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提及中唐文人的情谊,刘禹锡与白居易的 “刘白之交” 总绕不开。这对相差七岁的诗人,一生相知相惜,晚年更是以诗互赠、戏谑调侃,留下无数佳话。其中刘禹锡的《答乐天戏赠》,便是二人友情中极具烟火气的一笔 —— 没有家国忧思的沉重,没有贬谪漂泊的悲戚,只有老友间的打趣
【答乐天戏赠】刘禹锡
才子声名白侍郎,风流虽老尚难当。
诗情逸似陶彭泽,斋日多如周太常。
矻矻将心求净法,时时偷眼看春光。
知君技痒思欢宴,欲倩天魔破道场。
提及中唐文人的情谊,刘禹锡与白居易的 “刘白之交” 总绕不开。这对相差七岁的诗人,一生相知相惜,晚年更是以诗互赠、戏谑调侃,留下无数佳话。其中刘禹锡的《答乐天戏赠》,便是二人友情中极具烟火气的一笔 —— 没有家国忧思的沉重,没有贬谪漂泊的悲戚,只有老友间的打趣与懂彼此的默契,读来让人忍不住莞尔。
一场跨越千里的 “文人互怼”
要读懂《答乐天戏赠》,得先从 “戏赠” 二字说起。这并非刘禹锡主动创作,而是 “被动应答”—— 起因是白居易先写了一首《戏赠刘二十八》,调侃刘禹锡虽已年长,却仍不改风流本性。作为 “回礼”,刘禹锡便写下这首诗,既夸了白居易,又悄悄 “反将一军”,尽显文人式的幽默。
彼时二人虽不在同一地方任职,却始终保持着 “诗信往来” 的习惯。白居易官至刑部侍郎,因诗作通俗易懂、声名远播,被时人称作 “白侍郎”;而刘禹锡历经贬谪后,心态愈发豁达,晚年虽潜心修佛,却也没丢了骨子里的风趣。这场 “戏赠与应答”,更像是两位老友隔着千山万水,端着茶杯互相打趣:“你呀,还是老样子!”
藏在调侃里的 “花式夸友” 与 “自我调侃”
刘禹锡的诗向来直白又不失韵味,这首《答乐天戏赠》更是将 “懂” 与 “趣” 融在字句里,每一句都是对白居易的知己之评,又藏着自己的小俏皮。
“才子声名白侍郎,风流虽老尚难当”,开篇便直接 “捧” 白居易 —— 你这 “白侍郎” 的名声,早就是天下公认的才子;即便如今年岁渐长,那份文人的风流气韵,依旧没人能比。“风流” 二字在这里绝非贬义,而是指白居易的才情与洒脱:他写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的坚韧,也写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的生机,即便到了晚年,笔尖仍有少年气。刘禹锡这一句,既是夸,也是懂 —— 懂白居易的才华,更懂他藏在诗句里的赤子心。
“诗情逸似陶彭泽,斋日多如周太常”,更是把比喻用到了极致。“陶彭泽” 即陶渊明,以田园诗的闲适飘逸闻名;刘禹锡说白居易的诗情像陶渊明一样自在旷达,暗合白居易晚年向往闲适的心境。而 “周太常” 是古代掌管礼乐祭祀的官,斋日(吃素、修行的日子)极多,这里调侃白居易信佛虔诚,斋日频繁。一夸才情,一逗日常,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逾矩。
最妙的是后四句 “矻矻将心求净法,时时偷眼看春光。知君技痒思欢宴,欲倩天魔破道场”,堪称 “自我调侃与反调侃” 的名场面。刘禹锡先 “自曝”:我虽然整天勤恳地修习佛法、追求心境清净(矻矻,形容努力的样子),却也忍不住偷偷看窗外的春光 —— 毕竟谁能拒绝秋日里的好景致呢?看似说自己 “修行不专心”,实则是暗讽白居易:你别笑我,我知道你也按捺不住想宴饮欢聚的心思(技痒,指内心按捺不住的欲望),甚至想请 “天魔”(佛教中扰乱修行的神灵)来打破这清修的道场,陪你一起热闹!
这几句哪里是 “答”,分明是老友间的 “心照不宣”:我们都懂彼此的 “矛盾”—— 既想在晚年求一份清净,又舍不得人间的烟火气;既想做潜心修佛的雅士,又忍不住贪恋朋友相聚的欢趣。这种 “不装” 的坦诚,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显情谊深厚。
最好的友情,是 “我懂你的幽默,也懂你的沧桑”
读《答乐天戏赠》,最动人的从不是诗句本身,而是藏在文字背后的 “懂得”。刘禹锡与白居易的友情,从来不是一帆风顺时的锦上添花,而是历经磨难后的雪中送炭。
早年二人同登科第,后又一同因 “永贞革新” 被贬:白居易贬江州,写下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刘禹锡贬朗州,却吟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他们见过彼此最落魄的样子,也懂对方诗句里的倔强与豁达。晚年重逢时,虽都已不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却仍能像少年时一样,用诗句调侃、用玩笑取暖。
白居易调侃刘禹锡 “风流”,是知道他历经坎坷仍未丢了风趣;刘禹锡反逗白居易 “思欢宴”,是明白他看似闲适的生活里,仍藏着对人间烟火的热爱。这种 “懂”,让 “戏赠” 不再是单纯的玩笑,而是跨越岁月的慰藉 —— 不管我们经历了多少风雨,在彼此面前,永远能做最真实的自己。
就像秋日里的两棵老树,根在地下紧紧相连,枝头却仍能在秋风里互相轻摇,落下的每一片叶子,都是写给对方的信。
千年后的我们,仍在羡慕这样的友情
如今再读《答乐天戏赠》,依旧会被其中的温情与幽默打动。我们羡慕的,从来不是 “才子与才子” 的相遇,而是 “懂与被懂” 的幸运 —— 有一个人,能看穿你所有的伪装,能接住你所有的玩笑,能在你谈论佛法时,笑着说 “我知道你也想偷眼看春光”。
刘禹锡与白居易早已远去,但他们的诗句与友情,却像秋日里的一缕清风,穿越千年仍带着温度。或许这就是文人友情的浪漫:不必时时相伴,却能以诗为媒,把彼此的心意藏在字句里,待后人读起时,仍能感受到那份 “我懂你” 的默契,与 “愿陪你” 的温情。
再遇秋日,读一首《答乐天戏赠》—— 你会想起,原来最好的友情,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像这诗句一样,平淡却暖心,幽默又深情。
来源:文言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