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叮——"柳明璃被手腕上的剧痛惊醒,青铜香炉的余温尚在指尖,睁眼却是漫天黄土。粗粝的沙粒刮过她精心描画的远山眉,石榴红襦裙沾满草屑,十二破留仙裙的银线在烈日下闪着细碎的光。
"叮——"
柳明璃被手腕上的剧痛惊醒,青铜香炉的余温尚在指尖,睁眼却是漫天黄土。粗粝的沙粒刮过她精心描画的远山眉,石榴红襦裙沾满草屑,十二破留仙裙的银线在烈日下闪着细碎的光。
"阿璃!还不去上工!"破锣般的嗓音震得耳膜生疼。穿着灰蓝补丁褂子的老妇人叉腰立在土坯房前,皲裂的手掌拍得木门框簌簌落灰,"再迟到扣你三天工分!"
她茫然四顾,夯土墙上"农业学大寨"的标语红得刺眼。左手腕内侧的月牙胎记灼热发烫,这是自小就有的印记,此刻却蔓延出蛛网般的金纹。记忆还停留在尚服局的绣架前,那方新得的和田玉佩透着古怪的暖意......
灶台上的缺口陶碗盛着玉米糊糊,三只绿头苍蝇在碗沿打转。柳明璃捏着木勺的手在发抖,昨日尚在品尝水晶龙凤糕的舌尖泛起苦涩。门外传来孩童嬉闹的童谣:"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专吃杜鲁门......"
"这是永徽多少年?"她拽住路过青年的补丁衣角。对方像看疯子般甩开她:"什么永徽?今年是1975!"
暮色染红打谷场时,柳明璃终于摸清处境。这具身体的主人叫阿璃,父母在去年修水渠时塌方身亡。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她蜷在草垛后,借着最后的天光拆开衣襟暗袋——那枚惹祸的羊脂玉佩竟跟着来了,背面"永徽二年制"的铭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在练字?"清朗的男声惊得她险些摔了钢笔。顾长林扶住歪斜的墨水瓶,知青队长的手指修长,虎口处有握锄磨出的茧,"'天'字最后一捺要回锋。"
煤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皮影戏里交颈的鸳鸯。他教她简体字,她偷偷在粗布帕子上绣《兰亭集序》,蚕丝线是拆了襦裙内衬才得的。
腊月里交公粮,柳明璃的刺绣被供销社主任看中。五张工业券换回的白棉布,在她针下化作《捣练图》的纹样。"这是封建糟粕!"妇女主任王金花尖利的指甲撕开绣绷,却在摸到暗绣的"为人民服务"字样时噎住。
暴雨夜,顾长林发着高烧攥住她手腕。金纹胎记突然发烫,玉佩在两人交握的掌心浮现。他枕边泛黄的《永徽律疏》残页上,赫然是她的小楷批注。
暴雨砸在茅草屋顶的声音像是千万面羯鼓齐鸣,土炕边的搪瓷脸盆已经接了七处漏雨。顾长林滚烫的掌心紧贴着柳明璃腕间胎记,那些蛛网金纹突然游动起来,在两人肌肤相贴处凝结成太极阴阳鱼的图案。
"永徽二年..."顾长林烧得干裂的唇间溢出梦呓,从军绿色帆布包里抖落的残页铺满炕席。柳明璃瞳孔骤缩——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分明是她上个月在尚服局批注的《永徽律疏》!
玉佩悬浮在半空,将煤油灯的火苗吸成幽蓝色。柳明璃看见倒影中的自己:粗布衫与唐宫髻重叠,顾长林的灰布中山装幻化成银甲。无数画面在雨幕中闪现:太极殿前的日晷、生产队粮仓里的搪瓷缸、戴着红袖章的青年举着火把冲向古籍堆......
"阿璃!快按住他!"赤脚医生踹开木门时,玉佩瞬间坠入棉被。王金花狐疑地盯着炕沿的水渍:"小顾这烧得不寻常,该不是染了癔症?"
柳明璃将刺绣合作社的账本摊在妇女主任面前:"上个月咱们给县里绣的二十套枕巾,用的都是顾同志改良的印染方子。"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超额完成生产任务"的红字,王金花鼻子里哼出的气吹动了刘海。
蝉鸣撕开暑气的那天,村小学后墙被山洪冲塌半角。柳明璃蹲在泥泞里捡拾散落的算盘珠子,青铜锈色忽然刺痛眼角——残碑上的双鸾衔绶纹,正是永徽年间昭容专用的制式。
"这废石头垫猪圈都嫌滑!"老支书吧嗒着旱烟。顾长林的手电筒光扫过碑文缺口,那处半月形凹陷让柳明璃喉头发紧。当夜她偷溜进牛棚,玉佩严丝合缝嵌入石碑的瞬间,银河倒转般倾泻的星光中浮现出《璇玑图》的经纬。
第二日公社喇叭突然喊人接电话,省考古队的吉普车碾过晒谷场时,柳明璃正将茜草汁浇进染缸。顾长林的白衬衫后背洇出汗渍,他接过她递来的绿豆汤时,指尖在碗底迅速划了三个字:"别露馅"。
戴玳瑁眼镜的老教授跪在碑前浑身发抖:"这...这是上官婉儿的陪葬墓志铭啊!"柳明璃手中的筢子掉在麦秸堆上。永徽二年,她亲眼见过十四岁的上官才人,在立政殿的秋千架上翻飞如蝶。
批斗会来得比暴雨更急。红卫兵小将把残碑捆上拖拉机,王金花举着铁皮喇叭喊得青筋暴起:"封建余毒必须彻底清除!"顾长林突然跳上车斗,军用水壶"无意"泼湿碑文。柳明璃看着他被推搡的背影,腕间胎记突然灼痛——那水渍显现的拓印,分明是她当年绣在太子衮服上的二十八宿星图。
夜半,晒谷场草垛后。顾长林撕开衬衣下摆给她包扎手掌:"下次别用手去挡锄头。"月光漏过麦秸的缝隙,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影。柳明璃忽然想起七夕夜的长安,宫娥们用九孔针乞巧时,银河水也是这般流淌在少年将军的铠甲上。
"你知道平行时空的莫比乌斯环吗?"顾长林蘸着露水在石板上画出∞符号,"我祖父的笔记里说,当历史形成闭合的环..."他的声音突然被犬吠切断,七八道手电筒光柱如利剑劈开夜幕。
地窖里的霉味混着柴油味,柳明璃数着顶上杂沓的脚步声。顾长林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石碑拓片显示,永徽三年有颗陨星坠落在九嵕山。"她猛地转头,鼻尖蹭过他下巴——那正是太宗昭陵所在。
暗袋里的玉佩突然开始脉动,像是有了心跳。柳明璃在黑暗中摸索顾长林的手,却触到黏腻的温热。血腥气漫开时,她终于想起那个血色黄昏:神龙政变的箭雨中,有位银甲小将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说"来世必在长乐未央处重逢"。
地窖顶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更漏,柴油味里混入铁锈腥气。柳明璃扯下粗布头巾按在顾长林后背,北斗七星状排列的伤口正与她记忆中那支透甲而出的狼牙箭重合。
"那年玄武门落雪..."她哽咽着咬断裹伤布的线头,玉佩在掌心烫出红痕,"你曾说等西域商路通了,要带我去看龟兹的胡旋舞。"
顾长林沾血的手指突然扣住她腕间金纹,地窖深处竟传来水声潺潺。黑暗如褪色的幔帐层层掀开,柳明璃看见自己跪在尚服局的青砖地上,银甲小将的佩剑挑起她绣坏的衮服——那剑柄镶嵌的陨铁纹路,与顾长林祖父怀表上的星图如出一辙。
"别出声。"顾长林滚烫的唇擦过她耳际,军用水壶里倒出的竟是火油。追捕者的皮靴踏碎头顶菜窖隔板时,他划亮的火柴在青铜佩表面折射出七彩虹光。
爆炸的气浪掀起地窖盖板,柳明璃被护在身下。透过漫天飞舞的《劳动手册》残页,她看见顾长林后背的伤口在虹光中生长出银色经络,宛如二十八宿星图在血肉间复活。
批斗会现场,王金花正指挥人将残碑吊上脚手架。暴雨冲刷着"破四旧"的横幅,柳明璃藏在袖中的绞缬绸突然泛起涟漪——这是她用唐代"鱼子缬"技法染就的星云纹,此刻竟与玉佩产生共鸣。
"让历史的归历史!"顾长林夺过铁皮喇叭的呐喊被雷声淹没。他跃上高台时,柳明璃看清他脖颈浮现的刺青:永徽三年司天监绘制的紫微垣星图。
玉佩脱手飞向碑文缺口,暴雨在瞬间静止。柳明璃的十二破留仙裙与顾长林的银甲同时显现,台下红卫兵手中的火把凝成永恒的琥珀。碑文投射的光幕中,上官婉儿正在撰写墓志铭,狼毫笔尖悬在"穿越古今"的"穿"字上。
"选我。"顾长林握住她执针的手刺向自己心口,"当年九嵕山的陨星就是时空锚点..."他的血珠渗入玉佩纹路,柳明璃忽然听见尚服局更漏的声音——子时三刻,正是她穿越那晚的时辰。
供销社仓库突然传来巨响,省考古队的汽车撞开人群。老教授举着湿拓片嘶喊:"这上面有周总理特批的保护文件!"王金花涂着红漆的指甲在暴雨中斑驳,像极了那年大明宫凋落的石榴花。
当夜知青点灯火通明,柳明璃将绞缬绸铺在算盘上。顾长林蘸着紫药水在绸面书写祖父留下的方程式,窗台上晾着的柿饼染红了月光。"陨星物质改变人体量子态,"他的钢笔尖戳破绸面,"我们就像薛定谔的猫..."
秋收前夜,柳明璃在染缸中加入最后一把苏枋木。省纺织厂的领导举着"长安虹"丝绸惊叹时,她正将玉佩碎片埋进昭陵旧址。顾长林的体温透过的确良衬衫传来:"当两个时空的文明产生等量共鸣..."
批斗场的梧桐树飘落第一片黄叶时,柳明璃的刺绣合作社挂上了鎏金招牌。妇女们踩着缝纫机哼唱新编的民谣,词调竟与永徽年间的采桑曲异曲同工。顾长林指着宣传栏上的合影轻笑,阳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先进生产者"奖状上,像极了石碑拓片里的星轨。
玉佩最后一丝微光熄灭在立冬那天的邮包里,省博物馆的接收单上写着"唐代无名氏绣品"。柳明璃抚过顾长林后背淡去的星图,晒谷场新装的电喇叭正播送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
"你看,"她将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按在他胸口,"我们终于把长乐未央...绣在了这个时代。"
来源:史海拾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