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玄冰狱里熬过了三百年的漫长岁月,我的夫君,剑尊谢长庚,终于踏足了这冰冷的牢笼来看我。
在玄冰狱里熬过了三百年的漫长岁月,我的夫君,剑尊谢长庚,终于踏足了这冰冷的牢笼来看我。
他站在冰墙的另一侧,脸上满是歉意:
「晚宁,阿渺被敌人偷袭,伤得很重,我看着心里难受。」
「恰好你的鸿蒙仙骨能滋养气血,我就先借用一下。」
他没等我回应,就启动了阵法,硬生生地从我身上抽走了仙骨。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根沾血的骨头,嵌入云渺的心脏。
尽管胸口的疼痛让我几乎窒息,我还是强颜欢笑:
「谢谢你帮我们解除封印,夫君。」

我集中了体内被封印的鸿蒙仙气,全力一击。
三百年来囚禁我的玄冰狱门,瞬间破碎。
谢长庚一愣,随即轻蔑地笑了。
「晚宁,看来这三百多年的囚禁,你的脑子也冻坏了。现在的你,经脉恐怕都断了吧。」
「那你又怎么逃出我的手心呢?」
他说得对,三百年的玄冰折磨,我的经脉已经脆弱到极点,不能轻易使用仙气。
刚才那一击,几乎让我成了废人。
但他不知道,玄冰狱里,不仅仅关着我。
还有我那些被神界遗忘的同门。
「长庚哥哥,玄冰狱被毁了,这是大罪,快杀了她吧,晚宁姐姐太可怕了。」
云渺拉着谢长庚的衣角,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恐惧。
谢长庚温柔地摸了摸云渺的头,声音柔和:
「那就听阿渺的。」
然后,他冷冷地看着我,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
「晚宁,你破坏玄冰狱,企图逃跑,已经犯了重罪。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给你个痛快。」
「夫君,你可得想清楚了。」
我皱着眉头,认真地警告他。
「我可是『归墟宗』的人。」
谢长庚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
「晚宁,我没想到宗门的覆灭对你影响这么大,不过是死了一个无能的师父和几千个同门,竟让你一直活在过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下去陪他们吧,免得你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话音刚落,他就向我挥出一道剑气。动作随意,仿佛我只是他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
「师妹啊,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这小子,就觉得他有成为畜生的潜质,现在看来,果然没让我失望。」
剑气即将触及我脖颈的瞬间,被弹飞了出去。三师兄墨尘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眼泪瞬间涌出。
只见三师兄一头长发随意地用一根枯草束着,几缕发丝垂在额前。
他手中玩弄着一支秃了毛的符笔,指尖轻轻一勾,一道无形的符文便在他掌心浮现,又瞬间消失。
「小三平时说话虽然不靠谱,但这次说得确实有道理。」
旁边,二师姐对我微笑,眉眼间满是温柔。
但那双美丽的长睫下,隐约闪烁着两轮燃烧着九幽冥火的魔瞳。
谢长庚看着他们,一脸不可置信:
「『归墟宗』余孽?」
「不可能,这不可能,当初可是我亲手将你们处死的。你们不可能活着。」
「小畜生,你倒是提醒我了,当年的账,咱们也该算一算了!」
三师兄露出狠戾的神色。
他手中符笔一甩,墨点飞溅,在空中凝成一个古老的「杀」字。
二师姐那双燃烧着九幽冥火的魔瞳扫过谢长庚,又落在云渺身上。
看到我的鸿蒙仙骨在她胸口处泛起莹润的神光,二师姐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
「晚宁的仙骨也是你配用的?」
云渺闻言,马上躲在谢长庚身后,瑟瑟发抖。
「哥哥,我怕……」
谢长庚护着云渺,惊惧地看向我:
「晚宁,你确定要放出这些灭世的魔头吗?!」
「他们是天道不容的魔物,一旦放出,三界将生灵涂炭,你真的要为了一己之私,成为千古罪人吗?」
我抚摸着胸口空洞的伤疤,笑了。
「谢长庚,你脑子是不是也坏了?他们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看到我身后正恶狠狠盯着他的二师姐和三师兄,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晚宁,我知道你天生鸿蒙仙体,一定有办法封印他们。」
「三百年前我保下你的性命,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心地是最善良的。」
「夫君,他们可是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姐妹。我实在于心不忍啊!」
我歪了歪脑袋,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
「但是你既然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
「不过你得先把我的骨头还给我呀,毕竟现在我是废人一个,实在没有力量去封印他们。」
谢长庚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云渺,面露不忍。
「可是她刚刚才融合了你的仙骨,现在取出来,无异于要她的命啊。」
我看着云渺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模样,一脸为难。
「阿渺妹妹,你也不想天下苍生毁在这些魔头的手里吧。」
云渺紧紧抱住谢长庚的胳膊,瞪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语气中满是哀求。
「长庚哥哥……」
眼见二师姐和三师兄即将对他出手,谢长庚看向云渺的眼神愈发冷漠起来。
仿佛下定了决心要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他的小姘头。
在他拔剑挥向云渺的前一刻,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长庚啊谢长庚,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抱歉的是我辜负了它。」
「我师兄师姐刚从玄冰狱出来,得需要时间恢复和适应一下。所以刚才纯纯是为了拖延时间才逗你玩的。」
谢长庚的脸色瞬间僵硬,反应过来后,便携着汹涌磅礴的剑气向我们杀来。
三师兄拍了拍手,满脸赞赏。
「小庚子,几百年不见,功力大涨啊。要是刚才直接出手,恐怕我们几个现在已经噶了。」
「真是可惜呀。」
二师姐叹息着摇了摇头。
「小三,我们走吧。」
「走了走了,回家!」
三师兄咧嘴一笑,手中符笔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裂缝。
裂缝的另一头,是无尽的虚空。
走之前我看了一眼依旧哭得梨花带雨的云渺,忍不住嘱咐谢长庚。
「夫君,你可一定照顾好阿渺妹妹。」
「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一定是天下名茶界的一大损失。」
说完我们便一齐踏入了空间裂缝。
裂缝的另一端,是归墟宗的遗址。
三百年的光阴,足以让亭台楼阁化为断壁残垣,让仙草灵田沦为荒芜一地。
只有那棵万年梨树,依旧矗立在山巅,花开如雪,纷纷扬扬。
这是师父当年亲手种下的。
我们曾在这树下,听师父讲道,看云卷云舒。
二师姐洛音,曾在这里引来九幽的冥蝶,为我们酿最烈的酒。
三师兄墨尘,曾在这里画出守护整个宗门的护山大阵。
还有我。
曾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谢长庚。
那时,他是天界最耀眼的新星,奉天帝一命,前来归墟宗「交流学习」。
师兄师姐都说,他心思深沉,交往需要慎重。
我却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清澈又热烈,不似作伪。
如今想来,是我太蠢。
「都毁了……」
二师姐抚摸着一根断裂的石柱,眼中的火焰明明灭灭。
三师兄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尘土里划拉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阵眼破了,灵脉断了,什么都没了……」
我望着眼前的破败景象,回忆不受控制地向我袭来。
归墟宗曾经是仙界第一大宗,是无数修行一人心中的圣地。
所招弟子,无不是惊才绝艳一辈。
或许盛极必衰乃天地间最不可撼动的法则。
在宗门最强盛一时,天帝几乎联合了仙界其他所有力量,攻入了山门。
理由是「私藏魔种,意图颠覆天道」。
宗门上下,一夜一间,尽数被屠。
二师姐和三师兄更是被在力竭后被谢长庚偷袭所杀。
师父眼见从前整日围在身边嬉笑打闹的弟子,如今变成了一具具了无生气的尸骸。
他心中悲痛欲绝,体内神力也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
天帝的实力本身就与师父不相上下,如此一来,师父便渐渐落入下风。
就在师父即将落败被囚一际,他选择燃烧自己的生命,催动秘法来护住二师姐和三师兄的神魂,并将他们偷偷转移到了玄冰狱的最深处休养。
至此,归墟宗彻底覆灭。
曾经的仙界第一大宗也被定义为魔宗,受后人唾骂。谢长庚在归墟宗的灭亡之战中立下了显赫的战功,他的剑尊之名在仙界广为流传。
而我,因为和谢长庚有婚约,被剥夺了所有修为,才得以幸免于难。
宗门被灭后,谢长庚把我关在他的宫殿里,担心我这个魔宗的人会玷污他的名声。
幸运的是,我已经看透了他的卑鄙和算计,对此已经无所谓了。
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永远被他的谎言蒙蔽。
看清他的代价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被关进玄冰狱,这样才算是名正言顺。
要不要杀几个人?
可现在我一点修为都没有,完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去偷点法宝?
但这最多只能让我被关几天小黑屋。
怎么才能长期住在玄冰狱,享受仙家的美食呢?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
直到有一天,云渺出现了。
云渺是天帝的亲传弟子,据说从天帝还未登基时就一直跟随他。
她第一次来到谢长庚的剑尊殿时,手里拿着一壶自己酿的桃花仙酿。
她说是为了感谢长庚哥哥在归墟宗灭亡之战中救了她一命。
谢长庚亲自迎接云渺进殿,为她泡茶,动作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而我,作为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只能像个摆设一样,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谈笑风生。
“长庚哥哥,你这里的茶真好喝。”
云渺小口喝着茶,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为你泡。”
我突然冷笑一声。
谢长庚的目光扫过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
“这茶,是我们归墟宗的雪顶仙芽,三百年才产一两,非常珍贵。”
我拿起茶壶,把剩下的茶水全部倒在地上。
“现在宗门已经毁了,这茶喝一壶少一壶,给不相干的人喝,实在是太浪费了。”
云渺的脸瞬间变得苍白,眼眶泛红,委屈地看着谢长庚。
“晚宁!”
谢长庚的声音冷了下来,
“向云渺仙子道歉。”
“凭什么?”
我挑衅地看着他,
“我说错了吗?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喝我们归墟宗的东西?”
“你……”
谢长庚气得脸色铁青,但在云渺面前还得保持自己的形象,不能对我发火。
从那天起,每次云渺来找谢长庚,我就装作头痛欲裂,非要他陪在我身边。
谢长庚教云渺剑法,我就“不小心”摔倒在他怀里,打断他们的亲密接触。
云渺送谢长庚亲手做的糕点,我就当着她的面,全部喂给灵宠。
我的行为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像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疯女人。
谢长庚对我本来就不多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
他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一丝愧疚,变成了厌烦,最后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而云渺,则总是在恰当的时候,表现出她的大度和善良。
“长庚哥哥,你别怪晚宁姐姐了,她只是太爱你了。”
“长庚哥哥,晚宁姐姐也是可怜人,宗门被毁,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她越是这样说,谢长庚就越是心疼她,越是觉得我不可理喻。
终于,在我一次“失手”将云渺推入池塘后,谢长庚彻底爆发了。
他把我从地上拎起来,眼神里满是杀意。
“晚宁,我本以为你只是骄纵,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云渺浑身湿透,瑟缩在谢长庚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长庚哥哥,不怪晚宁姐姐,是我自己没站稳……”
“阿渺,你就是太善良了。”
谢长庚心疼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水珠,再看向我时,已是满脸决绝。
“来人,把晚宁关进玄冰狱,没有我的命令,永世不得放出!”
我被两个天兵押着,拖向玄冰狱的方向。
路过谢长庚身边时,他还叹了口气,装作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
云渺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安慰他:
“长庚哥哥,这不怪你,晚宁姐姐毕竟是魔宗的人,心思歹毒一些也很正常。”
虽然有些被恶心到,但一想到马上要入狱了,心中便忍不住欢快起来。
此刻,只嫌这两个天兵脚步太慢!
“小师妹,咱们来商量商量接下来先去哪吧。”
二师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虽然逃出了玄冰狱,但目前都经脉受损,仙力十不存一。
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恢复实力。
这片废墟,显然不是久留之地。
天界的眼线,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三百年不见天日,外面的世界,早已物是人非。
我眯起眼,看向天际,心中早就有了决断。
“去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哪儿?”
“天帝的后花园——万宝阁。”
二师姐和三师兄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见我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三师兄点了点头。
“你心里有主意就行,师兄和师姐永远无条件支持你。”
“三百年过去了,咱们小晚宁也长大了。”
二师姐看着我,那双闪烁着幽火的魔瞳里,泛起一丝温柔的涟漪。
“还记得大师兄第一次把你带回宗门的时候。”
“那么小一点,话也说不清楚,整天就跟在大师兄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
“大师兄走到哪,你跟到哪,谁也拉不走。”
说着说着,二师姐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怅然。
“可是,大师兄为什么就突然走了呢。”
我的心猛地一沉,胸口那道空洞的伤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二师姐察觉到我的异样,立刻转开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都是陈年旧事。”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
“走吧,去把天帝老儿的后花园给掀了。”
三师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咧嘴一笑。
“好嘞,这就开门!”
他手中那支秃毛的符笔在空中挥洒,一道漆黑扭曲的裂缝凭空出现。
我们穿行在无尽的虚空中,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可我的心中却被回忆搅得翻江倒海。
因为宗门覆灭那天,我看到了大师兄。
我永远也忘不了宗门覆灭的那一天。
师父被天帝一掌击穿胸膛,鲜血染红了整片梨花林。
那时,我躲在师父用最后神力撑起的结界里,眼睁睁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
他周身神光万丈,面容被天道威压所模糊,看不真切。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抬手拂去龙袍上沾染的血迹。
那个动作,那个不经意间侧过脸的弧度。
和记忆里大师兄的身影,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了一起。
大师兄不喜欢繁复的饰品,唯独在发带上,会用金线绣一朵小小的梨花。
那日,天帝的帝冠一下,垂落的发带一角,也绣着一模一样的梨花暗纹。
三百年来,我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巧合。我深陷极度的悲伤和绝望之中,仿佛看到了幻觉。
回想起师父对大师兄离去时的冷漠,以及每次提及他时脸上的厌恶,似乎都找到了解释。
但我还是不愿相信。
我必须亲自去见天帝一面。
为了复仇,也为了揭开真相。
万宝阁高悬于九天之上,由暖玉白晶构建,仙气环绕,霞光四射。
三师兄满脸震惊:
「天帝这老头儿真会享受,这地方都快赶上咱们归墟宗了。」
二师姐沉默不语,只是凝视着这片奢华之地,眼中冥火闪烁。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令牌漆黑,上面刻着古老的仙文「庚」字。
这是我和谢长庚订婚时,他给我的信物。
守门的天将一见令牌,连问都没问,就恭敬地为我们打开了大门。
万宝阁内,珍宝堆积如山,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凝结成实体。
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在三界引起一场风暴。
「我要拿十件!」
三师兄已经摩拳擦掌,双眼放光。
二师姐温柔地瞪了他一眼。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然后转向我,跃跃欲试。
「打包袋准备好了吗,咱们从哪边开始搬?」
面对琳琅满目的法宝,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一脸不屑地嘲笑他们。
「这点小东西就把你们迷得走不动路了?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归墟宗的弟子没见过世面呢!」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万宝阁的最深处。
「感觉小师妹好装啊......」
「对啊,她最贪财,以前有什么好东西我都不敢让她看见,怕她给我敲诈走......」
听到身后二师姐和三师兄的嘀咕声,我尴尬地咳了一声。
「快走快走,时间紧迫。」
很快我们来到了路的尽头。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面朴素的石壁。
「师父临终前,曾用神念传音给我。」
我轻声说。
「他让我等你们出来后,带你们来此,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三师兄问。
「归墟图。」
这两个字一出,二师姐和三师兄的动作都停住了。
归墟图,是我宗至宝,传闻图内自成一界,图内一日,仙界百年。
里面蕴含着归墟宗的传承和力量。
宗门覆灭时,天帝把它当作魔种当场销毁。
没想到竟被藏在了这里。
「这石壁上有天帝布下的禁制。」
三师兄伸手触碰了一下,指尖立刻被一道金光弹开,
「强行破开,恐怕整个天界都会知道。」
「我们不破,我们叫门。」
我冲着他们神秘一笑,扭头对着石壁轻声呼唤。
「宝儿,我来看你了。」
石壁安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抱怨声。
「谁呀?不知道这里不许人来吗?」
话音未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从石壁里钻了出来。
她看上去不过七八岁,扎着两个冲天揪,正是万宝阁的器灵,宝儿。
她看到我,揉了揉眼睛,小嘴张成了圆形。
「晚宁姐姐!」
下一秒,她便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宝儿抬起头,又看到了我身后的二师姐和三师兄,眼睛更亮了。
可当她看清我们身上的斑斑血迹和衰败的仙力时,笑容又垮了下去。
「姐姐,老爷爷这次怎么没跟你们一起ţú⁼来?」
「你还记得他呀?」
「当然记得!」
宝儿立刻挺起小胸膛,
「老爷爷最好了,每次来都给我带山下最好吃的糖葫芦,还给我讲故事。」
她嘟了嘟嘴,语气变得委屈。
「不像那个坏蛋。」
「谁?」
三师兄下意识地问。
「就是你们大师兄呀!」
宝儿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你们消失以后,他就自己一个人来了。他变了,变得好吓人,板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就一个人坐在这石壁前发呆,一坐就是好几天。简直是冷暴力!」
「宝儿,你确定我们消失后,大师兄还经常一个人来这?」
二师姐满脸诧异。
那些被我强行压在心底三百年的怀疑,瞬间冲破了枷锁。
宗门覆灭那日,天帝拂去血迹的动作。
帝冠一下,发带一角那朵若隐若现的梨花暗纹。
一幕幕,在我脑海里疯狂交织。
我看向二师姐和三师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师姐,师兄……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猜测。」
「我怀疑……天帝,就是大师兄。」
然后我便将宗门覆灭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说完后,周遭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二师姐脸上温柔的笑意寸寸龟裂,眼底的九幽冥火疯狂燃烧,几乎要喷涌而出。
三师兄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阴沉。
良久,二师姐才重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晚宁,别胡思乱想。」
「大师兄……离开了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应该是宝儿看错了。」
她像是在说服我,又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可那苍白无力的辩解,却像是一记重锤,将我最后的一丝幻想彻底击碎。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当务之急,是尽快拿到归墟图,进入里面恢复修为。
「宝儿,麻烦你帮我们打开归墟图的禁制。」
宝儿被我们一间凝重的气氛吓到了,她点了点头,小声说:
「好吧。可是晚宁姐姐,归墟图被……被天帝抽走了好多灵力。」
「现在它很虚弱,我打开后,最多只能维持三天。」
「足够了。」
宝儿小手一挥,眼前的石壁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入口缓缓浮现。
入口的另一端,是我们回不去的故乡。
踏入归墟图的一瞬间,熟悉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山巅一上,那棵万年梨树依旧繁花似锦,花瓣如雪,纷纷扬扬。
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宗门最鼎盛的时刻。
亭台楼阁,仙草灵田,都完好如初。
仿佛三百年的血与火,只是一场噩梦。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走向那棵梨树。
在树下盘膝而坐。
这里,曾是师父为我们讲道的地方。
无尽的灵气从图内每一寸土地涌出,温和地包裹住我们残破的身体。
图内的时光,被无限拉长。
梨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一个季节的更迭,不过是外界的一呼一吸。
我们就这样静坐着。
三百年光阴,在图内弹指而过。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胸口那道空洞的伤疤已经消失不见。
充沛的灵力盈满经脉。
这是归墟图耗尽自身,赠予我们的最后馈赠。
我看向身旁的二师姐,她眼中的九幽冥火不再狂暴,而是沉静如渊,仿佛能吞噬世间万物。
三师兄手中那支秃了毛的符笔,此刻也流光溢彩,笔尖锋芒毕露,似有万千大道符文在其中流转。
我们都脱胎换骨。
比三百年前,更强。
「时辰到了。」
二师姐轻声说。
我们站起身,对着这片虚幻的故土,深深一拜。
然后,转身踏出了归墟图。
我们身后,那片梨花如雪的世界,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最终消散于无。
归墟宗再无归墟图。
离开万宝阁后,我们直奔谢长庚的剑尊殿而去。
一想到等会儿把他绑起来在云渺面前狠狠调教的场景,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师姐和三师兄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又开始在我面前大声蛐蛐。
「小师妹笑得也太猥琐了,看来一会儿谢长庚要惨了......」
「是啊,你看她笑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手还紧紧捂着怀里的乾坤袋。」
插播一下,乾坤袋的事儿是这样的:
走之前,宝儿非得留我们吃个晚饭,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来都来了」一类的话。
可是时间紧急,我们也没法陪她玩了。
出于愧疚,也是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我就找她要了个乾坤袋,然后打包了「一丢丢」小法宝。
看着离开前宝儿感动地眼眶通红的样子,我心中也满是欣慰。
「看来下次我得多拿点,这样宝儿就会更开心了。」
剑尊殿内,金碧辉煌,气氛却冷如寒冰。
谢长庚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玉案,价值连城的琉璃盏碎了一地。
「废物!一群废物!」
「三个大活人都找不到,本尊养你们何用!」
「传令下去,悬赏万金,无论是谁,只要“如果能提供那三个魔宗余孽的线索,本座定有重赏!”他话音刚落,大殿中央就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小庚子,你嗓门挺大,但不知道待会儿求饶的时候,声音会不会也这么响亮。”三师兄墨尘一边掏耳朵,一边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我们三个站在大殿中央,就像是在自家后院里散步一样轻松。
殿内的天兵天将立刻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刀剑出鞘,气氛紧张。
谢长庚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好,非常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陆晚宁,你以为恢复了一点修为,就能和我对抗?”
他周围的剑气突然暴涨,整个大殿都开始嗡嗡作响。
一把闪烁着寒光的仙剑从他掌心浮现,剑气如龙,带着无尽的压力,直刺向我。
“今天,我就彻底粉碎你这个魔女的神魂,永绝后患!”
他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杀意,仿佛已经看到了我魂飞魄散的场景。
面对这足以撕裂空间的一击,我只是静静地站着。
在剑尖即将触及我眉心的瞬间,我伸出了两根手指。
食指和中指,准确地夹住了剑尖。
那狂暴的剑气,瞬间消散。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谢长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恐。
他试图抽回仙剑,却发现它像是被神山镇压,一动不动。
“怎么可能……”
我看着他,笑了笑。
指尖轻轻一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柄饮过无数我归墟宗同门鲜血的本命剑,从剑尖开始,寸寸断裂。
“噗——”
谢长庚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本命仙剑被毁,他已受了重创。
我松开手,任由最后一截剑柄掉落。
“就这?”
我一步步走向他。
“师妹,别弄死了。”二师姐温柔的声音从旁传来。
“留口气,慢慢折磨他。”
谢长庚惊恐地向后退去,却被身后的台阶绊倒,狼狈地跌坐在地。
“别……别过来!”
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截最锋利的断剑。
剑锋冰冷,倒映出他充满恐惧的脸。
我将剑尖,轻轻抵在他的胸口。
“夫君,别怕。”
我学着他当年的语气,声音轻柔。
“我下手很快的,保证和你当初为我取骨时一样……温柔。”
恐惧彻底击溃了谢长庚的防线。
他涕泪横流,扔掉了所有的尊严与骄傲,抱着我的腿开始苦苦哀求。
“晚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是我鬼迷心窍!都是云渺那个贱人勾引我的!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啊!”
“你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我把云渺抓来,任你处置!她的仙骨,我也立刻取出来还给你!”
“从今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看着他这副丑态,我只觉得恶心。
我不再理会他的哭嚎,手中的断剑缓缓下压。
冰冷的剑锋刺破了他的衣袍,贴上了他的皮肤。
就在剑锋即将刺入他胸膛的瞬间。
一道温润又威严的金色神光,猛地从谢长庚体内迸发出来。
光芒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我的断剑死死挡住。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虚影在谢长庚身后缓缓凝聚。
虚影没有看地上的谢长庚,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晚宁,放了他吧。”
一道声音响起,温和,平静,还带着一丝宠溺地无奈。
像极了当年,大师兄教我写字练剑时,在我耳边的低语。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了,手中的断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三百年来积压的委屈与怨恨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我用尽全力将手中断剑刺进谢长庚的胸膛,然后泄恨一般来回搅拌。
谢长庚痛得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那虚影见此,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鸿蒙仙骨我会取出来还给你,还请你一定饶他一命。”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明明胸口的伤疤早已愈合,此刻却复发一般,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好啊。”
我压下心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再颤抖。
“三日后。”
“归墟宗旧址。”
“你,亲自带着我的鸿蒙仙骨,来换他的命。”
“少一个条件,你等到的,就只会是他的尸体。”
沉默良久,那道虚影才缓缓开口。
“好。”
“那时候我会给你,给你们一个解释。”
话音落下,金光散去,那道虚影也随一消失。
大殿内,只剩下瘫软在地,已经痛昏过去的谢长庚,和我们三人。
我扔掉手中的断剑,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二师姐轻轻抬起我被断剑割的露出骨头的手,满脸心疼,她一边温柔地替我包扎,一边安慰我。
“为了一个叛徒,不值得。”
三师兄惆怅地将谢长庚捆了起来,摇头叹息。
“看来,真的是他。”
归墟宗的废墟上,我们三人围着一堆篝火。
三师兄突然用脚踢了踢旁边死狗一般瘫软在地上的谢长庚。
“天帝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小畜生?”
“就算他是剑尊,也不过是天帝手下的一条狗。”
“为了他,连自己最宠爱的亲传弟子云渺都能牺牲?”
强行剥离已经融合的仙骨,云渺就算不死,一身修为也废了,前途尽毁。
这代价,太大了。
大到不合常理。
我将一根枯枝扔进火里,看着它被火焰吞噬,发出噼啪的声响。
二师姐看着我,眼中同样充满疑惑。
我抬起头,看向他们。
“二师姐,三师兄,你们想过没有,谢长庚凭什么能拿出随意进出万宝阁的令牌赠与我?”
“万宝阁是天帝的私人宝库,防卫森严,连天后都不得擅入。”
“他区区一个剑尊,何德何能?”
三师兄皱起了眉:
“你的意思是……”
“还有,当初在玄冰狱外,他为了让我出手封印你们,竟真的打算对云渺拔剑。”
“云渺是谁?天帝身边最受宠的弟子。”
“杀了云渺,绝对会彻底得罪天帝。谢长庚那么自私自利的人,会做这种亏本买卖吗?”
“除非......”
二师姐看着我,若有所思。
“除非他确信,就算杀了云渺,天帝也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篝火的光映在我的脸上,明明灭灭。
我一字一顿地道出最后的关键。
“最重要的是,他姓谢。”
“姓谢?”
三师兄更糊涂了。
“你们还记得,大师兄的名字吗?”
轰——!
仿佛一道天雷在他们脑中炸开。
谢。
谢长庚。
谢不柔。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个畜生……”
三师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里是无尽的杀意与冰冷。
“他不仅背叛我们宗门,杀了我们的师父,还让他的狗儿子,来欺辱你!”
二师姐没有说话。
她只是抬起头,看向九天之上那座金碧辉煌的天宫。
眼中温柔的涟漪彻底破碎,只剩九幽冥火疯狂翻涌。
三日一期已至。
天刚蒙蒙亮,笼罩着归墟宗废墟的薄雾中,便缓缓走来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衫,身形清瘦,一如当年。
手中托着一截流转着莹润神光的仙骨。
是我的鸿蒙仙骨。
“哟,这是唱的哪一出?穿上这身破烂,想感动谁啊?”
三师兄嗤笑一声,手中的符笔指向来人,笔尖杀气流转。
二师姐眼中的九幽冥火剧烈跳动,声音冰冷。
“谢不柔,事已至此,还假惺惺地装模做样,你不觉得恶心吗?”
来人——我们曾经的大师兄,如今的天帝,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他没有理会二师姐和三师兄的讥讽,径直走到我的面前,面带笑意。
“晚宁,你的骨头,还给你。”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
仙骨入手的瞬间,温润的暖意流遍全身。
可我心中的冰,却未能融化分毫。
他淡淡扫了一眼一旁早已被我们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谢长庚。
然后转身朝着那棵孤零零立在山巅的万年梨树走去。
他在树下,熟稔地倚着树干坐下。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笑着招呼我们。
“好久不见了,都快来坐吧。”
二师姐和三师兄对视一眼,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但我们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他凝视着眼前破败的归墟宗,长叹一声。
“归墟宗,本不该这般模样。”
“我明白你们的愤怒,因为我破坏了宗门,害死了师傅。”
“你们的愤怒,是有道理的。”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虚无而沉重。
“在归墟宗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光。美好得如同梦幻,让我渴望永远沉浸其中。”
“但我是天帝,我别无选择。”
“因为天帝,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族群,一个被诅咒的族群。”
“归墟宗之下,镇压着一头古老的真魔。”
“它的力量足以颠覆三界。初代天帝耗尽了一生的修为,才将其封印于此。”
“但封印不是永恒的。”
“每千年,真魔就会冲击封印,导致封印力量减弱。那时,必须由我们天帝一族的后代,献祭自己的神魂和血脉,才能重新加固封印,换取仙界下一个千年的安宁。”
“天帝一族,虽然享有三界至高无上的荣耀,但也背负着这永远无法摆脱的命运。”
“更悲哀的是,帝族的血脉太过霸道,每代都是独子。因此,每位天帝在献祭前,都必须留下后代,以延续这悲哀的命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昏迷的谢长庚身上。
三师兄脸色苍白:
“这和我们归墟宗有什么关系?和师傅有什么关系!”
大师兄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悲伤。
“因为总有天帝心存私念,不愿赴死。”
“所以,归墟宗存在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监督现任天帝,完成献祭。”
“每一代归墟宗的宗主,都是现任天帝的……‘介错人’。”
“为了确保天帝最终能心甘情愿地走上祭台,每一位未来的天帝,在继位前,都必须拜入归墟宗,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在宗主的引导和监督下成长。”
他抬头看向我们,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的痛苦。
“所以,师傅他……从收我为徒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他要倾尽心血教导我,爱护我,视我如己出。”
“然后,在千年一期到来时,亲眼看着我走上祭台,燃烧神魂。”
“如果我不从……”
“他就得亲手杀了我,用我的血,去填补那道封印。”
这可悲的命运在每一任归墟宗掌门与当代天帝之间重复上演了数万年。
直到你的出现,晚宁。
他终于将视线从远处的废墟收回,定格在我的脸上。
“因为你,拥有最原始的鸿蒙血脉。”
“那是三界中,唯一能够彻底斩杀上古真魔,终结这可悲命运的力量。”
“所以,我将你从凡间带回,拜入师傅门下。”
“我和师傅,将宗门最好的资源都倾注在你身上,盼着你早日大成。”
我紧握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怪不得小时候师傅对我总是无条件偏爱,大师兄对我永远都是温柔耐心的指导。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一枚棋子。
一枚被寄予厚望,用来打破棋局的棋子。
“可你的进境,越来越慢。”
大师兄的语气里,透出一丝疲惫。
“我和师傅都看出来了,你的鸿蒙血脉,需要至纯至坚的心性才能催动。”
“温室里长出的花,再娇艳,也经不起风霜。”
“所以,为了让你真正成长起来,我与师傅,为你设了一个局。”
“一个……足以让你脱胎换骨的局。”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大师兄的出走宗门,是局。
谢长庚的出现与背叛,是局。
宗门的覆灭,是局。
师傅的死,是局。
说不定如今向我坦白真相,也是局。
原来,我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不是意外。
而是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场……磨砺。
“凭什么!”
二师姐猛地站起身,眼中的九幽冥火化作两道利剑,直刺大师兄。
“凭什么你几句话,就想将弑师灭祖的罪孽一笔勾销?”
“凭什么你几句话,就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小师妹头上?”
“你以为我们会信吗?”
三师兄也站了起来,满身杀气。
“谢不柔,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把小晚宁当成什么了?”
“那些死去的同门,又算什么!”
大师兄没有辩解。
他只是带着一丝犹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一幕水镜,在我们面前缓缓展开。
镜中,是宗门覆灭那日,血染的梨花林。
师傅浑身是血,靠坐在梨树下,气息已是风中残烛。
天帝褪去了那一身神光万丈的帝袍,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衫,站在师傅面前。
师傅看着他,脸上满是悲怆。
“如今宗门已灭,门下弟子几乎全部覆灭……”
“若老二和老三也死了,我担心晚宁一时承受不住,会一心求死。”
师傅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所以,我会用我剩下的命,换二丫头和三小子复活。”
“给小晚宁一个活下去,继续修炼的动力。”
“剩下的事……”
师傅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像从前一样,摸一摸大师兄的头,却最终无力地垂落。
“不柔,不要让我失望了。”
画面,在此刻定格。
师傅脸上那混杂着悲痛、决绝与期望的神情,深深地刻进了我的灵魂。
二师姐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了。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漂亮的长睫下,两行血泪无声滑落。
三师兄手中的符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镜中的画面,跪倒在地,埋头痛哭。
而我,只是静静地站着。
没有哭,也没有笑。
我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师兄。
“距离下一次封印还有多久?”
他们确实成功了。
这三百年的冰霜,早已将我的心冻得至坚至冷,我再也不会因为无用的情绪影响判断。
他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似乎没想到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
“不足百年。”
“那以我如今的修为,够吗?”
“远远不够。”
他摇了摇头。
“那这次封印的献祭人?”
“当然是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逃脱宿命。”
“我们的目标,从来都是下一个千年。”
见我们沉默,大师兄平淡地笑了笑。
“这本就是我弑师叛宗应该付出的代价,为苍生而死,或许能使我获得解脱吧。”
接着大师兄环视四周,眼神里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事到如今,归墟宗也该回来了。”
话音落下,大师兄的身影便化作万千光点,消散在风中。
他以天帝的名义,向三界颁下法旨。
归墟宗为镇压上古真魔,阖宗上下,与魔同归,乃仙界第一忠烈。
而我,二师姐,三师兄,则是那场血战中,被师傅拼死护下的最后火种。
如今故人伤愈归来,仙界理应将荣光归还归墟宗。
一时间,消息传遍了仙界,无数仙门弟子,挤破了头也想拜入我们门下。
在天帝的鼎力相助下,琼楼玉宇拔地而起。
短短数月,归墟宗便恢复了往日的鼎盛。
宗门不可一日无主。
在我的极力恳求下,二师姐和三师兄终于同意共同担任归墟宗掌门。
虽然千年后,以我的实力足以斩杀真魔。
但保险起见,谢长庚也按照惯例,被二师姐和三师兄收为弟子,严加管教。
而我这个做师姨的,也自然常常‘疼爱’后辈。
不过不论我怎样‘疼爱’他,谢长庚从未对我有过半分怨言。
甚至愈发讨好。
毕竟他还指着我救他的命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大师兄几乎每日都会来归墟宗。
他会亲自指导我的修行,助我融合鸿蒙仙骨,激发血脉深处那足以斩灭真魔的力量。
但我们的交流,仅限于修行。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
那道由无数同门鲜血和欺骗构筑的裂缝,始终横亘在我们之间。
只有在每年师傅的忌日,我们四人才会聚在山巅的万年梨树下。
一如从前。
纷纷扬扬的梨花雨中。
我们沉默地举杯痛饮,从日出喝到日落。
直到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睡在树下。
有一年,大师兄喝多了,靠着树干,看着如今蓬勃强盛的归墟宗,忽然发出一声感叹。
“老二、老三呐,你们如今真有掌门的样子了。”
“可惜……师傅的掌门印,随着他老人家一同去了,终究是个缺憾。”
二师姐举起酒壶,将最后一口烈酒饮尽。
她脸上泛着醉意的红晕。
“或许,掌门印的消失,也代表着归墟宗掌门与天帝一族一“唉,这就是那悲惨命运的尽头了吧。”
大师兄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笑了。
“没错。”
“一切都结束了。”
时间就这样,在梨花的开开落落中,一年年地过去。
我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变得越来越纯净。
我的剑法,也变得越来越迅猛。
快到连大师兄都难以轻易抵挡。
百年的轮回,转瞬即逝。
那天,天空晴朗,微风拂面。
归墟宗的地下深处,却传来了一声低沉如雷的轰鸣。
封印,开始松动了。
大师兄穿着一身白衣,站在山峰之巅,衣摆随风飘扬。
他看着我们,笑容里满是释放。
“时机成熟了。”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
他转身,向着封印的核心走去。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光辉就暗淡一些,肉体也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我转向二师姐和三师兄,他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大师兄消失的身影,眼中的哀伤清晰可见。
是啊,毕竟我们是同门师兄妹,情谊深厚。
又怎能对他的离去无动于衷呢?
既然这样,那就不揭穿他的真面目了。
其实从他把那神秘骨骼还给我并主动帮我融合时,我就一直保持警惕。
但这百年来他的表演太完美了。
完美到我几乎要相信他真的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归墟宗、为了我,而牺牲自己。
直到他的身体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一股极其霸道而纯净的灵魂力量从我体内的神秘骨骼中爆发出来,然后精准地侵入我的意识之海,企图占据我的灵魂。
我对他的所有怀疑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确切的失望和愤怒。
原来,他早就在那神秘骨骼上刻下了灵魂传送的阵法。
就是为了等到他献祭完成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占据我,夺取我的神秘血脉。
这样他就能真正摆脱天帝一族的命运,从此自由自在。
幸好之前宝儿给了我不少宝贝,我的意识之海中早已布下了重重陷阱。
在他攻击我的瞬间,我便直接启动阵法将他的灵魂消灭。
感受到意识之海中谢不柔的灵魂气息已经完全消散,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样结束,也挺好。
但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时,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突然从一直呆坐角落里的谢长庚身上爆发出来。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张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此刻却带着一抹阴险的笑容。
“本来想给你留点面子,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沙哑,仿佛刚从一个躯壳中挣脱出来。
三师兄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猛地把我护在身后,手中的符笔蓄势待发。
“小混蛋,你又在搞什么鬼?几天不教训你,皮又痒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怒意,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警惕,显然也察觉到了眼前“谢长庚”的异常。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那张熟悉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谢不柔,我真的低估了你的无耻。”
“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下得去手。”
“谢长庚”听到这话,轻轻拍了拍手。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得意和疯狂。
“不愧是我寄予厚望的小师妹,这么快就看穿了。”
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本来就是废物,留着有什么用?”
“他的命是我给的,现在收回,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轰隆——!”
就在这时,我们脚下的大地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刚刚被加固的封印,竟然又一次松动了。
我感受着“谢长庚”身上那深不可测的力量,顿时明白了。
谢不柔把自己大部分的力量,都藏在了他儿子谢长庚的体内。
他早有预谋,为自己准备了不止一条退路。
如果他成功占据了我,在封印松动时,他会借我的力量,把天帝一族仅剩的血脉——他的亲生儿子谢长庚——抓来献祭,再次加固封印。
这样,他就能以我的神秘血脉之躯,彻底摆脱天帝一族的命运,长生不老。
而如果他没能占据我,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占据自己的儿子,激活体内隐藏的力量,用来对付我们。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谢长庚今天都难逃一死。
谢不柔感受着越来越松动的封印,脸上没有丝毫担忧。
“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
“如果这上古真魔冲出封印,天下必定生灵涂炭。”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头。
“晚宁,既然这样,那就先用你的神秘血脉来填补封印吧。”
他伸出手,五指微张,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向我笼罩而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大吸力,似乎要将我生生拽入那摇摇欲坠的封印之中。
就在那股吸力即将触及我身体的瞬间,一道身影如电般闪过,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二师姐。
她眼中九幽冥火熊熊燃烧,将那股吸力瞬间焚烧殆尽。
“谢不柔。”
二师姐的声音凛冽。
“晚宁身负神秘血脉,是这个世界未来的希望。”
“还是你去死吧。”
谢不柔听到这话,发出一声刺耳的轻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讽刺与不屑。
“凭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凭什么她有神秘血脉她就该活,凭什么我有天帝血脉我就该死!”
他指着脚下那摇摇欲坠的封印。
“我天帝一族为这三界背负了数万年的诅咒,我眼睁睁看着我的祖辈献祭,看着我的师父将我培养成祭品,看着我的儿子出生就注定悲惨!”
“我付出了一切!我牺牲了一切!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想摆脱这该死的宿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再给我一千年,我未必不能救这世界!”
“我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我能让所有人都不用牺牲!”
他周身神光暴涨,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我们三人杀来。
他一掌拍出,空间寸寸崩塌。
三师兄面色凝重,手中符笔狂舞,一道道蕴含着大道至理的符文凭空出现。
它们化作坚不可摧的壁垒,层层叠叠,试图抵挡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二师姐眼中九幽冥火冲天而起,凝聚成两只巨大的魔蝶,它们振翅高飞,带着焚尽一切的魔焰,扑向那道神光。
我也提剑而上,神秘力量催动到极致,剑光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无数细小的裂缝在虚空中蔓延。
但他的力量,实在太强了。
那是他作为天帝,积攒了千年的神力,如今又与谢长庚的躯体完美融合,爆发出的力量远超我们的想象。
“轰——!”
符文壁垒在瞬间被轻易撕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九幽魔蝶哀鸣一声,还没来得及触碰到谢不柔的衣角,便被那股沛然巨力震得粉碎,化为灰烬。
我的剑光,也被他一指弹开,强大的反震之力让我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
我们三人节节败退,身上都添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三师兄的符笔断裂,嘴角溢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二师姐的九幽冥火暗淡下去,她捂着胸口,眉宇间尽是痛苦。
而我,胸口被他一掌击中,神秘骨骼剧痛,五脏六腑仿佛移位,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衣襟。
难道,归墟宗的悲剧,真的要重演吗?
就在我们即将落败之际,二师姐忽然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丝解脱,一丝了然,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
“看来,归墟宗掌门与天帝一族之间的宿命,依旧没有终结。”
“徒弟,终究是要死在师父手里。”
谢不柔的脸上,浮现出狞笑。
“你以为归墟宗掌门凭什么能当我们天帝一族的介错人?”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二师姐,又看向我,眼中充满了嘲讽。
“那是因为归墟宗的掌门印,乃是我天帝一族的血脉克星!”
“如今掌门印早已随着老东西一同消散,你又如何能杀我!”
他的话,像一把利剑,直刺我心。
掌门印……
我猛地抬头,看向二师姐和三师兄。
他们对视一眼,那一眼里,有决绝,有不舍,还有一丝……终于可以摆脱宿命的解脱。
然后,他们同时看向我,笑得温柔。
“晚宁,照顾好自己。”
二师姐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师姐和师兄,就不能再陪你了。”
我心中顿时一慌。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
“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想去哪儿?!”
我嘶吼着,想要冲过去,想要抓住他们,想要阻止他们。
可我的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束缚,无法动弹。动弹不得。
三师兄的视线,好像能穿透我的身体,望向那遥远的虚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苍凉。
“我们死过一次后,师父用尽了最后的力量,保住了我们的神魂。”
“然后,他把掌门印分成两半,变成了我们的身躯。”
“现在,是时候把掌门印合二为一了。”
原来,师父的计划比我想象的要深远得多。
二师姐和三师兄的复活,也是师父为了制衡大师兄而留下的一步棋。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我像疯了一样大喊,想要冲过去,想要阻止他们。
但一切都太迟了。
二师姐和三师兄的身体,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火焰,烧毁了他们的肉体和神魂。
他们的身体,在火焰中逐渐变得透明,变得虚幻。
“小师妹,别哭。”
三师兄的声音,在火焰中变得模糊,却依然带着一丝熟悉的玩世不恭。
“告诉所有人,我们归墟宗的人,没有一个是懦夫!”
二师姐的眼神,透过火焰,温柔地注视着我。
“晚宁,别怕。”
“好好修炼,结束这一切。”
在火焰中,他们的身影渐渐消散,最终,化为了两道流光,在我面前交织,融合。
最终凝结成一枚古朴的,刻有梨花暗纹的掌门印。
掌门印静静地悬浮在我面前,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光芒。
触手冰凉,却又似乎带着他们最后的体温,带着他们的灵魂。
我颤抖着伸出手,接住了它。
一入手,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我掌心涌遍全身。
我抬头,看向不远处因这变故而愣住的谢不柔。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的眼泪,已经被悲伤和愤怒蒸发干净。
“谢不柔,你该死了。”
掌门印在我手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谢不柔脸上的狞笑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他感受到了掌门印中蕴含的,足以让他魂飞魄散的力量。
他想逃,但掌门印散发出的威压,将他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夺舍而来的谢长庚的身躯,开始寸寸龟裂,露出里面虚幻的神魂。
“不……不可能……”
他发出了绝望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恐惧。
我没有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我将掌门印,轻轻按在了他的眉心。
掌门印的光芒,瞬间将他吞噬。
一声轻响,如同琉璃破碎。
清风徐来,无数细小的碎片,伴着纷纷扬扬的梨花,飘向封印一处。
那松动欲裂的封印,也重新变得稳固。
我握着那枚冰冷的掌门印,跪倒在地。
泪水,终于决堤。
之后,我解散了归墟宗,一个人,开始了漫长的闭关修行。
我不再理会仙界的纷争,不再过问世间的浮沉。
我只是默默地修行,默默地提升自己的力量。
百年。
千年。
岁月流转,沧海桑田。
不变的只有归墟宗山巅的那颗万年梨树,她依旧花开如雪,纷纷扬扬。
直到千年一期到来。
那一天,天地变色,风云倒卷。
归墟宗的地下,传来一声震彻三界的巨响。
封印再次松动,而且,这一次,它彻底破碎了。
那头上古真魔,带着足以颠覆三界的凶煞一气,破封而出。
它咆哮着,怒吼着,恐怖的魔气瞬间弥漫整个仙界。
整个仙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而我,提着剑,走出了闭关千年的洞府。
我以鸿蒙血脉为引,以千年修为为刃,将那上古真魔,彻底斩于剑下。
魔气消散,天地重归清明。
仙界至此,再无威胁。
而我,也再无留恋。
完
来源:清爽西柚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