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兹拉·克莱因、托马斯·弗里德曼:为什么特朗普可能输掉对华贸易战?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4-21 13:27 1

摘要:近日,在和美国知名记者、作家、播客主持人埃兹拉·克莱因的对话中,弗里德曼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这一观点,并以其标志性的犀利视角,尖锐批评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政策(如高关税)缺乏配套战略,反而削弱了美国的盟友关系和工业基础。

《纽约时报》专栏作者托马斯·弗里德曼曾这样总结自己不久前的中国行:“刚刚,我看到了未来,它不在美国。”

近日,在和美国知名记者、作家、播客主持人埃兹拉·克莱因的对话中,弗里德曼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这一观点,并以其标志性的犀利视角,尖锐批评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政策(如高关税)缺乏配套战略,反而削弱了美国的盟友关系和工业基础。

在这场对话中,弗里德曼用“健身房理论”解构中国崛起的密码:从太阳能板到电动汽车,中国企业如同在残酷擂台上搏杀的拳手,历经数轮淘汰终成世界冠军。弗里德曼认为,美国两党在对华问题上形成了高度一致的鹰派共识,将中国视为必须遏制的对手,这种敌意驱动的政策不仅过时,而且可能适得其反。

当然,作为一名美国学者,弗里德曼认为应该认真对待中国的崛起,通过明智而有规划的政策,迫使中国完成和美国的合作,而不是像现在特朗普政府所做的那样毫无章法,这样只会错失机遇。

观察者网翻译对话内容,仅供读者参考。

美国知名记者、播客主持人埃兹拉·克莱因对话纽约时报专栏作者托马斯·弗里德曼视频截图

【文/埃兹拉·克莱因、托马斯·弗里德曼,翻译/观察者网 陈佳芮】

埃兹拉·克莱因:在最近的一篇专栏中,你提到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疫情对很多方面都造成了负面影响,但其中被低估的一点是它严重削弱了我们理解中国的能力。为什么这么说呢?

托马斯·弗里德曼:疫情期间,几乎所有在华的美国商界高管都撤离了中国。疫情过后,我们又开始了所谓的“脱钩”进程。因此,过去六年里,美国在中国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去年我在中国时,感觉自己仿佛是那里唯一的美国人。无论是游客、商人还是其他人,都几乎看不到美国人的身影。

埃兹拉·克莱因:我注意到你曾提到,在那六年期间,仅有一支国会代表团访问了中国。你在专栏文章中也表达了类似观点——在美国政治中,我们往往因问题分歧过大,而难以展开有意义的讨论。然而,在涉及中国的问题上,我们达成了太多共识。你如何描述美国两党在中国问题上的共识?

托马斯·弗里德曼:从特朗普1.0时代到拜登政府,再到如今的特朗普2.0,在华盛顿特区,说中国的好话几乎成了禁忌。这种氛围导致了对中国的普遍回避:美国企业开始不愿雇佣中国员工,美国大学也出现了不愿送学生去中国留学的情况。

于是就出现了巨大的不对称:中国有26万到27万学生在美留学,而我们在中国的留学生却只有寥寥数千。

从航空航天到新材料,从自动驾驶汽车到机器人,中国政府一直在推动产业升级。这改变了整个中美关系的化学反应。

但中美关系的核心始终是美国企业。从70年代末开始,美国企业一直在中国赚钱。即使中美关系变得不稳定,美国企业基本上都会游说说:“冷静点,没关系,我们仍在这里赚钱。”但现在越来越多的美国企业觉得他们从中国获得的利益不如预期,不得不转让太多技术,再加上中国自身技术实力的崛起,这三方面因素彻底改变了这段关系。

埃兹拉·克莱因:你提到这些跨境交流、技术交流和学生交流的减少。

我从美国人、商界领袖和其他当权者那里听到的另一面是,他们越来越相信并认为中国一直在对美国进行大规模的工业、教育乃至政治间谍活动。

对于中国学生在此求学或雇佣中国工人的担忧,源于一种感觉。与此相关的是,有人认为间谍活动是中国崛起的背后原因。基于此,共和党在外交事务上有影响力的参议员乔什·霍利曾说:中国无法真正创新,他们只能从我们这里窃取。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待这一点的。

托马斯·弗里德曼:因为我真的不了解间谍活动,所以我无法发表任何意见。在华盛顿,官员们常会说:“如果你知道我知道的事情,你会更加担忧。”而我的反应是:我希望我知道你们知道的事情,这样一切就会更有条理。

至于中国不能创新的说法,如果你问在美国或欧洲运营的中国企业,他们会告诉你:我们最初来这里,是看中了中国的市场,现在则是因为要接近创新。如果我们不在这里,就无法接触我们领域内最前沿的技术,尤其是在汽车行业。

因为中国意识到自己无法在内燃机汽车领域与美国竞争,所以直接跳到电动汽车和最终的自动驾驶汽车领域。通过让智能手机公司转型成为汽车公司实现这一跨越。疫情后,我再来到中国发现:小米过去是一家手机公司,现在也能造车了;华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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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把手机装在轮子上。这么做意义重大,因为当你坐上滴滴,整个体验都是无缝数字化衔接的,手机与车辆完美同步。

最近在中国的时候,我坐了一辆华为的车,同行的还有一位华为员工。他拿出笔记本电脑,拉下车顶屏幕,电脑立即与屏幕同步,他在车上就开始办公。他问我:“你想看点什么吗?”我说:“好啊,给我放伦敦海德公园的保罗·西蒙演唱会吧,我想在去你们园区的路上看。”

大约30秒后,视频就播放了。音效太棒了,我这辈子从没在行驶的车里听到过这么棒的音效。这技术领先我们这儿太多了。

我在那里还见到了大众中国的负责人。他们有一整套“中国专属”的设施,我的朋友、中国欧盟商会前会长约尔格·伍特克称之为“中国健身俱乐部”。除非你和他们一起在健身房,否则你就会被碾压。

埃兹拉·克莱因:这次对话源于一次颇为随意的电话交谈。那时你刚从中国回来,而我刚结束巡回售书之旅。我们原本在聊别的事,后来我问起你的中国之行如何,你的回答让我印象深刻:“埃兹拉,你根本想象不到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

托马斯·弗里德曼:是的,我在中国看到的都是在“健身房”锻炼30年的赢家。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新兴产业出现了,比如太阳能电池板。中国各大城市纷纷决定兴建太阳能电池板工厂,当地政府会给予补贴,可能是本土企业,也可能与外资合作。

结果在极短时间内,假设说,涌现了75家太阳能电池板公司。它们在健身房里疯狂竞争,最终只有五家存活下来。这五家企业实力超群,能够以令外国竞争对手难以匹敌的价格和创新水平走向全球。这就是为何中国现在几乎掌控了全球太阳能电池板市场。

但在优胜劣汰的筛选过程中,国内的供应链爆发式增长,以支撑产业的发展。汽车行业如此,机器人领域亦然。五年后,你会看到一个错综复杂的供应链网络。

埃兹拉·克莱因:你描述的过程是这样的:中国政府将太阳能电池板确定为一个产业,通过多种机制,向全国大量注入补贴资金,鼓励企业发展太阳能电池板。这导致了一些非常奇怪的现象。

几年前有个例子,一家陷入危机的大型房地产公司试图转型为电动汽车公司,因为这样能获得大量融资。因此,许多企业只是空手套白狼,不少企业失败了。但在这一过程中,却诞生了一些强大的“国家冠军”企业,中国政府随后会投入大量资源支持它们。

回到“健身房”这个概念上来:在美国,我们把资本主义理解为适者生存。但中国政府并不要求你一开始就非常强健,而是要求你在最后变得强健。实际上,除了一些规模较小的风险投资外,我们要求必须从一开始就具备竞争力。

托马斯·弗里德曼:这是一个很好的观点,我给你举一个完美的例子。福特汽车在密歇根州马歇尔建立了一家电池工厂,资金来自拜登政府的《通胀削减法案》。这家工厂生产电动汽车的电池,但技术却源自中国的宁德时代。实际上,这项技术最初诞生于奥巴马执政时期的美国。当时人们试图在这里扩大规模,但他们失败了、破产了。

后来,一位中国企业家收购了这项技术,将其带回中国进行规模化发展,现在中国企业正在向福特进行技术转让,把它带回这里。这就是你所说的缺乏耐心的最好例子。

位于密歇根州马歇尔的福特电池工厂

埃兹拉·克莱因:当美国两党在某事上达成一致时,我总是感到不安。现在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存在一种观点:不能说中国的好话。

我要说的是,在美国政坛,存在一种近乎绝对的共识:若你怀有政治抱负,质疑“对华开放市场”或“重建中美关系”的正确性,可能会带来严重的政治后果。

你可以有特朗普式的敌对态度:极高的关税和极具对抗性的言辞。或者你可以有更民主派的敌对态度:拜登政府试图封锁一系列先进技术。

但你不能有的观点是,认为对待中国的正确方式应该是,更多的互联互通、努力将两国关系从悬崖边上拉回来,毕竟现在双方对彼此的敌意不断升级,并且都在为全面战争做准备。

你跟踪这个话题很久了。说说看,你觉得这种共识是怎么形成的?我们是怎么从奥巴马政府时期走过来的,当时谈《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既是为了推动贸易转型,也是为了转向亚洲、加强参与。这其实是一种比较温和的竞争方式。然后发展到特朗普1.0、拜登再到特朗普2.0时期,这可能是近几十年来,我们看到的最尖锐的政策变革之一了。

托马斯·弗里德曼:先回到你的问题,给你讲讲我的世界观以及我对整个中国问题的看法。

我认为,就目前世界的发展而言,在后冷战时代,人类面临着三个关乎存续的重大问题。

一是如何管理人工智能。我们必须找到一种合作方式,以确保我们能最大化利用这一新物种的优势,同时缓解其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这是当务之急。

二是人类的发展导致了一定程度的气候变化,这需要我们共同应对。

三是上述所有压力的叠加将导致许多脆弱国家的崩溃,进而导致某些地区陷入混乱。这种现象已经显现。

我的观点是,只有中美两个超级大国能够做到这一点,但前提是它们必须合作。它们可以早早意识到这一点,也可能迟些时候才明白。这个过程可以顺利,也可能充满痛苦。但我相信它们最终会认识到这一点。

对我而言,是否喜欢中国,并不在我的考量范围内。我们正迈向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进入一个我称之为工业生态系统的时代。我出生于工业革命末期,那时一个国家若想繁荣昌盛,离不开煤炭、钢铁、铝材、内燃机和以内燃机为动力的车辆以及电力。

要在这个时代蓬勃发展,你必须涉足所有行业。我认为未来的世界里,蓬勃发展的生态系统将是机器人、电池、人工智能、电动汽车和自动驾驶汽车。这个生态系统将成为推动一切的引擎。

因此,作为一名美国人,我认为我们必须在这个生态系统发挥作用,并且能够与中国正面竞争。

这就是我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我根本没考虑台湾问题,也没去想什么共产主义或资本主义。前不久我引用过一位特朗普政府官员的话,他说中国在全球的目标是推广权威马克思主义(Authoritarian Marxism)。

中国在世界上有很多目标,但传播威权马克思主义不是其中之一。如果说中国试图传播马克思主义,还不如说他们试图推广马斯克主义(Muskism)。我们必须认识到这一点,并认真对待。

最后我想说的是,鉴于我们需要关注这些行业,所以不得不提到中国:你可以爱它或恨它,我每天都有这两种情绪。但中国人是认真的,他们不像唐纳德•特朗普那样,在过去一周里胡闹,他们通常不会把无能之辈安置在关键位置上。

这些都是我看待这个故事时的偏见。可当我参加华盛顿的辩论,里面的问题总是:你是亲华派,还是反华派?你说过中国的好话,还是坏话?

这些问题让我感到愤怒和无奈,因为这些讨论完全偏离了我所看到的世界,一个我希望美国能够繁荣发展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认为要取得成功,我们必须认真对待这些问题。

埃兹拉·克莱因:让我试着解读一下我对华盛顿共识演变的看法。我曾与许多民主党人讨论过这一问题,他们常会反驳说:“托马斯·弗里德曼太天真了。” 当初美国向中国敞开全球贸易体系的大门时,隐含着一套逻辑,大致如下:若我们接纳中国加入全球贸易体系,他们将扩大贸易规模、积累更多财富、提升国内消费水平,并最终走向经济和政治体制的自由化。

中国确实变得越来越富有,但没有走向完全的自由化,这在一定程度上让美国人感到了威胁。修昔底德陷阱变得越来越普遍: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只能有一个最终胜出,我们需要为此做好准备。

而实际上,美国一直在做的就是削弱自己并增强中国的力量。我们的工业基础已经过多地转移到了中国,我们已经过于依赖中国。我认为这一切在俄罗斯特别行动之后达到了顶点。人们看到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如何削弱了欧洲,并引发了世界的反应。这种感觉是:中国比我们想象得更危险,它以美国的损失为代价壮大了自己的工业基础。

我们不能让自己未来处于这种境地,与中国发生了某种战争或冲突,却依赖他们继续为我们提供所需物品。因此,我们需要脱钩,我们需要将中国视为一个敌对势力、敌对国家。

这就是我对华盛顿重心如何变化的解释。我认为我刚才所说的不仅仅是共和党会说的,也是许多国会议员中的民主党人会告诉你的内容。这种观点有什么问题?

我只能代表自己。实际上,特朗普最初推出关税政策时,我是表示支持的。当时还写过一篇专栏文章,标题叫:“唐纳德·特朗普不是美国民众需要的总统,而是中国需要的美国总统。”

托马斯·弗里德曼:必须有人叫停这个游戏。在这方面,我非常理解这种观点。另外,我想在这里坦白一件事,无论是我在美国写关于中国的文章,还是在中国写关于中国的文章,我其实都是在写美国。

我的目标是把中国当作一个永恒的“斯普特尼克时刻”,帮助人们理解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引擎。如果我们不认真对待,我们就会被碾压。

埃兹拉·克莱因:我认为美国关于中国的辩论有一点错乱,两件事同时发生,而我们却很难同时看到。

一方面,拜登执政后期的普遍看法似乎是:中国的情况相当糟糕,中国未能摆脱中等收入陷阱,生活水平提升也未达预期。与此同时,美国则显得更加强大,而中国相对处于弱势。

人们之前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也就是你在专栏里提到的,我们总以为,一个国家的经济越发达、能创造的东西越多,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自然就会跟着大幅提高,毕竟其他国家都是这样的。但中国的情况不同,他们的生活水平没有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快速提升,所以很多人就觉得中国的实验没有奏效。

与此同时,如果亲眼看看他们正在创造的产品、他们的工厂及其工业基础,便会发现他们在众多技术领域处于领先地位。在人工智能领域,中美激烈竞争,两国在这一技术上的发展仅相隔数月。正如你所提及的,在电池、电动汽车和构建高度复杂的供应链的能力,他们此刻或许已走在我们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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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弗里德曼:是的,差远了。

埃兹拉·克莱因:人们习惯于想象缀着纽扣的粉色背包,却很少了解黑灯工厂或者崭新的华为园区。什么是黑灯工厂?身处其中是什么感受?你去的那个华为园区怎么样?这次经历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托马斯·弗里德曼:黑灯工厂是全机器人化的工厂,因此不需要照明。除了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工程师进来清洁机器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不需要开灯。如今,中国各地都有这样的黑灯工厂。

华为园区在三年内建成,容纳了3.5万名研究人员,其中包括他们希望招募的外国研究人员。园区内有一百家不同的咖啡馆,每栋建筑都有独特的设计。园区内还有一条单轨列车环绕着美丽的草坪。

顺便提一下,我曾去过深圳的华为总部。我们曾试图在美国扼杀华为,试图切断他们的芯片供应,他们几乎陷入困境。然而,他们通过创新走出了困境。

我知道的是,就在乔什·霍利宣称中国无法进行创新的那一天,华为在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上,宣布了创下利润新高,并展示了一些非常新的技术。

美国共和党反华参议员乔什·霍利

再次强调,我的工作是客观看待世界。目前世界的现实是:中国已经取得了诸多成就。如果你未曾察觉它的存在,那你真的错过了一些东西。

埃兹拉·克莱因:让我们聚焦当前的政策。现在谈论贸易政策简直难度系数爆表,然而,在全球市场动荡一周后,美国债券市场开始松动,特朗普政府选择了退让,对那些尚未采取报复措施的国家暂停征收关税,但对中国的关税却加倍了。

中国正在反击。正如万斯等人所阐述的,特朗普政府的核心观点可以概括为:我们需要在美国本土,而不是在和美国友好的国家,重建这一切。而拜登政府则采取了“友岸外包”策略。

但现任美国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谈到了他的愿景,并表示实现这一目标的方法是征收高额关税,尤其是对中国,但坦率地说,对世界其他地区也是如此。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将制造业全部拉回美国,以此增强我们与中国竞争的能力。

有一系列研究提出这样的论点:中国在全球制造业中占主导地位,虽然他们并非唯一的制造大国,但处于领先地位。而我们则在世界的金融架构中占据主导。根据这一理论,特朗普及其团队正试图从中国手中夺回制造业的控制权。

你觉得他们的理论站得住脚吗?

托马斯·弗里德曼:雇了一堆小丑来管事,就别怪整个场子变成马戏团!

按照他们的理论来,第一天,对中国狂加关税。

但那些人的脑子只会走一步看一步。第二天早上你得有个策略,怎么利用关税争取到的时间来打造你想要的工业基础?

那他们现在在干啥呢?特朗普对中国筑起贸易高墙,但反手就把自家汽车企业福特给坑惨了!福特今天刚被降级,股价跌到7.5美元,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福特做了拜登要求的,一个理性公司该做的,我们希望它做的一切。

那特朗普做了什么?他带着他的右翼激进分子说:我们这里不做电动汽车。电车是给娘娘腔的东西,我们只做阳刚的产业。

看看福特现在的样子,我们希望以后的孩子去设计下一代电动车、搞机器人、自动驾驶和清洁能源,结果这帮人非要逼孩子去流水线拧螺丝。

在我到这之前,我读到特朗普想要重新开放燃煤电厂。他热爱“钻吧,宝贝,钻吧!”但这根本没有逻辑。

特朗普筑起了对中国壁垒,这很好,我完全支持这一点。但在墙的后面,你打算做什么让美国迎头赶上?恐怕不应该是,在背后打击那些不符合右翼激进标准的美国公司吧。

特朗普政府关注的是,他们能从美国大学中削减多少亿美元的研究资金,来惩罚他们的多元化策略。但在有限的时间里追赶着中国,不应该关注这个,而是应该加倍投资这些大学的研究能力和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

他们倒好,削减顶尖科研机构的经费。这简直是胡闹,他们根本不靠谱,就是一群小丑而已。

埃兹拉·克莱因:但你并不主张与中国筑起高墙。你的观点在民主党内部目前也颇具颠覆性,即如果你是一个严肃的人,你就会像我们上世纪90年代对待日本那样对待中国。顺便说一句,那时正是特朗普提出了自己的贸易理论。几十年来,他对所有问题的看法几乎一成不变。

我们对日本的做法是将他们的汽车公司引进来,我们从中学习。而中国则是将我们的制造商引进去,他们从中学习。

你所说的实质是:如果我们认真看待中国在制造业方面的进步,那么我们应该尝试以进入我们市场为条件,将他们的工厂引进来,以便我们可以向他们学习。

托马斯·弗里德曼:非常对。第一,我们可以和小米开展五五分的合资项目。第二,小米必须在这里建立供应链。也就是说,你不能只是从中国进口所有零部件,而是要在这里建立供应链和工厂,就像之前中国对外资要求的那样。

我之前就为华为提出过类似建议。我当时对华为说:这样吧,我们允许你们在怀俄明、蒙大拿和爱达荷这三个州铺设网络并销售技术。我们会观察你们三年,看看你们如何处理数据。如果表现良好,我们会给你们更多的机会。

但我们压根没给他们变好的动力,既不提供上升阶梯也不给退路,反而想搞垮他们。现在他们离开美国,去中国“健身”了,可能会反杀我们。

我已经记不清对中国征收的关税是多少了,可能接近无限大了。但不管怎样,如果背后有策略让我们反过来做同样的事,我完全支持。

但如果策略只是筑起高墙让我们回到挖煤、依赖石油、扼杀风电和电动汽车产业的老路上去,这将是一场灾难。这就是当前的问题。

人工智能将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汽车到烤面包机,再到冰箱,甚至可能融入人体。

埃兹拉·克莱因:我常说,在人工智能政策上,我们有三项目标:确保安全、加快速度、使其成为我们的专属。

而“使其成为我们的专属”这一目标始终占上风。无论是在拜登政府还是特朗普政府的每一次讨论中,这一点都得到了体现。也就是说,为了“确保安全”,我们已经远远超过了应有的速度,因为“加快速度”成了压倒一切的目标。

其实,我们已然置身其中。接下来,中美两大人工智能分支之间的联系将被切断。在很大程度上,两个互联网世界已经分离开来。未来,这个世界将呈现出分裂的格局。

这一现象也颇具深意。据多方评估,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或许略微领先于中国,但优势并不显著。然而,他们正逐渐拥有我们尚未具备的一项重要优势:那就是经济体系的数字化架构,以及经济与制造业及其他领域的深度融合,尤其是在支付、通信等方面,这些领域能够迅速嵌入人工智能技术。

当埃隆·马斯克谈及将原名“推特”的应用打造成“万能应用”时,他心中的愿景,正是中国已然实现的现实,那些集通讯、支付及其他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应用。若再将人工智能嵌入其中,正如中国正在实践的,整个经济领域的优化速度将大幅提升。

托马斯·弗里德曼:我的专栏主题便是:中国已深度数字化。如今的中国是无现金社会,连乞丐乞讨的碗里都放着二维码。

我与同事基思·布拉德舍一同探访了中国新兴车企之一——极氪。我们深入其设计实验室,目睹设计师为其新款车型制作3D模型,并将其置于沙漠、雨林、海滩等各种场景中,以及不同的天气条件下,全方位展示其适应性。

我们问他用的是什么软件,原以为不过是传统的CAD设计工具,没想到他说是一款开源的人工智能3D设计工具。他透露,过去需要三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作,现在只需三个小时。

从三个月到三个小时!正是因为他们拥有如此高度数字化的系统,只需将人工智能注入其中,便能优化诸多环节。

正因如此,我对世界的分裂深感忧虑。我担心,未来世界将远不如过去四十年那般稳定与繁荣。因此,如果让我选择,我会主张中美必须携手合作,共同构建适应新时代的框架,即便只有我一人为此发声,我也会坚持这一观点。否则,中美将陷入某种疯狂的人工智能竞赛,最终可能会双双破产。

当我们迈入通用人工智能时代,面对气候变化、人工智能及全球秩序动荡的挑战,我深感人类必须前所未有地学会作为一个整体协同合作。

我非常认同我的朋友多夫·塞德曼的观点:“相互依赖不再是我们的选择,而是我们的现状。”关键在于,我们将建立健康的还是病态的相互依存关系?人类将共同崛起,抑或一同坠落。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这就是我的观点。

埃兹拉·克莱因:我不确定这是否属实,但你在国际关系和历史方面的造诣比我高。不过,国家的兴衰可以独立发生。超级大国会衰退,其他国家则可能崛起。日本曾被视为下一个超级大国,现在却成了一个老龄化社会,面临诸多问题。

看着,特朗普政府将世界对美国的信心付之一炬,并称之为伟大的过程时,我脑海中浮现出一种思考方式:中国的强项在于制造业,美国的长处则是金融领域,而美国却一直对此嗤之以鼻。

历史的一条教训是:谁控制了资金,谁就控制了世界。特朗普政府认为他们正在做的是从中国夺回制造业。我不认为他们会成功,但他们肯定会为中国获取我们的金融份额创造机会,因为人们不会再信任我们。

如果我们可以随时对其他国家征收关税,并且完全随心所欲,他们就会试图从我们的金融主导架构中解脱出来。虽然,这是美国非凡的权力来源,但如果过度使用,人们会自愿脱离这种状态,因为他们是自愿参与其中的。

特朗普宣布对多国加征关税

中国拥有非常复杂的支付结构,有能力借出大量资金。目前它正把自己塑造成国际事务中一个更稳定的参与者,并试图与欧洲、日本、韩国以及许多传统上与其关系紧张的国家建立更紧密的关系。

因此,我认为我们未必会一起兴衰。如果你告诉我特朗普是个“傀儡”,并且有证据支持这一点,那我很难反驳。毕竟,除了“傀儡”,谁还会做出这种事呢?

托马斯·弗里德曼:对,让我们回到正题:如果认真对待贸易,我们会怎么做?

首先,我们可以对中国说:你们现在生产了全球约三分之一的产品,这是不可持续的。你们不能为所有人制造所有东西,而是要从其他国家购买更多商品。

因此,我们可以联合欧盟、韩国、新加坡、日本、菲律宾等盟友,形成一个统一战线,让世界在这个问题上共同对抗中国。同时,告诉中国,未来三年内,我们将逐年提高关税,每年分别提高15%、20%、30%。这样他们就能预见到未来的变化。

在这堵关税墙之后,我们会给他们两个选择:一是投资美国的机会;二是认真对待我提到的生态系统,并为我们的政府和企业提供激励。尽一切努力为这个生态系统的发展创造基础设施和机会。这才是理性的做法。

而特朗普做了什么?他把局面变成了美国对抗全世界,整个世界同时对抗美国。他实际上抛弃了我们对中国最大的竞争优势——我们拥有盟友。

埃兹拉·克莱因:我想指出,一种有助于理解当前贸易形势的思维方式。我觉得人们一直在试图构建一个比实际更复杂的框架来解释唐纳德·特朗普的想法。但实际上,这种复杂性并不存在。

托马斯·弗里德曼:确实如此。

埃兹拉·克莱因:他们关注的焦点之一便是中国议题。正如你提到的,中国制造了全球约三分之一的商品,并有望在2030年代将这一比例提升至45%。我记得没错的话,中国的消费占比大约在12%左右。

托马斯·弗里德曼:没错,是12%到13%之间。

埃兹拉·克莱因:即使是那些对中美关系持怀疑态度的人,也对特朗普贸易政策中荒谬至极的做法感到震惊。特朗普试图将所有问题都简化为美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双边贸易,仿佛我们应该与越南保持贸易平衡。我们用先进制造业生产什么,越南人就会买什么吗?这种看待世界的方式完全不合逻辑。

这种一路上把其他国家都惹毛的想法,真是太奇怪了。当你最大的恐惧是,中国正在成为你的有力替代者时,你反而让自己对世界其他地方的吸引力下降了。

托马斯·弗里德曼:在我来的路上,特朗普决定暂停关税90天等措施。非洲小国莱索托无需担心了。但特朗普没意识到的是,全世界,尤其是中国,都觉得他不靠谱。

其他国家一直在观察这里发生的一切,目睹了特朗普在椭圆形办公室与泽连斯基的会面,看到他撕毁了与两个最亲密邻国谈判达成的、实质上是北美自贸协定后续协议的东西。

他们心里也会嘀咕两个问题,一是,我们领导人怎么还能与这家伙同处一室?我们无法预料他会说什么。二是,即便我们与特朗普达成协议,他第二天就可能撕毁它。

特朗普总觉得自己挺机灵的。就像他在长岛买公寓楼一样,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但这可是大场面,其他国家不再认为特朗普是个稳定的角色。这种反复无常已带来实实在在的代价。

我很高兴股市又回升了,但别以为这毫无代价。

埃兹拉·克莱因:我对这件事气得不行。白宫新闻秘书对媒体说:我猜你们没读过《交易的艺术》。

天哪,当他宣布90天暂停时,并没有达成任何协议。我们不仅什么也没得到,还蒸发了一大笔财富。是的,我们发出了一个信号,让其他国家更不信任我们,并加强自身防御,以防90天后关税卷土重来。

特朗普的人气大幅下滑。我们对金融体系施加了巨大压力,也冻结了一大笔未来投资。

虽然我们没有得到任何让步,但特朗普试图通过装疯卖傻捞到好处的想法,其中的逻辑可能是:我们展示了我们的决心,因此人们会主动来找我们,购买更多美国产品,就像越南那样。

但我们一无所获。我们所做的是把大量政治和地缘政治资本付之一炬。而我们却称之为胜利。

现在特朗普的弱点暴露出来,他对世界其他地区的影响力也减弱了。因为其他国家刚刚了解到,他实际上无法摧毁自己的债券市场。所以如果他再次尝试这样做,而世界不想被我们摆布,他们可以跟我们耗下去。

目前中国问题成为焦点,我们将拭目以待。但目前尚未达成任何协议。

托马斯·弗里德曼:正如你所说,比没有协议更糟糕的是,我们开枪打中了自己的双脚。现在我们处于一个不那么强大的位置,因为我们已经疏远了所有我们需要在未来对中国施加影响的盟友。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埃兹拉·克莱因:我想再次谈谈华盛顿共识。因为我们正在讨论特朗普,可以说,我们都同意他的政策愚蠢,破坏力大。

但共识问题再次浮现。甚至,密歇根州的民主党州长格蕾琴·惠特默,这一2028年总统选举热门参选人,在发表演讲时表示:我不同意特朗普的做法。但总的来说,关税很重要。我和许多民主党人谈过,他们不同意特朗普的做法,但认为特朗普对中国的一些看法有点道理。

密歇根州州长格雷琴·惠特默

我担心的是,他们又错了,他们试图与15年前的中国竞争——当时或许可以通过关税解决问题。

民主党人在中国问题上的冲动是做特朗普的“翻版”。两党都不主张开放,也没有意识到技术转让现在可能需要朝另一个方向发展。即使人们不相信这个论点,辩论中有几个人提提这事儿也挺好。

最让我担心的是,这种关系可能会催生它本应预防的问题。即使在拜登政府开始构建技术壁垒时,很多报道合理地指出,中国认为这是美国试图减缓中国进步的信号。美国似乎不希望中国在科技前沿实现任何发展。

华盛顿达成的共识:把中国当对手,确实有可能加剧中美之间的敌意。因为这样一来,他们难道不应该也把我们视为更大的对手吗?

看起来,我们正急速冲向一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世界,这几乎注定了未来充满敌意,双方似乎都对,如何从这一僵局中脱身毫无兴趣。

托马斯·弗里德曼:让我从两个方面回应。首先,我想回到我们讨论的一个观点,即本届政府不严肃的问题。

在特朗普宣布对中国征收巨额关税的第二天早上,市场大幅下跌之际,我打电话给我们的编辑说:这不是当天最重要的新闻,也不是最令人不安的消息。可能就是同一天,阴谋论者劳拉·卢默出现在椭圆形办公室,她认为“9·11事件”是美国内部所为。请别忽视这条新闻。

此后,相关报道显示,仅仅是因为美国国家安全局局长及其副手不够亲特朗普,劳拉·卢就敦促特朗普解雇这两位世界上最受尊敬的情报专业人士。或者有其他原因,但无论如何,特朗普都照做了。

不管市场是涨是跌,我们如何能自称为一个严肃的国家?这种事情会层层渗透,影响整个官僚体系。我提供的情报如果特朗普不喜欢,那怎么办?

埃兹拉·克莱因:我们来做个比较。

中国始终鼓励和支持民营经济发展和科技创新,就在今年2月份,中国召开了民营企业座谈会,中国许多企业家都出席了会议。

而我们却反其道而行之。特朗普、马斯克正对整个联邦政府展开报复行动,对那些激怒政府的CEO、大学和民间社会成员进行报复。现在看起来,我们似乎不在乎一个人的能力如何、成就多大,或者在国家战略中扮演什么关键角色。

托马斯·弗里德曼:回到你提到的另一个观点。假设我以民主党人的身份参选,我不会走特朗普“翻版”路线。我将提出一个全面的替代方案,通过利用我们的盟友、设定条件,对中国实施长期关税,并逐步推行。

在此基础上,我们将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尽可能投资于21世纪的生态系统。我们需要长远的眼光,因为我们陷入困境已久,想要迅速脱身并非易事。

埃兹拉·克莱因:这引出了一个很少被问及的问题,那就是政策的目标应该是什么?所有这些政策的目的是什么?

修昔底德陷阱认为霸权只能有一个,在这种观念的悄然影响下,我们的政策目标是为了确保中国在财富、力量和实力等方面永远不会超越我们,是为了保持自身领先,或者压制他们,而不是追求自身的强大和合作。

可能你听完后会觉得,和别人合作不是太天真了吗?但欧洲增强实力对我们并无害处。诺和诺德研发出卓越的GLP-1药物,这并非坏事。

老实说,我希望能够购买到优质、便宜的电动汽车。我一直不太赞同拜登政府对电动汽车征收关税的做法。在我看来,他们那种选边站队、认为跟中国的竞争会彻底阻碍电动车转型的想法,似乎暗示着他们并没有像说的那样,对按期实现碳减排目标那么上心。

我明白这些选择都不容易,但它们确实引出了一个问题:最终目标是要建立中美两个繁荣超级大国之间的关系吗?还是说,我们试图孤立中国,阻止它成为可能的超级大国,因为我们认为共存根本不可能?

如果现在能让人们坦诚交流,华盛顿关于两国的讨论最大变化在于,几乎所有关键人物现在都相信后者,他们认为共存是不可能的。因此,这是一场争夺权力的全面斗争。而通用人工智能进一步加剧了赢得这场竞争的紧迫性,因为谁先达到这一目标,谁就会在竞争中占据巨大优势。

但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的目标应该是前者。

托马斯·弗里德曼:目标应该是另一个方向,我很乐意为此发声。

现在的这条道路,只会把我们自己搞得一团糟。我们会使自己变得不那么稳定、不那么繁荣,也更加无力应对21世纪的三大关键挑战——气候变化、人工智能的信任架构以及混乱无序。

所以,我完全准备好被贴上天真、理想主义的标签。但请别说我没做功课,因为我确实做了。

埃兹拉·克莱因:在即将结束之际,我想问一下:去年你有两次非常重要的中国之行,之前你还去过好多次。在这几次旅行中,最让你担忧的是什么?你参加的会议或你看到的什么事情最能改变你的观点?对于那些很久没去过中国或从未去过的人来说,我们错过了什么?

托马斯·弗里德曼:我与在中国生活了23年的同事基布拉德舍同行,采访了两位不便透露姓名的教授,他们都是超级亲美派,且专门研究美国。

其中一位告诉我们,他上次离开美国的时候,在登机口被疑似FBI的人拦下,带进一间屋子,并要求交出自己的手机。另一位教授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刚抵达就被带进房间,要求交出自己的手机。

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发展方向,那我们完蛋了。因为这种事传得飞快:“上次我去那儿时,被FBI拦下了。”然后大家就会说:“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去那儿读书。我不想去那儿旅游。”

亨利·基辛格,这位历史人物因种种事迹而饱受争议。但就一点而言,我们此刻确实怀念他:他是一位深谙中美关系重要性的共和党人。他最后的著作是与克雷格·蒙迪及埃里克·施密特合著的关于人工智能的书籍。当前,共和党内缺乏一位他们必须倾听的权威人物,导致局面演变为一场谁更能抨击中国的竞赛,而这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基辛格晚年照片

埃兹拉,我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当我去中国时,我是在写关于美国的事。我试图反映出认真对待21世纪生态系统该有的样子,这是为了我的孩子和孙子们。你想叫我什么都行,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怎么说。

埃兹拉·克莱因:非常感谢你,托马斯·弗里德曼。

托马斯·弗里德曼:谢谢你,埃兹拉。

来源:观察者网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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