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以为此事与我再无干系,谁料三日后,二姐竟带着三姐并襁褓中的婴孩求见。我望着跪在殿中形容憔悴的三姐,心中忽生不祥预感。
本以为此事与我再无干系,谁料三日后,二姐竟带着三姐并襁褓中的婴孩求见。我望着跪在殿中形容憔悴的三姐,心中忽生不祥预感。
"求太后开恩,饶过……饶过周郎性命。"三姐抱着孩子重重叩首,发间素银簪子叮当作响。
我惊得瞠目结舌,手中茶盏险些翻倒。二姐见状忙打圆场:"三妹产后神思恍惚,胡言乱语……"
待将三姐哄骗出去,二姐才道出实情——那负心书生投靠的,竟是平郡王门下。如今树倒猢狲散,他也被下了诏狱。
"她还不死心?"我抚着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人家都将她弃如敝履,她竟还惦记着救命?"
二姐长叹一声:"她总念着当初情分,说周郎定是受人蒙蔽……"
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还是被那些小姐书生的故事迷了眼?
「终归是夫妻一场。」二姐叹了口气。
「不会吧,二姐,你也觉得她做得对?」
二姐对上我质疑的目光,微微侧头,我,我简直要被她们气死了。
夫妻一场,那负心汉给三姐留半点情面没有?
夫妻一场,二姐差点被老男人打死?
这些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要是换成你,二姐你不会也过来求情吧?」
但二姐竟然没说话,相当于默认,我头疼,这回家一趟,二姐怎么也和三姐一样了,那些话我都白说了是吧。
大概是看我生气,二姐道:「蕤娘,你不懂,到底是夫妻,如果换成你……」
不,我不需要这个假设,「我男人可死了。」我开口就把二姐怼回去。玛德,换成我,我大概要买鞭炮去庆祝几天。
「你,」二姐再一次叹气,「蕤娘,你年纪小,不懂的。」
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三姐不是和我一样吗?还带人身攻击的?
「这次回去,三妹和说起你,她总觉得是她害了你。」
不,我不用她觉得,我现在的日子很爽了好吧。看看她自己,倒是嫁给爱情,可现在呢相当于孤儿寡母了,还不如我,年纪轻轻就可以享受含饴弄孙的快乐。
「二姐,你下次一定要告诉三姐,我真的很好。」
「蕤娘,守寡的日子哪能好过啊?」二姐小声道。
我真的怀疑,三姐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你们觉得不好过,那是因为你们没钱啊。没了男人,又住在一个下雨都漏水的破屋子里,每天精打细算地过着,那当然难啊。
而我呢,有钱啊。我屋里随意摆放着各种名贵新奇的物件,穿着漂亮的衣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会没意思呢?
前几日皇帝还和我说,今年夏天准备去行宫避暑,我还能公费旅游一次,不香吗?
但这些话,我也懒得和她们说,反正我们就是觉得自己都没错。
二姐临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想办法帮帮三姐,不然她们孤儿寡母太可怜了。
可怜?我真的想问问她,她们有一个做太后的妹妹诶,可怜啥?我可以送她们银钱让她们维持温饱,甚至可以想办法给她们求个县主之类的品阶,这样不好吗?
难道一定要有男人不成?
但这些话我通通忍住了,说了她们也觉得我有毛病。
案子很快就有了结果,平郡王剥夺爵位,一家通通罚去守皇陵。看上去惩罚很轻,性命还在。但守皇陵有得苦受了,太子太子妃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一定会暗地里给他们一家下绊子,说不定到时候生不如死。
但皇帝还是会落个好名声,毕竟,兄弟犯了这么大的罪,都留了一条命。
剩下那些,但凡涉及此事的一律斩了,至于负心汉那种,要能力没能力、要脑子没脑子,只会趋炎附势的人,只不过抄家而已,也保住一条小命。
圣旨下了第二天,三姐就进宫,还特意带了亲手做的酥饼给我。可惜,我现在不喜欢吃了,因为已经吃过太多好东西了。
说了几句话,我才知道她是来给我道谢的。大概她以为是我和皇帝说了什么,其实不是的。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终归是楠儿的父亲。」三姐说了这一句我就知道后面的事情了,这又是准备原谅的节奏。
真想不明白,我三姐为了这负心汉先是想方设法让我替她入宫,后又绝食相逼让父亲同意这门亲事,这负心汉到底有什么好的?
要才没才、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我琢磨就脸能看了吧,可三姐难道看男人方面和我一样肤浅吗?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三姐闻言,似乎还害羞了,小声道:「其实他人很好的,会给我写诗,还会给我讲外面的事情,会送我簪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急忙打断她的话,这些事情,也太简单了吧。
写诗,我现在说一句我想要首诗,不管什么风格,一堆人前仆后继地给我写。讲故事,这更简单了,找个说书的,能轻轻松松给你讲一年不重样的,还能讲得抑扬顿挫
至于送簪子,我打量三姐一眼,她头上那根素银扁簪不会就是他送的吧,款式也太一般了,估计也不怎么值钱啊。
「蕤娘,他对我真的很好,你别误会他。」
「好到他为了攀高枝给你休书?」
「他,」三姐噎了一下,再一次辩解,「他也是不得已。」
我的天,没救了,那随便你吧。
三姐的事我不知道怎么样,但我着实清净了一些日子。
直到皇帝说下个月准备去行宫,我才告别了这段混吃等死的好日子,开始吩咐人收拾东西。
其实,也不过是动动嘴。
「太奶奶你们都要去行宫吗?」
「你不去吗?」我有些不解,不是大家一起去避暑吗?
小皇孙摇摇头,「爹爹要留下来监国,我也不能去。」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顿时就有些心疼了,要知道我就这么一个玩伴啊。
「陛下亲口说的吗?」如果是,那我可能也无能为力了。
好在小皇孙摇摇头,「是母妃的意思。」
太子妃啊,我对太子妃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停留在我未出嫁时听说的传闻了,那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标标准准的大家闺秀。
「要不,我去和你母妃商量一下?」
小皇孙眼睛一亮,「可以吗?」
「我尽力吧。」我趁机rua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你要想好再说,母妃比我聪明多了。」
「好吧。」
答应了小皇孙,我就准备了一下,决定去找太子妃。说实话,看到太子妃的那一刻,虽然她朝我行礼,但我还是有点心虚。
还没等我说完,就被太子妃笑着打断了,「皇祖母的意思臣妾明白,只是这事怕是承儿理解错了。」
「那就是说,承儿可以去?」
太子妃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他年纪小,还望皇祖母多照应。」
得到这个回答我满意了,不管太子妃怎么想的,起码说话和我几个姐姐相比太轻松了。
第二天小皇孙又来了,一见到我就扑过来,「你小心点。」我慌忙去接,要知道这个小祖宗要是在我这里出点事,我的好日子可能也不多了。
「太奶奶,你真棒,母妃昨天晚上就让人给我收拾东西了。」
「不过母妃说,她要留下来陪爹爹,那到时候我和太奶奶一起住好不好?」
虽然我有点不解,但还是问他:「你不和你皇祖母一起吗?」
小皇孙思考一下拒绝了,「皇祖母年纪大了,不像太奶奶可以带我爬树。」
我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小皇孙眼睛圆溜溜地一转,连忙点头,我这才松开手,「太奶奶,你放心我不告诉其他人。」
十八
小皇孙确实言而有信,但爬树这件事是我自己暴露的。
行宫的日子和京城也差不多,就是凉快些。我承认,有钱有权的日子根本就苦不到哪里去。
小皇孙经常午后过来找我,一天我们就讨论起夏天最出名的虫子之一——蝉。
这还是小皇孙起的头,他问我:「太奶奶,我今日读书学了一句诗,『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鸟我见过,可蝉是什么?」
这会难倒我吗?我就特别热心地给他解释,然后小皇孙说:「我好想看看啊。」
「这不难,走太奶奶带你去。」
午后的蝉都喜欢叫,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谁爬树把蝉拿下来。虽然带着宫女太监,但是,我觉得我可以自己上。
毕竟,还是要运动运动的。
小皇孙担心道:「太奶奶,你要小心点。」
「没问题。」我整理一下裙子,要知道我以前在家,经常爬树抓蝉,味道也不错。
而且,这个时候,这里根本就没人来。
但是,想法和现实还是差距的。
当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一只蝉,正想和小皇孙嘚瑟时,却看到小皇孙朝我挤眉弄眼,我好奇地转头,就看到我的便宜皇帝儿子正看着我,差点吓得我另外一只手一松掉下来。
「还不把太后扶下来。」
结果就是我和小皇孙一起垂着头听训,好在皇帝为了照顾我这个便宜娘的面子,没当众训我。
「母后也应该有个样子,如此怎可?」
小皇孙想张口,我赶紧使眼色让他别说话。我被说就说了,小皇孙年纪小,又好面子,免得被皇后太子太子妃知道又挨骂。
「我,哀家就是想活动活动,不然也无聊。」
「那母后也不必爬树,朕觉得皇祖母那会儿就喜欢叫各家的姑娘入宫聊聊天,或者抄抄佛经养养心性。」
话虽如此不假,但是,皇帝的皇祖母孝康太后她做皇太后就已经五十多了,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可不是喜欢看模样俊俏、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小姑娘?
我也是个小姑娘好吧,我可不想看一群大家闺秀天天在我眼前溜达。至于抄佛经,可能等我五十多了也有这方面的爱好吧。
所以,我问皇帝,「那我要抄几十年佛经吗?」
皇帝似乎被我问蒙了,也想起我的年纪,脸色又变了变,「朕知道母后你年纪小,但,但带着承儿爬树实在是不好。」
「可承儿没爬。」
小皇孙也连忙点点头,「皇爷爷放心,孙儿不会学太奶奶的。」
皇帝看了我们两个一眼,满脸不信,「朕也是打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朕会不知道你们的想法?」
「那陛下小时候?」我试探地问。
「朕没有。」皇帝急忙否认,我想想他那病恹恹的身子,看着也不像会爬树的人,又问道:「皇帝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午休吗?」
「不然怎么逮到你们两个。」
行吧,等皇帝走后,我和小皇孙两个面面相觑,还是小皇孙先开口和我保证,「太奶奶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到时候,你喜欢爬树就爬,我肯定不说你。」
我摸摸他的头,傻孩子,等你做了皇帝,太奶奶估计真的就爬不动树了,「那太奶奶记住了啊。」
「嗯,我们拉钩。」
十九
自从被皇帝说了之后,我就不敢带着小皇孙放肆了。小皇孙可能担心我被打击到,还特意送我糖人。
「陛下今天又带你出去玩了?」我打量着今天小皇孙送来的孙悟空造型的糖人问。
「嗯,皇爷爷带我去街上了,人好多啊,比上次去田里有趣多了,可惜太奶奶不能去。」
「没事,你可以讲给我听。」见小皇孙兴致有些低落,我安慰道。也就是小孩子喜欢出去玩,我宁愿待在屋子里纳凉。
不过,我转念一想,好像不对,如果我现在出去,看中什么就可以大手一挥全买了,不用思前想后要几个铜板。
一有了这个念头,我就心痛了,我想出去买买买,享受一下。
可还没等我缓过来,小皇孙又道:「不过,皇爷爷说明日国师大人就来了,就不能带我出去了。」
「谁要来了?」我惊了,听到小皇孙又一次重复,我想完了。
我为什么能入宫,是因为代替三姐。
三姐,一个穷官儿的女儿为什么可以被选做皇后。
因为国师说她八字好,旺夫又旺国。
可我的八字,旺不旺国不知道,但一定不旺夫,不然老皇帝不会怎么就没了?
万一国师掐指一算知道我是冒牌的,那我现在的好日子岂不是全部要泡汤?我可不想又过以前的穷日子,但国师的本事我也是听说过的。
几年前南方大旱,国师掐指一算,择日摆上祭坛,开坛求雨,结果没几天就接到快马传书,说国师做法当天,天降甘霖。
所以说,我想糊弄过国师,应该很难。
「太奶奶,你在想什么呀?」小皇孙扯扯我的袖子问道。
我趁机rua了一把他的小脸,见他想说我的时候,连忙摆出愁苦的样子,「承儿啊,太奶奶这次怕是遇到大麻烦了。」
「那我可以帮忙吗?」
我想了想,还是和小皇孙说:「你要记住,你可是太奶奶的小英雄啊。」
小皇孙拍拍胸膛,「太奶奶放心,我一定保护太奶奶。不过,太奶奶为什么害怕国师大人?」
「此事说来话长。」
「我想听。」小皇孙满脸好奇,我摇摇头,跟他说:「不,你不想。」
二十
如我所料,我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国师大人竟然亲自来拜访我,听说他从皇帝那里出来就直奔我这儿,我能说不见吗?
到底还是请进来了,和我想象中的国师模样差不多,是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
行礼之后,他笑眯眯地让我屏退左右,我能怎么办,当然是照办。从他看我第一眼,我就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总觉得他看出来了。
「娘娘近日可安好?」
「好。」
他摸摸胡子,「可是,先皇却走得蹊跷,当日老臣夜观天象,发现娘娘入中宫,便是龙凤呈祥的吉兆。」
嗯,是不是我不知道,但入宫的人换了人,我还是清楚的。
「可哀家听说,今年各地风调雨顺,难道不是吉兆?」
「娘娘知道老臣说的是什么?先皇于老臣有知遇之恩。」
「那你就忍心让哀家二八年华陪一个老头子?」
他看着我,突然就笑了,我还以为他会生气,「娘娘说得在理,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是老臣强求了。」说罢,他起身似乎要走。
我赶忙问道:「此事你可与其他人说过」
他定住看着我,我心里有些慌,如果皇帝知道,他爹可能是被我克死的,我怕是也要完蛋,好在我听到国师宛如天籁的声音说道:「娘娘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为什么不说?」
「老臣说过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个人有个人的机缘,老臣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
「那你不想拨乱反正?」
他摇摇头,「依老臣看,三姑娘的为人可不如娘娘明白。」
我听招财说,国师当天晚上就离开了,但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这样和我说,难道真的想放我一马,还是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我?
不过,快活一日算一日,只可惜了我那个糟老头子的便宜皇帝夫君,他要是不娶我,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
不过,我记得他好像也不像是个求长生的皇帝,那他力排众议娶三姐,为的到底是什么吉兆?
二十一
在行宫待了快三个月,皇帝终于决定回宫,小皇孙恋恋不舍,我跟他说,明年还可以来。
回宫后第二天一大早,太子妃就过来了,我第一个反应是兴师问罪,但转念一想,皇帝不会这么多嘴吧?
事实证明,皇帝是不会,但他让太子妃给我种了两棵参天大树在院子里,「父皇说,皇祖母喜欢看树,特意命孙媳提前种上。」
我可谢谢皇帝啊,昨天回来倒头就睡,我还真没注意。说了会儿话,就见进宝进来禀报,说我二姐三姐来了。
我这才刚回来她们就来,不想见,可能是太子妃看出我的想法,就特别委婉地建议我见她们一面。
要知道,我和太子妃其实并不是特别熟,她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能让太子妃这么说,肯定是我二姐三姐出事了。
在我说让她们进来时,太子妃特别识趣地告辞,我想也可能是想保全一下我的面子。二姐三姐一进来,我最先注意的就是三姐的脸,竟然戴上了面纱。
「你们都下去。」我对屋子里其他人道,等他们有序退下,我就开始问三姐,她的脸怎么了。
三姐第一个反应是捂住了左脸,「没事,就是最近有些上火。」
「我不信,你摘了面纱让我看看。」要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就没见过三姐这么讲究过。
「好了,蕤娘,你别为难你三姐了。」
「那我自己摘。」我动作快,三姐力气小自然比不上我,就就看到她左脸上已经结了痂的一道口子。
那一瞬间,我的脸也开始痛。
「这是怎么回事?」三姐手忙脚乱地系好面纱,只是我没看错,她低头红了眼睛,「谁打的?」
其实不用问,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负心汉吴昱。可我当时走的时候,明明给三姐留了两个嬷嬷,那是我在宫里精挑细选的人,有她们在不应该拦不住吴昱。
「吴昱打的是不是?嬷嬷们没拦住吗?」我问。
但三姐低头不语,「你不说,我召嬷嬷们过来,反正我总会知道的。」
还是二姐看不下去,告诉我事情缘由。嬷嬷过去没几天,就被三姐求着走了。二姐自吴昱过来后,也另外租了一间屋子,所以吴昱动手自然没有人拦着。
「我让人去把他丢进牢里。」
「不要。」三姐拉住我,「他不是有心的。」
这还不是有心的?「你要等到下次他要了你的命那才叫有心吗?」打自己女人的男人,就没一个是好的。
但三姐不这么认为,「他是喝多了,以前不会这样的,蕤娘,你别生气,他和我道过歉的。」
这话满满的槽点,我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她。只问她:「他怎么开始喝酒了?」
三姐懦懦道:「相公他如今做不了官,整日郁郁寡欢。」
他一个落第书生做什么官儿,又掺和进平郡王的事情里,有命就不错了,见我不说话,三姐又说:「蕤娘,你如今也是太后了,能不能帮帮相公。」
「帮他?」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又是你姐夫。」
「三姐,你今天来就为了这事?」
三姐点点头,我看着二姐,却不想二姐也是劝我帮忙,「蕤娘,你就帮帮你三姐吧。」
我怀疑她们两个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日子,把脑子磕傻了,这都是人能说的话吗?
「是他让三姐你过来说情的吧。」我肯定道,尤其是看到三姐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情。我就知道,我这三姐和父亲一个德行,都清高得不得了。
尤其是三姐,不然她会不顾一切地看上那个负心汉,根本就不是会为了功名利禄操心的命。现在,这么说,多半是有人教。
二十二
在我锲而不舍的追问下,终于从二姐和三姐嘴里把事情的真相补充个七七八八。
「蕤娘,三姐求你了,相公他若有了差事,就不会这样了。」
眼看着三姐就准备跪下了,我只能道:「你我都是自家姐妹,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虽是太后,看上去光鲜,可实际上如何三姐你就真的不知道?你看看,皇帝的母族、妻族自他登基就皆有封赏,唯独我这个太后,得了什么好处?」
见她们似乎不明白,我继续说:「你们想想父亲,外派去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就不觉得皇帝他根本就不待见我吗?」
「怎么会?」三姐喃喃自语,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不是我不帮,只是后宫如何干政?更何况,吴昱他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不清楚?他可是参与了平郡王那些事儿啊。」
「他也是被逼无奈。」三姐急急反驳。
无奈?平郡王妃的表侄女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休妻再娶?还不是他自己巴巴地凑上去做舔狗,结果好处没捞到,反而差点丢了性命。
「行吧!」我叹了一口气。
三姐似乎觉得说动我了,眼神也亮了几分,「蕤娘,我就知道你会帮忙的。」
「我确实可以给他安排位置,」见三姐期待,我继续道,「我宫里的总领太监可是五品的好位置,他要是喜欢我就忍痛割爱了。」
「你疯了?」三姐呆愣愣地没反应过来,二姐却开口道。
我看着二姐,问她:「五品诶,父亲沉浮官场多年,如今也不过是五品。」
……
这事大概率是不了了之,三姐到走的时候都没和我再说一句话,怕是被我气狠了,二姐对我好像也有些意见,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早晚有一天,她们会知道我是对的。
临走时,我再三叮嘱三姐,一定要把嬷嬷们接回来,可三姐还是在犹豫,我又对二姐说了一遍,只听二姐道:「蕤娘,他们不过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喂,之前不是你差点被那个糟老头子打死吗?现在反而成了小打小闹?可能她看出我的想法,又说:「这些事,你不懂的。」
我不懂,呵,行行行,你们夫妻情深,哪像我,死了男人,却有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既不明白你们被打时的夫妻情深,又不用为儿女生计所累,我真是太可怜了。
「随便你们,送客。」
二十三
大概是我说得过分了些,此后两个月里她们都没有递牌子进宫,而我也懒得时时打听她们的消息。
和往常一样,小皇孙睡过午觉过来找我,问了我一个让我一蒙的事,小皇孙说:「太奶奶,你家中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吗?」
应该是没有吧,二姐无子,三姐的孩子还不满周岁,不过大姐的孩子呢?
想想大姐自出嫁以来,很少和家中通信,我对她也不甚了解。仔细想了想,我突然想到上次下面的人过来回话好像确实提起过大姐的两个孩子,多大来着?
对上小皇孙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我开口道:「我大姐姐家中应该有和你差不多大的。」
小皇孙想了想,「她们也在京城吗?为什么从来不来看太奶奶?」
「她们不在京城。」
「哦,」小皇孙有些失望,又说,「那没有京城的吗?」
我摇头,想想我家,还真的是人丁单薄,「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皇爷爷准备给我选几个伴读,我想要太奶奶家里的人。」
「为什么呀?」
小皇孙很郑重地说,「母妃说,他们会一直陪着我,就像郑丞相、林将军和皇爷爷的关系一样,如果我选太奶奶家中的人,那到时候太奶奶家里也会长盛不衰的。」
对上他认真的眼神,我突然发现,还是我狭隘了,或者说,我只看到了眼前的日子,完全没想过以后。
我只想着自己活得怎么畅畅快快,却从来没有想过家中的人要怎样。我问了小皇孙其他几个伴读的人选,无一不是权贵之家的人,皇后娘家的人、太子妃娘家的人,还有从太子那边选的人。
小皇孙作为未来的皇储,伴读的地位绝对不低,是多少人要抢破头的美差。只是,我一想起我那拎不清又清高的一家,觉得就是有人选也不能选,免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承儿是个好孩子。」
「可是,太奶奶家中没有人怎么办?」小皇孙问,还没等我开口,小皇孙又道,「没关系的,太奶奶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二十四
临近年关,京城里又下了一场雪,我待在室内,抱紧了我的小手炉,一点也不想动。这几日我觉得无聊,特意找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太监过来给我说故事。
小皇孙已经好几天不过来了,这场雪下得太大,我估计他踩上一脚,可以淹没到腰那里。当然了,最主要的是,怕他冻着。
小孩子,健健康康才最重要。所以我们开始了频繁地传送书信。
但我没想到,好好的心情被父亲的一封远道而来的书信破坏了。这信拿过来,我还愣了一下,这好像是父亲第一次写信给我,总不会是父爱爆发吧?
整整三页满当当的字,一页说他如何辛苦如何不易,为了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另外两页全部都是在谴责我这个女儿不顾姐妹情分。
呵,看完我又一肚子气,他辛苦他不容易,他怎么不想想,他要是不多嘴我至于把他打发得远远的吗?还写信告诉我,开玩笑,我不就是希望他好好动动,明白这世间的辛苦不易,还真以为读书就什么都有了?
我偏要教他做人,明明白白让他知道,像他那样的人会被整得很惨。至于谴责,我想了想,只能是三姐给父亲写信了,不然,山高路远父亲怎么知道京城的事情。
不知道信上三姐怎么说的,父亲不怪吴昱那个混账负心玩意儿对三姐动手就罢了,还怪我?人又不是我选的,往日里,父亲不是最清高不过了吗?如今竟然为三姐,还知道走后门了?
「娘娘,东西都备下了。」
我拿过单子看了看,这是我提前给二姐三姐准备的年礼,长长的一串单子,布料、首饰、点心、进贡的稀罕小玩意……
「留下布料和吃的,其他全剔了。」被这封信搞得我不想给了,我就让你们试试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没钱吃不饱的爱情有什么好的?更何况,三姐那所谓的感情,在我看来,就像吃屎一样,让人恶心。
进宝小心抬头看了我一眼,「是。」
等她回来,又给我带来一个我不想听的消息。我二姐,当初果断和离的二姐,竟然又和那个老家伙在一块儿了。
我,我,庆幸我年纪小,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被她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可记得她不喜欢那个老家伙,也不像三姐是动了真心。怎么,看到三姐挨打,她自己也怀念了?
二十五
除夕夜宴,皇后特意遣人问我,需不需要给我娘家的姐妹留座位,我当然是否决了。
这回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在宫里过除夕,去年虽然也在宫里,可偏偏赶上先帝驾崩的事情,除夕也没怎么过。
说实话,没什么意思,菜传过来就凉得差不多了,殿内虽然暖和,但是我也不想吃凉菜,而且,还要一直端坐着,对于这一年来懒散的我来说,太困难了。
我看看左右,好像就我觉得难受,皇帝皇后面带微笑,群臣也和乐融融,就连小皇孙都坐得端端正正,大概是冬日冷,小皇孙穿得多,像个圆滚滚的球。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视线,小皇孙朝我看过来,甜甜地笑了一下,我瞬间决定,明日的红包要多塞一点,可可爱爱的小皇孙我抵不住啊。
宴会进行一大半了,我派人跟皇帝说,我年纪大熬不了夜了,要先回去。皇帝怎么想我不知道,就知道我派去的宫女听我说的时候,眼就抽了一下。
我知道,她那意思在说,太后,你看看你,在座的皇家之人,除了小皇孙,哪个不比你大?
皇帝还是准了,我就赶紧撤了,回去之后,小厨房就给我送上了热气腾腾的一桌菜,果然还是热菜下肚比较舒服。
大年初一,这一天也忙得要死,累。
好在我忙里偷闲rua了小皇孙几下,不然真的要废。这日子持续到初三,好累好累。
上次我这么累,还是我冬日里去买柴火,结果没钱让人送上门,只能自己背回去,结果到家被父亲骂了一顿,说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像文文静静的三姐。
可他不想想,要是我和三姐一样,那我们一家早就冻死了。
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有本事别用我的柴火啊。
好在,如今不一样了,虽然是累,但一年也就累这么几天,不像皇帝皇后他们,更辛苦,果然,辈分大就是有好处。
二十六
过了十五,我才发现整整一个新年,二姐三姐竟然都没有来见我。我第一个反应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担心她们会不会又被打了,脸上有伤,不方便出门。
别怪我把我那两个混账姐夫想的太过分,实在是这两个姐姐不争气。本朝民风相对开放,女子再嫁也不是什么新奇事,她们何苦要吊死在一棵生了虫子又烂了根的歪脖子树上?
思来想去我觉得派人打着送东西的名义去瞧瞧,免得我那老父亲要千里迢迢寄信骂我。打发的宫女才出去,就看到招财拿着信过来。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父亲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吧,到看到信封是吾妹亲启,终于松了一口气,是大姐啊。
许久没有大姐的消息了,她离得远寄信也慢。看了大姐的信,我总算心里不堵得慌了。
大姐的信前半部分说她自己的事情,中间又问了问我最近怎么样,结尾很含蓄地表示不要事事都听父亲的。
大概父亲写信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只是看来大姐还是不太了解我,以为我真是个乖孩子。不过知道她日子过得不错就可以了,起码我三个姐姐里还有一个不傻的。
我虽对她们有几分怨恨,但毕竟也是亲姐妹,还是希望她们可以过得好一点,至于父亲,那就不一定了。
正当我想着以后的时候,派出去的人过来回话,三姐那里还是老样子,至于二姐那里就热闹许多,不仅有个老男人,还多了一群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
宫女低着头,不太确定道,「可能二姑娘喜欢热闹。」
神TM的喜欢热闹,当初我可听说了,二姐被打时,那群小白眼狼就在旁边看,拦都不拦,还一个个喜欢给二姐使绊子。
喜欢这种热闹,还不如养几条狗,起码不咬主人。
但我再怎么不满,我也没办法,毕竟人家夫妻情深,我一个外人不好多加评论。不过,依我看,她们早晚有摔跟头的一天。
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天来得有点快,快到我猝不及防。
二十七
时隔近一年,二姐再一次哭哭啼啼来找我,她刚要开口我连忙阻止了她,又赶紧让人端上瓜果点心,我想一边听一边吃。
顺便让人给二姐添上茶,我估计她能说半天。
事实证明,我想得没有错,她一边哭一边和我说,她对那老男人多么掏心掏肺地好,结果老男人给她抱回来一个孩子,还带回来一个女人。
「都和离呢,二姐,你这不是闲着没事吗?」
二姐大概没想到我这样说,话一梗,接着道:「到底夫妻一场,我怎么能丝毫情面不留。」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就算什么都不要也要离开他,不会吧,这么快你就忘了?」
「他这不是改了?」
「对啊,」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现在是不喝酒不打人了,但他背着你养外室啊。」
这老男人的思路我也不明白了,既然喜欢别人又想赖着二姐,那就把人带回来纳妾啊。按二姐那个性子,肯定不会说什么。他倒好,偷偷养着,孩子都生了才告诉二姐。
「我,我……」
「二姐,你润润嗓子再说。」
「蕤娘,你说我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都让你们和离了,结果又偷偷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就罢了,还一天到晚继续折腾,我可不敢再开口让他们分开了。
「蕤娘,我是不是错了?」
「我可不懂呢。」我孤家寡人一个,可怜巴巴地守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每日只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配懂你们的深情呢?
「蕤娘,你倒是给我想个办法啊。」
「要不你问问三姐?」
「三妹?」她顿了顿对我道,「三妹说,让我息事宁人,可是我,我不想。」
「那你想怎么办?」
「我……」二姐沉默了,我慢悠悠地吃了一块糕点摸摸有点圆的肚子,听二姐决定道,「我想把她们母子赶出去。」
合着你想了这么久,就这么一个想法啊,你倒是把老男人和小白眼狼们一起赶走啊。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突然想到了娘亲,记忆里娘亲其实也和二姐差不多,她明知道父亲是这样的人,却还是为其操劳至死。
或许,她当年和父亲也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可在我的记忆里,娘亲永远是穿着粗布麻衣忙个不停,她和父亲就像两个世界里的人一样。
我想过,娘亲之所以认命,一方面是因为有我们四个女儿,另一方面是因为娘家无人。可二姐不一样,她既没有孩子,也不是离了老男人就没办法活了,怎么就甘心呢?
「那你怎么赶?」我说完才发现二姐眼神盯着我,我问,「二姐,你不会想让我帮忙吗?」
「蕤娘,姐姐知道这样不好,但你是太后,有钱有势,所以——」
「停,这日子怎么样都是你自己过的,二姐,你总不能一辈子指望我吧?」见她面露难色,我继续道,「要不我让人把他腿打折,你一辈子守着他?」
「那怎么行?」
我两手一摊,很无奈,「那要是我当初没入宫,你怎么办?」
最后我成功把二姐问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想留下她好好想想,但她自己偏要回去,我也没办法。
她走后我仔细想了想,发现我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去照顾三姐,这下好了,让她们互相传染,两个人都傻了。看看离得远的大姐,日子还不是过得红红火火。
还没等我想出个一二,第二天,就有人替我做决定了,老男人跑了,还带着私生子和外室。
我听完之后,只觉得二姐可怜,想必老男人回去找二姐,也不过是找个给他养孩子的地方。
我思量着估计二姐今日是没空来找我,但还是派人去寻了那老男人的下落,跑就跑,但那群小白眼狼也要给我通通带走。
其实,我觉得我遇到的这群人,都是脑子有病,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要,一天到晚瞎折腾。
就拿二姐看中这个男人说,难道他不觉得安分守己地陪着二姐日子比较妥当吗?偏偏要悄悄摸摸地在外面找人,找了也不带回来,最后还有胆子私奔。
明明我看朝中其他读书人都不是这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每一笔都是稳稳的,他们这几个是读傻了还是看了盗版?
二十八
没两天,老男人就被带回来了,看来私奔跑都不会跑。
奈何我出不了宫,只能派人去给二姐镇场子,顺便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给我回来转述。
听说二姐这次似乎清醒了,发誓和老男人一刀两断,东西也都扔出来了。希望,这次可以让她彻底明白,这样的男人是靠不住的。
只是还不等我松一口气,就听说皇帝昨日夜里着凉,感染风寒。作为太后,我还是决定去看看。
等我过去时,屋里一股子药味,我是没见着皇帝,听伺候的总管太监说皇帝刚睡,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当然是不看啊,我好好的看别人睡觉干嘛。
这时候就体现出亲疏了,听说皇后还在里面照顾,而我看了看就回来。路上遇到小皇孙,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分别了。
只是我没想到,自从皇帝第一个倒下之后,宫里就一个又一个生病的,都是风寒发热,太医看过之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是时疫。这吓得我不敢出门,又再一次让伺候我的宫人小心,一定要做好消毒措施,免得传染我。
倒不是我胆小,而是时疫这病听上去就很可怕,我可是要好好活着,预计下一步朝太皇太后位置上走的人。
可现在情况不太好,宫里已经成片倒下去,好在太医虽然没捣鼓出治病的方子,但也采取了一些有效措施,所以丢了性命的不多。但进宝打听消息告诉我,宫外的情况同样不好,甚至更可怕。也不难怪,毕竟宫里的太医那可都是最好的,他们都没办法,外面的大夫就更束手无策了。
我有些担心二姐三姐,还是派人去看看她们,又送了些药材,让她们没事别出门。剩下的,我也没办法了。
这几日实在难熬,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皇帝的情况渐渐好起来。可这好消息也没好多久,就出了小皇孙发热的消息。惊得我差点打翻了手里的手炉。
「怎么回事,毓庆宫不是守得很严实吗?」
不等进宝回话,我就急匆匆地去毓庆宫,路上经过进宝提醒,我才想起来,皇帝昨日好了些,又惊动了一群人去看他。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一会儿就先走了。
但小皇孙估计不是,这就涉及一个绕不过的问题,即所谓的辈分。我作为太后,名义上皇帝的嫡母,自然约束少一点。但下面的太子、小皇孙之类,就要老老实实地守着。
小皇孙虽然年纪小,但也好面子,肯定不早走。等我到了之后,才发现小皇孙竟然不在毓庆宫。
我问了才知道,太子妃一早就将小皇孙搬去清秋殿。那处位置偏僻,向来没人住,也就是如今为了防止传染,才收拾出来的。只是我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对小皇孙也如此狠心。
我去找太子妃问个明白,却被她哭着说了半天,左右不过是「规矩」俩字。是了,这天底下,最难办的不就是规矩吗?
可是,我不忍心,小皇孙还那么小,我担心他。可要是让我像皇后那样对皇帝不离不弃地去照顾小皇孙,我也不行,我怕。
对,我就是这么胆小自私,我就是想自己好好活着。怪不得二姐她们常说,我没心,不懂感情。因为我害怕啊,我觉得能靠得住的只有钱。
我要有很多很多钱,才能好好活着。所以,三姐不嫁,我可以开开心心地顶替,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嫁的人年龄多大,我只害怕嫁给一个像我爹一样的穷鬼,最后像我娘一样勤勤恳恳还是丧了性命。
所以,我觉得二姐三姐她们傻乎乎的,明明知道自己所嫁非良人,却还不能一刀两断,说到底是因为我不懂感情的复杂。
我派身边得用的嬷嬷去看着小皇孙,尽管我知道,小皇孙身边应该很多精心照顾他的人,但我还是良心上过不去。我心里其实模模糊糊清楚,我应该去看看他,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除了娘亲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他那么小,那么乖,会甜甜地叫我太奶奶,会给我他最喜欢的点心,会担心以后我家族无人别人欺负我,也会信誓旦旦地说他要保护我。
不管以后怎么样,起码,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才四岁,那样的年纪、那样干净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我不应该这样。
可是我怕。
我真的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二十九
进宝告诉我,小皇孙情况不好,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我决定去看看,到了之后才发现那处有多冷清,进进出出的只有两三个人,脸上也都是蜡黄蜡黄的,我觉得她们可能也有病。
去了小皇孙房间,就看到小皇孙躺在床上,小脸瘦了一圈,蜡黄的脸色,双眼紧闭着,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我怀疑他是不是不行了。
「太后不上前些?」我听见小皇孙的奶娘问我,不等我说话,她就把我推到床边,恰巧小皇孙睁开眼睛。
那双平日里水灵灵的眼睛,此刻也深深凹进眼窝,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他费力地伸出鸡爪子一样的手,拉住我,我想躲却被他奶娘按住。
小皇孙的手也不像以前那样温温暖暖,软乎乎还带着奶香,反而冷得要死,我还能感觉到根根分明的指骨。
他说,「太奶奶,你为什么才来看我?」
脑袋凑到我眼前,吓得我「啊」的一声叫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我这次发现都是梦,我看在熟悉的寝宫,守夜的宫女进来问我怎么了,我挥挥手让她给我去倒杯水。
窗外漆黑一片,孤零零的月亮挂在半空,我揉了揉脑袋,想把刚刚的噩梦赶走,并且觉得早上去看看小皇孙。
只有做好防护措施,应该没事吧,我在心里想。又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太医也说过,身体不好的人,老人小孩才容易得。看看皇后陪了皇帝那么久,还不是没事。我平时身体好得很,就是看看我就出来。
去了清秋殿,我才发现,果然梦也不一定是真的,这里虽然病人多,但也井然有序。小皇孙作为主子,自然是住得最好的。
房间里很暖和,我看到窗户还开了一点,奶娘解释说,要开窗通风。
小皇孙还睡着,但小脸也是肉嘟嘟的,气色看上去不错,大概是我进去的动静大了点,小皇孙醒了。
扭头看到我,脸上就露出笑,「太奶奶怎么来了?」
我心里给自己打气,一步一步平稳地过去,很自然地坐在小皇孙床边,「当然是担心承儿啊。」
我想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被他躲开了,「承儿生病了,太奶奶不要靠得这么近,会生病的。」说着,他自己还往里挪了挪。
我就说,梦不会每次都是真的,小皇孙这么乖巧,怎么会像梦里一样吓我。
「那你要好好养病。」
小皇孙点点头,我顺手接过奶娘刚熬好的药,准备亲自喂他,舀起一勺,小皇孙侧脸躲开,「太奶奶,我自己喝,这样慢,很苦。」
我把碗小心递给小皇孙,看他皱着眉,肉乎乎的小手端着,眼一闭往嘴里送,咕噜咕噜喝完,奶娘马上递过来几个蜜枣。
临走时,小皇孙问我,明天还来不来?
看他委屈巴巴的小样子,我还是点点头,「那我等太奶奶哦。」
出去之后,我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怎么就点头了呢?算了,富贵险中求,我安慰自己。
回去之后,我从里到外,好好洗了一番,严格按照太医说的做,我可不想生病。
下午的时候,太医院传来消息说治疗的方子已经研究出来,如今给几个太监接连用药,若是有效果就可以大面积使用。
我好奇地让人把方子拿过来,说实话我对药材基本上是一窍不通,但这不妨碍我一眼就看到里面有许多昂贵的药物,「这些东西普通人家怕是不好配置吧?」
结果招财告诉我,这方子本也不是给普通人用的。我这次再一次明白,果然还是有钱有权实在,起码连救命的方子都可以先一步弄出来。
「娘娘放心,简化版的药方也在研究着。」
所谓简化,就是药材少些,药物便宜些,方子烈些,危险性也相对大一点,但没钱嘛,就只能忍着,我懂。
夜里我就听说,那些小太监的烧都退了,情况转好,如今只不过是人没力气,若再等等没其他副作用的话,就可以用在贵人身上了。
三十
我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青瓷碗沿映出我煞白的脸。方才小皇孙喝药时脖颈上凸起的青筋还在眼前晃,那孩子分明怕苦,却硬是捏着鼻子灌下去,喝完还冲我笑出两颗小虎牙。
"太奶奶,蜜枣可甜了,您要不要尝尝?"他说话时睫毛忽闪,像停驻的蝶。
我慌乱地别开眼,正对上奶娘欲言又止的神情。这老嬷嬷是太子妃拨来的,听说在毓庆宫当差二十年,此刻却将"太后怯懦"四个字明晃晃写在皱纹里。
"太医院新制的药汤,可都按份例给各宫送了?"我盯着碗底褐色的药渣,忽然没头没脑问了句。
奶娘福身道:"回太后,贵人们自是头一份的,只是……"她忽然噤声,眼角瞥向窗外忙碌的医女。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见个穿灰鼠袄的小宫女蹲在廊下煎药,火苗舔着陶罐,苦涩的白雾随风散在雪地里。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发间还别着褪色的红头绳。
"那是谁家的丫头?"
"回太后,是浣衣局的春桃,她娘前儿没熬过去,这会儿主动来帮忙煎药。"奶娘话音未落,煎药的陶罐突然"砰"地炸开,滚烫的药汁溅了春桃满手。
我霍然起身,袖口扫落的药碗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小皇孙惊得坐直身子,奶娘更是扑通跪下,连声说"碎碎平安"。可我的目光死死钉在春桃通红的手背上,那孩子正用嘴对着伤口吹气,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招财!"我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取我的白玉膏来!还有那匹云锦缎子,给这丫头裹伤!"
春桃被领进来时还在发抖,我亲手给她抹药,触到她手心粗粝的茧子,忽然想起三姐那双抚琴作画的手。去年三姐跪着求我时,指尖还染着凤仙花汁,如今却要握着菜刀劈柴。
"你娘是哪个宫里的?"我边包扎边问。
"回太后,奴婢娘原是尚食局的周嬷嬷。"春桃声音细若蚊蚋,"爹爹是冷宫侍卫,去年冬月……"
她忽然哽住,大颗泪珠砸在我手背上。我手指一颤,金线绣的帕子落在地上。冷宫侍卫,那可是最下等的差事,月银不过二两,还要被克扣。
"太后!"奶娘突然惊叫,我猛地回神,正对上小皇孙担忧的眼。他不知何时挪到了床边,小手揪着我的衣袖。
"太奶奶,您手也凉了。"他把自己的汤婆子塞给我,转身对奶娘道,"去把父皇赏的东阿阿胶取些来,给这位姐姐补身子。"
我愣愣看着他指挥若定的模样,忽然想起皇帝病中批阅奏章的样子。这孩子才四岁,却已懂得体恤下人,而我方才竟在为一个宫女走神。
三十一
从清秋殿出来时,天已擦黑。我踩着积雪往慈宁宫走,招财在身后举着灯笼,光晕里雪花纷纷扬扬,像极了那年冬日我背着柴火回家的情形。
"娘娘,当心脚下。"招财忽然扶住我踉跄的身子。
我低头看着绣鞋上沾的雪泥,忽然轻笑出声。当年我踩着冰碴子给父亲送炭,如今却要人提醒莫要滑倒。这深宫当真是个吃人的魔窟,连走路都要人教。
"去传旨,明日开始,各宫主位轮流去太医院帮忙煎药。"我顿住脚步,雪光映得脸上一片冰凉,"就从哀家开始。"
招财手中的灯笼猛地晃动,光影在宫墙上乱窜。我知她要劝,却抢先道:"告诉内务府,把哀家私库里的百年人参都取出来,还有那尊翡翠观音,送到太医院供着。"
"娘娘!"招财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些可是先帝赏的……"
"正因是先帝赏的,才该用在刀刃上。"我拂去肩头落雪,忽然觉得压在胸口的巨石松动了些,"去罢,明日卯时来接我。"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三更天时忽然听见外头喧哗。披衣起身,正见皇后带着太医往清秋殿去,雪地映着灯笼,像条蜿蜒的火龙。
"可是陛下……"我抓住个小宫女询问。
"回太后,是太子妃晕倒了。"那宫女满脸泪痕,"太子妃白日里在御书房侍疾,这会子……"
我松开手,看着火龙没入夜色,忽然想起太子妃昨日说的话:"儿媳是太子正妃,自当与陛下同甘共苦。"这话像把刀,剜得我胸口生疼。
三十二
寅时三刻,我踩着满地霜华往太医院去。招财抱着我的大氅,嘴里不停念叨:"娘娘仔细着凉,娘娘且等等轿辇……"
"再啰嗦就把你许给御前侍卫。"我笑着威胁,却在看见太医院景象时敛了笑容。
十几个陶罐在雪地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医女们来回穿梭,发间都沾着药渣。昨儿见着的春桃正在分拣药材,小脸冻得通红,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太后金安!"众人慌忙行礼,药香混着晨雾扑面而来。
我摆摆手,径直走向配药的小太监。他面前摆着几十个药包,每个上面都贴着红签,写着"慈宁宫""坤宁宫"等字样。
"这是作甚?"我拈起一包查看。
"回太后,这是按位份分好的药材。"小太监忙跪下,"贵人们自然用最好的……"
"扯掉。"我忽然开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从今日起,所有药材按病情轻重分配,重症者优先。"
"可……可这是规矩……"小太监抖如筛糠。
"哀家的话就是规矩。"我将药包重重摔在案上,"若有不服,让他来找哀家理论!"
晨光破晓时,我终于配出第一锅药。看着褐色的药汁注入陶罐,忽然想起小皇孙喝药时的模样。那孩子若知道我亲手煎药,定要拍手叫好。
"太后!"招财忽然尖叫着冲进来,"清秋殿来报,小皇孙高热不退!"
药勺当啷坠地,我踉跄着往外跑,绣鞋陷进雪里也浑然不觉。风声在耳边呼啸,恍惚又听见三姐哭诉:"他终归是楠儿的父亲……"
三十三
清秋殿内炭火烧得正旺,我却如坠冰窟。小皇孙蜷在锦被里,小脸烧得通红,太医正跪在床前施针。
"如何?"我抓住太医手腕,指甲掐进他肉里。
"回太后,小殿下本就体弱,又……又……"太医忽然支吾起来。
"又什么!"我厉声喝问。
"又误食了相克之物。"太医伏在地上,"微臣在殿下呕吐物中验出……验出蟹黄。"
我踉跄后退,撞翻了博古架。青花瓷瓶碎在地上,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蟹黄,那是皇后最爱的吃食,昨日她才命人送来蟹黄酥。
"查!给哀家彻查!"我转身对侍卫嘶吼,"把御膳房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下毒之人!"
侍卫们潮水般退去,我瘫坐在床边,握着小皇孙滚烫的手。这孩子昨夜还说要保护我,今日却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太奶奶……"小皇孙忽然睁眼,漆黑的眸子蒙着层雾,"您别哭……"
我慌忙抹脸,却摸到满手湿润。这孩子烧得说胡话,竟还惦记着安慰我。
"承儿乖,太奶奶在呢。"我俯身亲吻他额头,泪水滴在锦被上,洇开一朵朵墨梅。
三十四
三日后,小皇孙终于退烧。我守在床边,看着他小口抿着米汤,忽然想起春桃煎药时的模样。
"太奶奶,您眼睛都凹进去了。"小皇孙忽然开口,伸出小手摸我眼下,"像爹爹书房里的核桃。"
我笑着握住他的手,却听他奶声奶气道:"太奶奶,您瘦了好多。"
这句话像根针,扎得我眼眶发酸。我别过脸,正见皇后带着太医进来。她眼下也泛着青黑,却强撑着福身:"儿媳来给承儿请脉。"
我默默退到屏风后,听见太医说"余毒已清",忽然想起那包蟹黄酥。皇后送来时,我正忙着配药,是奶娘接的食盒。
"招财。"我轻声唤道。
"奴婢在。"招财俯身过来。
"去查查那日谁来过清秋殿。"我盯着皇后绣着金凤的裙裾,"尤其是……御膳房的人。"
招财应声而去,我转身看向窗外。积雪开始消融,檐角垂下晶莹的冰棱,像极了三姐出嫁那日的珠帘。
三十五
真相大白那日,我正在给小皇孙喂药。招财匆匆进来,附耳说了几句,我手中汤匙"当啷"坠地。
"太奶奶?"小皇孙仰起脸。
"无事。"我抚平他衣襟的褶皱,"承儿可想吃蜜饯?"
待他点头,我起身对奶娘道:"好生照看着。"
出了清秋殿,我径直往御花园去。腊梅开得正好,暗香浮动中,我瞧见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折梅。
"三姐。"我开口时,声音冷得连自己都惊诧。
三姐浑身一颤,梅枝"啪"地折断。她缓缓转身,面上还带着淤青,却强笑着福身:"蕤娘……"
"为何?"我打断她,"为何要害承儿?"
三姐手中的梅枝坠地,惊飞了枝头麻雀。她忽然跪下,哭得撕心裂肺:"我也是没法子啊!吴昱他欠了赌债,若不帮他,他就要卖了我……"
"所以你就给承儿下毒?"我后退半步,仿佛看见条毒蛇吐信,"你可知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我没想害他性命的!"三姐爬过来抱我腿,"那蟹黄酥原是给皇后准备的,我……我只在承儿那份里加了少量……"
我浑身发冷,忽然想起二姐那句"到底是夫妻"。原来她们不是傻,是疯魔了,为着那些负心汉,连亲生骨肉都能利用。
"来人!"我厉声喝道,"把吴氏押入慎刑司,没有哀家懿旨,任何人不得探视!"
三姐的哭嚎声渐渐远去,我望着满地残梅,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那时她枯瘦的手抓着我,说"莫要学你姐姐们",原来她早看透了。
三十六
春日宴那日,我抱着小皇孙坐在御花园。樱花如雪般纷飞,落在他新做的锦袍上。
"太奶奶看!"小皇孙忽然挣开我,追着只蓝蝶跑去,"是父皇说的青凤蝶!"
我含笑看他奔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正对上皇帝复杂的目光,他身后跟着的太医,手中托盘上放着盏药汤。
"母后。"皇帝躬身行礼,"儿臣来给承儿送药。"
我瞥了眼那黑漆漆的药汁,忽然轻笑:"陛下可知,这药方里有人参?"
皇帝一怔,我接着道:"先帝在时,曾得了一支三百年老参,就埋在慈宁宫梅树下。"
皇帝瞳孔骤缩,我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那日承儿中毒,太医说缺味药引,哀家便挖了。"
"母后!"皇帝忽然跪下,"儿臣不知……"
"你不知的事多了。"我望着天边流云,"比如你三姐给承儿下毒,比如你二姐又和那老男人私奔,比如……"
我忽然噤声,转身看小皇孙抓到了蓝蝶。那孩子举着战利品跑来,发间沾着花瓣,像极了画中的仙童。
"太奶奶看!"他献宝似的张开手,蓝蝶却振翅飞走。
我望着飞远的蝴蝶,忽然轻声道:"陛下可知,哀家为何要挖那支参?"
皇帝垂首不语,我接着道:"因为哀家怕了。怕哪日承儿需要,哀家却拿不出。"
"母后……"
"起来罢。"我扶起皇帝,"哀家老了,这宫里的事,该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皇帝猛地抬头,我望着他肖似先帝的眉眼,忽然想起那夜国师的话:"世间万物皆有定数。"
或许,我的定数就是守着这孩子长大。至于那些姐妹情仇,就让它随落花飘走吧。
三十七
五年后,小皇孙登基那日,我站在慈宁宫檐下。新帝穿着明黄龙袍,回头冲我笑,阳光落在他眉心朱砂痣上,恍若仙人。
"太奶奶!"他提着袍角跑来,"朕给您留了最好的位置!"
我抚平他衣襟的褶皱,忽然想起他四岁那年,也是这样提着袍角追蝴蝶。时光荏苒,当年病弱的孩子已长成芝兰玉树的少年。
"陛下该去太和殿了。"我笑着推开他,"莫让群臣久等。"
望着新帝远去的背影,我转身对招财道:"把哀家的体己都清点清楚,明日送去国子监。"
"娘娘?"招财惊诧。
"哀家要建女学。"我望着宫墙外飞过的白鹭,"让那些姑娘们读书识字,莫要再学我那些姐姐。"
招财还要再劝,我摆摆手:"去罢,哀家累了。"
回到寝宫,我忽然想起二姐最后一次入宫的模样。那时她已被老男人抛弃,却还攥着支褪色的银簪,说"他终究是爱过我的"。
我轻笑出声,从妆奁底层取出支素银扁簪。这是三姐及笄那年,吴昱送她的定情信物。如今簪头已泛黄,却还刻着"执子之手"。
"娘娘,该喝药了。"小宫女端着药碗进来。
我望着碗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将簪子投入药汤。褐色的药汁吞没了银簪,就像吞没了那些痴男怨女的执念。
"倒了吧。"我起身走向佛堂,"哀家要为新帝祈福。"
檀香袅袅中,我忽然想起国师临走前的话:"三姑娘的为人,可不如娘娘明白。"
是啊,我这一生虽糊涂过,好在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最靠得住的,从来不是男人,而是自己手里的银钱,和脑中的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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