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是谁?真正的你到底是谁?”我站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手指颤抖地指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女人。
“你是谁?真正的你到底是谁?”我站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手指颤抖地指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女人。
她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既熟悉又陌生。
“四年,整整四年的工地生活,你的每一滴汗水,每一次微笑,都是假的吗?”
她深呼一口气,走向落地窗,背对着我说:“林强,我欠你一个解释,但请相信,那个在工地上和你同甘共苦的刘梅,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假的。”
我猛地砸向墙壁,震得满墙的奖状一阵摇晃:“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消失?为什么以另一个身份出现?”
01
2010年的夏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叫林强,三十二岁,来自河南一个小县城,在城市的建筑工地上打工已经十年了。
这一年,我来到了北京郊区一个大型住宅区的建筑工地。
工地上的生活单调而艰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直到太阳落山才能停下手中的活。
工友们大多是和我一样的农村汉子,粗犷豪爽,也有从其他省份来的。
在这个男人占绝大多数的环境里,女工人少之又少,大多负责做饭或者做一些较轻的杂活。
那天中午,工地食堂里,我端着饭碗找位置坐下时,发现了她。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低头扒饭,一头乌黑的短发扎成一个小辫子,皮肤晒得黝黑,但轮廓分明的脸上看得出原本应该是个清秀的姑娘。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在了她对面。
“这位置有人吗?”我问道,明知故问。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摇摇头,继续埋头吃饭。
“我叫林强,你是新来的吧?”我试图搭话。
“刘梅。”她简短地回答,声音有些沙哑,似乎不太习惯说话。
“你也是河南的?”听她的口音,我猜测道。
她点点头:“信阳的。”
这一句乡音顿时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真巧,我是南阳的!咱俩还是老乡呢!”我高兴地说。
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之前做什么工作?”我继续问道。
“杂工,什么都干过一点。”她语焉不详。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是找机会和刘梅搭话。
虽然她话不多,但做起活来麻利得很,搬砖、和泥、运材料,样样能干,丝毫不比男工人差。
她的手上满是老茧,指甲里嵌着泥土,却总是干净利落地完成每一项任务。
工地上的人开始注意到我们总在一起。
“林强,那个女工跟你什么关系啊?”一天,工友老张打趣道。
“什么关系也没有,就是老乡。”我有点不自在地回答。
“得了吧,我们都看见了,你小子眼睛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老张大笑着拍我肩膀。
工地上的调侃很快传开了,大家开玩笑地称我们为“工地夫妻”。
每当听到这些调侃,刘梅总是面无表情,似乎这些话与她无关。
我却不知为何有些暗自高兴。
02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工地上湿滑不堪。
我正在五楼的脚手架上搬运钢筋,突然脚下一滑。
我本能地抓住了身边的支架,但一捆松散的钢筋却从高处滑落,直直地向我砸来。
电光火石间,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推开。
随后是一声闷响,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刘梅蜷缩在地上,那捆钢筋擦过她的肩膀。
“你没事吧!”我慌忙跑过去。
她摇摇头,试图站起来,但右臂明显无法正常活动。
我不由分说地将她背起,冲下脚手架,直奔工地附近的诊所。
诊所的医生说她肩膀脱臼了,需要休息几天。
“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回工地的路上,我问她。
她沉默良久,才轻声说:“看见你要出事,本能反应罢了。”
那天晚上,我坚持要照顾她。
她的宿舍是女工人集体的大通铺,没法好好休息。
我偷偷把她带到了我租的小房子里。
那是个狭小的地下室,只有一张床和简单的家具,但至少安静私密。
“你睡床,我打地铺。”我说。
她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收拾出一块地方铺上被褥。
那晚,我听见她在黑暗中轻轻地抽泣。
“怎么了?是不是肩膀很疼?”我关切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她的声音闷闷的。
“想说就说说,不想说就算了。”我躺在地上,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
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了:“我其实没有家人了。”
我没有说话,等她继续。
“小时候爸妈就出事了,后来跟着奶奶生活,前年奶奶也去世了。”
“所以你一个人出来打工?”
“嗯,没人牵挂,哪里有活干就去哪里。”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如此相似。
我也是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唯一的牵挂就是在老家上学的弟弟。
从那晚开始,刘梅就住在了我的地下室里。
工地上的人都心照不宣,彻底把我们当成了一对。
刘梅的肩膀慢慢好了,但我们的关系却从此不同。
她开始为我洗衣服、做饭,我则尽可能多接一些活,多挣一些钱。
我们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也没有任何亲密行为,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成了“工地夫妻”。
03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四年。
这四年里,我和刘梅一起换了三个工地,从北京到天津,再到河北。
哪里有活,哪里工钱高,我们就去哪里。
刘梅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和我在一起。
她很节俭,几乎不买新衣服,不化妆,所有的钱都存起来。
我也一样,除了每月给弟弟寄生活费,其余的钱都攒着。
我们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在县城买一套小房子,过上安稳的生活。
弟弟大学毕业那年,我和刘梅特意赶回老家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
看着穿学士服的弟弟,我心里满是骄傲。
“林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弟弟拥抱我时说道。
刘梅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那一刻,我决定是时候和她谈谈未来了。
“刘梅,我们结婚吧。”回程的火车上,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
火车轮子与铁轨碰撞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刘梅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没有立即回答。
“不着急,再等等吧。”良久,她转过头,轻声说道。
“等什么?弟弟已经工作了,我们也存了一些钱,可以开始我们自己的生活了。”我有些疑惑。
“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微笑着握住我的手,“别着急,好吗?”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回避谈结婚的事。
有时候,我会在夜里醒来,发现她坐在窗边写信。
那些信她从不让我看,写完后就小心地藏起来。
偶尔她会接到一些电话,接完后情绪就会变得低落。
每当我问起,她总是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琐事。
我尊重她的隐私,从不强迫她说她不想说的事。
但心底里,我隐隐感到她似乎有一些秘密。
2014年夏天,我们在河北一个大型基础设施项目上工作。
那天中午,刘梅接到一个电话,通话时间很短,但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我有急事,需要离开几天。”她匆忙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出什么事了?我和你一起去。”我担心地问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很快就回来。”她坚持道。
临走前,她拥抱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相信我,等我回来。”
她只带走了一个小背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我们共同存的钱她一分都没拿。
我目送她离开工地,心里既担心又困惑。
第一天,我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但总是无法接通。
第二天,我开始焦虑,在工地上心不在焉,差点出了事故。
第三天,我去了附近的警局,但警察说她是成年人,离开才三天,不符合报失踪的条件。
一周过去了,刘梅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每天都在期待她突然出现在工地门口。
04
一个月后,我去了她告诉我的老家地址——河南信阳的一个小村子。
可当我到达那里,却发现根本没有人认识叫刘梅的女子。
村里的老人看着我手机里她的照片,摇头说从未见过这个人。
那一刻,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刘梅,我朝夕相处四年的“工地妻子”,似乎从来都不是她所说的那个人。
刘梅的失踪让我如同行尸走肉。
我继续在工地工作,但心早已不在那里。
每天下班后,我会去附近的警局询问有没有她的消息。
我给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刘梅。
我甚至去了曾经工作过的每一个工地,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
半年过去了,一无所获。
我开始怀疑,这四年的感情是否只是一场梦。
弟弟劝我放下,说也许刘梅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哥,人各有命,也许她只是无法适应这种生活,想要寻找新的出路。”弟弟安慰我。
我摇摇头:“你不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人。”
但我心里开始动摇,也许我真的不了解她。
我开始回忆这四年的点点滴滴,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能的线索。
她从不让我看的信件、神秘的电话、回避的眼神,还有她对结婚的犹豫...
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
工地生活继续,我靠着多年的经验和技能,慢慢成为了一名小包工头。
带着一支十多人的小队,我能接到一些小型的建筑项目。
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心里的空洞却怎么也填不满。
两年后的一个晚上,我在一家小饭馆吃晚饭,电视里正在播放当地新闻。
我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被画面中的一个人影吸引。
那是一位女企业家,正在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谈论她的公司如何参与城市建设。
虽然她穿着光鲜的职业装,化着精致的妆容,但那双眼睛,那说话的神情,与刘梅如出一辙。
我的心砰砰直跳,饭碗差点从手中滑落。
“这位是赵敏女士,我市新兴建筑材料企业的创始人,她的公司成立仅两年,就已经成为行业内的佼佼者...”主持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赵敏?不是刘梅?
我顾不上吃完饭,立刻掏出手机搜索这位赵敏的信息。
网上的资料并不多,只有一些商业新闻和公司网站的介绍。
照片上的赵敏总是一副职业女性的形象,与工地上的刘梅判若两人。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从那天起,我开始收集关于赵敏的一切信息。
我找到了她公司的地址,位于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
我甚至找人打听到她住在哪个小区,是一个高档住宅区。
但我不敢贸然前往,一方面害怕认错人闹出误会,另一方面也怕真的是她却被拒之门外。
我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
05
机会在一个月后出现了。
当地报纸报道赵敏的公司将参与一个大型保障房项目的建设,并将举行签约仪式。
我决定去现场一探究竟。
签约仪式在市政府举行,我早早地站在了会场外。
当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一位穿着深蓝色套装的女士走了出来。
那一刻,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虽然她的妆容精致,头发也烫成了时尚的波浪,但那张脸,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
那就是刘梅,我的工地妻子。
我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喊道:“刘梅!”
她明显地僵住了,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先生,你认错人了。”她礼貌而疏离地说,然后在助理的陪同下快步走进了大厅。
我呆站在原地,心如刀割。
她认出了我,我确定。
但她选择了装作不认识我。
这比她彻底消失更让我痛苦。
从签约仪式回来后,我辗转难眠。
那个疏离的眼神,冰冷的语气,与记忆中温柔的刘梅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我确信那就是她,无论她现在叫什么名字。
我需要知道真相,无论这个真相多么残酷。
我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公司附近,希望能再次见到她。
几次尝试后,我终于在一个傍晚看到她独自走出大楼。
我鼓起勇气上前拦住她:“我们需要谈谈。”
她惊讶地看着我,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跟我来。”她低声说,领我走向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里,她选择了最角落的位置。
“你不该来找我。”她开口就是这句话。
“为什么?”我问,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四年,刘梅,四年的时间,你就这样消失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我不是刘梅,我叫赵敏。”她坚持道。
“别装了!”我压低声音,“我认得你的眼睛,认得你说话时嘴角的弧度,认得你握杯子的方式。无论你现在穿着多高档的衣服,戴着多昂贵的首饰,你还是那个在工地上和我同甘共苦的刘梅!”
她沉默了,手指轻轻敲击着咖啡杯。
“林强,有些事情很复杂,不是我能解释清楚的。”最终,她叹了口气说道。
“那就试着解释,我有权知道真相。”我坚持道。
“不行,这不仅关系到我自己。”她摇头,“相信我,忘了刘梅,忘了过去那四年,对你我都好。”
“怎么可能忘记?”我苦笑道,“那是我生命中最真实、最珍贵的时光。”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软,但很快又变得坚定。
“林强,我欠你一个解释,但不是现在。”她站起身,“我会联系你的,但在那之前,请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认识我。这对你的安全很重要。”
06
说完,她匆忙离开了咖啡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满腹疑问。
安全?什么安全?
这次短暂的会面没有解开我的疑惑,反而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刘梅,或者说赵敏,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为什么从一个普通的工地女工变成了成功的女企业家?
她口中的“安全”又是什么意思?
我决定不能就这样等待,我需要自己寻找答案。
我开始调查赵敏的背景。
通过一些关系,我得知她的公司确实是两年前成立的,也就是她离开我之后不久。
公司起步资金雄厚,业务发展迅速,背后似乎有着强大的支持。
但关于她个人的信息却少之又少,仿佛她的人生在公司成立之前是一片空白。
我甚至花钱找了一个私家侦探,希望能挖掘出更多信息。
侦探告诉我,赵敏的个人履历中有很多模糊之处,她声称自己是商学院毕业,但校方记录中找不到她的信息。
她说自己曾在一家大型建筑公司担任高管,但那家公司的人事记录中也没有她的名字。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就像她凭空出现,凭空成功一样。
我决定再次去见她,这次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但我没想到,她却先一步联系了我。
一天晚上,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下午三点,城北公园的湖边长椅,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来的时候确保没有人跟踪你。”
我几乎一夜未眠,期待着明天的会面。
第二天,我提前一小时到达了约定地点。
公园里游人不多,湖面上飘着几只白色的天鹅。
准点三点,一个戴着墨镜和帽子的女人走近长椅,坐在我身边。
“不要看我,假装我们不认识。”赵敏轻声说道。
我强忍着想要转头的冲动,盯着湖面说:“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有人在监视我。”她说,“自从你出现在签约仪式上,他们就更加警惕了。”
“谁在监视你?”我疑惑地问。
“说来话长。”她叹了口气,“简单来说,我现在的身份很危险,而你的出现可能会暴露我的真实身份。”
“什么真实身份?刘梅?还是赵敏?哪一个才是真的你?”我忍不住问道。
“都不是。”她轻声说,“但我在工地的那四年,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给我:“这里有一张房卡和一个地址,三天后的晚上八点,去那里,我会告诉你一切。但在那之前,请不要再试图联系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见面了。”
说完,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手中的信封,心中既期待又恐惧。
三天后的真相,会是什么样的?
07
三天时间如同三年那般漫长。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一遍遍地猜测着赵敏的真实身份。
也许她是某个大人物的女儿,隐姓埋名来体验生活?
也许她卷入了某种危险的处境,不得不改头换面?
或者更糟,她只是在利用我,而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
每一种可能性都让我心如刀割。
终于,约定的日子到了。
信封里的地址是市中心一家高档酒店的房间号。
我按照指示,在晚上八点准时来到了那个房间门口。
手握房卡,我深吸一口气,刷开了门。
房间里灯光昏暗,只有一盏台灯亮着。
赵敏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
她换上了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看上去更像当年的刘梅了。
“谢谢你来了。”她轻声说。
“我有选择吗?”我苦笑道,“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想知道你是否安好。”
她示意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可能会让你震惊,甚至难以接受。”她深吸一口气,“但请相信,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我点点头,做好了听任何事情的准备。
“我必须告诉你,刘梅这个名字是假的。”她开口道。
“我猜到了。”我说。
“但赵敏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她继续道。
这我没料到,我困惑地看着她。
“那么,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我的真名不重要。”最终她说道,“重要的是我的身份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工地上。”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
“林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工地吗?北京郊区的那个大型住宅项目。”
“当然记得,那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那个项目表面上看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开发,但实际上,它涉及到大量的违规操作和安全隐患。”她转过身,眼神异常严肃。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偷工减料、使用不合格材料、违反安全规定、克扣工人工资...”她一一列举道,“这些你应该都看到过吧?”
我点点头,这些在建筑行业确实司空见惯。
“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那个项目背后牵涉到的贪污和权钱交易有多严重。”她的声音变得低沉,“那栋楼如果按计划完工,将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导致数百人死亡。”
我震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深吸一口气,走回沙发坐下,直视着我的眼睛。
下一秒她的回答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我头上。
“因为我是一名卧底记者,专门调查建筑行业的腐败和工人权益问题。我潜入工地的目的,就是收集第一手证据。”
我感到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
“卧底记者?”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沙砾。
08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穿着精致套装的女人就是曾经和我在工地上同甘共苦的刘梅。
“所以,这四年都是假的?”我感到一阵眩晕,喉咙发紧,“你接近我,也是为了你的调查?”
我的声音在颤抖,连我自己都能听出其中的痛苦和愤怒。
她猛地抬头,眼中是我熟悉的坚定和倔强。
“不!”她急切地向前一步,抓住我的手,“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是工头,可以接触到更多信息。”
她的手和记忆中一样温暖,但此刻却让我感到一阵刺痛。
“但后来,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哽咽,“林强,这一点我发誓没有骗你。”
我望进她的眼睛,那双我曾经以为读懂了的眼睛。
现在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过她。
一股莫名的怒火从心底升起。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林强...”她伸出手,想要再次触碰我。
“别碰我!”我厉声喝止。
她的手悬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
我转身,大步走到房间另一端,靠在窗台上,深呼吸试图平静下来。
窗外是城市的灯火,与我们曾经在工地上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那时的我们,蜷缩在简陋的地下室里,透过小小的气窗看着远处模糊的灯光。
她说那是我们未来的方向。
原来那也是谎言?
我站起来,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
四年的记忆在我脑海中翻滚,像是一卷被雨水浸湿的老照片,逐渐模糊变形。
“那为什么突然离开?”我猛地转身,质问道,“为什么这两年来一直隐瞒身份?”
她的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既疲惫又无助。
“因为危险。”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被空调的噪音盖过,“我收集的证据牵涉到很多高层人物,包括政府官员和大型建筑公司的高管。”
她抬头看我,眼中带着恳求。
“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也会成为目标。”
“目标?”我冷笑一声,“你觉得我这种小人物,会被谁盯上?”
“正是像你这样的小人物,最容易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你不知道这些人有多狠。”
她从包里拿出一台小巧的笔记本电脑,动作娴熟地打开,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密码。
密码至少有二十位,她甚至没有看键盘,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移动着。
09
这也不是刘梅会有的娴熟。
刘梅对科技产品总是显得不太熟悉,连手机都经常操作失误。
她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回头看我。
“过来,看看这些。”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不容拒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一定距离。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和工地上满是汗水和尘土的刘梅截然不同。
屏幕上显示出大量照片、录音文件和文档,整齐地分类存放。
每个文件夹都标有日期和地点,从2010年一直到2014年,正是我们在一起的那四年。
她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大量照片。
工地管理层与官员的密会照片,角度刁钻,像是从极为隐蔽的位置拍摄的。
“这是在天津那个工地,记得吗?”她指着照片中的一个人,“这个人是市建委的副主任,表面上是来检查工地安全的,实际上是来收取好处费的。”
她又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系列表格和对比数据。
“这是原材料检测报告与实际使用材料的对比。”她解释道,“左边是官方报告,显示所有材料都符合标准;右边是我秘密送检的实际样本报告,强度只有标准的三分之二。”
还有更多的文件。
工人工资被克扣的账目,详细记录了每个月从工人工资中扣除的“管理费”、“食宿费”等名目的金额,远超实际成本。
安全事故的掩盖记录,包括伪造的事故报告和对工人家属的威胁证据。
我的胸口一阵发紧,这些都是我所熟悉的工地现实,只是我从未想过有人会如此系统地记录这一切。
“这些都是你收集的?”我震惊地问道,声音中的愤怒已经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情。
“是的,四年来,一点一点地。”她点头道,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最初我只是想写一篇关于建筑工人生存状况的调查报道,记录他们的艰辛和不公。”
她合上一个文件夹,打开另一个。
“但越深入,我发现的腐败越严重。这已经不仅仅是工人权益的问题,还关系到公共安全。”
她指着屏幕上一栋正在建设中的高楼照片。
“这栋楼如果按照他们的方式完工,将成为一个定时炸弹。”
我盯着照片,认出了那是我们曾经工作过的一个大型住宅项目。
“那次电梯井坍塌,真的是事故吗?”我突然问道。
那次事故中,两名工友被埋,其中一人当场死亡,另一人重伤。
官方调查称是工人操作失误导致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不是。是因为他们为了节省成本,偷工减料,支撑结构不符合安全标准。”
10
她打开一个文档,上面是详细的工程图纸对比。
“左边是设计图纸,右边是实际施工图。他们减少了近三分之一的钢筋用量。”
我感到一阵恶心,想起死去的那个工友,年仅二十六岁,家里还有年幼的孩子。
“所以那次肩膀受伤?那也是你的计划一部分?”我又想起了我们相识的契机,她为救我而受伤的那一幕。
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不,那是真的意外。”她轻声说,眼中闪过一丝我熟悉的温柔,“我看到钢筋要掉下来,就冲过去了,完全是本能反应。”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柔和。
“但也让我有机会接近你,了解更多内部情况。起初,我确实是带着目的接近你。”
她直视我的眼睛,坦然承认。
“你是小工头,能接触到更多信息,而且你待人诚恳,比其他人更愿意说实话。”
我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些信息。
四年的朝夕相处,原来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那后来呢?”我问道,声音干涩,“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的感情变得真实了?还是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我听到她的椅子挪动的声音,感觉到她走到我身后,但没有触碰我。
“第一年冬天,你发高烧那次。”她轻声说。
我记得那次。
在天津的工地上,冬天寒风刺骨,我在户外工作了一整天后,晚上开始发烧。
刘梅整夜没睡,用冰毛巾敷我的额头,一遍遍地量体温,直到我的烧退下来。
“你说不能生病,弟弟的学费还等着你寄。然后你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还抓着我的手不放。”
她的声音中带着怀念。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不再是为了任务而接近你。我真的开始在乎你了。”
我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谎言的痕迹。
但我只看到了真诚和歉意。
“那为什么突然离开?”我继续问道,“不辞而别,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这是我最痛苦的疑问,这两年来我无数次在梦中惊醒,都在想这个问题。
她的表情变得凝重,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因为我的身份差点暴露。”她解释道,“那通电话是我的编辑打来的,警告我有人开始调查我的背景。如果被发现,不仅我会有危险,你也会被牵连。”
“所以你就这样消失了?甚至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质问道。
“我必须保护你,也保护我的调查成果。”她的声音带着坚定,“我离开后,花了半年时间整理证据,然后通过我的报社向有关部门举报。”
“然后呢?”
“结果你也看到了。”她指着窗外,“那个项目被叫停,重新审查,很多人被查处。但同时,也有很多人对我恨之入骨,想要报复。”
“那赵敏这个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11
她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头,倒了一杯水。
“保护计划的一部分。”她解释道,“我的报社和某些支持我的官员帮我建立了新身份,创办了这家公司,表面上是做建材生意,实际上是继续监督建筑行业的改革。”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坐在沙发上,试图理清思绪。
“所以,我认识的那个刘梅根本不存在?”
“不,林强。”她走过来,蹲在我面前,双手捧着我的脸,“那个在工地上和你一起度过四年的刘梅,她的感情,她对你的关心,她的梦想和痛苦,都是真实的。只是她的名字和过去是假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我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
“你知道吗,这两年来,我有多少次想回到你身边。”她的声音哽咽,“但我不能,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你。”
“那现在呢?”我问道,“为什么突然决定告诉我真相?”
“因为大部分涉案人员已经被查处,威胁减少了。”她解释道,“而且,我无法忍受看到你一次次地出现在我公司附近,却不能认你。”
她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叠信封。
“这些是这两年来我写给你的信,从来没有寄出。”
我打开其中一封,里面是她熟悉的字迹:
“亲爱的强子,今天是我们分开的第三十天。我不知道你是否还好,是否还在那个工地工作。我多想告诉你我很安全,让你不要担心。但我不能冒险联系你,这对我们都不安全。希望有一天,当一切尘埃落定,我能向你解释这一切...”
我一封一封地翻看,每一封都写满了她的思念和愧疚。
“你真的在乎我?”我抬头问道。
“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她轻声回答,眼中含泪,“这四年来,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真实的部分。在充满谎言和伪装的日子里,只有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我沉默了许久,内心挣扎着。
“那现在呢?”最终,我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那要看你了。”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已经完成了大部分调查工作,但这条路我还会继续走下去。建筑行业的改革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工人的权益需要保障,还有很多隐患需要揭露。”
“所以你还是会以赵敏的身份继续生活?”
“暂时是的。”她点头道,“但我想让你知道真相,让你做出选择。如果你选择离开,我完全理解。但如果你愿意...”
她没有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你知道吗,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再见到你,我会说什么,做什么。”我缓缓说道,“我想过质问你,想过责备你,甚至想过恨你。”
她低下头,等待着我的判决。
“但现在,看着你,听你讲述这一切,我只想说一句话。”
12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期待和恐惧。
“欢迎回来,无论你叫什么名字。”我轻声说道。
泪水从她眼中涌出,她扑进我的怀里,就像当年在工地上那样,紧紧地拥抱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我耳边反复地说着。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说。
她抬起头看我。
“告诉我你的真名。不是刘梅,不是赵敏,是真正的你。”
她笑了,眼泪中带着笑意。
“周琳。”她说,“我的名字是周琳。”
“周琳。”我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了一段全新的关系。
不再是工地上的“夫妻”,而是彼此生命中真正的伴侣。
周琳继续以赵敏的身份经营她的公司,推动建筑行业的规范化改革。
我则利用多年积累的经验和人脉,成立了一家专注于工人技能培训的机构。
我们不再隐瞒对方,不再有秘密。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四年的工地生活。
那个时候的刘梅,穿着朴素的工装,扎着简单的马尾,在烈日下搬运建材的样子。
现在的周琳,西装革履,出入高档场所,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
表面上看,她们是如此不同,但内心深处,却是同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子。
一年后,我们低调地举行了婚礼。
没有铺张的仪式,没有众多的宾客,只有真心的承诺和对未来的期许。
“林强,你后悔认识我吗?”新婚之夜,她躺在我怀里问道。
“从来没有。”我亲吻她的额头,“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在那个食堂里,坐在你对面。”
“即使知道我会欺骗你,会离开你?”
“即使如此。”我笑道,“因为现在的我们,是真实的。没有欺骗,没有伪装,只有彼此。”
她依偎在我怀中,轻声说道:“谢谢你原谅我,接受真正的我。”
“不,是谢谢你。”我说,“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个行业的黑暗面,也让我有机会参与改变它的过程。”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然璀璨。
工地上的灯光依然通明,无数工人仍在昼夜不停地工作着。
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我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相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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