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吏打了个哈欠：「就因为她一句想去凡界逛灯会，阎君便担心那些凡人挤伤了她，干脆把其他鬼差都带走了！」

都去哪儿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弥音郡主！」

小吏打了个哈欠：「就因为她一句想去凡界逛灯会，阎君便担心那些凡人挤伤了她，干脆把其他鬼差都带走了！」

闻言，我手上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

想起刚到地府时，我告诉过裴烬很多次，我怀念人间的景色，想要回去看看。

可无论我如何哀求，他总是说自己刚恢复身份，公事繁忙，让我再等等。

如今我听了他的话，等来的却是他心甘情愿地陪着另一个女人逛长街，看花灯。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心里一阵苦涩。

原来不是不能，只是不想啊。

见我有些怔愣，小吏忍不住开口提醒：

「这位姑娘，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清楚，三日之后，往生门开，一旦落笔，你就再无反悔的可能了！」

三日之后，不就是裴烬和宋弥音的大婚之夜？

看来我和他的这段孽缘，从冥冥之中便早已注定了结局。

我嘲讽一笑，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落笔无悔——

裴烬，我不要你了。

7

回去的路上，我才注意到。

轮回殿周围那些建筑，不知何时都被人挂满了漂亮的红绸和彩灯。

唯独裴烬为我修建的那间暖阁，光秃秃地没有任何装饰，在一片欢喜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冷孤寂。

我强迫自己移开眼，快步离去。

反正三日后，地府再没有谢芸这个人了。

就这样平静地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房间，我稍作休息了片刻。

便从案下取出一张纸，开始写和离书。

提笔落下日期时，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是我的生辰。

想起往年在侯府时，裴烬精心为我操办贺宴的画面。

我叹了口气，准备将书信收起，案上的烛台却齐刷刷地熄灭了。

黑暗中，一盏造型精致的琉璃灯幽幽地飘到了我的面前。

看见灯面描绘的熟悉街景，我的心情顿时复杂了几分。

相识两世，成婚三载，这份来自裴烬的手笔，我绝不会认错。

可今日他有佳人相伴，又怎会突然起意送我这份礼物？

我盯着那盏灯，迟疑自语：「裴烬，难道你还……」

失神间，裴烬自灯后缓缓走出。

「阿芸，昨日同你置气，是本座有失偏颇，」

他眉眼含笑，上前执起我的手：「这次外出清理恶鬼，本座特意买下这盏琉璃灯作为赔罪，你可喜欢？」

原来这盏琉璃灯，不过是份赔罪礼。

真可笑，我竟然还以为他会记得我的生辰。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将那封好的书信递到他面前：

「裴烬，礼尚往来，我也有一份礼物要赠与你。」

「报告大人，弥音郡主忽然头疼得厉害，吵着要见您——」

报信的鬼侍冲进来看到我，猛地意识到说漏了嘴，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阿芸，有些话与其写在纸上，倒不如当面说给我听，」

裴烬一脸了然地笑了笑，快速将那封信塞进了衣袖的底层：「这信的心意，本座先领了，等处理完公事，晚些再来看你可好？」

他的面色依旧镇定，眼底却透出藏不住的焦急。

我不愿再看，转过身道：「去吧。」

话音刚落，一阵破风声响起，裴烬几乎是瞬间就离开了。

这一刻，我忽然很好奇。

等到我进入轮回后，想起打开那封信的裴烬，又会是什么表情？

8

直到次日睁开眼，属于裴烬的那侧床榻依旧平整冰凉。

温香软玉在怀，那些承诺果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平静地扫了一眼，正准备起身洗漱，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下人的交谈声。

「听说昨夜阎君守了整夜，结果弥音郡主不仅没见好转，早上反而又突然晕了过去？」

「可不是么，多亏阎君不要命一样喂心头血，她才勉强有了意识，」

说话的丫鬟压低声音：「谁也没想到，郡主一睁眼就哭着说是暖阁这位和她八字犯冲，还交待只有让她在大婚前，亲手绣完一副鸳鸯图才能化解。」

「距离大婚只剩不到两日，更何况阿芸姑娘还怀着身孕，郡主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可如果不这样，阎君和郡主的婚事恐怕也要延期了。」

有人叹了口气：「虽然阎君当初特意建了这暖阁，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比起阿芸姑娘，弥音郡主现在才是他真正捧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我扯起嘴角苦笑。

看来，连她们都知道，如今裴烬心里的天平在偏向于谁。

不过片刻的功夫，房门便被人迫不及待地推开。

「阿芸，我们的孩儿出生在即，本座今日特意请阴阳判官为他卜了一卦。」

「那卦象显示大凶，按照提示，唯有在两日内完成这幅鸳鸯图才能保他平安。」

裴烬神色忧虑，顺势将早已准备好的针线绣帕递给我：

「本座记得你的绣艺最是精湛，为了这孩儿顺利降生，恐怕得委屈你了。」

我定定地看着裴烬，只觉得可笑极了。

没想到曾经冷静沉稳的他，竟然也会轻易相信宋弥音编造的谎话！

甚至为了她，煞费苦心地哄骗我，还不惜诅咒我们的孩子……

这一刻，我忽然不想再陪他演了。

「裴烬，你要的鸳鸯图，我绣不了，」

我冷冷开口：「这图普通绣娘哪怕日夜赶工，最起码也需要三日，如今你只给我不到两日的时间——」

「阿芸，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有办法让你答应。」

裴烬眉眼温柔，话却似寒刃：「侯府的那些生魂，有些可还没来得及投胎转世，」

「如果你执意任性，不如我把他们全部打入畜生道，让这些生魂永远无法转世为人……」

「你怎么敢——！」

我浑身僵硬地抬起头，连手指都控制不住发颤。

刚到地府时，每次我向裴烬追问侯府那些枉死的人的下落，他都同我保证会给他们来世寻个好去处。

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他安抚我的借口而已！

沉默片刻，我用力攥紧手心：

「你走吧，这鸳鸯图，我绣便是了。」

两日后，大婚现场，我要亲手送给裴烬，一副令他永生难忘的鸳鸯图。

9

像是生怕我反悔一样。

裴烬一出去就迅速下令，断了我所有的餐食和茶水。

听见他冷声和下人们强调，在我绣完鸳鸯图前，不得离开暖阁半步。

我嘲弄地勾起嘴角。

想要完成那副图，本就要不吃不喝熬上两日，他这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不知过了多久，指尖不慎被银针刺破。

望着绣帕上晕出的那片殷红，我怔了怔。

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及笄那年，裴烬为了求娶我，主动请旨征战边疆。

对针线活一窍不通的我，连夜向城里手艺最好的绣娘拜了师，想要为他绣一个平安符。

为了能赶上出征，一向养尊处优的我不惜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两日。

临行前，裴烬看到我被针扎得满是伤痕的手，心疼得一瞬间红了眼。

他捧着我的手，嗓音微哑：「傻阿芸，为夫有你这份心，便足矣。」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舍得让你为我绣任何……」

想到进入轮回后，有关裴烬的这些记忆都会被尽数抹去。

我揉了揉脖颈，强忍着指尖的刺痛，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两日一夜后，鸳鸯图终于完成。

我疲惫地打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往礼堂的方向走。

向来阴森的地府夜空，此刻正飘散着灿若烟花的红色冥火。

一路上精心装点的各处布置，竟比裴烬与我成婚那时还要繁华几分。

穿过层层簇拥的人群，我看见了正扶着宋弥音下轿的裴烬。

余光瞥见突然出现的我，他的眼里骤然闪过一丝惊慌。

「阿芸，你、你怎么突然——」

无视掉他有些惨白的脸色，我平静地将那块叠好的绣帕递给他：

「臣女阿芸，此番特意前来祝阎君和弥音姑娘，百年同心，宜世修好。」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却被人猛地攥住衣摆。

「你……你都知道了，是吗？」

裴烬死死地盯着我，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我的手。

宋弥音却突然踮脚勾住他的脖子，娇嗔道：

「阿烬哥哥，我们还是先拜堂吧，这件婚事拖了这么久，可不能因此误了吉时啊！」

见我面色淡淡，裴烬皱了皱眉，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将宋弥音搂进怀里，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安慰道，阿芸待人向来良善又包容，虽然这次自己做得是过分了些，可既然她肯为了弥音绣完那副鸳鸯图，又愿意亲自送来祝福，想必也会像之前一样，只需他耐心哄哄，便会软下心理解的。

而且，她那么爱他，肯定舍不得看他为难。

思绪回笼，裴烬不禁微微舒了口气。

一边牵着宋弥音往礼堂走，一边回头交代：

「阿芸，你放心，等本座今夜和弥音办完婚礼，一定回去好好同你解释。」

可这次，我不会再回到暖阁傻傻地等他。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朝轮回路走去。

进入往生门的那一刻，感受到记忆一点点被抹去，我终于露出了释怀的微笑。

今朝花落，前尘事消。

我要和裴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正文完。

番外。

1

整场婚礼下来。

相比宋弥音欣喜到近乎落泪的表现，裴烬却频频走神。

在交换合卺酒时，他发现自己失手打碎了酒杯。

他愣在原地，有些心虚地避开宋弥音不满的目光。

明明眼前的女人粉黛珠唇，是年少时近乎执念的存在。

可不知为何，他的脑海总是控制不住地浮现出谢芸的脸。

想到方才她有些苍白的神色，他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还有那已经怀孕九个月的身子，远远地瞧上去，竟比寻常女子看着还要单薄几分。

原来这些日子，因为忙着操办这场婚事，他对她的关注已经少得可怜。

也难怪自己想要开口同她解释时，她的神色会显得那样不耐烦。

不过即使是心里吃着醋，她也还是一如既往地识大体，没有当场拂了他的面子。

看来阿芸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懂事！

心里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等到出了这礼堂，他一定要将她抱在怀中好生安抚一番。

「阿烬哥哥，既然喝完了酒，我们应该去洞房了……」

直到宋弥音柔声提醒，裴烬才发现大婚已经结束。

自从婚期定下后，光是婚服和首饰，宋弥音便拉着他反复改动了不下十余次。

以为这一环节终于结束时，她竟又缠着让他挑选口脂，为她描眉。

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明明生于幽冥，她却极力要求他按照人间最为繁重的仪式举办婚礼。

事到如今，比起即将洞房的喜悦，他竟产生了一种完成任务的解脱感。

裴烬揉了揉眉心，想挣开她的手，有什么东西却忽然掉在了地上。

绣帕顺势摊开，看清那副带血的鸳鸯图时，他不由得呼吸一滞。

2

恍惚间，他想起来了。

当年，在他出征前，阿芸也曾给他绣过一副一模一样的鸳鸯图。

虽然那时他还没去侯府提亲，但那副鸳鸯图还是被她塞进了护身符里，成了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那图的意思是，无论他出征多久，谢芸此生都会等着裴烬，至死不渝。

想到这里，裴烬心中蓦地一暖。

想要立刻见到谢芸的念头愈演愈烈，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洞房，一把推开宋弥音，迫不及待地奔向她的暖阁。

可等他赶到时，迎接他的，却是满目的空荡。

有那么一瞬，裴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再睁开眼时，依然搜寻不到谢芸的身影，他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从婚礼开始前就被刻意忽略的那抹异样，终于在这一刻浮出了水面。

心中的恐慌被无限放大，裴烬阴沉着脸喊来平常在暖阁伺候的下人：

「一群废物，本座当初千叮万嘱让你们好好照顾阿芸！」

「现在呢？她到底去哪了！」

「主上……您都忘了吗？」

几个奴婢面色犹豫着开口：「是您亲口吩咐我们，在阿芸姑娘绣完那副鸳鸯图前，任何人禁止踏进这里一步。」

「等到大婚即将开始时，弥音郡主为了不弄脏礼服，又吵着要选几个长相端正的丫鬟过去帮她拖尾，您当时被她吵得头疼，干脆大手一挥，让我们都赶过去了。」

「虽然这两日我们并没有服侍阿芸姑娘，不过自从去了礼堂后，她便再也没有回来......」

裴烬面色一白，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重。

「不过，您陪着弥音郡主去凡界游玩的那天，阿芸姑娘曾把自己关在房间许久，自那天以后，她就有些不一样了……」

突然，有个丫鬟像是想到什么，低着头开口。

裴烬闻言怔了怔，情不自禁陷入了沉思。

说来惭愧，那天直到陪宋弥音逛灯会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忘记了阿芸的生辰。

为了弥补她，回来前，他顺手买下了一盏琉璃灯，还哄骗她自己出去是为了清理恶鬼。

现在想想，大概那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弥音的事。

可她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还笑着送了他一份回礼！

想到这里，他屏住呼吸，快速拆开了那封早就被他遗忘的书信。

3

醒目的「和离书」三个字映入眼帘。

裴烬整个人身躯一晃，面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那是阿芸亲笔留下的字迹，他绝不会认错！

可是阿芸，怎么可能真的会想要同他和离？！

明明从凡界到地府，她都是那么爱他......

桩桩件件的回忆涌上心头，他捂着胸口滑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气。

为了祈祷他出征顺利，阿芸不顾风雪，从山脚到寺庙，一路三拜九叩。

复位后，地府政务繁忙，阿芸点灯熬油陪着他批阅公文，七天未曾合眼。

哪怕阎王拥有千年寿命，阿芸依然会在他的生辰那天，忍着孕期的不适，亲自为他洗手作羹汤，只为求他福寿绵长。

阿芸......

阿芸，阿芸，通通都是阿芸！

裴烬吸了口气，挣扎着站了起来，眉眼一片猩红。

既然他们已经做了两世夫妻，那她生是他的人，死也必须是他的鬼。

没有他的同意，她休想就这样和他一刀两断！

更何况，这里可是地府，就算她再如何聪慧，又能逃到哪去？

裴烬缓了缓，掩住了眼底的阴翳。

只要在他的地盘上，不论她躲到哪个角落，哪怕是下了十八层地狱，他能把她给找出来！

还没等他发号施令，一个鬼吏突然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主上，方才您让大家找的阿芸姑娘，终于有消息了！」

「她在哪？还不赶紧带本座过去！」

裴烬心脏砰砰直跳，瞬间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惊喜中，全然忽视了小吏煞白的脸色。

「回主上，阿芸姑娘她、她——」

小吏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沓薄本，颤声道：

「她已经进入轮回，转世投胎了！」

4

「你说什么？阿芸已经进了往生门？！」

「不！这不可能，本座绝不允许她就这样离开！」

裴烬眼中陡然生出一丝惊恐，冷汗瞬间浸湿大半喜袍。

身为地府之首，没人比他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哪怕一个人有再深的执念，只要进了往生门，便会放下一切，无牵无挂。

转世后，阿芸同样会爱上别的男人，甚至为他怀上孩子……

他不敢再想下去，跌跌撞撞地奔向轮回路的方向。

可当他赶到后看到的，却是早已封闭的往生门。

看见裴烬癫狂的神色，鬼吏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开口劝道：

「主上，往生门一旦关闭，是断不可能强行开启的，为了不违背天道，您还是赶紧回去陪弥音郡主吧，听说她正在房间里摔东西——」

「闭嘴，无论用什么代价，本座都要打开这扇门，找回阿芸！」

裴烬怒吼着打断他，猛地运转周身法力，毫不犹豫砸向往生门。

一瞬间，地府地面剧烈颤振，空中电闪雷鸣，万鬼齐哭。

饶是法力深厚的裴烬，也承受不住逆转天道的反噬，闷哼一声，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

突然间，往生门发出一声轰鸣，几点淡蓝色的光泽顺着裂开的缝隙，慢慢地飘了出来，自动映出了裴烬最熟悉的影像。

「这，这是，阿芸姑娘走前留下的记忆……」

小吏欣喜地喊出声，却发现裴烬当场愣在原地，眼底全是错愕。

随着画面越来越清晰，他看见自己面带微笑交代着和宋弥音大婚的事宜，而书房外的阿芸，却在捧着肚子浑身发抖。

还有宋弥音提出要为阿芸上药那晚，他们在她的床边共赴云雨，而躺在床上的阿芸，却捂着开裂的伤口，双眼通红地强忍哭腔。

上元夜，只因宋弥音一句撒娇，他便马不停蹄带她去凡界游玩时，抬手准备在往生薄上写下姓名的阿芸，却在听到小吏的话后如遭雷击，满脸失望。

而在他耐心地哄头疼的宋弥音用膳时，距离临盆只剩两日的阿芸，却被他逼迫着关在房中，满手伤痕地绣那副鸳鸯图……

裴烬再也看不下去，眼睛红得要渗出血来。

他痛苦地抱住头，喃喃自语：「阿芸，别不要我……」

5

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一双手却突然从身后环住了裴烬。

那温热熟悉的触感，顿时令他产生了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的幻觉。

是阿芸，一定是阿芸舍不得他，回来找他了！

裴烬满怀期待地转过身，却在看清对方的瞬间目眦欲裂。

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他立刻拍开那人的手，发出怒喝：

「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他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宋弥音被推得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倒在地。

「阿烬哥哥，你看清楚，我是弥音啊！」

她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抬起头：「反正平常你也不在意阿芸姐姐，既然现在她已经入了轮回，还是赶紧和我回去共渡大婚之夜吧……」

「闭嘴，你根本不明白阿芸在我心里的份量！」

裴烬居高临下地走到她面前，发出冷笑：「要不是因为你几次三番故意争宠，阿芸又怎么可能被你活活逼走？」

「阿烬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把她逼走呢？！」

看着宋弥音又摆出那副泪水涟涟的柔弱模样，裴烬的心底只觉得无比厌烦。

他一步步逼近她，眼底愈发阴沉。

「是你故意扮成小厮泼她热水，又假借探病之名给她下药，当着她的面刻意勾引我。」

「也是那天你突然提出要去凡界游玩，才让我错过阿芸去轮回殿填下往生簿。」

「还有，要不是你故意装病催我探望，我也不会没来得及拆开阿芸的和离书！」

「明明这些事都是你做的——」

裴烬脖颈青筋暴起，冷笑着掐住她的脖子：

「到现在，你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提她？」

「可我把她赶走，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宋弥音再也忍不住，猛地拔高声音：「谢芸本来就是个生魂，根本不属于这里！强行把她留在地府，只会损耗你更多的法力！」

「你是位高权重的阎君，掌管冥界秩序，本来就不该为了这种贱人劳心伤神！而且她也不配怀上你的孩子！」

她颤抖着双唇，崩溃大叫：「我只是太爱你，心疼你而已，难道我还有错了吗？！」

对了，阿芸她还怀着孩子。

如果再过两天，他们本来可以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心脏仿佛被活剖的疼痛让他几近窒息。

裴烬缓缓地站起身，催动法力，招来了阴兵。

「即日起，将黄泉郡主打入无间地狱。」

无视宋弥音的苦苦哀求，他声音冰冷，恍如催命符：

「本座要让她日日忍受火鞭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6

想到宋弥音被抓走前，声嘶力竭地留下那句祝他和谢芸永不相见的诅咒。

裴烬回到暖阁阿芸躺过的床上，抱着那盏琉璃灯，闭门不出。

第一日，他摸到被子的余温，以为她又回到了怀中，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第二日，他沉浸在自我催眠中无所自拔，却不慎踢翻了炭盆。

辨认出那些黑黢黢的物品都是他曾经送她的东西，他顿时心中大悲，晕倒在地。

第三日，他终于脱了力，疲惫地陷入沉睡。

睡梦中，梦见她微笑着祝福自己和宋弥音白头偕老，他立刻惊醒，心如刀绞。

......

如此浑浑噩噩了七日后。

他终于恢复清醒，并决定利用自己的法力去往人间，找到谢芸的转世。

从此，裴烬再没有踏入阎王殿一步。

但是他忘了，即使身为阎王，他的法力也是有限的。

每一次强行打开结界去往人间，都是一场巨大的消耗。

穿梭阴阳，和破开往生门一样，本就有违天道。

在人间停留的时间越长，他受到的反噬也越重。

从前每次上去执行地府政务，那些轻微的伤害，他尚且还能自愈。

如今为了找到谢芸，他不分昼夜地在人间驻守，很快便彻底白了头。

这期间，不少鬼吏前来劝诫他放下执念，回归地府。

却被他反手打得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了三界。

人人都说，从前那个恪尽职守的阎王彻底疯了。

随着裴烬的失职，幽冥界逐渐恶鬼肆虐，生灵涂炭。

众鬼的怨声载道中，终于有觊觎他的位置的人揭竿而起。

一呼百应，顺势而为，重建了地府秩序，成了新一任阎王。

新势力的崛起，总是代表着旧势力的消亡。

裴烬惊恐地发现，他在人间能停留的时间愈发短暂。

直觉告诉他，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也会在这个世上灰飞烟灭。

于是，在人间停留的最后一天。

他用上自己全部的寿命向上天许愿，交换一个能重新见到谢芸的机会。

他想——

他会亲口告诉她，他爱她，也很想她。

7

老天好像真的待他不薄。

在第不知多少次认错人后。

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了从前侯府的那条街上。

入眼望去，数不尽的红妆，连着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

路旁，站满了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

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的眼皮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拥挤的人群中央，黄金镶嵌的马车上坐着的那位年轻女子，正笑着和身侧的男人逗着一个稚嫩的幼孩。

仪仗队走得很快，可只不过远远瞧上一眼，他就瞬间愣在原地。

他跌跌撞撞地扯住路人，声音嘶哑地问：

「刚才路过的，是谁？！」

「蠢货，连阿芸公主和安宁侯都不认识！」

那人发出一声嗤笑，不屑道：「安宁侯为了求娶公主，三年前主动带军平定边关，如今大局已定，皇上特意选了今天赐他们大婚呢！」

「可、可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阿芸公主到底是闺阁女子，怎么能未婚先——」

「有病吧你，人家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公主愿意在出征前给安宁侯留个孩子怎么了？」

「安宁侯能大胜归来，还要多亏公主布下的百阵法，公主聪颖过人，心怀天下，哪里轮得到你评头论足！」

「啧，别人大喜的日子，这老乞丐真是晦气，赶紧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

几个人纷纷回过头，嫌恶地翻着白眼。

透过那些人的双眼，裴烬久违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身形憔悴，面色枯槁，像极了生命即将到头的白发老人。

「胡说！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女人！」

「明明曾经我也和她有过一个孩子！」

「阿芸，你看看我啊，我是裴烬……」

裴烬不甘地反驳他们，却很快被当成疯子赶了出去。

远处的马车上，看见那女子笑着在男人侧脸印下一吻。

他呕出一口鲜血，痛苦地跪倒在地。

灵魂很快化为一缕白烟，消散在空中。

完

来源：潮阳学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