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这门课上,我们讨论生死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4-18 11:46 1

摘要:2017年春,陆杰华首次在北大开设通识课“死亡的社会学思考”。时值响晴春日,窗外微风仍含着几分料峭。课程容量是60人,但教室里已坐着100余位同学,看着PPT上“死亡的社会学思考”八个深蓝大字,期待、忐忑与好奇混合的心情氤氲着、弥漫着。

“死亡是什么?”

“我们应该如何面对死亡?”

“何谓向死而生?”

“从社会学的视角看,‘死亡’又是怎样的图景?”

在这间容纳了近200人的教室中,死亡、临终、丧亲,这些与我们临近又远隔的话题,正被徐徐道来。

死亡是处于生之中

2017年春,陆杰华首次在北大开设通识课“死亡的社会学思考”。时值响晴春日,窗外微风仍含着几分料峭。课程容量是60人,但教室里已坐着100余位同学,看着PPT上“死亡的社会学思考”八个深蓝大字,期待、忐忑与好奇混合的心情氤氲着、弥漫着。

这是开课的第九个年头,台下学生面孔逐年变化,数量却不断增加。2017年以来,每年春天的第一节课,陆杰华都会首先介绍课程缘起:之所以开设这门在北大乃至全国“开先河”的课程,与他的研究经历密切相关。

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陆杰华便开始致力于老龄健康的相关研究。随着田野调查的不断积累,在回访的过程中他经常遇到此前的调研对象已溘然长逝的情形,陆杰华因之开始思考:“我们做老龄健康的人,都希望健康指标越来越好,但对个体而言,每个人都会经历从健康到不健康,从不健康到死亡的过程。”

于是自2002年开始,他和其他学者在CLHLS调查(中国老年健康影响因素调查)中增设了死亡问卷,将研究范畴从老龄健康延伸至死亡。与此同时,国际会议上关于“临终关怀”的议题设置也让陆杰华看到一种可能性:如何推动对这方面议题的关注,培养学生关于死亡的素养,需要提出与时代文明相适应的解答方式。而与自己的研究领域相关的“死亡社会学”无疑是一个适合着手的方向。

从开始收集课程材料、考察国内外课程模式到设计教学大纲,再到2017年首次开课,陆杰华用了至少三年时间来作铺垫。

在准备过程中,我通过看中英文的书籍,去国内外考察等方式了解了死亡社会学学科,也通过很多线上的途径收集了信息。课程大纲的设计主要参考了国外的一些课程大纲,也参考了一些中英文论文去界定学科的研究内容。

对个体而言,死亡兼具熟悉感与陌生性。现代社会中,死亡相关的信息时刻都在抵达,或者可以说,死亡与生命共同构筑起我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但同时,我们与死亡间又始终隔着一层帷幔,另一侧的死亡长久地笼罩着一层未知的阴影。

我们直面地去谈死亡,可能比回避、恐惧、漠视更重要。这是我下决心上死亡社会学课程的初衷。我想要上一门课,使年轻人,使我们的孩子能够真正了解死亡。

选择从社会学视角审视死亡,即选择从单独个体的局限性中抽离,转而从群体性出发剖析死亡的属性与意义。从宏观至微观,在定量数据与学理阐释间,陆杰华正带领同学们一层层剥离笼罩在“死亡”这个讳莫如深的话题上的云翳与迷雾,在一个开放包容的平台上共同探讨这一永恒命题。

一门讲死亡的社会学课

这不是一门提供标准答案的课程,告诉你怎么从社会学的视角来看死亡、临终、丧亲。而是一个供你认识、思考死亡的平台。

什么是死亡?从医学、哲学、生物学到法学,诸多领域都有各自的定义。就生命本身来说,它兼具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从社会属性来说,机体失去社会人基本属性而存在的状态,即植物人状态,就是“社会学死亡”

死亡社会学的诞生则与现代社会中人口背景、社会背景的激荡变化有着密切关系。人口年龄结构趋于老龄化、流行病模式自传染病向慢性病转变,以及现代社会中个体化、器械化程度加深等因素,都为一门从群体性层面专门研究“死亡”的学科产生提供重要源动力。

学科定位和功能角度来说,死亡社会学属于应用社会学的一个主要分支,具有跨学科性、应用性等独特性质,同时具备理论、描述、解释、预测等学科功能。

研究对象与要旨来说,死亡社会学旨在研究在社会文化、人际交往关系和个体生活境遇背景下个体和群体对死亡、临终与丧亲的行为方式与态度以及由此引起对个体、家庭和其他社会组织的影响,其中个体和群体是其主要研究对象。这门学科的研究对象包含了三个要点:突出其社会学性质;突出微观、中观与宏观层次;突出其学科交融性。

历史发展维度来看,死亡社会学滥觞于上世纪50年代末的西方学界。我国死亡社会学相关的研究则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发展于90年代,在21世纪初形成了具有一定本土风格的研究特点。但就整体发展脉络与所处阶段而言,这类议题的社会关注与探讨尚处于起步期,仍存有可待长足发展的广阔空间。

之所以命名为“死亡的社会学思考”而非国外通称的“死亡社会学”,是陆杰华基于专题性而非系统性进行讲解的考量。

考虑到课程的通识属性,需要兼顾社会学专业与其它专业同学的需求,陆杰华选择用通俗的方式,以定量分析与定性案例相结合的方式分专题进行讲解:死亡社会学产生的宏观背景、学科导论、死亡统计测量、生命周期过程中的丧亲之痛、解读自杀......在分而成章又紧密相关的各节内容中,学理性、跨学科与启发性是贯穿其中的要旨,从课堂内容、作业设置到实地考察,皆融汇其间。

老师以系统科学的方式讲解与死亡相关的理论知识,从死亡切入,在宏观与精微处加以剖析。在学习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能够以更加理性的态度直面死亡,也更加重视和敬畏生命。(高思语 新闻与传播学院2024级本科生)

学理性即采用非感性的视角来审视死亡,它并不提供非黑即白的标准答案,也不“一刀切”式地划定认知界线。而是在阐释基本的概念、认知维度的基础上,设置开放性议题以供同学们进行思考与延展。

跨学科的特色则更生动地呈现于课程的期末作业——小组论文设计当中。新传学院的同学从话语体系建构出发,研究以网络为媒介进行的“无声祭奠”;也有同学关注到新兴的社会话题,调查大学生对“数字遗产”的认知理解。

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学科的同学对死亡有着多元而独特的认知。来自安徽的同学着眼于城镇化进程中的乡村殡葬业改革,福建同学则就祭祀仪式中的身体在场性进行讨论……在对死亡的不可达性进行解构的过程中,同学们将对现实变化的观照与学科长处相结合,生发思考、建构认知。在这节共话死亡的课堂当中,拨去笼罩其上荫翳的学子们,正绘出传统与现代、逝去与新兴间的多重图景。

死亡总是不愿被人提及的,哪怕平常口头忽然冒出一个“死”,也是玩笑一般地讲出来。那么真正在理论层面上的死亡是什么样子的,死亡是不是还存在其他的理解方式......这些问题我们正在这门课程中探索。(高悦 中国语言文学系2023级本科生)

每个学期临近尾声时,陆杰华都会带领同学们进行实地考察,八宝山殡仪馆、北京松堂关怀医院等都是调研目的地。在殡仪馆考察时,同学们会在生命教育馆听工作人员讲解,了解它的发展历史、理念变化、设备功用等内容,并在参观的过程中了解遗体从进入殡仪馆到最终火化的全流程。

从理论课堂到实地场所,在亲身感受承载死亡的物质空间的过程中,课程名中的“思考”二字渐渐落归实处,生发出对此刻生命更深刻的思考与叩问。

在课堂上有什么收获?

之前我总是以一种极为感性的姿态去看待死亡,真正将其作为一个客观事物来看的时候,有一种陌生、奇妙的感觉。相较于之前对死亡更多选择避而不谈的我,现在的我对死亡产生了一种更深的敬畏之心,那是一种对“物”的敬畏。在科学的视野下死亡被剖白,它的传统形象也在一定程度上被消解,这种消解不是彻底的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又重新被塑造出来。(高悦 中国语言文学系2023级本科生)

倾听,共情,改变

丧亲,是逝去,也是失去。而所有的逝去都会以不同的方式来体现悲伤。

作为课程重要主题之一,丧亲是每个人都必然经受的生命历程。在“生命周期过程中的丧亲之痛”一节中,陆杰华从丧亲的类型、社会影响等角度出发,剖析生者因之产生的悲伤反应。当悲伤置于社会学的研究视角下,便被划分为情感、身体、认知、行为四个维度,并根据持续时间、强烈程度被区分为慢性、延时性、剧烈和转化性四种悲伤反应。

丧亲并非群体性的应对,无法进行某种预防,因为丧亲个体之间有很大的差异性,导致的社会影响也是不同的。因此讨论如何进行个体性的应对,具有重要意义。

当产生自个体的丧亲之痛被淋漓尽致地铺陈于课堂之上,死亡的独有性所带来的未知、茫然与恐惧也伴着窗外和煦的春阳一点点融解、消逝。

生命教育、死亡教育应当是贯穿生命周期的,我对课程的预期不是学期结束后就会发生改变,而是产生一种贯穿一生的影响。

此刻,回归到课程开设的根本问题:当我们在这门课上谈死亡,我们希冀得到些什么?陆华杰用三个词总结:倾听,共情,改变。

“有一位社会学系的同学曾在2018年旁听一学期课后,又在次年选修了这门课。我问他原因时,是幼时父亲去世的经历让他对死亡有了特别的关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从聆听关于死亡、临终、丧亲的话题讨论开始,到直面自身、共情他者与死亡相关的经历,再到自我生活中与之相遇时,能够用因这门课引发的思考来勇敢面对。这是“倾听,共情、改变”的重要意义,也是课程的开设目的。

看了老师推荐的《最好的告别》,才发现自己确实一直未曾深入理解过“衰老”这个问题。在人口结构与社会环境发生剧烈变化的当下,我们如何帮助老年人从容地老去呢?这门课带给了我很多类似的思考。(李依娜 中国语言文学系2023级本科生)

认识死亡、理解死亡、应对死亡,是一个漫长而远超课程时限的过程,但与之相系的思考已于此发轫,毋庸置疑的是,这份思考将在生命历程中不断深化、延展,成为绘于生命底色中的一抹重彩。

开课近十年,向同学们传递相对文明的死亡观和死亡教育是陆杰华的重要期许,“这门课的成绩并非体现在最后的数字上,而是终其一生来摸索、形成对死亡、临终、丧亲的自我价值认知。”当越来越多的人能够用开明、理智、多元的方式探讨死亡话题,社会层面的生命教育、死亡教育亦将更进一阶。而这正等待着我们的共同努力。

从早春到仲夏,在“死亡的社会学思考”课堂上度过的十五节课、1650分钟,在人生旅途乃至大学生活中兴许只是一段微起波澜的支流。每周固定的时间,匆匆走进教室,又踏着下课铃奔向他处,如此循环往复。

但当它融汇进浩荡悠久的生命长河中时,在某个节点蓦然回首,我们将怀着对生的热爱与死的接纳,在倾听中共情,在共情中改变,在改变中体悟生与死之间的鸿沟与接壤。

继而,我们将大踏步地往前走:

“把对未来的恐惧和希望,同对眼前景象的热爱交融”。

文字 | 张一涵

图片 | 楚召瀚

排版 |王俊晔

责编 |曹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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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北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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