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最佳作品，夯实文学素养——《秋兴八首》赏读

摘要：杜甫一生“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虽命途多舛，却不失赤子之心。他的诗写尽民间疾苦，饱含家国情怀，满怀仁爱精神，无怪乎他被后世尊为“诗圣”，被赞为“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杜甫用诗记录了自己的一生，也用诗记录了那个时代。

杜甫一生“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虽命途多舛，却不失赤子之心。他的诗写尽民间疾苦，饱含家国情怀，满怀仁爱精神，无怪乎他被后世尊为“诗圣”，被赞为“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杜甫用诗记录了自己的一生，也用诗记录了那个时代。

《秋兴八首》是杜甫晚年的作品，写于夔州时期。杜甫在夔州停留了21个月，一共写了430首诗。学者叶嘉莹曾为这八首诗注解了40万字，评价“《秋兴八首》非常了不起，每首诗里都有夔府与长安两相呼应，彼此形成一个很大的网络，紧密地编织在一起。这八首诗，无论是内容还是技巧，都显示出杜甫的七律已经进入一种极为精醇的艺术境界”。

这组七律代表中国律诗艺术的巅峰成就，以至于可以被称做世界文学的光辉典范。第一首起兴，后面七首遥相呼应，就像八个乐章，前后贯通，荡气回肠。这组诗分开来可以单独成篇，合起来首尾相应，脉络畅通。在主题基本一致的情况下，每首诗在形象和色彩上不断变化……杜甫以手中妙笔，将“巫山”“孤舟”“故园”“莲房”“渔翁”等意象化为音符，时而如三峡一般壮阔，时而如江湖一般澎湃，时而又似秋风般缠绵。在“夔府孤城落日斜”的时空坐标中，诗人将个人命运与国运兴衰熔铸为历史长卷。叶嘉莹指出其“沉郁顿挫”的美学特质源于“时空意识的交错运用”，王嗣奭评曰“八首如一首，格律精严，神韵超绝”。

其一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从眼前丛菊的开放联想到“故园”，追忆“故园”的深思又被白帝城黄昏的急促砧声所打断。

【大意】

诗意落实在“从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两句上，下启第二、三首。

秋天来了，霜降枫林，枫叶凋零败落，巫山和巫峡笼罩在阴沉的迷雾中。

巫峡的江水波浪滔天，巫山风云像是要压到地面上来似的，大概是边塞干戈扰攘接着了地上的阴气，天地间一片阴沉沉。

花开花落已两载，看着盛开的花，想到两年未曾回家，不禁伤感落泪。飘零在外的我，犹如系在岸边的孤舟，虽然不能东归，心却长系故园。

西风凛冽，人们在加紧赶制寒衣，白帝城上捣制寒衣的砧声一阵紧似一阵。

【赏读】

第一首是的序曲，通过对巫山巫峡秋天的形象描绘，烘托出天上地下、江河关塞，到处是惊风骇浪、动荡不安；萧条阴晦，不见天日的气氛，令人感到秋色秋声扑面惊心，抒发了诗人忧国之情和孤独抑郁之感。这一首开门见山，抒情写景，波澜壮阔，感情强烈，亮出了“身在夔州，心系长安”的主题。

其二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

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

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大意】

夔州孤城夕阳西斜，我常常借助天上的北斗星来遥望京华。

听到巫峡的猿啼，我禁不住流下泪来，希望乘着木筏回到家乡，但这个愿望终究是落空了。

没能在尚书省中熏香卧病，滞留夔州，傍晚时分听到城楼上吹起悲笳，心中隐隐升起一阵悲痛。

你看，山石上爬满了藤萝。月亮刚刚升起来的时候，月光是照在藤萝上的，而现在它已经照到河洲前面的芦荻花上去了。

【赏读】

第二首上应第一首，写诗人身在夔州孤城，从落日的黄昏坐到深宵，循着北斗星的方位遥望长安，长夜不寐，想到“画省香炉”，联翩的回忆，又被夔府的悲笳所唤醒。

最后两句“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获花”，侧重写自己已近暮年，卧病秋江的寂寞，虽年老多病，诗人仍是“身在剑南，心怀渭北”。

“每依北斗望京华”表露出诗人对长安的深切怀念，总领整组诗的纲目。

其三

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

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

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

同学少年多不见，五陵衣马自轻肥。

【大意】

白帝城里千家万户静静地沐浴在秋日的朝晖中，我天天坐在江边的楼上，看对面青翠的山峰。连续两夜在船上过夜的渔人，仍泛着小舟在江中漂流，虽已是清秋季节，燕子仍然展翅飞来飞去。

汉朝的匡衡向皇帝直谏，他把功名看得很淡薄，刘向传授经学，怎奈事与愿违。古人尚且如此，我更是不必说了。

年少时一起求学的同学大都已飞黄腾达了，他们在长安附近的五陵，穿轻裘，乘肥马，过着富贵的生活。我却注定要为一个信念苦渡人间。

【赏析】

第三首是第二首的延伸，写晨曦中的夔府。诗人日日独坐江楼，秋气清明，江色宁静，而这种宁静带给作者的却是烦扰不安，深深感叹自己一生的事与愿违，同时抒发心中的悒郁不平。一是想自己有个安稳的家，不要颠沛流离，以四海为家；二是忧国忧民，希望战乱尽早结束。

“清秋燕子故飞飞”，一个“故”字表达出诗人心烦意乱之下的恼恨之情。

其四

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

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

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驰。

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

【大意】

听说长安的政坛就像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彼争此夺，反复不定，反思国家和个人所经历的动乱与流亡，有说不尽的悲哀。

世道的变迁，时局的动荡，国运今非昔比，王侯们的家宅更换主人，无奈宦官当道，贤臣良相更成泡影。

回纥内侵，关山号角雷动、兵戈挥舞；传递情报的战马正急速奔驰。

在这国家残破的时刻，暮年潦倒，寂寥清冷的我，却常常怀念昔日在长安的平静生活。

【赏读】

第四首承接前面三首，揭晓诗人不安的原因：长安像“弈棋”一样你争我夺，人事的变更，纲纪的崩坏，回纥、吐蕃的连年进犯，这一切让诗人深感大唐已今非昔比。

对诗人来说，长安不只是个抽象的地理概念，他在这个唐朝的政治中心住了整整十年，对长安有依恋，有爱慕，有欢笑，也有到处‘潜悲辛’的苦闷。诗人独坐清江，熟悉的长安景象一幕幕浮于眼前。

“鱼龙寂寞秋江冷”在写秋景的同时，也暗喻自己的寂寥凄冷。

最后一句“故国平居有所思”引出下面四首。

其五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照朝班。

【大意】

蓬莱宫正对着巍峨的终南山，承露的金柱高高地耸立在云霄间。

西望瑶池，怀疑是王母降落人间，从东边来的祥瑞紫气充满了函谷关。

皇上临朝，雉尾扇开合如同祥云移回，龙袍上的龙鳞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我有幸看见了圣上的容颜。

如今卧病沧江，一觉醒来，发现已是暮年，回忆自己也曾几次位列朝班，立于青琐门下意气风发。

【赏读】

这一首描写长安城大明宫与遥遥相望，以此存托大明宫的巍峨壮丽，诗人回忆起曾经在长安的时候，早上上朝时庄严肃穆的场景，而且有幸目睹唐玄宗的真颜，当年的意气风发至今想来还感到无比的欣慰，可如今诗人在岁晚秋深的时候，却身在异乡，病卧沧江，更加触动他的忧国情怀。

其六

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

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

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樯起白鸥。

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大意】

从瞿塘峡口想到曲江江头，距离被心灵无限地缩短。十五年前我写《乐游园歌》，花萼楼、芙蓉园历历在目：黄鹄还在亭院内高飞，成群的白鸥被游人的舟楫惊起。而今，一切都消逝了，消逝了……没有任何留恋的事物。

【赏读】

在这一首里，诗人怀想昔日帝王歌舞游宴之地曲江的繁华。曾经，唐玄宗为了在曲江歌舞游宴，命人从大明宫依城修筑复道，途经通化门、兴庆宫，到达曲江芙蓉园，只顾自己享乐，至江山社稷于不顾。帝王佚乐洲宴引来了无穷的“边愁”，轻歌曼舞，断送了“自古帝王州”，在无限惋惜之中，隐含斥责之意。

“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是这组诗的枢纽。从瞿塘峡口到曲江头，从目前的万里风烟，想到过去的歌舞繁华，诗中以“接”字，把客望蜀京，抚今追昔，忧国安危……种种复杂感悟交织成一个深厚壮阔的艺术境界。

其七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

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

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

【意译】

遥想汉武帝曾在昆明池上练习水兵，旌旗飘扬，迎风击鼓。

池中石刻的织女辜负了美好的夜色，只有那巨大的鲸鱼还会在雷雨天与秋风共舞。

波浪中的菰米丛犹如黑云聚拢，莲子结蓬，红花坠陨。

多想像飞鸟一般自由滑翔于秦中的天空，现实却困我在冷江上无言垂钓。

【赏析】

第七首是回忆长安往日的繁华，汉武帝曾经在昆明池上操练水兵，战鼓擂动，战旗迎风招展，池西岸的织女石像忙着织布，辜负了一天明月，池中的鲸鱼石刻在雷雨天，还会与秋风共舞；茭白已经成熟皮黑褐色，犹如黑云聚拢，莲子结蓬，花瓣偏偏坠落。这些暗示大唐国富民强。回到目前“关塞极天惟鸟道”的冷落，引发“江湖满地一渔翁”的凄凉感慨诗人多想象飞鸟一样飞向长安，无奈自己没有翅膀，飞不起来。

其八

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阁峰阴入渼陂。

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

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

【大意】

从长安到渼陂，途径昆吾和御宿，紫阁峰在终南山上闪耀。

我想念一路的香稻和碧梧，在丰收的季节，吸引着鹦鹉与凤凰。

曼妙的仕女们还会采摘花草相互赠送，伙伴们在暮晚时分仍要移棹出发，不愿归家。

昔日，我可以凭借词语凿穿时代的黑井，痛饮山河甘洌，而今满头白发的我却只能在回忆中垂首苦吟。

【赏读】

这一首诗人回想起曾经在昆吾、御宿、渼陂郊游，多么豪情惬意。在丰收的季节，吸引着鹦鹉前来，道路两旁所剩的香稻，是鹦鹉吃剩下的；碧梧枝老，吸引凤凰前来栖身。春天到来，那些前来游玩的少女们，捡起地上的羽毛互相赠送，以示情意，游伴们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还在移棹出发，以尽游玩之兴。曾经用华美艳丽的文笔，写成《三大礼》赋，深得唐玄宗赞赏。现如今，年老体衰，疾病缠身，只能遥望京华，吟成此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