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个标准,就是一场名为“古文运动”的文学革命。可别被“古文”这两个字骗了,它跟我们今天理解的“文言文”完全是两码事。它不是单纯地往回看,而是一场目标明确的革新。
编辑:康康
提起“唐宋八大家”,我们脑子里总会蹦出那串熟悉的名字:韩愈、柳宗元,加上欧阳修和“三苏”父子,还有王安石、曾巩。
这八个名字仿佛是天经地义,浑然天成,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八个人?文学史上群星璀璨,多一个不行,少一个不可吗?
要理解为什么是这八个人,首先得搞明白他们是被什么标准圈在一起的。
这个标准,就是一场名为“古文运动”的文学革命。可别被“古文”这两个字骗了,它跟我们今天理解的“文言文”完全是两码事。它不是单纯地往回看,而是一场目标明确的革新。
这场运动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敌人”,那就是从六朝以来统治文坛的“骈俪之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文风呢?简单说,就是极度讲究对仗、声韵和辞藻的华丽,但往往内容空洞,言之无物。
当时的文学家们觉得,这种文章就像一个包装精美但里面空空如也的礼盒,纯粹是形式主义的炫技,丢掉了文字最根本的力量。
于是,他们提出了一个响亮的“纲领”——“文以载道”。就是文章必须承载儒家的思想精髓和道德教化功能,要有风骨,要有内容,要对社会有益。
这一下子就为筛选作家立下了第一道门槛,一道思想上的门槛。文章写得再漂亮,如果只是风花雪月、无病呻吟,对不起,你进不了这个圈子。
光有思想还不够,还得有具体的“技法”追求。这群人共同的写作目标,是向先秦诸子和西汉的司马迁、班固学习,追求一种内容充实、语言精炼、文辞流畅易懂的风格。
这又构成了第二道审美的门槛。你看,这个标准一立,就把很多人自然而然地排除了。比如诗仙李白,他的诗歌成就再高,但他主要玩的是诗词,不是散文,自然也就跟这个以“唐宋散文八大家”为全称的榜单无缘了。
有了规则,比赛就开始了。这场比赛不是百米冲刺,而是一场跨越几百年的接力赛,赛道上远不止八名选手。我们今天看到的“八大家”,只是这场漫长比赛中最终冲过终点的明星选手,但在他们身边,还有无数的陪跑者、引路人,甚至是一些悲情的开拓者。
唐代的中期,韩愈和他的战友柳宗元打响了发令枪。韩愈是当之无愧的开创者,后来的苏轼用一句“文起八代之衰”给了他至高无上的评价,他就像是这场运动的总设计师,定下了基调。而柳宗元,则是他最坚实的副手,两人并肩作战,为这场文学革命奠定了最初的基础。
然而,韩、柳之后,这场运动一度陷入沉寂,火炬没能顺利传递下去。直到北宋初年,才有人重新捡起这面大旗,开始了艰难的重启。
比如柳开和穆修,就是那个时期的先行者。柳开为人豪放,颇有军事才能,但做事不拘小节。穆修更是才华横溢,可惜性格狷狂,被人评价“行不逮文”,最终都没能获得主流官场的认可。
他们就像在黑暗中摸索的探路人,筚路蓝缕,虽然没能跑到终点,但没有他们的开拓,后面的故事可能完全不同。
而转折点出现在一个关键人物身上——欧阳修。他简直是北宋文坛的“磁场核心”。他自己,就曾深受前辈尹洙的引导和影响,虚心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师友。
而当他成为领袖后,立刻展现出巨大的凝聚力。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以自己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强大的人才矩阵。曾巩和王安石是他的学生,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也都是由他一手提携和引荐的,都视他为恩师。
这个团队内部的关系也很有趣。曾巩和王安石是同窗好友,虽然日后因政见走向不同道路。他们俩后来都做过苏轼、苏辙兄弟的上司。
苏洵呢,年纪其实和欧阳修差不多,但出道晚,为了获得推荐,也曾恭敬地拜于欧阳修门下。正是欧阳修这个枢纽,将这些原本分散的文学天才凝聚成一个团队,共同发力,才把古文运动真正推向了不可逆转的高潮。
好了,选手们都跑完了自己的赛程,作品也摆在了那里。但谁来决定最终的获奖名单呢?这就要说到最关键的一步了——历史的筛选。最终名单的确定,很大程度上并非取决于作家本人,而是后世一位关键的“策展人”和他所处的时代。
其实在“八大家”这个说法固定下来之前,名单有过好几个版本。南宋时,有个叫吕本中的学者,他家世显赫,是理学嫡传,在当时的政界和学界都极具影响力。
他在一本给小孩看的启蒙读物《童蒙诗训》里,就把韩愈、柳宗元、欧阳修和苏轼并称为文章的最高典范,这算是“唐宋古文四大家”的雏形。
到了明代初年,朱右又编了一本《六先生文集》,收录了韩、柳、欧、王、曾,外加“三苏”作为一个整体的作品。你看,名单一直在变,从四到六,说明“八”这个数字,根本不是什么铁律。
真正的临门一脚,来自明代中期的茅坤。当时明代文坛正在打一场“口水仗”。以李梦阳为首的“前七子”极端复古,高喊“文必秦汉”,认为秦汉之后的文章都没法看。
而以归有光、茅坤为代表的“唐宋派”则奋起反击,他们认为唐宋古文同样是经典。为了推广自己的文学主张,茅坤,这位号“鹿门”的学者,干了一件大事。
他编纂了一部选集,叫《唐宋八大家文钞》。他独具慧眼,在吕本中“四大家”的基础上,增补了王安石、曾巩,并将苏洵、苏辙也独立出来,凑成了八个人的完整名单。这个名单,第一次清晰地被提了出来。
更重要的是,这本书成了现象级的“爆款”。为什么?因为它太适合传播了。篇幅不大不小,不像作家的全集那样浩繁得让人望而生畏,也不像别的选本那样粗疏简陋。
茅坤的选篇眼光毒辣,重点突出,而且每篇后面还附有自己的评点,既能当范文欣赏,又能当教材学习。后来的《四库全书总目》都称赞它在“烦简之中”取得了绝妙的平衡。
这本书一下子风靡全国,成了读书人的必备案头书,“唐宋八大家”这个概念,也就随着这本书的流行,深深地刻进了中国人的文化记忆里。
“唐宋八大家”这个光芒四射的组合,既是那八位文人自身惊世才华的体现,更是一场跨越了数百年,融合了文学理想的指引、无数天才的群体性竞争,以及后世编辑智慧与传播规律的复杂建构。
从柳开、穆修等人的遗珠之憾,到欧阳修的众星拱月,再到茅坤的“一编定江山”,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谁的文章写得更好,更是一个文化经典如何被时代筛选、被后人塑造,并最终成为我们共同记忆的全过程。
它不是一个冰冷的排行榜,而是一个有温度、有故事、充满了历史选择的文化符号。
来源:采风百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