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折腾了一整晚的齐玉刚在慕晚绮身上偃旗息鼓:“一个月后我便抬你做侧室,你既无父无母,入府时也没有签卖身契,便无需其他,拟一张婚书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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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你放心,我要了你,自是会负责的。”
折腾了一整晚的齐玉刚在慕晚绮身上偃旗息鼓:“一个月后我便抬你做侧室,你既无父无母,入府时也没有签卖身契,便无需其他,拟一张婚书即可。”
慕晚绮忍着全身疼痛正想爬起来谢恩,就听得外面侍卫禀告:“王爷,苏家小姐跟户部侍郎之子退婚了。”
原本还在休憩的齐玉闻言立马爬起身,套上亵裤,双手迅速抬起,门外候着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手脚麻利的给他穿戴整理衣袍。
他急切的吩咐门外侍卫:“快!准备最快的马,把库房最好的珠宝和那株皇上赏的南海红珊瑚带上,我要亲自去苏家提亲!”
说完他大步往外走,将慕晚绮谢恩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房间瞬间又冷清下来,她不过是个伺候笔墨的丫鬟,能自己有间小屋,已经是齐玉格外的恩赐。
她看着裸露的大腿根一片青紫,身上布满指印和吻痕,想起昨晚的荒唐,又看向砰然关上的房门,她强撑着爬起来穿好衣物,去打水清洗沐浴。
这是慕晚绮的初夜,齐玉的迫切令她来不及适应,他就像被困多年的野兽终于得到自由一般不断驰骋,毫不怜惜,纵然如此她也依然欣喜。
三年前,十三岁的她与娘亲逃荒到此地破庙,等她从外面讨回半碗稀粥时,娘亲已经咽气了,她身无分文,连一张草席都买不起,只能在头上插了一根草后,拖着娘亲的尸体往闹市走,她要卖身葬母。
就在那时,她遇到了齐王府的马车,马夫嫌她晦气挡路,一鞭子就要抽在她身上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喝止了他。
“不过一个孤女,何必如此苛刻。”
齐玉自马车里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锭银子。
慕晚绮仰着布满污垢的脸,虔诚的双手接过银子,连连磕头。
“谢谢好心的公子,小女子慕晚绮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晚......”齐玉深深看着她的眼睛:“齐府不缺丫鬟,你若愿意,便来齐府给我打扫三年书房吧。”
慕晚绮到了齐府才知道,以往齐玉从不许任何人进书房,而她现在成了齐王府唯一一个可以进书房的丫鬟,也是唯一一个有单独房间的下人。
第一次打扫书房的时候,慕晚绮连头都不敢抬,齐玉在桌案前看书,她就默默洒扫,整理书本,看到有兴趣的书,偶尔也会无意识的多看两眼。
齐玉清冷的嗓音响起:“识字的话,以后就给我研墨吧。”
慕晚绮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没有认真打扫,慌得手上的抹布掉到了地上,连忙跪下认错:“奴婢不是故意的。”
许久听不到主子发话,她小心翼翼的抬眸去看齐玉的脸色,却发现他并没有看她,而是认真看着手里的书。
婆娑的树影映照窗棂上,齐玉一身竹青藤纹锦服靠在那里,少了一丝平时不苟言笑的矜贵,多了一抹少年人的灵动与慵懒。
就这一眼,慕晚绮知道,她完了,自那以后,她的目光,她的梦里,都是他。
可她也很清楚,她是来报恩的,不该有此妄想,她怀揣着这不该有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事,不敢有任何逾矩,直到昨晚齐玉喝了酒,来到她房中。
算算日子,离当年说的三年之期,就剩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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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玉回来的时候满脸喜色,意气风发,完全没有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
婚期就定在十日后,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迎她进门。
苏莞莞第一次来齐王府的时候,慕晚绮正在给齐玉研墨。
齐玉惊喜的站起身,捧起苏莞莞白皙的双手抵在自己胸口处取暖。
“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自己就过来了?”
慕晚绮看着自己遍布皲裂还黑漆漆的手,小心的往袖子里缩了缩。
苏莞莞眼波流转,故作不悦的看一眼齐玉,娇嗔道:“想阿玉就来啦,可是,阿玉这里却在金屋藏娇呢!”
“莞莞这是吃醋了?”
慕晚绮指尖轻颤,却见齐玉笑着拿起自己的狐狸披风给苏莞莞穿上,似乎满屋子的炭盆都暖不了苏莞莞的身,生怕她冻着,他说:“一个下人而已,你是王妃,想怎么处置都依你。”
慕晚绮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刚刚想要应答的心,原来,这三年的昵称,不是晚晚,而是——莞莞。
当天傍晚,慕晚绮就被连铺盖带人扔进了马房,说是马房,其实就是马厩旁堆砌草料的地方,除了草料,什么都没有。
这一切只因苏莞莞说,她为了王爷想尽办法退婚,只想与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丫鬟承过欢,她很不喜欢。
慕晚绮一边喂马,一边往书房看去,一对如胶似漆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映照在窗纸上,她想起自己在王府的这三年里,日日为齐玉研墨,在外人看来,也是这样的场景吗?
那时候齐玉闲暇时常常教她认字,兴致来了也会教她一些四书五经,她悟性极高,一教就会,齐玉就会夸她,说让她做一个丫鬟,真是珍珠蒙尘......
“咴儿——”
一声嘶鸣唤醒她的回忆,一匹马高昂着前蹄,发狂的踢向慕晚绮前胸。
慕晚绮猝不及防,这一脚正中胸口,她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吃痛倒在马厩边。
“啊——血——”
苏莞莞的哭叫声响彻王府上空,她害怕的捂住自己的眼睛,齐玉忙把她拉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轻声安抚:“不怕不怕,莞莞不怕。”
慕晚绮躺在地上看着这一对璧人,看着齐玉搂抱着苏莞莞往书房走,一路温声细语的哄着。
她无力的张开嘴,想喊一声痛,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而齐玉连半丝余光都没有给她,他眼里满满的只有苏莞莞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她苦笑着闭上眼,那种被一个人满心满眼护着的感觉,她从未体会过。
不,也不是没有体会过,小时候的邻家哥哥,就是把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可是,自从逃荒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马夫控住马后,终于发现还晕倒在地上的慕晚绮,他走过去踢了踢她的脸:“别装死了,起来吧!”
悠悠转醒的慕晚绮浑身已经落满雪花,她艰难的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脚已经冻僵,只能自己一步一步爬进马房,然后躺在草垛上喘息着抱住早已冻成冰块的棉被再次昏厥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齐玉一身墨绿暗纹锦袍站在旁边,他居高临下的递过来一瓶伤药后,有些不自然的说:“怎么连被子都不盖?”
慕晚绮抚着胸口咳嗽,只是摇了摇头。
齐玉等不到她回答,又道:“昨晚莞莞发烧了,巫医说是见血惊吓过度,明日就是我们的婚礼,你给她当脚蹬,破除一下邪祟。”
慕晚绮震惊的看着齐玉走出去的背影,嘴角都咳出血迹。
邪祟?可是明明齐玉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去年城里疫病横行,管事嬷嬷找巫医来驱邪,被齐玉好一顿骂的赶出府去,自那以后,府里再也没人敢说怪力乱神之事。
今日,他竟让她去做脚蹬,为了破除邪祟?慕晚绮心下了然,原来这才是被偏爱的感觉。
她低声问道:“王爷几日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齐玉愕然,忽的想起她指的是什么话,他难得的解释道:
“你知道的,莞莞不喜你,此事作罢吧。”
“但......本王可满足你一个心愿。”
慕晚绮垂下眼眸,齐玉自始至终都是背对着她,门外的光在雪地的反射下特别亮,显得马房里格外阴暗潮湿。
齐玉说着,跨出门槛,抬头望了望天,几朵雪花落在他掌中,不多时便化得干净。
“奴婢......”
“王爷,王妃醒了,说想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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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玉闻言疾步往外走,衣袍扫过台阶,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
慕晚绮未说完的话哽在喉间,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她却是认真的想回答,她要做什么,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齐玉是王爷,原本婚礼当天只需在王府等王妃的马车即可,但齐玉不愿如此,他要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队伍,赶着八匹马拉着的婚车亲自去接。
马车停稳时,慕晚绮拖着沉重的双腿尽可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跪到马车边,管事嬷嬷迅速拿一块原本要盖木脚蹬的红布,呼啦一声兜头盖在跪着的慕晚绮身上。
“跪稳点!伤着王妃,咱们可都担待不起!”
明明下了一夜的雪,铺在地上的红绸却并沾染一点污水,慕晚绮双膝冰凉,身体微微发着抖,隔着薄薄的红布,她听到齐玉小心嘱咐苏莞莞:“来,牵着我,慢一点,别摔着。”
话音未落,慕晚绮忽觉背后一痛,然后是细细密密的血珠开始往外冒。
她感到苏莞莞鞋底布满钢针,这一脚结结实实踩在她背上,她只能双手紧紧攥着地上的红绸,疼得嘴唇颤抖,在苏莞莞惊呼一声往下倒时,她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莞莞!”
“王妃!”
齐玉眼疾手快双手接住苏莞莞,抱着她就往王府里走,连看都没看隔着红绸躺在雪地里的慕晚绮一眼。
只冷冷丢下一句:“晦气!”
慕晚绮的心霎时和身下这片冰冷的雪地毫无二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齐玉脸上布满喜服也掩盖不住的怒意。
苏莞莞靠在他的怀里,悄悄掀起盖头,轻轻说了一句什么,齐玉怒意全消,轻轻吻上怀中的新娘。
王府的下人多得是拜高踩低和察言观色,王妃的一句不喜,王爷的一句晦气,足以让慕晚绮见识到最恶毒的人性。
两个下人将她拖去马房外,两名侍卫站在那里,刑凳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看来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慕晚绮被押在刑凳上,坚硬冰冷的板子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腰臀部,她听到自己骨肉的碎裂声和大堂传来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混杂在一起,分不清今日到底是吉日,还是她的忌日。
第二日,一桶冰水浇在尚未苏醒的慕晚绮脸上,是苏莞莞的陪嫁丫头小桃。
“醒醒!今日王爷要亲自为王妃作画,你快滚起来伺候笔墨!”
慕晚绮的杖伤没有上药,幸好冬天不易化脓,她刚爬起来一点,又瘫倒在草堆里。
“这位姐姐,王妃不喜我出现在她眼前,且我今日实在......”
话未说完,“啪”的一个巴掌狠狠刮在慕晚绮脸上,打得她直接翻了过去,不住喘息。
“主子有令你还敢推辞?”
“王妃喜不喜,是你这等贱蹄子可以置喙的?”
说着她示意旁边两个丫鬟强行架起慕晚绮往外拖。
慕晚绮站在桌旁低着头,小心的仔细研墨,不敢有丝毫走神。
苏莞莞靠在齐玉身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幸福:“阿玉要给我作画,莞莞好期待呀!”
齐玉一手握着狼亳笔,一手搂住她的腰,轻轻在她唇上不住的啄。
“你在我身边就是最美的画,画笔描不出莞莞半分的美。”
慕晚绮手一顿,手上研墨的力道大了几分,她只想赶紧磨完先出去,自己在这里,实在太碍眼。
苏莞莞瞥一眼她,笑盈盈的伸手接过墨条:“既然阿玉是为我作画,我来吧。”
慕晚绮刚想行礼退后,却听得“咣当”一声,砚台掉在地上,苏莞莞鹅黄的织金暗纹长裙上布满浓郁的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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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莞莞霎时红了眼眶,她眼角含泪,捏着手上的墨条努力咬着唇倔强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旁边的小桃见状跨出一步狠狠一巴掌扇在慕晚绮脸上。
“这是王妃最喜欢的衣裳,为了绣这并蒂莲,王妃熬了好几个夜,手指都扎伤好多次,就为了婚后第一天可以穿给王爷看。”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因着自己的私心就毁了这衣裙!”
齐玉的脸色蓦的阴沉下来,他搂过苏莞莞的肩,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还未流出的泪,又捉住她闪躲的手,放在唇间细细亲吻。
“莞莞不哭,我心疼。”他冷冷看向被打翻在地的慕晚绮,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给本王拔了她的指甲!”
说着他轻轻吻上她的唇,苏莞莞倔强的偏过头,她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立马换上柔弱的表情。
“阿玉,可以陪我去换衣裙吗?”
齐玉眸色一沉,将苏莞莞打横抱起,缓步走向卧房。
不多时,卧房传出男女粗重的喘息声,令门外等候的丫鬟们羞红了脸。
慕晚绮的惨叫声被一块破布堵在嗓子眼,只剩呜呜咽咽的低泣,她承受不住昏倒在地,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得丫鬟们吩咐厨房烧水的议论声。
“昨晚大婚,王爷都是亲自给王妃擦洗的呢。”
“王爷生怕王妃不舒服,不时问她可不可以,哎呀,王妃都羞得不敢出声了。”
“是啊是啊,我也听到了,王爷与王妃如此恩爱和睦,咱们做下人的也不用担惊受怕,真是太好了。”
......
慕晚绮想,太好了吗?为何她却不觉得?
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三日。
她躺在马房的草堆里,双手指甲被拔,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可她的心里,却冷得像冻成冰的铁。
齐玉来看爱驹的时候,正好慕晚绮在给马喂草料,他看着她翻出来的红肉,嫌恶的撇开眼。
“怎么不包扎?”
“奴婢......”
慕晚绮刚出声,就被马夫请安的声音打断。
“王妃。”
苏莞莞走过来,拉起齐玉的手左右摇晃:“阿玉,我想吃桂花糕,就是你小时候常给我买的那种,我不知道是哪家的。”
齐玉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轻啄一口:“我现在去,正好给你定制的衣裙快做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两人离开的背影映在慕晚绮眼中,真是伉俪情深令人艳羡,如果她不是慕晚绮的话。
管事嬷嬷送来绷带和药膏的时候,慕晚绮正捧着一只馊了的馒头啃。
“王妃不喜你,你就不要往王爷跟前凑,丫鬟要有自己的觉悟,莫要去沾自己不该肖想的事,否则,哪来的好果子吃?”
“唉,你只有十日便可以出府了,何必如此。”
慕晚绮低垂眼睫,原来,还有人记得这件事。
她望着那馊了的馒头默不作声,眼泪滴在草堆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没了踪迹。
过了几日,慕晚绮身上的伤总算是好了一些,恰逢来葵水腹痛难忍,她想去买副药来煎着吃。
回来路过书房旁的小湖时,苏莞莞正在喂鱼。
苏莞莞叫住她,拉着她的手仔细观摩。
“哎呀,这样好看的手,怎么就变得这样狰狞了?阿玉也真是的,不过一件衣裙而已......”
慕晚绮抓紧自己的药,平静的抽出手:“王妃,奴婢今日休沐......”
“啵——”
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传来。
苏莞莞后退一步,着急的喊道:“啊!母妃留给我的镯子!”
小桃随即喊道:“来人啊!给我把她扔进去把镯子捞出来!”
“不是!我没有!”
慕晚绮大声否认,可没有人听她的,她被两个力气很大的仆妇押着双臂,她拼命挣扎,手里的药包掉在地上散落一地,被踩了个稀碎。
“怎么回事?”
齐玉清冷的声音自书房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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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来,苏莞莞冲到他怀里哭得说不出话。
齐玉搂着她,低声安慰,眼神转到被押着的慕晚绮身上时,明显暗了暗。
“回王爷,这丫头记恨王妃,刚刚王妃与她说话,她就趁机将老王妃留给王妃的镯子扔进了湖里!”
齐玉闻言,看向挣扎得发髻散乱的慕晚绮,冷冷道:“滚去给我捞起来!”
慕晚绮腹部绞痛得浑身颤抖,她看一眼地上已经碾成泥的药材,又看一眼此刻轻声细语哄着苏莞莞的齐玉,迟疑的看向遍布碎冰的湖面。
她讷讷道:“我没有。”
此话出口,齐玉神色一凛,一脚踹向慕晚绮胸口。
“还敢撒谎!捞不到不许上来!”
慕晚绮掉进水里,嘴唇苍白,月事带被水浸满,她身边缓缓浮出粉色,而后颜色越来越深。
她绝望的看向齐玉。
此时的齐玉看到地上的药渣和变色的湖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神色微缓,刚想张口,苏莞莞揽住他的手:“阿玉,我头晕......”
齐玉双手抱起苏莞莞快步离开:“快!叫府医来!”
慕晚绮认命的一头扎进湖里,四处搜寻。
现在虽已是暮冬,但湖水仍是刺骨的寒,疼痛就像一根根钢针,扎进她的五脏六腑,纵然她会凫水,在这样凉透的水里,她也支撑不了多久。
她只能隔一段时间,就浮出水面喘息片刻,直到傍晚,她的双手总算摸到了那个玉镯。
湖里很多断枝和碎片,此时她双手已被割得鲜血淋漓。
她欣喜的捧着玉镯爬出水面,才发现湖边早已空无一人,她看向书房,那里也是空的。
是了,王妃头晕,王爷应该是在卧房照顾王妃吧。
她浑身湿漉漉的,挂满了结冰霜的冰棱子,一步一蹒跚走到卧房门口。
门口的小桃看到她,眼中满满都是厌恶,她环顾四周,见下人们都在认真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假装不经意的快步走过去,忽然伸脚绊住慕晚绮。
慕晚绮不察,猛的往前栽去,手上玉镯“叮”的一声,碎成两截。
声音引来四周下人的目光,均是倒吸一口冷气,哗啦啦跪了一地!
慕晚绮慌忙去拾那碎片,却已被小桃一脚踹翻在地。
卧房传来苏莞莞云淡风轻的嗓音:“若这玉镯只是我的便也罢了,但你这是对老王妃的不敬!便赏你九十九鞭以儆效尤吧。”
鞭子划破夜空的声音响彻在院子里,慕晚绮身下的雪早已被血水融化,四散流了一地,本就单薄的衣裳在鞭子的抽打下碎成一块一块,鞭痕一条一条裂开在她瘦弱的背上,纵横交错显得格外狰狞。
齐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喝道:“住手!”
慕晚绮扭转着自己早已僵硬的脖子,抬头去看手上端着汤药的齐玉。
他脸上的怒气令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阿玉,她一再挑衅我,我都可以当做看不到,可她打碎了娘留给我的玉镯,若再不严惩,莞莞以后如何在这王府立足?”
房里的苏莞莞说完剧烈咳嗽起来。
齐玉着急的端着药碗进房,再也没看继续受刑的人一眼。
慕晚绮在寒风中默默数着:“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她哆嗦着唇,还在渗血的双手撑在雪地里,看着苏莞莞半躺在床边皱着眉,齐玉一勺一勺的哄着她喝药,心里没有半丝波澜,没有怨恨,更没有期待。
她双手被缚吊在下人房门口,警示所有下人,王妃是这王府的女主人,由不得任何人有一丝不敬!
她身下的血淅淅沥沥无休无止,不一会儿,脚下就是一滩红色血迹,进进出出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却无人敢施以援手。
“真是不知廉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就是承了一次宠吗?竟想翻身做主子?敢和王妃叫板!”
“不就是因为她那双眼睛和王妃有一点点像,王爷才买了她做丫鬟吗?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国色天香,能得王爷青睐呢!”
“是啊,王妃真是仁慈,还没发卖了她。”
“听说昨晚王妃难过得睡不着,王爷可是给王妃唱了一晚的童谣,哄她入睡呢!”
吊了一晚上的慕晚绮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原来,这才是当初齐玉允她入府的原因,不是怜悯,不是仁慈,不是她名字中的晚字,只是因为,她有一双与苏莞莞相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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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因为这双眼睛,他连卖身契都舍不得不让她签!
她终于知道,为何苏莞莞退婚后,齐玉再也没有唤过她晚晚,只是怕苏莞莞生气吧。
那这样说来,她是不是还得感谢苏莞莞?是他对她深到骨子里的爱,救了当时卖身救母的她,给了她这三年不同常人的待遇。
多可笑啊!
慕晚绮回到马房时,草堆上放着之前被马踹伤时齐玉送的伤药,她捧着那个白瓷瓶,一直不曾出现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昏昏沉沉的给后背胡乱撒上药,也不管有没有抹匀,径直躺在草堆上昏睡过去。
她一时因着腹部的疼痛弯腰抱住自己,一时又因背部伤口的拉扯太痛稍微伸直背部,她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冷汗涔涔,在湖中湿透的衣衫昨晚已被冷风吹干,此时又已是湿漉漉的。
好久不见的娘亲第一次来她梦中,娘亲心疼的抚摸着她额头,一声声叹息砸在她的心里,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只是不断呢喃着。
“娘亲,晚晚好痛,我好想你。”
“娘亲,带我走好不好?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可是娘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急切的想抓住,可是娘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猛的惊醒:“娘亲!”
她发现身边确实有人,不是娘亲,是齐玉。
他眼中晦涩不明,递过来一张银票。
“去买点药调理一下,我虽不能再纳你为妾,但好歹是我夺了你的身子,日后,我让王妃给你找个好人家......”
慕晚绮第一次打断齐玉的话:“王爷,不必了。”
她转过身,背对着齐玉,不再出声。
最后四日,四日后三年期满,她便能出府,天高海阔,死生不见。
齐玉看着她的背影冷冷丢下一句:“不识抬举!”
齐玉刚走,小桃就来了,她趾高气昂的说:“贱丫头,走吧,王妃要给王爷抄经祈福,你去伺候笔墨。”
慕晚绮还来不及梳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站起来,小桃以帕掩鼻,嫌恶的转过头:“这么臭,是想熏死我们吗?!”
小桃命人提来几桶水:“好好洗洗!顺便给你伤口上点药!”
慕晚绮猝不及防被一桶辣椒水从头淋下,背后的伤口如火灼一般痛起来,她浑身颤抖,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小桃,却被小桃一脚踹倒。
哗啦啦的几桶辣椒水浇下,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一个贱蹄子,也敢这样看着我!”
“脱了衣服就想往王爷床上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赶明儿我就让嬷嬷把你发卖给人牙子去做菜人!呸!”
小桃是苏莞莞的随嫁丫头,苏莞莞得宠,她也高人一等,这样的丫鬟一朝得势,便格外的目中无人,何况,她这是在为苏莞莞出气。
慕晚绮狼狈的换上衣物,咬牙站在书房门口。
苏莞莞正在抄经,见她不动,脸上挂起不达眼底的笑。
“进来呀,给本王妃研墨,我要给阿玉祈福,身体康健,儿孙满堂。”
慕晚绮边研墨边想,老天若是有眼,在娘亲走的那天,就不该让她遇到齐玉,老天若是有眼,在苏莞莞进王府之前,就该让她离开这里。
既然老天无眼,又如何能看见这充满恶意之人抄写的经书,又如何能保佑她所思所想?
身后传来脚步声,正在抄写经书的苏莞莞忽然站起身来,抓住慕晚绮正在研墨的手,一起伸向旁边的炭盆。
慕晚绮一惊,迅速抽回手,却看到苏莞莞咬着牙仍旧将手伸进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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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来不及喊,便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急速奔来,一双手大力推开她,齐玉双眼猩红抱住苏莞莞。
苏莞莞举着燎伤的手,红着眼睛看向齐玉,满脸焦急和痛心:“我不过是想给阿玉抄经祈福,你不想给我研墨没关系,但你怎么能烧掉我抄的经,怎么可以......”
她再也说不下去,伏在齐玉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掩饰不住瞳孔中看向苏莞莞的狠厉。
“若莞莞手上留疤,我要你的命!”齐玉看向慕晚绮,眼神冰冷。
“你给本王跪下!举着这个炭盆,直到炭盆熄灭为止!”
说完,他抱着苏莞莞扬长而去。
慕晚绮去端炭盆的时候,看到自己指甲还没长出来的手指,手上满是裂痕,真是丑陋不堪。
她咬牙端住炭盆,举过头顶,缓缓跪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四天,最后四天,我一定要活下去。”
齐玉不是说,可以满足她一个心愿吗?
她的心愿质朴又简单,她只想好好活着。
府医给苏莞莞包扎完后路过书房,发现慕晚绮早已晕过去,炭火尽数落在她的衣裙之上,远远看去,她已然是一块人形焦炭。
......
慕晚绮一直昏昏沉沉,她浑身溃烂高烧不退,在马房里无人问津。
直到管事嬷嬷去找她,想通知她明日便可出府,却发现她只剩一口气。
嬷嬷叫来府医,府医却只是摇摇头:“这丫头伤势过重,没有千年人参,只怕是救不活了。”
管事嬷嬷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慕晚绮,叹了口气。
送府医回药房的时候,管事嬷嬷叹道:“唉,这丫头在马房住了这么些天,这些日子又总是受刑,现在要是救不活,那也是她的命了。”
府医不解的看着她,没一会儿,齐玉来了。
“府里不是有一株千年人参吗?”
“给她用。”
慕晚绮渐渐开始好转,但依然有些昏沉,她想着,等病好就可以出府,就自由了。
她想去找小时候的邻家哥哥,想回家乡看看,三年了,饥荒应该已经过了吧?小院里那颗李子树还活着吗?春天快到了,嫩芽是不是已经开始探头了?今年这样大的雪,明年应该是个好收成吧?
“王妃。”
马夫问安的话打断了她半梦半醒的遐想。
苏莞莞的身影出现在马房门口,她掩着鼻,嫌弃的皱着眉。
“贱命还挺硬,”苏莞莞冷哼一声:“但是命太硬,可不是什么好事,只能给你徒增痛苦。”
慕晚绮一心只想出府,她低眉顺眼的不看苏莞莞。
“我现在已不是王府之人,还请王妃高抬贵手,我马上就走。”
苏莞莞恶狠狠的弯腰盯着她:“走?你想走到哪里去?”
“阿玉是我的!为了他我费尽心思退婚,你却成了他第一个女人!凭什么!”
“你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你这个贱种爬过阿玉的床!”
苏莞莞扭曲着面孔缓缓凑到慕晚绮耳边,轻声说:“你还是死了比较好!因为,只有死人最干净!”
慕晚绮惊恐地看着苏莞莞走开几步后缓缓倒下。
她双眼圆睁,乞求的望着苏莞莞脸上恶毒讽刺的笑:“求求你,不要......”
“王妃!”
门外的小桃尖叫着跑进来接住苏莞莞:“快!快去叫王爷!王妃晕倒了!”
慕晚绮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突然冲过来的几名侍卫摁住,带到了王府大堂!
“王爷,便是此人,与王妃八字相冲。”一名长须道士捋着胡须,一甩拂尘指向慕晚绮:“这女子阴气太重,克父克母,压制着王妃的命格,王妃这才久久不愈。”
“你胡说!”慕晚绮拼命挣扎,她看向齐玉:“王爷,他胡说!”
坐于高位的齐玉看向道士:“若她走了,此局是不是就破解了?”
道士摇摇头:“非也,既然命运已经开始纠缠,离开便不能解,除非......”
齐玉追问:“除非如何?”
道士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
“除非,活烹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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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玉双手紧握,重重砸在雕花紫檀木椅扶手上,他眼神冰冷的看着青衣道士:“简直......”
瘫坐在地上的慕晚绮眼神中升起一丝希望,或许......
这时,小桃的哭声自门外传来:“王爷,王妃醒了,可王妃吃不下东西,这可怎么办啊......”
齐玉被打断的话咽了回去,他瞟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慕晚绮,似乎有些犹豫。
道士又说:“王爷,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今日七月半,阴气最盛,若是再犹豫,王妃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齐玉站起身来,急匆匆往卧房方向走去,慕晚绮抬起的手拽住他的衣袍,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他身形一顿,目光触到慕晚绮眼里的星芒,沉吟片刻后,对管事嬷嬷道:“把他给我赶出去!本王从不信这种鬼神之说!”
说完疾步而去。
慕晚绮放下心来,此地不宜久留,多一日就有多一日的危险,她挣扎着爬起来往府门外走,却被侍卫挡住。
管事嬷嬷看着慕晚绮单薄的背影,咬咬牙走上前。
“她已不是我齐王府的下人,还请诸位,放她离开。”
慕晚绮感激的看一眼嬷嬷,噗通一声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后,方才离开。
她一步一拐,走到府门口站定,没有回头。
偌大的王府在她身后,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饕餮。
王府的门在她身后重重的关上,她还未迈步,就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时,已在郊外树林里。
她双手被缚,整个人装在一个竹篮里,倒在泥坑中。
小桃就站在旁边,见她醒了,讥笑道:“想跑?王妃可是好不容易布了这个局,既然王爷舍不得,那只好我来送送你了!”
慕晚绮眼睁睁看着那青衣道士安排几个家丁起锅架炉,她的嘴被堵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一路被竹篮拖行至此,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血与泥活在一起,早已分不清。
几名王府侍卫将她从竹篮中拖出,喊着一二三的口号,想合力把她扔进架好的炉鼎中,却发现她就像一片没有重心的落叶,轻易被抛了出去。
这一个月的折磨,她早已瘦弱得不成人形。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炉鼎里的水从冰凉刺骨一直烧到沸反盈天。
夜晚寒风刺骨,道长对冷得搓手哈气的小桃说:“姑娘,这火估计得烧一两个时辰,天寒地冻,姑娘早些回去,这里就交给贫道吧。”
小桃摆摆手:“这贱婢命这么硬,不看到尸身,王妃不放心。”
话音未落,道长点点头:“那加大点火势,我们尽快结束。”
说着他一甩拂尘,火势忽的大涨,火舌瞬间吞没了整个炉鼎,家丁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直至整个炉鼎烧成灰烬。
寒风呼啸,湮没了慕晚绮最后的喃喃自语。
“若有来生......不,还是不要有来生了......”
9
这几日苏莞莞心情大好,每晚缠着齐玉折腾到半夜才睡。
黑暗中齐玉看着身边睡得香甜的女子,自己却睡不着。
自从慕晚绮离开后,府里再也没有动辄大张旗鼓的纷争,他原本应该觉得安定,但此刻,他心里却隐隐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些空,又有失落。
他辗转反侧又怕影响熟睡的苏莞莞,便小心翼翼起床去了书房。
拿起惯用的狼毫笔,他瞟一眼已经干透了的砚台,习惯性的出声:“晚晚,研墨。”
没有听到熟悉的回答,他不解的抬头,书房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往日不管何时都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丫头呢?
他才突然想起,她已经离开了,嬷嬷说,她走的时候孑然一身,连包袱都没有带。
握笔的手抖了一下,他将笔搁在砚台边,跌在雕花椅上,望着书房外高悬的明月,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
她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明明第一次见到这个丫头的情景还在眼前。
那时候的她一身都是泥,小小的个子拖着自己的娘亲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走,她看过来的眼神倔强又清明,一点不似十来岁的模样。
那双眼睛......与莞莞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相似,莞莞的眼里永远都是温柔似水,而她......
他教她读书写字时,她的眼神崇拜专注。
他带她出去采买时,她的眼神新奇欢欣。
他进入她时,她的眼神魅惑迷离。
......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了慕晚绮之前居住的房间门口。
目光落在一块地砖上,那里的颜色仍旧格外深。
他眼前似乎看见慕晚绮浑身是血的吊在那里,她看着他,没有怨恨,也没有恸哭,只是无力的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可他仍然听到了,她问:“王爷,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齐玉回过神来,听得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下人都应该早就休息了,何人还在外面?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