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市机械厂退休办的三楼宴会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圆满”的虚假繁荣。大红横幅上“热烈祝贺陈国栋同志光荣退休”的字样鲜艳得有些刺眼。
市机械厂退休办的三楼宴会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圆满”的虚假繁荣。大红横幅上“热烈祝贺陈国栋同志光荣退休”的字样鲜艳得有些刺眼。
老陈,也就是陈国栋,穿着女儿特意买的新衬衫,领口勒得他有些不自在,像一只被强行套上戏服的猴子,坐在主桌的正中央,接受着来自老同事、老领导们程式化的祝福。
“老陈,辛苦一辈子,这下可算能享清福喽!”
“是啊国栋,以后钓鱼、遛鸟、带孙子,时间都是你自己的了,羡慕啊!”
“来,为我们最负责的老班长,干杯!”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却空洞的响声。老陈脸上堆着笑,一一回应,心里却空落落的。
享清福?他瞥了一眼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机油渍、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手。这双手摆弄了四十多年机床,每一个零件、每一丝工差都刻在了骨子里。
现在突然告诉他,这双手以后的主要工作是握钓竿和提鸟笼?他感觉到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被连根拔起的失重感。
酒席散场,人群像退潮般离去,留下杯盘狼藉。老陈谢绝了同事顺路送他的好意,一个人慢慢踱步回家。
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了些凉意,吹在他因喝了点酒而发烫的脸上,稍微舒服了些。他家就在机械厂的老家属区,不远,穿过两个路口就是。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发出熟悉的“咔哒”声。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老旧家具和淡淡霉味的、特有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同时扑面而来的,还有一种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沉重的——寂静。
妻子五年前病逝后,这套六十多平米的两居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女儿晓慧嫁到了城南,工作忙,外孙又小,通常一周能回来吃一顿晚饭就不错了。
平时下班回来,虽然也安静,但心里知道明天还要去厂里,那机器轰鸣声、工友的吆喝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能填满这屋子。
可现在,“明天”没有了。未来的每一天,都将像现在一样,被这种无边无际的寂静包裹。
他打开电视,让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不是为了听,只是为了制造点“人气”。
他坐在那张磨得发亮的旧沙发上,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自己年轻力壮,女儿扎着羊角辫,笑得没心没肺。
他又看了看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未读消息,没有未接来电。晓慧下午发过一条微信,问他酒席怎么样,他回了句“挺好,放心”,对话就终止了。
时间像凝固的胶水,粘稠而缓慢。他起身想去倒杯水,或许是坐久了腿脚有些麻,或许是心神不属,起身时膝盖磕在了茶几角上,一阵钻心的疼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踉跄着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人。
那一瞬间,老陈是懵的。手肘和胯骨传来钝痛,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涌上心头的那种无力感和恐惧。他尝试用手撑地爬起来,却发现那条磕到的腿使不上劲,稍微一动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粗重地喘着气。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国际局势,热闹而遥远。他看着几步之遥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此刻却像隔着天堑。
一种冰冷的念头蛇一样缠上他的心:如果……如果这不是简单的磕碰,而是脑溢血,是心梗呢?如果他就这么昏过去,动不了呢?谁会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一天?两天?等到女儿联系不上他,心急火燎地赶过来,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时,会看到一幅怎样的场景?
这个想象让他不寒而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间他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这个所谓的“家”,在失去社会连接(工作)后,竟可能悄无声息地成为他的坟墓。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那阵剧痛慢慢缓解,变成持续的酸胀。他咬着牙,用手臂和那条好腿艰难地支撑着,一点点挪动,终于够到了茶几腿,借力爬了起来。额头上,已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一夜,老陈睡得极不踏实。
第二天下午,他抱着“找点事做”的心态,去了区老年大学。女儿给他报了个书法班,说能静心。课堂上,头发花白的老师在上面讲着永字八法,老陈在下面,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桌上比划着机床的操作规程。课间休息,老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话题无非是子女、孙辈、保健品。
老陈不太合群,端着自己的保温杯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透气。旁边,同样落单的,是上次课坐在他旁边的周姨,周淑兰
来源:坡上坎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