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27年8月的太平洋上,杰克逊总统号的汽笛声撕开海雾。陈洁如倚着栏杆,丝质旗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那对翡翠镯子——是母亲吴氏在她出阁时送的,说"绿得像春水,要戴到白发"。可此刻她盯着掌心的婚戒,钻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倒像是根勒在指根的红线。
1927年8月的太平洋上,杰克逊总统号的汽笛声撕开海雾。陈洁如倚着栏杆,丝质旗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那对翡翠镯子——是母亲吴氏在她出阁时送的,说"绿得像春水,要戴到白发"。可此刻她盯着掌心的婚戒,钻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倒像是根勒在指根的红线。
"洁如,你信我!五年,只要五年......"蒋介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她猛地闭上眼,眼泪砸在栏杆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甜腻的声线:"蒋中正启事......民国十年与原配毛氏正式离婚,其他两氏本无婚约......""本无婚约"四个字像把刀,"咔嚓"一声,把她十六岁到二十二岁的青春全割成了碎片。
1905年的上海,法租界的梧桐叶刚冒出新绿。陈洁如蹲在陈家老宅的天井里,看蚂蚁搬家。她穿月白缎面衫子,梳着双丫髻,发间别着朵白兰花——这是母亲吴氏特意叮嘱的,"小囡要像朵干净的栀子花,不招蜂不引蝶"。
那时她还不叫陈洁如,小名阿凤。父亲陈鹤峰是上海纸业大亨,家里的仓库堆着成吨的棉纸、宣纸,连楼梯扶手都是上好的毛边纸糊的。阿凤最爱的却是后园那株老桂树,秋天时落得满头满身金黄,她总捧着书在树下读,连父亲找她都不应。
12岁那年,吴氏把她送进蔡元培办的爱国女中。"阿凤要读新学,将来做独立女性。"母亲摸着她的头说。可阿凤在学堂里最开心的,是遇见了朱逸民。那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总把自己的点心分她一半。"我丈夫张静江是国民党的前辈,"朱逸民说,"下次带我去张府玩?"
于是阿凤第一次见到了蒋介石。那是1919年的夏天,张静江家的花园里飘着茉莉香。她蹲在假山下逗蝴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抬头便撞进一双灼热的眼睛。"小姐,能讨杯茶喝吗?"男人穿浅灰西装,领带系得周正,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
阿凤慌忙摇头,跑去找朱逸民。再回头时,那男人竟跟了过来,站在假山边冲她笑:"我叫蒋中正,在粤军做事。"阳光透过葡萄架洒在他脸上,连眉峰都镀着金边。阿凤心跳得厉害,攥着帕子的手心全是汗。
从那以后,蒋介石常来张府。他有时带着军报,有时捧着《史记》,却总在朱逸民和阿凤看书时凑过来。"阿凤小姐,"他说,"我看你读《红楼梦》,可懂得'木石前盟'的深意?"阿凤脸发烫,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他却笑:"无妨,我讲与你听。"
母亲吴氏很快察觉了异样。她翻出阿凤的书包,里面有张蒋介石的名片,背面写着"静候芳音"。"阿凤,"吴氏把名片拍在桌上,"他是军人,打打杀杀的,能给你什么?"阿凤扑进母亲怀里哭:"可他懂我,他知道我想读《茶花女》,知道我怕黑......"
吴氏叹了口气:"这样吧,若他要娶你,须得明媒正娶,风风光光。"
蒋介石果然来了。他穿长衫,提着两盒惠山泥人,站在陈家大厅里。"伯母,"他鞠躬,"我要娶阿凤。"吴氏没说话,递上一张纸条:"与原配毛氏离婚,我准你。"
蒋介石走后,阿凤躲在房里哭。她知道毛氏是谁——蒋介石的发妻,乡下女人,没读过书,生了蒋经国。可母亲说:"嫁过去你就是正室,她得叫你姐姐。"阿凤抽抽搭搭地点头,心里却想着蒋介石说的"我定不负你"。
1921年12月5日,永安大楼的喜堂挂满红绸。阿凤穿着绣金旗袍,头上盖着红盖头,能听见蒋介石的声音在耳边:"阿凤,以后每日都要这样。"掀开盖头时,她看见满桌的螃蟹、桂花糕,还有蒋介石眼里的星光。
婚后三个月,蒋介石要去广州。阿凤送他到码头,风掀起他的长衫下摆。"等我回来,"他说,"给你买珍珠项链。"阿凤站在码头上,看轮船渐渐消失在海平面,手里攥着他塞的银元,还带着体温。
可等蒋介石再回来,是带着原配毛氏的离婚协议。阿凤坐在客厅里,听毛氏哭着说"我认了",听蒋介石说"我要去南京,你跟我去"。她摸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突然想起母亲的话:"阿凤,婚姻不是情情爱爱,是要护着你周全。"
1927年的上海,法租界的梧桐叶黄了又落。蒋介石站在陈洁如的公寓里,手里捏着张报纸。"洁如,"他说,"我要和宋美龄结婚。"陈洁如正给蒋经国织毛衣,针"啪"地掉在地上。"为什么?"她抬头,看见蒋介石眼里的挣扎,"你说过五年......"
"五年不够!"蒋介石一拍桌子,"我要当委员长,要统一中国,没有宋家的支持......"他突然软下来,握住她的手,"洁如,你最懂我。等我把天下坐稳,就接你去南京。"
陈洁如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打着旋儿往下掉。她想起六年前在张府的花园,蒋介石说"我定不负你";想起在广州的冬天,他裹着她的披肩说"阿凤的手真暖";想起蒋经国第一次叫她"妈妈"时,她躲在厨房抹眼泪。可现在,他说"等五年"。
"好。"她听见自己说。
1927年8月19日,杰克逊总统号启航。陈洁如站在甲板上,看着上海的轮廓越来越小。朱逸民的两个女儿趴在栏杆上哭:"陈阿姨,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摸了摸陪陪的头——那是蒋介石收养的义女,才六岁,扎着羊角辫。"陪陪乖,"她说,"等妈妈学好了英文,就给你们讲《小王子》。"
轮船驶入公海那天,陈洁如收到蒋介石的电报:"等我。"她把电报贴在胸口,眼泪浸透了纸角。海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阿凤,别太傻,女人要为自己活。"
在美国的日子,陈洁如像块海绵。她上哥伦比亚大学,学教育学;跟着养蜂人学养蜂,手指被蜜蜂蛰得满是包;在园艺场学修剪玫瑰,指甲缝里总沾着泥。她不再看蒋介石的照片,却总在深夜梦见他——梦见他说"阿凤,我回来了",梦见他们在老桂树下读《红楼梦》,梦见蒋经国举着奖状说"妈妈看我"。
1937年,抗战爆发。陈洁如避居重庆,住在吴忠信家。蒋介石来看她时,带了盒桂花糕。"洁如,"他说,"我在南京给你盖了栋房子,有花园,有你爱的桂树。"陈洁如望着他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蒋经国寄来的信:"妈妈,我在前线,打跑了日本鬼子。"她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得发苦。
宋美龄闹上门那天,陈洁如正给陪陪梳辫子。"你还要和他纠缠?"宋美龄指着她的鼻子,"他现在是委员长,我是他的妻子!"陈洁如放下梳子,平静地说:"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可当晚,蒋介石又来了,带了她最爱的茉莉花。"洁如,"他说,"跟我走吧,去台湾。"
陈洁如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1921年的婚礼,想起1927年的电报,想起在美国的实验室里养的蜜蜂。她摇了摇头:"不去了。"
1971年1月21日,香港的冬天很冷。陈洁如躺在病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养女陈瑶光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妈妈,我给你读《陈洁如回忆录》。"她摇摇头,目光落在床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母亲留给她的,还在。
"妈妈,"陈瑶光哽咽,"你后悔吗?"陈洁如闭了闭眼,嘴角浮起一丝笑:"不后悔。我见过他最鲜活的样子,爱过,疼过,也算没白活。"
她想起蒋介石最后一次来看她,是在1961年。他坐在沙发上,白发苍苍:"洁如,我对不起你。"她递给他一杯茶:"都过去了。"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照在茶杯上,泛着金边。
1971年1月21日,陈洁如走了。她的骨灰被带回美国,2002年迁葬上海福寿园。墓碑上刻着:"陈洁如之墓",旁边种着她最爱的桂树。
拉罗什福科说:"在爱情中有两种坚贞不渝:一种是由于我们不断地在我们的爱人那里发现可爱的新特点;另一种则不过是由于我们想获得一种坚贞不渝的名声。"陈洁如属于哪一种?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用一生,守着十六岁时那场相遇,守着"阿凤"那个单纯的自己,守着对爱情最原始的期待——哪怕被政治碾碎,哪怕被岁月遗忘。
1927年8月的太平洋上,杰克逊总统号的汽笛还在响。陈洁如望着海平线,突然想起蒋介石说过的话:"阿凤,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人。"她摸了摸腕间的翡翠镯子,轻声说:"我也曾是。"
来源:历史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