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里人都知道这事,挖出金项链的消息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生产队,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老李,猪圈底下挖出来的三条金项链,杨家说是他们的,你怎么看?"
那是1986年春天,料峭的寒意还未完全褪去,北风偶尔会裹着一丝凉意钻进衣领。
我刚翻修完猪圈,手上的老茧又厚了一层。
村里人都知道这事,挖出金项链的消息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生产队,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那三条金项链躺在我手心,在阳光下泛着黄亮的光芒,就像突然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门。
我出生在东北的一个普通农村,地处松辽平原,周围是望不到边的黑土地,一年四季分明,冬天漫长而严寒,夏天短暂却酷热。
我家几代务农,日子过得踏实,虽说不富裕,但也能吃饱穿暖,不比城里人差到哪去。
结婚后,我和媳妇小芹在村东头盖了三间青砖瓦房,院子里种了几棵杨树,还有一丛丛的丁香花,春天开花时香气扑鼻。
院子东侧用土坯垒了猪圈,养几头猪、十几只鸡,这便是我们的小日子,没有大起大落,却也安稳祥和。
有钱的时候,晚上能吃上肉,日子紧的时候,咸菜配馒头也能对付,这便是八十年代初的农村生活,简单而充实。
我家墙上挂着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是结婚时我媳妇陪嫁的,每天晚上吃完饭,我都会拧开开关,收听《新闻联播》,了解外面的世界。
那年二月,雪化冰消,大地开始解冻,我发现猪圈地基下沉,墙角裂了缝,打算趁着春节后农闲时节重新修整。
那天我挖到地基深处,铁锹发出"铛"的一声闷响,碰到了硬物,起初以为是块石头,用手一摸,却是个生了锈的铁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三条金项链,在阴暗的土层中依然光彩夺目,泥土都掩盖不住它们的光芒。
那一刻,我的心怦怦直跳,像是小时候偷了邻居家的苹果被发现时的感觉,又惊又喜。
"娘诶,这可是大财啊!"我不由自主地念叨着,手都有些发抖。
三条金项链,造型各异,最大的一条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金锁,中间的略细一些,小的那条则很精致,像是给小孩子戴的。
"这是祖上留下的吗?"小芹惊讶地问,她手里还拿着洗衣服的搓板,站在院子里望着我,眼睛瞪得老大。
我摇摇头:"我家祖上哪来这么值钱的东西,种地的老农民,攒个铜钱就不错了,金项链?做梦都不敢想,肯定不是我们家的。"
小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金项链:"那...会不会是谁家埋在这里的?"
我想了想:"先别声张,等我问问我爹,看他知不知道这事。"
但事与愿违,消息还是传开了。
第二天,生产队长来我家"参观",看到金项链,抽了半天的烟,才说:"老李啊,这东西值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心里也没谱:"队长,我想先问问有没有人认领,若没人认领,再说其他的。"
队长点点头,叼着烟卷,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你小子做事我放心。"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两天全村都知道了,家里天天有人来看稀奇,有的直接问:"老李,卖不卖?我给你介绍个买家。"
有的则旁敲侧击:"这东西放家里多危险啊,不如..."
我一概婉拒,只说等等看有没有失主来认领。
第三天早上,我正在院子里劈柴,忽然看见杨家老两口气喘吁吁跑来了。
杨大爷是村里的老人了,已经七十多岁,杨奶奶大概小两岁,两人都是村里知根知底的老住户。
杨大爷满头白发,腰已经直不起来,走路一瘸一拐,杨奶奶眼睛有些浑浊,戴着一副老花镜,但一看到金项链,两人眼中立刻泛起泪光。
"是我们家的!"杨奶奶颤抖着手指向那三条金项链,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是我陪嫁的,上头那个小金锁是我娘给我的,说是能锁住福气;中间这条是我婆婆留给我的,婆婆走得早,把这条留给我做个念想;小的那条是给我女儿准备的,我准备等她出嫁时送给她..."
杨大爷在一旁不停地点头,眼角也湿润了:"没错没错,就是我们家的,这铁盒子上头还有个记号呢,是我用锥子刻的。"
他指着铁盒子侧面,果然有一个淡淡的"杨"字,因为生锈的关系,我之前竟然没注意到。
村里人都围了过来,有人低声议论:"这可是大财,这年头谁家能有三条金项链?老李怕是不肯轻易交出来。"
还有人说:"杨家老两口年纪大了,都有些糊涂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我没吭声,只是看着杨家老两口的眼神。
他们的眼神不像是在撒谎,流露出的那种期盼与痛苦是装不出来的,但一来金项链是在我家地基下发现的,二来我家这块地从建国后就是我父亲的,再往前是我爷爷的。
杨家怎么会把金项链埋在我家地底下?
"杨大爷,您先别急,这事得讲个明白。"我放下手中的斧头,请他们进屋,倒了两杯热茶,"您能说说这金项链怎么会在我家地底下吗?"
小芹贴心地拿出昨晚蒸的红豆窝头,切了几片腌萝卜,招呼老两口吃点东西。
那时候物资匮乏,红豆窝头也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杨大爷喝了口茶,花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铁盒子,声音低沉下来:"这说来话长啊..."
原来,在解放前,这块地确实是杨家的。
杨大爷指着窗外说:"从那条小河一直到东边那棵大槐树,都是我家的地。"
1947年,杨大爷的父亲得了肺痨(结核病),家里为了给他治病,欠下一屁股债。
当时杨大爷只有十岁,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看着父亲日渐消瘦,母亲愁白了头发。
1948年,杨大爷的父亲终于不治去世,家里处境更加艰难,债主天天上门逼债,甚至威胁要拆房子抵债。
就在那慌乱中,杨大爷的母亲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家中最值钱的三条金项链装进铁盒,悄悄埋在了猪圈底下。
"她告诉我说,这是我们杨家的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人拿走。"杨大爷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艰难的年代。
不久后,债主逼得太紧,他们不得不卖掉了房子和地,搬到了村西头投靠亲戚。
当时正值解放战争,局势动荡,他们没机会回来挖回金项链。
土改时,这块地被分给了我父亲。
"我娘临终前才告诉我金项链的事,那时已经是1965年了。"杨大爷叹息道,眼神中满是无奈,"这些年我一直没敢来挖,怕被人发现不好解释,又怕引起误会。"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几十年啊。"杨奶奶抹着眼泪,手帕都湿透了。
听完这番话,屋里的人都安静了。
村里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沉默不语,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小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按理说,埋在我家地下的东西就是我家的,我们可以据为己有。
但若是杨家所言属实,这金项链确实与我家没有关系,只是机缘巧合埋在了我家地下罢了。
"老李家孩子,这金项链是我们的,你看..."杨奶奶小心翼翼地说,眼神中带着祈求。
我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头思索。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这金项链,怎么算都该归老李家。"
"是啊,地都是人家的了,底下的东西自然也是人家的。"
"可杨家老两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像是捏造的。"
"这年头,为了钱,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我抬手制止了议论:"杨大爷,您先回去,我考虑考虑,明天给您答复。"
杨大爷点点头,拉着杨奶奶的手慢慢站起来:"老李家孩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理解。"
望着他们蹒跚离去的背影,我心中百感交集。
当晚,我翻来覆转睡不着,脑子里都是杨大爷颤抖的手和浑浊的眼睛。
我想起小时候,杨大爷常给我们村里孩子讲故事,冬天的时候,会请我们去他家烤火,给我们讲狼外婆的故事,吓得我们半夜都不敢去上厕所。
他还教我们做风筝,用高粱杆做骨架,糨糊和旧报纸做风筝面,做出来的风筝飞得可高了。
那时他已经是生产队里的老师傅,是木匠,手艺好,人也和善。
"你打算怎么办?"小芹在黑暗中轻声问我。
那时我们刚生了儿子,名叫老虎,盼望他将来像老虎一样强壮。
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泥砖房还贷着款,猪圈里的猪还没长大,粮食也存得不多。
三条金项链,在当时至少值个两三千块,相当于我两三年的收入。
拿着这笔钱,我家能一下子翻身,买台电视机,再置办一台缝纫机,还能攒点钱给儿子上学用。
小芹见我不说话,又问:"你是不是怕村里人说闲话?"
我摇摇头:"不是怕闲话,是怕自己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我知道,若是我霸占了别人的东西,日后就是睡觉都会睁一只眼。
而且我在想,若是情况反过来,我家的东西埋在别人家地里,我该多着急啊。
天蒙蒙亮时,我想通了。
黎明的微光透过窗户纸照进屋里,给凝重的气氛带来一丝温暖。
"媳妇,这金项链得还给杨家。"我翻身坐起来,语气坚定。
小芹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你是个好人,咱家不能昧着良心占人便宜。"
她顿了顿,嘟囔道:"只是...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我摆摆手:"咱家少这三条金项链,日子照样过,就是苦点累点。若是留下了,心里总不踏实,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小芹"噗嗤"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行,听你的。"
第二天,我拿着铁盒去了杨家。
杨家住在村西头一个小院落里,墙是土坯的,有些年头了,显得破旧不堪。
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但都没怎么修剪,杂乱地伸着枝丫。
村里人一路跟着,七嘴八舌议论不停。
"老李这是要去还啊?"
"这么大一笔财,就这么还了?"
"杨家那两个老不死,怕是使了什么手段吧?"
我充耳不闻,心里早已拿定主意。
杨家的泥砖小院里,老两口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杨奶奶在缝补一件旧棉袄,杨大爷坐在一把竹椅上,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他们抬头一看,愣住了。
"杨大爷,杨奶奶,这东西是你们家的,我给您送来了。"我把铁盒放在杨大爷手上,清了清嗓子,"您再仔细看看,是不是您家的东西。"
全村人都惊讶地看着我,有的甚至倒吸一口冷气。
杨大爷更是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手捧着铁盒,仿佛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老李啊,你..."杨大爷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流下来,"这...这..."
"您别这样,这本来就是您家的东西。"我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再说了,您当年教我做风筝、讲故事的情,我还没报答呢。"
杨奶奶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拉着小芹的手,泣不成声:"好孩子,好孩子啊...老天有眼哪,让我们还能看到这东西。"
围观的村民中有人赞叹,拍手叫好;有的人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也有人在背后嘀咕我傻,说我是个"大傻子"、"笨蛋"之类的。
我装作没听见,转身欲走,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
"等等!"杨大爷忽然叫住我,颤颤巍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打开铁盒,取出最小的那条金项链,"这条本是给我女儿准备的,她早年去了城里,嫁了个好人家,现在生活很好。这条就送给你们家孩子吧,就当是...就当是我们的心意。"
我连连摆手,像是被蜜蜂蛰了一样跳了起来:"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要呢!三条都是您家的,我可不能要。"
杨大爷却执意塞到我手里,眼神坚定得很:"你若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们老两口。我知道你家孩子刚出生,日子也不宽裕。这金项链原本就埋在你家地底下几十年,也算是和你们家有缘分。"
我还想推辞,杨奶奶也上前劝道:"孩子,你就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要不是你,这些东西我们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围观的村民都安静下来,注视着我们这场拉锯战。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已经不仅仅是关于一条金项链的事了,更是一种情谊的传递,一份善良的回馈。
最终,在杨家老两口的坚持下,我收下了那条金项链,说是给老虎留着,等他长大了再说。
回家路上,村里人的态度也变了,连平日里最爱说闲话的王婶都夸我做得对。
"哎呀,老李家这孩子,真有出息!"王婶拍着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这人品,比金项链值钱多了!别看现在吃点亏,日后有福报!"
走在村里的土路上,阳光温暖地洒在肩头,我心里也暖洋洋的。
事情本该就此了结,但生活从来不会这么简单,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插曲。
三天后,一个陌生男人来到我家门口。
他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梳着分头,年约四十出头,一看就不是我们村的人。
"请问是李师傅家吗?"他站在院子里,礼貌地问道。
我点点头:"是我,您是..."
"我姓张,是杨家的远房亲戚。"男人自我介绍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院子里忙活的邻居也能听见,"我听说您在猪圈地基下挖出了三条金项链,还给了杨家老两口?"
我又点点头,不明白他来的目的。
"实不相瞒,"张姓男人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那三条金项链其实大部分是我家的,当年只是暂存在杨家。"
我皱起眉头:"您说什么?"
"杨家老两口没告诉您吗?"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当年的借条,上面有杨大爷父亲的手印,您看。"
我接过来一看,确实是一张借条,虽然已经泛黄发脆,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见:今借到张家银元二十枚,以金项链两条作抵押,待还清银元后取回。落款是杨大爷父亲的名字,按着手印,日期是1947年腊月。
"您是说...这金项链有两条是您家的?"我心里开始打鼓。
张满点点头:"是的,当年杨家借我家的银元,一直没还清,按理说那两条金项链已经归我家所有了。但念在是亲戚的份上,我们也没强要。现在您已经把金项链还给杨家了,我来是想要回属于我家的那一部分。"
他说话很客气,但眼神中透着算计,让人不舒服。
我一时拿不准主意,只好请他先回去,说我要和杨家核实情况,改天再给他答复。
张满也不强求,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地说:"李师傅,杨家是不会承认的,但您可要明辨是非啊。"
他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让我坐立不安。
当晚,我去了杨家。
已经是五月了,傍晚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杨家老两口正在院子里吃晚饭,很简单,一碗稀粥,几筷子咸菜。
看到我来,杨大爷显得有些惊讶:"老李家孩子,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我把张满的来访和借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然后直截了当地问:"杨大爷,这事是怎么回事?那个张满说的是真的吗?"
杨大爷听完我的叙述,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手中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李啊,那人叫张满,确实是我家远房。那张借条也是真的,但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杨大爷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当年我父亲生病,向张家借了些银元,以一条金项链做抵押。后来我父亲去世,张家跑来要钱,我母亲东挪西借还清了欠款,把金项链赎了回来。这事过去将近四十年,他们家一直没提过,现在知道有金项链出土,就来捡便宜。"
杨奶奶在一旁点头附和:"确实是这样,当年我还帮着杨大爷娘四处借钱呢,好不容易才凑齐的。"
我皱起眉头:"您有没有当年还钱的凭证?"
杨大爷苦笑:"哪有什么凭证啊,那时候乡下人做事全凭一张嘴,借条我母亲应该要回来了,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不知道放哪了。那年头穷啊,家里连箱子都没有,哪有地方专门存放这些东西?再说了,谁能想到四十年后还会有这档子事?"
他的语气中满是无奈,眼神却很诚恳,让人不忍心怀疑。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第二天,张满又来了,还带了村里的几个长辈作证。
他们说确实记得当年杨家借了张家的钱,但具体有没有还清,他们就说不清楚了。
"李师傅,您得给我们评评理啊。"张满态度依然很客气,但话里带着股不容反驳的劲儿,"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但事实就是事实,那两条金项链理应归我家所有。"
村里人又热闹起来,连生产队长都惊动了。
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肩宽体阔,做事公道,在村里很有威望。
他找我和杨大爷谈了谈,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李,你别着急。"队长抽着烟,眉头紧锁,"这事不好办,但总有解决的办法。我建议你们先私下和解,别闹大了影响村里和气。"
我看着队长,心里愈发不安:"队长,您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队长摇摇头:"我也不好说,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杨家还了钱,但也没证据证明他们没还。要不这样,两家各退一步,那三条金项链,一条给杨家,两条给张家,你觉得怎样?"
我心里一沉,这显然不是个公平的解决方案。
如果杨大爷所言属实,那这根本就是在强迫他们再次失去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行,队长,我得再想想办法。"我坚定地摇头,"总得有个公平的解决方式。"
队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你小子一向有主意,我相信你。"
回家后,我翻出了当年父亲留下的一个旧木箱,上面落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
箱子里装着一些老物件和文书,有我父亲的工分证,有地契,还有一些陈年的信件。
我隐约记得父亲提过,接手这块地时曾做过一些记录,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一整晚,我和小芹蹲在煤油灯下,一页一页地翻看那些泛黄的纸张。
"找到了!"在天快亮时,小芹突然叫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兴奋,"你看这个!"
果然,在一沓发黄的纸张中,我找到了一份手写的交接清单,上面详细记录了土改时这块地的情况,包括前任主人杨家的一些欠债情况。
清单上赫然写着:"杨某欠张家银元二十枚,已于1947年冬月还清,张家确认无异议。"
清单末尾还有村里几个老人的签名和手印,其中就包括现在村里德高望重的王老汉。
这是铁证!我眼前一亮,赶紧把这份文书收好。
小芹欣喜地拍手:"太好了!这下张家没话说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还有些顾虑:"不过这事也得好好处理,别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第二天,我先去找了王老汉,让他确认了这份文书的真实性。
王老汉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是村里的活字典,什么事他都知道一些。
看到文书,老人家仔细看了半天,然后用苍老的手指点着自己的手印,肯定地说:"没错,是我按的,这事我记得。当时杨家还钱时,我正好在场,作了见证。"
有了这个关键证人,我立刻带着文书去找了生产队长。
队长看过后,立即把张满叫来对质。
生产队部的小屋里坐满了人,有杨家老两口,有张满,还有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大家都沉默地看着桌上的那份发黄的文书。
"张师傅,您看这个。"我把文书递给张满,语气平和但坚定,"这是当年土改时的记录,上面清楚地写着杨家已经还清了欠款,而且您家当时也确认了无异议,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张满脸色阴晴不定,手拿着文书,眼神闪烁。
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铁证,显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这不可能..."他嗫嚅着,但眼神已经开始躲闪。
王老汉敲了敲拐杖,声音虽老迈却洪亮:"张满啊,你爹当年收钱时,我是亲眼所见的。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爹在地下的在天之灵吗?"
张满面如土色,最终低下了头,嗫嚅道:"我...我只是想..."
"行了,事情已经清楚了。"队长站起来,拍板做出决定,"金项链是杨家的,张满,你别再纠缠了。"
张满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我已经不在意了。
村里人纷纷称赞我做事公道,连队长都对我另眼相看,说下次选村干部要考虑我。
风波平息后,杨大爷请我去他家喝酒。
那是一顿简单的家宴,只有咸菜、花生米和一小盘红烧肉,但杨大爷特意从城里买来了一瓶二锅头,说是要好好感谢我。
席间,他老泪纵横地讲述了自己一生的坎坷。
原来,他一直有个心结:当年家道中落后,他曾暗暗发誓要光耀门楣,把失去的一切都赢回来。
"我年轻时总想着要出人头地,好好'争口气',让瞧不起我们的人刮目相看。"杨大爷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哽咽,"可随着岁月流逝,我渐渐明白,人这一生,得失本就难料。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强求不来。"
他举起酒杯,年迈的手微微颤抖:"李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那条小金项链给你吗?"
我摇摇头,等着他的下文。
杨大爷面色凝重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欣慰:"不只是感谢你归还金项链,更是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人心的善良。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品性,真是难得。我这辈子最大的收获,不是找回了这些金子,而是明白了真正值钱的东西是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这里,是人心啊!"
我被他的话触动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眼眶也有些湿润。
那一晚,我们喝到很晚,杨大爷讲了很多过去的事,往事如烟,在酒香中渐渐飘散。
几个月后,杨大爷把两条金项链卖了,用钱给孙子在县城买了套学区房,让孙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他还拿出一部分钱,捐给了村里的小学,修缮了破旧的教室,添置了新课桌。
"我已经老了,留着这些金子没用,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杨大爷如是说。
村里人都夸他大气,说他心胸宽广。
至于我收下的那条小金项链,我和小芹商量后,也没舍得留着,媳妇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支持我的决定。
我们用它换了钱,添置了些农具,买了台"飞跃"牌缝纫机给小芹,又买了两头小牛犊,扩大了生产。
那两头牛犊长得很快,不到两年就能下地干活了,大大减轻了我的劳动强度。
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猪圈扩建了,就建在当年挖出金项链的地方。
每次看到那片地方,我都会想起当初挖出金项链时的心情,恍如昨日。
1992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我们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村办企业兴起,有些人家开始养鱼养鸭,有的开起了小加工厂,腰包渐渐鼓了起来。
那年,我被选为村里的村委委员,负责村里的生产调度,算是得到了村里人的认可。
那天开完会,杨大爷特意来祝贺我,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但精神矍铄,腰板也比以前直了不少。
"李啊,看到你今天的成就,我就像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希望。"杨大爷笑着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那三条金项链,真是给咱们两家都带来了好运啊!"
我扶着他的胳膊,感慨万千:"杨大爷,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您的心善,感染了我。"
我们并肩走在村里的水泥路上,身边是新栽的法国梧桐,比起以前的土路,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看,"杨大爷指着远处刚建起的砖房,"这就是我给孙子买的房子,他现在在县城中学上学,老师说他有望考上大学呢!"
我由衷地为他高兴:"那您可就要出个大学生了,光宗耀祖啊!"
杨大爷哈哈大笑:"什么光宗耀祖,只要孩子能过上好日子,我就满足了。"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李啊,我这辈子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看似失去了,其实并没有真正失去;有些财富,看似没有得到,其实早已拥有。"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
如今,我已年过六旬,儿子老虎在县城开了家小型农机厂,生意不错,小孙子都上中学了。
每逢周末,全家人都会回村看看,照顾家里的老宅。
每次回村,我都会去看看杨家老宅。
杨大爷杨奶奶早已仙逝,但他们的故事和那三条金项链的传说,依然在村里流传。
他们的孙子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县城,在教育系统工作,成了一名受人尊敬的教师,经常回村看望乡亲们。
有时候,我站在院子里,望着那片曾经的猪圈,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铁锹挖出铁盒时的情景。
三十多年过去了,猪圈早已不在,那里现在种着几棵果树,是我退休后栽下的,每年秋天都结满累累硕果。
我常想,若当初我没有归还金项链,或者杨大爷没有慷慨相赠,我们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同?
那些财富会带给我们什么?又会夺走我们什么?
但我知道,真正改变我们命运的,从来不是金项链本身,而是在面对诱惑时的选择,是在困境中伸出的援手,是岁月长河中那些微小却闪光的善念。
东北的夜晚,繁星点点。
院子里,老槐树依旧在风中摇曳,就像三十多年前一样。
只是这次,没有埋藏的秘密,没有纠结的过往,有的只是平静流淌的时光,和心中那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那三条金项链,早已化作了时光中的传说,但它们连接起的那份人心相通的温暖,却永远留在了我们心中,成为了最珍贵的财富。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