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霓虹灯管在视网膜上灼出光斑残影,君斌正把姑娘的耳坠变进威士忌杯里。我摸到兜里硌手的Zippo打火机——上个月汪佳说喜欢机身上蚀刻的帆船图案,此刻金属纹路里还嵌着她的一根睫毛。
霓虹灯管在视网膜上灼出光斑残影,君斌正把姑娘的耳坠变进威士忌杯里。我摸到兜里硌手的Zippo打火机——上个月汪佳说喜欢机身上蚀刻的帆船图案,此刻金属纹路里还嵌着她的一根睫毛。
酒吧后巷的垃圾桶堆满扎啤杯碎片,我踩着《东风破》的尾奏踉跄而出。手机屏幕在裤袋里第七次亮起时,望江门的晚钟正敲过十二下。汪佳的名字在诺基亚蓝光里明明灭灭,像极了库房那盏接触不良的日光灯。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机械女声混着钱塘江货轮的汽笛传来。我对着路灯杆练习微笑,铁锈味的夜风灌进领口,惊觉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落——那还是汪佳用缝纫机给我钉的加固线。
寝室楼道里飘着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对门考研的男生总在深夜煮宵夜。我盯着门板上新贴的"宽带办理"小广告,突然想起毕业设计导师上周发的邮件还躺在163邮箱里。
对烟的过敏越来越严重,可烟始终戒不掉,烟灰缸里堆成小山,手机震动着滑向桌沿。汪佳的短信简短得像退货单备注栏:"最近在赶秋装样板"。我望着她送的鳄鱼牌皮带,金属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突然发现皮带上多了道裁缝剪留下的豁口。
晨雾中的四季青市场苏醒得格外早,美芬正踮脚调整假人手臂角度,藏青制服裙摆沾着晨露。"要不要试试当导购?"她转身时胸前的徽章晃着眼,"店长说缺个能扛样衣的男生。"
我望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胡茬参差的下巴,皱巴巴的SUDU三环T恤,左肩还留着汪佳画版时蹭上的划粉印。运货三轮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掀开美芬手里的进货单,那些"韩版""爆款"的标注像一群受惊的麻雀。
钱江晚报上说今夜有双子座流星雨。我躺在寝室天台的水箱旁,听楼下网吧传来《大话西游》的背景音乐。手机相册里汪佳站在樱花树下的照片开始泛紫——国产彩屏手机的通病。当第一颗流星划过时,四季青方向突然升起孔明灯,暖黄的光晕里隐约可见"生意兴隆"的毛笔字。
梅子黄时的雨丝缠着梧桐絮,我攥着刚充值的IC卡钻进四季青后门的电话亭。玻璃上"办证刻章"的喷漆遮住了半面镜子,映出我三天没刮的下巴。汪佳办公室的号码早烂熟于心,听筒里的嘟嘟声混着隔壁裁缝铺的电动缝纫机响,像在给我们的感情缝制寿衣。
"不是说别总打来吗?"她的声音裹着样衣间裁布声的锋利。我望着电话亭外飘摇的"江南布衣"招牌,去年开业时挂的红绸还剩半截在风里招摇。
"我在你楼下。"手指无意识抠着话机边缘的烟疤,"就想要个准话。"对面传来样板纸沙沙的响动,我猜她正用我送的英雄钢笔在改版单上画线。
"现在说成家?"她轻笑时带着制版尺敲击桌面的节奏,"你都还没毕业啊?"电话突然断了。
阳光刺破云层,我蹲在四季青消防通道啃菜煎饼。三楼落地窗后闪过汪佳验收样衣的身影,她新烫的离子烫在空调风里起落如黑缎。送货工扛着人台模型撞到我肩膀,塑料模特胸前的碳笔标记正是我教她的简化版型法。
父母的来电在午后准时响起,我靠着贴满转让广告的报刊亭接听。母亲絮叨着老家堂弟的婚宴,说新房卫生间都贴了马可波罗瓷砖。父亲突然插话:"你表舅说信用社在招信贷员..."远处四季青的运货电梯哐当作响,而我不知所措。
网吧包夜的冷板凳上,我盯着人才市场网站发怔。屏幕右下角弹出汪佳QQ空间更新提示,封面换成了西湖边的合影——那天她穿着我仓库最后一批卖爆的雪纺裙。凌晨三点,清洁工扫走我脚边的营养快线空瓶时,发现键盘缝里嵌着颗珍珠纽扣,不知道是被谁遗弃的。
钱塘江的潮信日复一日,我却在这座城的褶皱里迷了路。庆春路夜市最后几个摊位正在甩卖荧光棒,穿学士服拍照的学生们举着盗版冰红茶碰杯,塑料吸管在暮色里泛着油光。
瑶瑶姐新开茶楼的鎏金招牌下,穿香云纱旗袍的迎宾小姐正给发财树浇水。我数着台阶上的烟头拾级而上,二楼飘来钢琴声,弹的是汪佳手机铃声的调子。服务生胸前的对讲机滋滋响着,报出"龙井虾仁两份,牡丹厅加单。"时,我瞥见瑶瑶姐在屏风后给紫砂壶开光,手腕上的蜜蜡串珠碰出木鱼般的轻响。
话音未落,牡丹厅的雕花木门豁然洞开。尚总被众人簇拥着走来,鳄鱼皮带扣在宫灯下泛着冷光。他目光扫过我时,嘴角扯起熟悉的弧度:"小兄弟改行收茶钱了?"我瞥见他腕间新添的劳力士水鬼表,表盘幽蓝如深夜钱塘江水。
"小祖宗总算舍得来了。"她屈指弹飞茶宠背上的水珠,翡翠戒指在铁观音的热气里凝出绿雾。我望着博古架上那尊缺角的招财猫,猫爪上的金漆已斑驳如秋叶。
听完始末,她突然用茶夹敲击建盏,惊起茶海上浮沉的普洱碎末:"去年台风天仓库漏水,是谁连夜开车送抽湿机?"窗外的霓虹灯管恰巧亮起,将她的侧脸切割成冷暖分明的两半,"现在倒学会见外了?"
我摩挲着桌布下露出的木纹,那里有条用圆珠笔画的航线图。服务员端来定胜糕,模具压出的"财"字裂了半边,像极了仓库清仓时被扯坏的价签。
"要说去处..."瑶瑶姐突然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晚风卷着河坊街的叫卖声扑进来,"明早陪我去四季青挑批真丝料子?"她腕间的沉香手串撞在窗棂上,散出苦甜的余韵。楼下传来三轮车急刹的声响,装着外贸尾货的黑色塑料袋滚落满地,在路灯下像一群逃窜的甲虫。
走出茶楼时,卖栀子花的老妪正在收摊。我买下最后两串,别在衬衫口袋的花突然掉了一朵,落在积着油污的下水井盖上。
愚人节刚过,杭城连绵的春雨里总裹着股料峭寒意。我裹着褪色的牛仔外套蹲在宿舍走廊里打电话,瑶瑶姐的彩铃正唱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混着电流杂音在耳畔回响。
瑶瑶姐的吴语腔调突然炸响,"四季青那边档口刚走两个小妹,你要愿意来......"
我攥紧电话线的手渗出薄汗:"打包发货的活有吗?我熟门熟路的!"
"急什么,"电话那头传来翻账本的沙沙声,"林夕在我三号仓,过两天让她带你认路。实习章子的事别操心,等六月了我给你搞定....."
走廊尽头飘来食堂的油烟气,几个大三生抱着考研资料匆匆走过,运动鞋在积水瓷砖上踩出啪嗒声响。
黄昏,林夕的来电震得诺基亚在铁架床上打转。抓过手机就听见她带着喘的笑:"明早五点,杭海路口报刊亭——记得穿耐磨的裤子!"
晨雾未散时,我踩着露水赶到约定地点。林夕正蹲在"杭州日报"的铁皮箱上啃粢饭团,马尾辫梢凝着细密水珠。她见我两手空空,扬手把塑料袋里另一个饭团抛过来:"仓库在三堡呢,我们骑车过去。"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后那辆二八杠凤凰车,三角梁上缠着褪色红胶带。
"你五菱面包车呢?"她单脚支地,棉布衬衫被晨风吹得鼓起。
"卖了,还汪佳钱了。现在很好,无债一身轻。"我咬开温热的粢饭,咸菜混着油条的香气漫在齿间,"
车轮碾过坑洼处时,后座的林夕突然攥紧我衣摆。柏油路上散落着夜市的竹签和塑料袋,早班公交正喷着黑烟从身旁掠过。
"还记得你买第一辆三轮不?"她的声音混着风声飘来,"在学校操场练车,差点撞翻......"
推着自行车绕过最后一个弯道时,铁锈味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坑洼的水泥地上泛着油光,不知哪家小作坊排出的污水在洼地里积成墨绿色,泡烂的泡沫箱残骸上落着几只绿头苍蝇。几条脏毛打结的土狗从废轮胎堆里窜出来,犬牙间垂着涎水,爪子拍在泥浆里溅起一串水花。
"捡石头!快!"林夕跳下车后座时,帆布鞋差点陷进泥里。我摸到裤兜里硬邦邦的钥匙串,金属撞击声竟让那畜生后退了半步。远处传来铁门开合的哐当声,穿藏蓝工装的门卫举着扫帚骂咧咧赶来,狗群这才夹着尾巴窜进荒草丛。
仓库管理员老周从传达室晃出来时,指尖还粘着半截飞马牌烟灰。他工装领口泛着黄渍,袖口磨破的线头随着比划的手势晃荡:"瑶瑶姐的弟弟?"目光扫过我洗得发白的李宁运动裤,鼻腔里哼出个意味深长的气音,"这细胳膊细腿的,扛得住五十斤的货箱?"
仓库卷帘门拉起时,成摞的纸箱堆到天花板,缝隙间垂下的节能灯管嗡嗡作响。瑶瑶姐踩着漆皮剥落的高跟鞋从货架间转出来,指甲上的水钻在晨光里忽闪:"小林先去点那批雪纺衫,吊牌要全部换成自家标的......"
林夕塞给我一把美工刀,塑料柄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当我们划开第十七个纸箱时,阳光正从气窗斜斜切进来,灰尘在光柱里浮沉。隔壁档口的小工推着液压车经过,铁轮碾过水泥地的声响,和着远处国道隐约的汽笛,在空旷的仓库里荡出回音。
老周这时候走过来,我拽起T恤下摆抹了把汗,露出腰间的八块腹肌:"周哥您尽管使唤,当年在四季青拉货,三十米长的货车我一人能卸半车。"棚顶仓库漏下的阳光正好刺在眼皮上,我眯着眼看他工牌上褪色的"仓储组长"字样。
"有种!"蒲扇似的巴掌拍在肩胛骨上,带着老茧的力道震得锁骨发麻。林夕适时递上根红双喜,火柴划燃的瞬间,我瞥见她食指内侧被打包绳勒出的红痕,这小丫头干活,永远这么卖力。
装卸区弥漫着柴油与棉絮混杂的气息。八米长的江淮货柜像头巨兽张着嘴,穿红背心的壮汉正把货箱垒成危危欲坠的塔。"叫我大刘就行,"他抹了把络腮胡上的汗珠,改装过的板车铁架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你和小陈搭手,二十箱一组。"
第一箱砸在肩头时,帆布带勒进皮肉的灼痛让我踉跄半步。纸箱上"江浙沪包邮"的印章被汗水晕开,编号贴纸黏在掌心撕不下来。小陈把板车把手调低半寸:"腰杆挺直,重心往后,对,就这样......"
循环往复的四个小时里,时间被切割成无数个三十米:货柜到板车二十步,板车到货架十步,空车返回时能省五步。阳光从铁皮缝游移到水泥柱时,我们刚清空最后半车女装。忽然岗亭传来哨响,又一辆解放牌拖着尘烟驶入,挡风玻璃上"常熟-杭州"的通行证被晒得卷了边。
午饭时分,我瘫坐在消防栓旁,铝饭盒里的梅干菜已凝出油花。林夕留的搪瓷缸上印着"先进工作者",茶垢里浮着两片蔫黄的菜叶。斜对角的大刘正就着二锅头啃酱鸭头,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远处冲床的节奏传来。
下午的拆包区像个蒸笼,美工刀划开胶带的滋滋声此起彼伏。雪纺连衣裙的吊牌刮过下巴,痒得像三月柳絮。当我第三次把"XL"码挂到"S"区时,小陈突然吹响警哨——瑶瑶姐的红色高跟鞋正从验货区由远及近。
暮色爬上货架,我们像三具会喘气的雕塑倚在卷帘门边。大刘掏出的白沙烟在指间颤抖,烟灰簌簌落在反光的工装裤上。晚风捎来食堂泔水车的馊味,却比不过面料仓库里化学染剂的刺鼻——三十捆雪纺堆在改装过的板车上。
更衣室的长条椅还留着上夜班工人的体温。林夕掀开防尘帘时,我正盯着天花板蛛网发呆,安全帽带在额上压出的红痕一跳一跳地疼。"澡堂热水七点停,"她晃了晃牡丹花图案的塑料盆,盆沿缺口处缠着褪色胶布,"给你留了半壶开水。"
我动了动脚趾,鞋底还粘着不知哪年的沥青,声音闷在臂弯里:"让我当十分钟死人......"*窗外忽然亮起车灯,夜班工人的自行车铃叮当作响,像极了那年我们在夜市收摊时,三轮车把上晃悠的铜铃铛。
林夕忽然用胳膊肘碰我:"瑶瑶姐网店刚冲上金冠,你还打算自己做生意吗?"
我望着窗外货运卡车上滑落的雨布,恍惚看见无数包裹正沿着网线涌向四面八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牛仔裤上的线头,大学风风火火创业,临毕业了又回到原点,我有点恍惚。
暮春的风穿过仓库铁门,掀起地面积压的快递单。林夕正踮脚往货架顶层码放包裹,发梢沾着不知哪件毛衣掉落的绒絮。我望着她随动作起伏的背影,忽然想起拍毕业照那天,当时我们穿着借来的学士服,在图书馆台阶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快门按下的瞬间,谁也没料会在这个弥漫着樟脑味的仓库里,讨论我还要不要创业?
来源:快团团服装联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