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紫禁城的春景与殿内古画里的美境融为一体,画里的诗意近在眼前……不禁想起在“乐林泉”的展厅里,梅花与青松之间,那些贵族女性不俗的才情,只是感佩之余亦为她们被禁锢于深宫之中的命运而深深叹息。唯幸,这些流传于世的画作,让我们得以看见她们寂寂生命里的微光与花影。
清代泥塑彩绘何仙姑像
《睡莲》 1906年
克劳德·莫奈(法国)
紫禁城的春景与殿内古画里的美境融为一体,画里的诗意近在眼前……不禁想起在“乐林泉”的展厅里,梅花与青松之间,那些贵族女性不俗的才情,只是感佩之余亦为她们被禁锢于深宫之中的命运而深深叹息。唯幸,这些流传于世的画作,让我们得以看见她们寂寂生命里的微光与花影。
■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范语晨 文/摄
故宫,午门,春风拂过。拾级而上来到西雁翅楼入口,眼前便是一处灯光勾勒成的中式漏窗,令人恍如置身古典园林。漏窗之内,“曲水流觞”的展台绵延出悠远的空间感,观众正在展台两侧,陶醉于不同时空里的“春和景明”。
近日,由故宫博物院和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联合主办的“乐林泉——中外园林文化展”正式对公众开放。展览名称“乐林泉”取自清代乾隆帝弘历为李世倬《皋涂精舍图轴》题写的诗塘。“林泉”,是中国古人对自然山水的诗意表达。而“乐”于“林泉”,则是人们赋予园林的寄托和期许。
本次展览以“雅集”“鉴藏”“游山”“静修”“观花”“畅音”六大典型的园事为脉络,用来自国内外文博机构的200余件/套展品,复现人类历史上不同文明的园林风格。当北宋文人王诜的私人园林、融南北方风格而营建的故宫乾隆花园遇到法国凡尔赛宫园林、莫奈花园,会给人带来怎样的心灵触动?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来到故宫,走近古今中外的“林泉”,试图跨越时空,看见古人寄寓园林之中的志向与情趣,触摸人们对理想栖居地的共同追求。
从兰亭集到细密画,读懂山林间的人文精神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公元353年的三月上巳节,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30余人汇聚会稽山阴的兰亭,王羲之为这次聚会写下《兰亭集序》。而在1672年后的这个暮春,展览又以兰亭雅集为起点,邀观众徜徉园林中的自然与人文之美。曲线形的展柜中,描彩漆鱼纹耳杯、青釉刻画三足樽、羽觞等来自汉代、魏晋的食器与酒器,似乎正顺着蜿蜒清溪漂浮而下,杯停之处,文人雅士赋诗吟咏。明代画家尤求的《修禊图卷》则用白描手法复现着这次修禊场景——长卷中三十多位文人情态各异,在山林间“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表达着他们对自然的亲近与对人生的感怀。
时光越过千年,“兰亭”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历史瞬间,而是一种后世神往的文化意象。展厅两侧,古人通过图画、临摹、碑刻回望着兰亭,我们则回望着他们的回望——唐朝柳公权将兰亭诗集录于长卷之上,明代董其昌临摹此卷,令今天的人们得以在《临柳兰亭诗卷》中感受墨色里的松涛与春风;乾隆帝命人于圆明园亭中八根石柱分别摹刻《兰亭》八种,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便是《清拓兰亭八柱帖册》的其中两册《褚遂良摹兰亭序》和《冯承素摹兰亭序》,书卷上米芾、赵孟頫等名家的题跋、印章,见证着兰亭这一文化意象的传承延续……
园林作为文人雅集与文思流动之地,并不只是中国古代的盛景。沿着“曲水”向前移步,眼前画作逐渐呈现出异域风光——在11世纪至15世纪这段波斯文化的黄金时期,花园成为绘画与文学创作的重要灵感来源。展柜中《萨迪诗集》和《哈菲兹诗集》的内页插图细密画以明艳的色彩引人注目——林木斑斓,花开繁盛,众人在花园中载歌载舞,如一旁的诗句所言,共同“饮尽这易逝的时光”。与中国古代文人一样,被誉为“波斯文坛四根柱石”的诗人萨迪、哈菲兹、莫拉维和菲尔多西借由园中的美酒、花鸟、山水与静夜,探讨爱、自然与生命。
不同国度、不同时代的雅士,将园中的至美时刻凝结成文,在后世的我们心中泛起涟漪……
当睡莲遇见墨荷,体味花间的情与志
“自然的瞬息之间,蕴藏着无限。”走进午门西雁翅楼,步入展览的“观花”单元时,便能深深体味到印象派画家莫奈此言的意趣。独具匠心的布展将阿尔伯特·安德烈所作的《克劳德·莫奈肖像》、莫奈的《睡莲》真迹与《弘历观荷抚琴图轴》置于同一展区的两侧,让我们仿佛进入折叠的时空中——莫奈悠然静立于自己亲手培植的花园前,感知光影在花叶间的跃动;而另一侧,乾隆帝弘历抚琴于池畔,荷花亭亭,水色氤氲。此时,这两种被西方与中国文化所青睐的植物,与画中人物的情致相融,在时空中遥遥相望:睡莲随水轻漾,呈现出光影间浮动的浪漫,荷花则亭亭净植,在画卷里诉说着静谧的清远。
而深入展厅,还能发现,观花从来不是简单的视觉陶醉,令人动容的是人们寓于花影间的情感世界。花间,有化不开的孤独——清代石涛的《墨荷图轴》中,荷叶、茨菰、莲蓬、蒲草交叠错落,表达他定居扬州后对周遭繁华的感受,而热闹的景致却反衬出彼时故友相继离世后他孑然独立的无尽落寞;花间,有对美好未来的期许,日本浮世绘大师葛饰美斋的《花鸟系列》里,五月的花朵杜若盛开,在日本文化中象征着成功的希望;花间,有高洁的精神坚守,南宋马麟的《层叠冰绡图轴》用精致细腻的笔法,凸显梅花的冰清玉洁,不禁让人联想到“只留清气满乾坤”的吟咏……
向外观花,亦是向内观心。时光深处的人们把对品格的追求赋予花,把心底的情感倾注在花园,胸中情愫载于笔墨诗画中,与今日的我们相遇。
循着身影与墨迹,看见园中的女性生活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牡丹亭的曲谱陈于柜中,温柔的昆曲唱腔在展厅轻响。在古代社会,园林雅事总是男性世界的专利,但顺着这句唱词的情境,我们亦可从画作与器物中,寻觅与杜丽娘一样困于深闺的女性身影,以及她们亲近自然的美好光阴。
在一众文人雅集的图卷中,清代的长卷《大观园图》或许是展厅里女性身影出现最多的画作。曹雪芹笔下这方女儿的乐园被清人复现于图卷之上,引得观众驻足欣赏那些熟悉的场景与细节——园中石上,湘云醉眠芍药丛中,她与花朵融为一体的率性烂漫跃出纸面;黛玉与贾家女子们围坐一处,从海棠社到桃花社,女子们的才情迸发之时定格于图中;蘅芜苑成排的书架,让我们窥见宝钗的秉性与学识;宝黛共读西厢后,黛玉在归途中听到《牡丹亭》的排练,不禁坐下细细玩味,从她的身影里,我们看见的是古代女子无法为外人道的情思萌动……
《大观园图》之外,明代的《仕女图轴》、清代的象牙雕《月曼清游册》以及印度莫卧儿时期的画作《喷泉花园中的公主聚会》,同样反映了不同国度的贵族女子在园林中的活动。她们观花、弹琴、赏画、畅谈,脸上舒展的笑靥令人感慨——对于无法涉足更大世界的她们而言,宅中的花园,几乎是她们唯一能够放逐身心的自由天地。
令人惊喜的是,展览中还隐藏着两位历史上的女性收藏家。只消向南宋马麟《层叠冰绡图》那枝如玉般剔透的绿萼梅上方看去,便可见画面留白处,宋宁宗杨皇后的亲笔题诗,画上的“丙子坤宁宝”印章证明此画曾为杨皇后收藏,可见她脱俗的审美趣味;而在另一幅画作《十八公图卷》中,奇绝的松树上方,细细观之,有一枚“皇姊图书”字样的印章——这枚印章属于元世祖忽必烈的曾孙女、元仁宗的姐姐孛儿只斤·祥哥刺吉,此画曾是她的收藏品。这位蒙古公主祥哥刺吉推崇汉学,同时爱好收藏,曾于元英宗至治三年暮春,在南城天庆寺举办了一次全国性的书画鉴赏活动“天庆寺雅集”,成为历史上难得一见的女性主导的雅集。
梅花与青松之间,感佩这些贵族女性不俗的才情,亦为她们被禁锢于深宫之中的命运深深叹息。唯幸,这些流传于世的画作,让我们得以看见她们寂寂生命里的微光与花影。
走出午门展厅时,海棠花落,鸟鸣啾啾。紫禁城的春景与殿内古画里的美境融为一体,画里的诗意近在眼前。这不禁让人想起展览尾声时,墙壁上的那句“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白居易在山寺见到桃花的惊喜,我们或许能在“乐林泉”的展厅里感受一二——展览将开放至6月底,待春花落尽时,我们依然可以走进午门,在古今中外的园林长卷里,为内心搭建一处理想的“林泉”。
来源:环球网海外看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