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十四年前,她举起斧头砍向施暴的丈夫,以杀人罪换回二十四年刑期;二十四年后,52岁的张红带着17种疾病和“杀人犯”的烙印重回社会。她的生存战场比牢狱更残酷。
本文转自:知音真实故事
二十四年前,她举起斧头砍向施暴的丈夫,以杀人罪换回二十四年刑期;二十四年后,52岁的张红带着17种疾病和“杀人犯”的烙印重回社会。她的生存战场比牢狱更残酷。
以下内容根据张红口述整理完成。
张红身高153CM,刚出狱时,她梳着齐肩双马尾,发丝间参杂着些许白发,脸上沧桑不浓,眼神里甚至流露着与年龄不符的单纯。
张红和被她杀害的丈夫齐伟国共同生活了五年,被打了五年。在无休止的家暴中,张红被打成右耳失聪,右手腕关节习惯性脱臼。张红出狱后,接收的社区为她提供了一次免费体检的机会,体检结果罗列出17种疾病,张红拿着体检卡,说:“病名看起来挺有文化。”
张红出狱后的体检报告
张红刑满释放后,父母均已去世,她没有住处,没有生活来源。张红曾经回到原籍的村委会申请过责任田,但村委会告诉她,因她入狱时间较长,责任田已重新分配,村里只能出具证明,让张红拿着证明去镇司法局和民政局审核,要经过批准后,才能领取地方政府的临时性社会救济。
她想让村委会帮忙找份活儿,但他们告诉她:“政策说帮扶,可谁敢雇杀过人的?”
张红不信邪,去打零工。她大致计算了一下,出狱后干过的活已经超过四十份,其中包括:
卖早餐、洗碗、运沙、塑钢窗拉形工、加料工、修路工、食堂小工、街头摊贩、食品加工厂工人、剥蒜工、饲养员、酱菜厂工人、织网工、毛线代加工、纸盒包装、装裱工、菜贩、运煤工、装修工、清网工、日用品店营业员、手串代加工……
在张红的工作清单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要数街头摊贩。
因为没有本钱,张红只能卖清洁手套、洁厕灵之类,成本低、压货少、消耗快的生活日用品。
2023年春节,张红进了一批春联、福字,为了节约成本,她选择了批发市场里价格最低、质量最差的货。
为了回本,她只能在客源上动脑筋,她会选择在早市、夜市或者老年人聚集的公园附近摆摊,因为老年人大多爱贪小便宜。
这场牢狱之灾,使张红的性格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她从入狱之前的软弱怕事变得泼辣张扬。
张红做生意时,或许是为了招揽顾客;或许是心理上的压抑;又或许是以退为进的“自我防卫”,她会一边卖东西,一边大肆宣扬自己的犯罪经历。每隔十几分钟,便会站在板凳上喊一嗓子:“我刚从监狱出来,我把我男人杀了。”这种另类的推销方式的确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但也带来了副作用。
看客中不乏一些五六十岁的老男人,他们在买东西时借着和张红搭讪,会吃张红的豆腐,摸一下手,甚至会有人放肆地在张红的屁股上拍一下,调侃一句:“别把钱弄丢了。”
通常情况下,张红反手就是一巴掌,她会对“吃豆腐”的人吼:“钱都藏在裤头里,安全着呢。”接着,便是一连串问候你老母的话。
还有更过分的,有人会凑近她耳边,厚颜无耻地问:“多少钱一晚?”张红并不惧怕这种明目张胆的性骚扰,她会抡起板凳砸向那个人,因为经常互殴,派出所出面调解过很多次。
张红的语言和思维方式仍然停留在上个世纪,和人打招呼时,会称呼对方为“同志”,看人的眼神发直,也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她不会乘公交,不会用打火灶,没有智能手机,做生意的时候只收现金,现金找零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计算出来。
张红出狱后的第三个月,赚下一些生活费,她花四百五十块钱,买过一部二手智能手机,因为对键盘不熟,输入拼音时磕磕绊绊,一晚上开关机次数太多,直接把手机弄坏了。后来,她干脆买了一部老人机。
张红从不提起在监狱服刑期间的种种经历,唯一一次提起有关监狱的话题是,“我喜欢逛监狱里的超市。”
出狱之后,她仍然热衷于逛“外面”的超市。在没找到工作的空窗期,张红会从超市的地下一层一直逛到顶层的美食花园,她不买东西,只喜欢“点货”。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如果看到有人在挑选商品时弄乱货架,她会强迫症一样随手摆放整齐,遇到不认识的商品,会突然拉住身旁经过的人,直盯着人家问:“这是啥?”|
有些人会告诉她,有些人会直接走开。
如果别人告诉她,她会继续问:“是吃的?还是用的?能用水冲吗?往哪抹?”
在别人诧异的目光中,她开始自言自语:“我啥也不懂,刚从监狱里出来,我把我男人杀了,判了24年……”这种祥林嫂式的自白,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坦荡,却吓跑了被她询问的人。
张红和已故丈夫齐伟国育有一子,叫齐闯,张红出事时孩子刚满三岁,入狱后,儿子被婆家接走抚养,从此以后,她再没见过。
张红出狱时,齐闯已经27岁,她从熟人那里打听到齐闯靠跑长途车为生,结过一次婚,又离了,女儿归前妻抚养。目前,齐闯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是做美甲的。
张红出狱后,没有主动去找过儿子,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婆家人,更对不起孩子。当初,无论丈夫有多么不对,她都不应该把人杀了,她欠婆婆一条命,欠儿子一个爹,所以她不敢去。
2024年3月,婆婆的远房亲戚主动联系到张红,告诉她,齐闯跑长途时,在云南境内发生了车祸,虽然保住了命,但残了一条腿,左脸也毁了,目前正在家中修养,他提出想和张红见一面。
去见齐闯那天,张红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乘公交车时,因为紧张,还坐过了站。
齐闯住在郊区的出租屋。张红见到儿子时,已经完全认不出他的模样。
齐闯盖着脏兮兮的被褥,坐在火炕上,能看出轮廓有些像丈夫,从右眉角到下颌有一条伤疤,因为伤疤的牵引,嘴角向上倾斜,表情看上去有些怪异。
看到张红,他别过脸,疤痕在阴影中狰狞。
“你当年为什么杀他?”他突然问。
张红攥紧衣角,哑声答:“因为我不想死。”
齐闯“哼”了一声,别过脸说:“我也不想死。我这边儿没人了,后面的事儿要到云南当地的法院交涉,你去跑跑吧。”
张红的前婆婆多年前瘫痪,被接到妹妹家照顾,当时齐闯才十几岁,因为家庭变故,齐闯一直被其他亲属视为“累赘”,无人愿意接管。齐闯只能一个人住在老屋,还没念完初中,便辍学进入社会。出车祸后,只有刚交的女朋友和两个跑长途的同行偶尔来看望他。
听闻儿子这么吩咐,连本市都没出过的张红一口答应下来。她将齐闯交给她的车祸材料装在一个塑封袋里,贴身携带。
从订车票到坐火车去云南,张红像在“渡劫”。她不会网上订票,专门去火车站买,进站时,一直找不到进站口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在工作人员帮助下才进站台。
坐在火车上,张红精神亢奋,不停絮叨:“借儿子的光见着世面了。”
她在云南停留了15天,瘦了30斤。法院判决双方各担一半责任,齐闯没拿到一分补偿,他的车也报废了,每个月还要承担六千多块的车贷,还有女儿的抚养费和后续的一些治疗费用也要个人负担。
回程火车上,她攥着儿子的材料,第一次感受到“母亲”二字的重量。
儿子的车祸让张红突然找到了奔头,她决定尽一回当妈的义务,努力赚钱,帮儿子看病还债。
张红看似做过很多工作,其实收入都很低,又不稳定。如果碰上不怕“杀人犯”这种硬碴儿的老板,连工资都拿不到。她没有选择权,一方面缘于刑期较长,她的基本社交规则和生存技能已经与社会脱节;另外一方面,也是最显著的问题,社会在接纳“重刑犯”上,不会太宽容。所以,张红从“极端人设走向极端工作”也就不足为奇。
张红租住的社区领导了解到她的情况后,帮她介绍了一份丧葬代理人的工作。
社区内有一家叫“福满堂”的丧葬品代理店,老板康姐做这行有三十多年了,两年前,康姐做了股骨头坏死手术,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打算找个帮手,张红便被介绍过去。
丧葬代理人算是一种新型的祭扫服务,这项业务在疫情那几年特别繁荣,其实,说白了就是白事经手人,像卖墓地、葬礼司仪、帮客户扫墓等等,一条龙业务都接。
张红就这样成了一名代理人。最忙的时段是在清明节前后,她除了会帮客户清理福位、擦拭墓碑、摆放电子烛祈福、系祈福带、敬献鲜花、千纸鹤、鞠躬致敬……还要把代扫的全过程以照片或视频的形式反馈给客户。
另外,有些客户会提出一些特殊要求,比如,代磕头下跪、代嚎啕大哭,代唱丧调、代读祭词等等,这些附加服务都属于收费项目。
整套流程结束后,代理人还要接受客户的点评,包括打赏、点赞或者投诉,如果有客户觉得服务不到位是要扣工资的。
张红的老板康姐推出了三种服务套餐,其中包括98元、198元和398元三类。
张红工作的时候很“走心”,特别是在接那些“私活儿”(私人定制)时。她看不惯同行干打雷不下雨的虚假表演,她的哭是真哭,磕头带响儿,她本来嗓子就好,康姐还专门找了师傅教她唱丧调,关键是张红表演时也“豁得出”脸面。
张红这么敬业,是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不吉利”的人。
周围人的厄运,包括父母的病逝和儿子的车祸都和她“作孽”有关。她对祭奠这种“传统风俗”有着特殊的执念,会把每一位被祭拜的老人都当成自己的父母,年轻人当成自己的子女,同龄人当成兄弟姐妹,每用心投入一次,就是在还一次债,所以,张红的奖金总是店里最高的,旺季的奖金甚至超过了工资。
康姐近七十岁了,终身未嫁,她右眼天生残疾,有些“玻璃花”(视网膜病变),但很会做生意,她将自住的南北通透的二百平民房打通,从中间做了隔断,隔断中间又保留了一层夹皮墙,设了一间专用佛堂。
朝南的一面用来做白事门面,朝北的一面用来做简食,中间摆佛龛。人、鬼、佛共处一室,人间烟火和阴间香火仅一墙之隔。
康姐是“纸糊匠人”世家,会扎纸活,特别是她扎的仙鹤,活灵活现,曾经被韩国客商当成艺术品买走过。
她没有因为张红“蹲过监狱”而嫌弃她,反而看张红为人实在,决定把扎纸活的手艺传给她。张红一方面感恩康姐的收留,另一方面也觉得“技多不压身”,便很认真的学起来。
康姐常说的一句话是:“人吃哪碗饭,是天定的。”
两个女人经常坐在小马扎上,头抵着头,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纸鹤骨架,一边聊天,围绕在她们身边的是糨糊、彩笔、颜料、剪刀、棉花和布料。
康姐讲自己年轻时爱过一个知青。那人返城前夜,她扎了99只纸鹤送他。
“他说会回来接我。”康姐摩挲着纸鹤骨架,“后来听说他淹死在护城河,捞上来时,手心里还攥着一只纸鹤。”
张红正给纸鹤糊彩纸。她看到康姐手微微颤抖,浆糊滴在她的手背上。
“你和我一样,”康姐擦掉浆糊,忽然笑起来,“都是被命运扎穿了翅膀的鹤。”
张红很快学会了自己画图纸、制作骨架、裁剪纸张、糊裱掩边、组装定型,遇到有客户下订单,已经可以独立完成,有时候为了赶工熬夜,张红经常扎着扎着,就抱着纸鹤一起歪在床上睡着了。
张红扎的纸鹤
“福满堂”里的生意细碎而庞杂,前门脸儿经营丧葬用品、祭祀用品、扎纸活,还养着一队由四个师傅组成的鼓乐班;后面的小吃店没挂牌,卖些早餐、家常菜之类的简食。
小吃店的饭菜便宜干净,客户群是由那些不介意“黑白生意”的外卖小哥、邻居、附近医院的病人家属组成的。
2024年年未,随着《丧葬用品管理细则》的推出,前店的生意越来越冷清,后面的小吃店倒是红火起来。
在康姐的调教下,张红俨然成了这里的“二当家”。每逢饭口,小吃店忙不过来,张红也能独当一面。康姐和张红分好工,她看前面的福满堂,张红忙后面的小吃店,每个月再多给张红1000块工资。
张红剪了短发,换了穿衣风格,也学会了使用智能手机,似乎逐渐融入当前的生活维度。
张红喜欢康姐,喜欢这份工作,待遇不错,管吃管住,还有精神寄托,她觉得自己也是个有用的人了。
不过,店里的客人大部分是贩夫走卒,被生活的酸甜苦辣浸透的人,心不坏,但嘴糙,什么话都敢往外扔,特别是张红的身份特殊,调侃她的人就多。
自从张红进了康姐的店,泼辣气被冲淡了不少,但遇到一些不好相处或者故意挑事儿的客人,还是会发生冲突,会掀桌子砸人,因为小吃店没有正规营业执照,张红还和工商、税务的人发生过几次争执,好在,都被康姐解决了。
康姐告诉她,死亡就是“今天拖下鞋和袜,不知明日穿不穿。”
普通人的生活艰难,失意的人多,靠卖力气赚钱的人难免贪杯,张红会一边叠金元宝,一边在旁边陪着,有些人喝着喝着就哭起来,张红也不劝,依旧忙手里的活儿。
等他们哭够了,自然会主动倒苦水。他们的话题离不开,“我这种人一辈子没出息,已经土埋半截了,要本事没本事,要赚钱不会赚,老娘老娘养不起,媳妇媳妇不待见,孩子孩子帮不上……”
张红会浅浅地安慰他们:“都这样,都这样。”
等那些人踉跄离开,张红把他们送到门口,盯着他们的背景直至消失,再抬头看看月亮,接着,回到店里打扫卫生,锁好门,一切收拾妥当,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凌晨了。
张红接管小吃店后,还收到过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是一个板车师傅塞到她手里的。说是情书,其实只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妹子,你愿意跟我过日子不?”字条上,还把愿意的愿写成了“原”。
张红问他:“你就不怕?我可把我前夫杀了。”
师傅抿了口白酒:“怕啥?你杀的是畜生,救的是自己。”
那夜,张红蜷在康姐的佛堂里。香灰落在纸条上,模糊了错别字。二十四年的牢狱化成一声呜咽,卡在喉头,吐不出也咽不下。
第二天,她把纸条叠成纸鹤,塞进功德箱。佛龛上的菩萨垂目不语。
张红想了一夜,还是拒绝了板车师傅。往后的日子,张红想为儿子活,还自己该还的债,她不想拖累别人。
有意思的是,店里的固定电话很快成了“张红热线”。大部分打进来的电话都是找她的,闲的时候,她能抱着电话和客户聊上半个小时。客户问张红:“我昨晚梦到我妈在哭,她是不是在那边住得不舒服?”
张红说:“不用担心,梦是反的,老人哭得越凶,你们在这边的日子过得越旺。”安抚好客户,还不忘推荐店里的通讯套餐,向客户介绍手机、电视机之类的纸扎礼品盒。
张红尽力做自己该做的事,能做的事,她并没有意识到在给失意人发放“精神低保”的同时,自己也得到了疗愈。
渐渐地,“我杀了我男人”的口头禅从她嘴里消失了。
虽然出于生存本能,但在张红的世界里,神奇地实现了职业诉求和客户繁殖并存。
张红和康姐越来越像,都是天生的生意人,只要能赚的钱,合法合理的钱,她都赚。
张红会拔火罐,血罐尤其拿手。一开始,遇到来吃饭的客人叨咕腰、肩不舒服,或者着了风寒,她会主动帮他们免费拔罐。时间长了,有人主动给张红小费,十块、八块,数目不大,但张红挺开心。
“血罐不是真的把淤血从体里拔出来”张红一边向顾客演示着,一边把糖尿病病人测血糖的无菌针夹在中指和无名指当中,先将后背要拔罐的部位拍打红、麻、热,在这几个位置下针时,就没有痛感了,再把空气罐拔在针刺的位置上,会有血渗出来。
后来,康姐见找张红拔罐的人越来越多,干脆在张红住的房间安了一张二手理疗床,让张红收费。
张红的收费标准比理疗中心便宜一半儿,来找她的人回头率很高。张红是懂得感恩的,不但在照顾康姐的衣食住行上更加上心,每个月还会给康姐拔罐的提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顾客对张红的称呼也从“哎”,变成了“小红呀”,“红姐”,“红姨”。
2025年春节,张红把积攒的二万八千块钱拿给儿子齐闯,齐闯没有拒绝,只是对张红说:“我对象怀孕了,我们打算过完年结婚。”
张红即高兴又烦心,高兴的是儿媳妇不嫌弃她女犯的身份,愿意嫁给儿子;烦心的是儿子车祸落下了残疾,会跛足一辈子,只能暂时以送外卖为生,以后还要养两个孩子,生活会更加艰难。
张红叮嘱儿子说:“结婚时,女方家要是问你父母,你就说都死了!”她不想给孩子惹麻烦,自己有案底,干的活儿又上不了台面,犯忌讳。
张红原打算在康姐这干一辈子,但东北四五线小城的收入有限,张红想帮儿子把债还清,还想补偿儿子更多,给儿子买房、买车,让他和别的孩子一样。
巧合的是被张红服务过的一个江苏客户想请她过去工作,也是做和现在一样做丧葬,负责一个扎纸活儿的作坊,每个月给她一万五,张红动心了。
张红没瞒康姐,说了自己的打算,康姐心里舍不得,但也同意了。
康姐说:“等你还了愿,我们两个人都干不动了,就结伴回朝阳老家养老。” 康姐在村里有一套两层老屋,曾经有人想出三万块买下来,康姐没同意。
康姐还对张红说:“等你回来,我们自己种些菜,再养些鸡鸭,从‘鬼日子’过回‘人日子’”。
张红“噗通”一声跪在康姐面前,让康姐等着自己回来给她养老送终。
张红离开的前一晚,独自去了附近的人民公园,那里很热闹,有人扭秧歌,有人跳交际舞,有人做八段锦,张红站在人群后面,痴迷地看了很久,最后,来到公园中心的旋转木马。
她花十块钱买了票,选了一匹白色的木马,骑了上去,木马的音乐声很大,速度很快,张红的坐姿很别扭,有人开始围观。她紧紧抓住扶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在告别,向自己,向康姐,向这座城市,向过往……
张红在旋转木马上
第二天,张红登上南下的火车,为省钱买的是k字头的绿皮火车。火车轰鸣中,张红打开行囊——只有一包换洗衣服,还有一盒康姐亲手包的饺子。在东北,“上车饺子,下车面”是迎送亲人的最高规格。
她夹了一个塞进嘴里,发现饺子盒下面还压着一只纸鹤。
张红将纸鹤托在手里,缓缓地伸出车窗。瞬间,它随风盘旋,掠过站台、电线杆、密密麻麻的楼群,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
前方,江南的扎纸作坊在等着她。这一次,她要做一只能飞过沧海的鹤。
来源:创意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