过高超的丝织技术与缫丝育蚕的传统却已让今人仰慕。

从距今2500年的华夏文化形成期的春秋李洲坳大墓,到天下一统的汉王朝成熟期的海昏侯墓,再到中国经济文化进入全面成熟期的宋明墓葬,江西这片土地通过考古发掘出土了两千多年来较为完整的纺织实物链。

四、结语

江西海昏侯墓出土的纺织品文物现仍处于修复保护阶段,文物修复工作本身就是对出土文物信息的研究过程。江西作为拥有悠久养蚕缫丝历史的区域,与其他长江中下游地区高超的纺织水准相仿,其出土的丰富纺织品文物将鄱阳湖平原地区的纺织历史架构立体。而汉代政治经济文化的全面繁荣,使纺织文化多点开花,不论是胶东半岛的齐故城遗址、内蒙古高原的诺音乌拉匈奴汉墓、黄土高原的武威磨咀子汉墓、华北平原的大葆台汉墓、河北满城汉墓,亦或是两湖地区马王堆汉墓、海昏侯汉墓,两广地区的南越王墓,这些考古遗址构建了较为完整的汉代纺织全图。汉代的纺织实物仍因埋藏条件受限,出土实物较少,史料记载缺乏,工艺研究欠缺。尽管汉代纺织文化辐射全国,但是后续的研究工作还需继续。

注释:

①(东汉)班固:《汉书》卷二十八,中华书局,2000年,第1278页。

②王㐨:《汉代织、绣品朱砂染色工艺初探》,《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4年第6期。

③(汉)许慎:《说文解字》,喀什维吾尔文出版社,2002年,第1223页。

④大葆台汉墓发掘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葆台汉墓》,文物出版社,1989年,128页。

⑤(汉)班固:《汉书》卷五,中华书局,1964年,第151页。

⑥王厉冰:《我国古代漆艺及丝织品的髹漆整理技术》,《丝绸》2008年第8期。

⑦周旸:《丹漆纱和素麻——临淄齐故城出土纺织品的一些认识》,《丝绸》2015年第8期。

⑧王丹、李则斌:《大云山汉墓出土漆纱研究兼论楚系漆纱冠》,《东南文物》2017年第4期。

⑨湖南省博物馆、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67页。

⑩大葆台汉墓发掘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葆台汉墓》,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56~60页。

⑪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文物出版社,1988年,第86页。

⑫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德安县博物馆:《江西德安南宋周氏墓清理简报》,《文物》1990年第9期。

⑬江西省博物馆、南城县博物馆、新建县博物馆等编:《江西明代藩王墓》,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3页。

⑭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靖安县博物馆:《江西靖安李洲坳东周墓发掘简报》,《文物》2009年第2期。

作者:司志文(中国社会科学院科技考古与文化遗产保护重点实验室);赵芮禾 (北京考古遗址博物馆)

原文刊于:《南方文物》2025年第1期

责编:韩翰 昭晣

来源:中国考古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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