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记得当时正值三伏天,蝉鸣声嘶力竭,好像整个小区都被架在火上烤。我家的老空调一直发出咔咔的异响,像是随时会罢工。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没一会儿就干了,却带着一股闷热的汗味。
那是去年的事了。
记得当时正值三伏天,蝉鸣声嘶力竭,好像整个小区都被架在火上烤。我家的老空调一直发出咔咔的异响,像是随时会罢工。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没一会儿就干了,却带着一股闷热的汗味。
丈夫小李出差去了重庆。说是出差,我心里明白八成又是陪那些甲方爷喝酒应酬。这些年来,他每次出差回来,西装口袋里总会有两三张发皱的餐厅小票,上面的酒水金额常常让我咋舌。但我已经习惯不去问了,这是他的差事,也是我们家的经济来源。
那天晚上,女儿小雨刚刚睡下。她今年六岁,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爱问为什么的年纪,也是特别黏人的年纪。我坐在阳台上扇着扇子,手机调成静音,免得打扰到女儿。小区楼下有几个大爷大妈在乘凉,说话声断断续续地飘上来。
“听说五栋的王师傅退休了,孙子刚上小学…”
“是嘛,那电视台的事是不是也…”
声音被一阵电动车的轰鸣淹没。我望着远处的灯火,思绪飘向了小李。这会儿他应该正在陪客户吃饭吧,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脸上堆着笑,一次又一次地说”再干一杯”。
大概是凌晨两点多,我被一阵异样的热度惊醒。不知何时睡着的,颈椎因为在藤椅上的姿势而酸痛。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是我发烧了。转身进屋,发现小雨在床上滚来滚去,小脸通红,像煮熟的虾子。
“妈妈,热…好热…”她嘟囔着,眼睛都没睁开。
我慌忙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家里的电子体温计早就坏了,量了几次总显示”37.2°C”,明显不对。我翻箱倒柜找出水银体温计,好不容易量出来,显示39.8°C。
糟了,这么高的烧!
我赶紧给小雨脱了睡衣,用温水擦拭她的身体,又喂了退烧药。可过了半小时,她不但没见好转,反而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胡话,汗水把床单都浸湿了。
“爸爸呢?为什么天上有那么多小兔子?”她睁着迷蒙的眼睛问我。
我的心沉了下去。小李的手机打不通,大概在应酬中调成了静音。小区里我也没什么熟人,老家在农村,一家人都在那边。
慌乱中,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必须去医院。”我自言自语道。
把小雨裹进毯子,想抱着她下楼打车。可刚一起身,我就感到头重脚轻,这几天太累了,体力透支。眼看天色这么晚,能打到车吗?出租车司机愿意载一个抱着发烧孩子的女人吗?如果打不到车…
正在我六神无主之际,门铃声突然响了。这么晚了,会是谁?
透过猫眼,我看到了住在对门的刘大爷弯着腰站在门外。刘大爷今年大概七十岁上下,退休前是个中学老师,平日里总板着脸,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我们住了两年多,也就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而已。
“谁呀?”我问道,声音里带着些警惕。
“是我,对门的老刘。我看到你家灯一直亮着,是不是有什么事?”他的声音比平时要轻,似乎怕吵到其他邻居。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小雨在我怀里烧得正厉害,我也没心思应付邻里关系。
“刘大爷,不好意思,我女儿发高烧,我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刘大爷的目光落在小雨通红的小脸上,他皱起了眉头。
“烧多高了?”
“快40度了。”
“这么高!”刘大爷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怎么去医院?”
我无助地看了他一眼:“我老公出差了,我准备抱她下去打车。”
“打什么车,这时候哪来的车。”刘大爷摆摆手,转身回了自己家。我站在门口,以为他不想管闲事,心里有些失落。
没想到,不到一分钟,刘大爷又出来了,手里拿着车钥匙和一件外套。
“我送你们去医院。”他说,声音不容置疑。
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感激。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刘大爷会主动帮忙。
下楼的时候,电梯正好在检修,我们只能走楼梯。七楼到一楼,每一级台阶对怀抱孩子的我来说都像一座小山。刘大爷看我踉跄的样子,二话没说,直接伸手把小雨抱了过去。
“你带上退烧药和医保卡。”他说。
刘大爷的车是辆老旧的桑塔纳,后视镜上挂着一串已经褪色的平安符。车内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种说不上来的药草香。后座上铺着一块格子呢绒布,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枕头。
“这是我接孙子放学用的,”刘大爷看出了我的疑惑,“他上初中了,每天放学我接他。”
他把小雨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座上,用那个小枕头垫着她的头。我坐在她旁边,不停地用手帕擦她额头上的汗。
路上车很少,刘大爷却开得极为小心。三个红灯,他都停得规规矩矩。我有些急:“刘大爷,要不闯一下吧,这会儿不会有交警的。”
“不行,”刘大爷摇摇头,“你看,小孩在车上,安全第一。再说了,路上时间长不了多少。”
他的语气就像他曾经教书时那样,不容反驳。
确实,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市人民医院急诊。刘大爷把车停好,又把小雨抱了下来。他的动作出奇地稳,仿佛经常这么做似的。
急诊室里人不多,大夜班的医生困倦地坐在诊台后面,看到我们进来,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医生问。
“孩子发高烧,快40度了。”我急切地说。
医生点点头,示意我们把小雨放在诊察床上。他用听诊器检查了一会儿,又量了体温,眉头越皱越紧。
“40.2度,情况不太好,可能是病毒感染。需要输液退烧,观察一晚上。”
我慌了:“需要住院吗?”
“先输液吧,等体温降下来再说。”医生写了一张处方,递给了我。
刘大爷接过处方,说:“你在这里照顾孩子,我去拿药。”
我想说不用麻烦您了,但刘大爷已经走开了。
护士来给小雨扎针,她疼得大哭,我心疼得不行,只能不停地哄她:“乖,打完针就不疼了,妈妈在这里。”
刘大爷回来时,手里不只拿着药,还有一个保温杯和一袋面包。
“医生说可能要观察一晚上,你总得吃点东西。”他把面包递给我,“这是保温杯里泡的菊花茶,可以去火气。”
我接过来,眼眶有点湿。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冷淡的老人,此刻却如此细心。
小雨在输液,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我轻声对刘大爷说:“大爷,您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不用,”刘大爷摇摇头,“我在这陪你们。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就这样,刘大爷坐在输液室的长椅上,一夜没合眼。我几次想让他回去,他都摆手拒绝。输液室的灯光惨白,照得人脸色发青。凌晨四点多,小雨烧退了一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刘大爷,您怎么对我们这么好?”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刘大爷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窗外渐亮的天色上。
“你知道我是教中学的,教了一辈子书,看着一届又一届学生长大。有些孩子,从十几岁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看着他们。”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退休之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看到孩子们,就想起我那些学生,想起我…我的女儿。”
他突然不说话了,只是不停地用手指敲打着膝盖。
“您有女儿?”我小心翼翼地问。
刘大爷点点头,又摇摇头:“有过。她比你小一点,要是还在的话。”
我没再问下去。输液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液体滴落的声音和远处护士站的低语。
天亮了,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金线。小雨的体温终于降到了正常,医生检查后说可以回家了,注意观察,有情况随时来医院。
刘大爷坚持送我们回家。回去的路上,小雨醒了,精神明显好多了。她好奇地打量着刘大爷。
“妈妈,这是谁呀?”她用还带着沙哑的声音问道。
“这是住在我们对门的刘爷爷,昨晚是他送我们去医院的。”我解释道。
小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突然伸出小手,拉住了刘大爷的衣角。
“谢谢刘爷爷。”她甜甜地说。
刘大爷似乎有些不习惯,耳朵都红了,他嘴上嘟囔着”没什么没什么”,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到了小区,我执意要请刘大爷上来喝杯茶,他推脱不过,只好答应。小雨好像特别喜欢他,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
“爷爷,你看我的画。”她拿出自己的画册给刘大爷看。
“爷爷,你帮我拼一下这个拼图好不好?”
“爷爷,你知道恐龙为什么会灭绝吗?”
一个上午,小雨叫了刘大爷无数次”爷爷”,亲热得不得了。我本想纠正她,但看到刘大爷每次被叫”爷爷”时那种掩饰不住的欣喜,我就没忍心说什么。
中午时分,小李终于打来电话,听说了昨晚的事,连声道歉说手机没电了。我没多责怪他,只是简单说明了情况。
“那个…刘大爷是?”小李有些疑惑。
“就是对门那位退休老师,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那位。”
“哦,那位啊…”小李的声音有些惊讶,“他居然会帮这么大的忙?”
挂了电话,我看向客厅。刘大爷正坐在地毯上,耐心地陪小雨搭积木。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给他们镀上一层金边。小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刘大爷则时不时点头或摇头,偶尔还会纠正她的某个词语发音。
午饭我煮了小米粥和几个简单的小菜,硬是留刘大爷吃了饭。席间,小雨一直缠着刘大爷讲故事,而刘大爷讲起故事来,竟然绘声绘色,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板着脸的老教师。
“爷爷,你明天还来陪我玩好不好?”临走时,小雨拉着刘大爷的手问道。
刘大爷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啊,不过要等你的烧完全退了才行。”刘大爷摸了摸小雨的头,“记得多喝水,听医生的话。”
送走刘大爷后,我给小雨量了体温,已经完全正常了。她躺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刘爷爷是不是很好?”她问道。
“是啊,他很好。”我笑着回答。
“那他能不能当我的亲爷爷?我在幼儿园,小朋友们都有爷爷奶奶接送,可是我没有。”小雨有些委屈地说。
我一愣,想起了刘大爷说的那句”我的女儿”,心里忽然有些酸楚。
“宝贝,你确定想让刘爷爷当你的亲爷爷吗?”
“嗯!”小雨用力点头,“他会陪我玩,会讲故事,还会送我去医院。这就是亲爷爷呀!”
孩子的逻辑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直击人心。
小李第二天下午回来了,听我详细讲述了那晚的经过,也对刘大爷充满了感激。他特意买了些补品,说要亲自登门道谢。
我们敲开刘大爷的门,小雨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亲人,扑上去抱住他的腿。
“亲爷爷!”她喊道,声音清脆响亮。
刘大爷愣在那里,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他蹲下身,轻轻把小雨搂在怀里。
“好孩子,爷爷在这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李上前,郑重地向刘大爷道谢,并邀请他有空常来我们家坐坐。
刘大爷点点头,然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旧相册,翻到其中一页。
“这是我女儿,”他指着相片中的一个年轻女孩,“她十年前出了车祸…走的时候才二十岁,连个对象都没有。”
相片中的女孩笑容灿烂,与小雨有几分相似。刘大爷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仿佛怕弄疼了似的。
“现在啊,我一个人住。早上出去锻炼,下午接孙子放学,其他时间就在家看看书,改改以前学生的作业,虽然他们早就不是学生了。”刘大爷笑了笑,“挺无聊的。”
小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支笔,在相册的空白处画了一朵歪歪扭扭的花。我正要阻止她,刘大爷却说:“没关系,这样相册更好看了。”
从那以后,刘大爷成了我们家的常客。小雨也真的把他当成了亲爷爷,时常缠着他讲故事、教拼音、陪玩游戏。而刘大爷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甚至会和小区里的其他老人一起打太极了。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看到刘大爷正坐在我家阳台上教小雨认字。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剪影。刘大爷的声音温和而有耐心,小雨则认真地重复着每一个字的发音。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时候,家人不一定是血缘相连的人,而是那些在你需要的时候伸出手的人,那些愿意分享你的快乐与悲伤的人,那些用心陪伴你成长的人。
小区的日子依旧平淡如水,夏去秋来,刘大爷的烟斗里换了一种烟丝,小雨的画本上多了许多”爷爷和我”的涂鸦。而我家的门铃,也多了一种特别的按法,那是小雨和刘大爷之间的暗号。
“妈妈,我有两个爸爸,还有一个亲爷爷,我是不是很幸福呀?”有一天,小雨突然这样问我。
我看着窗外正在倒垃圾的刘大爷,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都很幸福。”
世界很大,生活很小。但正是这些细小的温暖,构成了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部分。
来源:育儿方略宝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