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在朝为官,委屈你,无法继续开绣坊。但是,上次剿匪有功,我请了恩典,以你的才华,可入宫做女官,不必放弃。”
他愣了片刻,摇头认真地说:“不曾有相似之处。”
“那为何选我?”
“心动时,已然心动。”
“可我从未学过.…如何成为高门大院的主母。”
“自然我与你同管,莹儿也乖,与你更是亲厚。”
“我不想放弃刺绣。”
“我在朝为官,委屈你,无法继续开绣坊。但是,上次剿匪有功,我请了恩典,以你的才华,可入宫做女官,不必放弃。”
“入宫?那要一直待在宫里?”我紧张地看着他,等回复。
我可不想被禁锢于宫中,失去自由。
他看上去十分为难,缓缓开口:“依照惯例,确实如此。”
我脚下一软,踉跄后退。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嫁人了,这还得先进宫?
他赶忙扶住我,肌肤相触时,我脸「唰」地一下烫起来。
他没有松开,一点点靠近我:“可是,我求了恩典。若是我的夫人,便可在宫门落锁前,出宫。我会在宫门前日日等她回家。”
我不顾自己发烫的脸,仰起头,兴奋地问:“真的?”
“真的!”
“那.……太好了。”
“是,太好了!”
我低下头,偷偷乐着,头顶的声音,再次传来,夹杂了许多的不甘、不舍。
“不过.….可惜了,这恩典,算是白求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必那么卖命地自请剿匪了。还差点回不来。”
他放开我,后退一步,转身走了。
我:不是,我们聊得好好的,他什么意思?
我愣在原地,走出十几步后,他顿足,转身高声问我:“不知是否有幸,能等来秋花姑娘?”
他张开双臂,站在那里,满眼含笑,真是个腹黑的老狐狸!
可是我的脚步,不听使唤地奔向了他,原来,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走了那么多步。
我想起了她亡妻的话,她在信里说:【姑娘,这块木头若将此信交与你,请你相信他的爱。或许我的存在抹不掉,但他此刻起,往后余生,只为你。】
我信了,而且,她的存在,也不必被抹去。
就在柳娘和我欢天喜地,准备嫁妆时,我们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11
项凉求了皇帝赐婚。这给足了我排面,弟弟的婚事,也订下来,是对他多有照拂的上官嫡幼女。
柳娘抱着我爹娘的排位,擦了一整天,哭哭笑笑,我和弟弟,都没有打扰她。
却在前院,看到了多年未见的白先生。
“我久居漠北,听同僚说起京中赐婚喜事,才知道你们到了京中。”
他多年未娶,心里应是没放下柳娘。
“看过了,赶紧回吧。”
柳娘下了逐客令,白先生不恼,却显得那么落寞。
我不想让他此行空欢喜,便开口留他:“白先生既是告了假,不如下月,作为我的证婚人,喝了我的喜酒再走。以报您当年,对我们雪中送炭之情!”
“对!雪中送炭,可不是锦上添花!”弟弟故意拉着长音,勾着头,对着柳娘的房间喊。
我心里有大事,便将嫁衣的赶工交给了绣娘,自己则变着花样地去促成柳娘和白先生。
“你待柳夫人的事,比自己的还上心。”
我捏了一颗酸梅,塞进项凉的嘴里,示意他浆划得慢些,不要太靠近。
湖面的风浪很小,涟漪将光影揉碎,映照着柳娘的笑颜,岁月静好。
我成婚后不久,白先生就假满回去了,我期盼柳娘也跟着他走,可是,她放不下我和弟弟。
又一年,弟弟也成婚了,我正是孕期呕吐难忍时,原本答应,和白先生离开的柳娘,再次因我留下来。
“娘,我身边有很多人照顾,你放心吧。项府上下对我都极好。”
“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再有几月就要生产,那更是要去鬼门关走一遭的。就让我留下来吧。”
柳娘依旧漂亮,可她还是老了,她感受到自己的去留,似乎得由孩子们来定夺。
我心里酸楚:“娘,这里是你的家,去留全凭你自己心意。我只是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不知道,有亲娘陪伴着,人一生的路会怎么走,但我知道自己有柳娘疼着,是幸运的。
我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柳娘是最高兴的。
“同为女人,我不是重男轻女。我只是想着,等我也走了,我的大丫还是有人护着的。”
12
满月酒时,白先生没能来,柳娘早就收拾好了包裹,等着和他一起走。
我看她有些失望,与项凉商议,找人护送她过去。
她摆摆手,说:“算了。再过阵子吧,天也暖和些。”
白先生来信说:“我能力有限,但我买的二进院子,有一大片荒地。就等着你来养花、种菜哪。”
柳娘又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拉着我,陪她买了好些花草、蔬菜的种子。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当年的豆腐西施是怎么撇下白先生这样的人,一脑门子认定我爹这个鳏夫,要嫁进我家的。
她其实值得更好的生活,她应该得到更好的生活。
但命运总是爱开受苦之人的玩笑,白先生在执行公务时,感染了瘟疫,不治身亡。
“连给他收尸都不能!”
自此,柳娘没再提过白先生。
弟弟问我:“当初娘愿意和白先生走,难道只是为了我们安心?”
当然不是!
我知道,她除了我爹爹,后来也是真切地爱着白先生的,可爱而不得,过于诛心,她怕伤怀、怕不甘。怕自己垮了,再也没法向前看。
所以,不提也罢,但在她的心里,对白先生的怀念一刻也没停过。
她看上去依旧是个生命力旺盛的人,仿佛只要有她在,我和弟弟的便永远有人顶着。
她依旧在自己的院子里种花、种菜,甚至在项府带着夫人、老夫人一起,侍弄着山间移栽来的野花,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能被她的爽朗、乐观感染着。
后来,弟弟家的孩子满月了,我又查出怀有身孕。
柳娘将项凉好生骂了一顿,项凉再三保证,再不会让我生三胎,并立下字据,柳娘才放了他一马。
“丫头,你现在的条件,比我们那时好。可..…一想到你生孩子,我就想到你娘.……我怕呀......”
她擦了眼泪,又说:“你娘护不了你,我替她护了。以后你也有女儿、儿子护着。但终究,我们得靠自己护着自己。万不可为了男人、为了孩子,拖垮了自己!”
我想起,她一次打我,是怕我哭坏了眼。
第二次打我,是怕我真的不去学刺绣,怕我以后靠山山倒、靠人靠人人跑。
我的一生,有她这么筹谋、护着,已经足够,反倒是她自己,孤苦一辈子,奉献了一辈子。
13
柳娘去世时,只有四十六岁。
她不许我和弟弟哭:“要笑,无论何时,都要笑着面对。”
我和弟弟,跪在她床前,陪她一起笑:“好,好,就是这样。生活总会有各种困苦,只要你们齐心协力,总能熬过去。我这一辈子,临了,还得了诰命!值了,值了!”
“你们不准哭,哭瞎了眼睛,可没人赔.….”
看着她逐渐失去光彩的面颊,我和弟弟的笑僵在脸上,反应过来时,我们的泪水早就控制不住了。
我仍旧没来得及,跟她说出那句话:“娘,有你的地方,就是好人家!”
弟弟给柳娘写了篇传记,让家中后辈永远感恩她、缅怀她。
“娘的名字真好听。”
我抚摸着《唐柳传》的字样,脑海里全是幼时的记忆,我拿着阿娘给的铜钱和碗,去西街豆腐西施家买豆腐。
“柳姨,一块大豆腐。”
“好~给我大丫一块大一豆腐~”
彼时,她是我柳姨,会给我超大块的豆腐,给我适度的善意。
后来,她自己披了红盖头,进了我家,从此,她给我的,不再只是善意,更是她自己的一生、她全部的爱护。
番外
柳娘去世后,我病了一场,那段迷迷糊糊的日子里,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五岁那年,我娘没死。
她艰难地,生下我弟弟,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柳姨和我,一起逗弄着他。
“柳妹子,白先生真不错。你虽拒了他的提亲,但他至今,除了熬油读书,得空就去帮你推石磨、打豆子。你快十七了,该为自己做长远打算了。”
我娘话音刚落,我爹满头大汗,推门而入,略过我们三个,扑到我娘床边,颤抖着嗓子说:“为夫不好,为夫来晚了!娘子......你受苦了!咱们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不是三日的回程吗?你怎么今日就到了?”
我娘看到我爹,声音里才流露出,刚刚九死一生的后怕。
柳姨抱着弟弟、拉着我,走到外室,顺手关紧了门,一点风,都吹不进去。
柳姨呆呆地坐了好久,直到弟弟饿了、哭闹着,她才温柔地将他抱还给我娘。
不久,白先生就到我家铺子,定了一整头猪,欢天喜地地说:“柳妹妹,让我去她家提亲!”
我爹娘一高兴,将猪送给了他!
“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使得!”
我娘忙差人,将一整头猪捆了、插杆,又擦着杀猪刀,继续道:“我们待她,如亲妹。你们大喜,这猪,就算我们随礼了!”
“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柳妹子!不然,我让你在这城中没肉吃!”
一群人,皆是「哈哈」大笑,五岁的我,懵懵懂懂地,跳着、闹着:“欺负,就没肉吃!”
白先生弯下腰轻轻抚摸着我的发顶,嘴角弯弯:“不欺负!不欺负!”
柳姨初嫁那日,我和娘给她添妆,她穿着红红的嫁衣,美的像个仙女似的。
“柳姨,你是下凡的神仙吗?”
我把她逗得哈哈笑,红色的帕子,落在她头上时,我看到了,她眼底打转的泪花。
“娘,花花真的看到了。”
跟在送亲的队伍后面,我趴在娘的耳边,悄悄告诉她。
“花花一定是看错了,你柳姨.…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高兴着呢!”
娘塞了颗糖给我,我转头,就忘了这事,但娘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会开心的,白先生......会让她开心的!”
2
弟弟三岁时,爹意外染了风寒,病情来势凶猛,那时,他危在旦夕。
我娘顾不上我和弟弟,但叔伯、舅舅都给了我们闭门羹,白先生和柳姨,主动上门,将我与弟弟接回去照顾。
半月后,爹在娘的悉心照顾下,终于痊愈。
白先生,将我和弟弟送回时,给我爹娘,深深拜了一下,才开口:“唐家那嫂嫂不是好相与的。如今我要参加秋闱,柳妹妹刚有身孕,且多有不稳.……”
“白某不在的时候,还请李家兄嫂,多多照看!白某......定不忘重恩呐!”
娘雇了马车,放了好几层被褥,将柳姨接回家中,她请了郎中,来给柳姨安胎。
自己又日日小心,陪着柳姨,在廊下晒太阳。
一日,见我带着弟弟疯玩,柳姨对娘说:“相公常说,读书的诸多好处。「这三年,我跟着他识字读书、学算术,确实长了不少本事。他还说,将来就算是生了女娃,也要送去私塾的。花花也不小了,嫂嫂,是怎么为她打算的?”
娘发觉,柳姨提起白先生时,眼里总亮晶晶的,娘也就跟着她笑,手里却没停下,那是给柳姨的小娃娃,绣的虎头鞋。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她呀,没有专心读书的命。倒是随了我,对这刺绣啊信手拈来。”
“嗯,这倒是。那嫂嫂,你提上些拜师礼,叫她去秀坊里学习。听说那里不仅教技艺,也有先生教识字的!”
我娘听了,憋着笑:“你呀,和我想一块去了。”
不久,我便欢天喜地拜了师,等白先生回来时,柳姨的肚子,也快发动了。
西街的豆腐西施大半年没出摊,四邻都惦记着,那热乎乎的老香豆腐。
可白先生日日陪着她寸步不离,挺着肚子在街上溜达。
白先生已有功名,谁也不敢,如从前那般上前催促了。
月余,白家弟弟在整条街的邻里期盼中,平安落地。
白先生不顾一屋的血腥味,冲进里屋含泪对柳姨说:“不生了!咱们以后不生了!”
柳姨虚弱地抬手,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眉眼弯弯:“有你在,我不怕!”
白先生,反握住柳姨的手亲了又亲,哑声道:“等我钱攒够了,立刻买个二进院的房子。要带个大大的院子,给你种菜养花。咱们,再养些鸡鸭鹅.….….”
娘看着他们欣慰地笑着,眼里有泪花,她带着我们出去,随手,关紧了里屋的房门,一丝风,都进不去。
我娘,将清洗完的白家弟弟裹好被子、轻哄入睡。
“娘,柳姨刚刚哭了,但是.…我觉得她、好像很开心?”
“是啊,她很开心!”
娘看看怀中的婴孩,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声嘀咕着:“她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来源:一颗小白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