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陆梁为我备好了绝佳的鸩酒，那酒滋味犹如琼浆般美妙，饮下之后便沉溺于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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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前，我离世之时并无太多痛苦。

陆梁为我备好了绝佳的鸩酒，那酒滋味犹如琼浆般美妙，饮下之后便沉溺于梦乡之中。

他曾说道：

“阿如，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你喝下这药装死，他们就会放纤云出来。等你苏醒后逃走，之后你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其实都是一样的。”

只是陆梁，他并不晓得那杯鸩酒早已被他心心念念的纤云掉了包，我再也没能醒来。

顺理成章，重生之后，我自然也不会再去救他。

“阿如，睡一觉就没事了，等那些人得知你的死讯，把纤云放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临死前陆梁说的话仍在我耳边回荡。

他一直坚称莫纤云是无辜的。

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被千月人掳走。

千月人曾经遭到我爹带兵围剿，他们对我沈家可谓是恨之入骨。

所以他们绑架了陆梁最疼爱的表妹，离去时还嚣张地宣称：

“陆将军，是要你的夫人，还是你心爱的人，选一个吧？”

陆梁却没有做出选择。

因为他第一时间就给我端来了鸩酒。

即便我大声疾呼：“莫纤云早已和千月人勾结在一起了！陆梁，你要相信我！”

他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

反倒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我知道你不喜欢纤云，但这关乎她的性命，阿如，吃醋也要分个时候。”

她的性命重要？

那我的呢？

我的就不重要了吗？

我的父亲，一生都在战场上拼杀，为了抵御千月人，始终坚守在边关。

他去世的时候，还紧紧握着我和陆梁的手，对陆梁说道：

“阿如很乖巧，倘若有一天你厌烦她、抛弃她，把她赶走就行，老夫的阿如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你千万别伤害她分毫，更不能害她丢了性命！

“这也算是报答老夫对你的赏识之恩了。”

可是爹，他欺骗了你。

他给女儿灌下那鸩酒，仅仅是为了救他心中的青梅竹马。

他说那是假的毒酒，喝下去只会假装死亡，睡一觉就没事了。

千月人那边有他安排的卧底，等把莫纤云换回来，就会把我救出去。

但我心里清楚，那酒并不是假的。

莫纤云想要的就是我的命。

陆梁却不相信，到现在他还以为我是在吃醋。

我满心怨恨地说道：

“不！我不想再见到你了！陆梁！如果有来生！我绝对不会再嫁给你！

“你就该在街上被人打死！一辈子和狗抢食物！

“我恨你！我恨你！”

这些话出口，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我的血泪。

我不知道他为何双手颤抖，还帮我擦掉眼泪，说道：

“阿如，别生气说气话了，这只是一场戏而已，你喝下毒药假死，他们就会放纤云出来。等你醒了逃走，之后你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都是一样的。

“等你回来，我们就回到过去。”

回不去了。

因为当他终于用我的尸体换回莫纤云的时候，千月人已经检查过我是否还有生命迹象，然后尖声笑道：

“陆将军果然厉害，从一个马奴爬到如今的位置，手段真是够狠的，就算是自己的发妻，说杀就杀啊！

“沈越那个老家伙！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死在自己一手提拔的马奴手里吧！哈哈哈哈哈哈！”

陆梁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千月人为什么会如此肯定。

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就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他觉得应该是那鸩酒的效果太好，骗过了千月人。

纤云最擅长药理，这酒是她给的，肯定不会有问题。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表哥！”

怀里顿时涌起一股温暖的香气，莫纤云眼角含着泪水，看起来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表哥，你终于来救我了，我好害怕。”

陆梁的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

但想到纤云胆子小，这次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肯定是被吓坏了。

他刚抬起来的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莫纤云的背上，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

他心里想着，要是换作以前，我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大吵大闹，不过……反正现在我已经喝下鸩酒，也看不到了。

陆梁竟然有了一丝侥幸心理。

“表哥，我们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莫纤云催促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带着莫纤云转过身。

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千月人张狂的笑声：

“陆将军果然狠心，怎么，走之前连发妻都不看一眼了吗？毕竟我们打算把这个沈家女子挫骨扬灰！再不看，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陆梁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心想这些蛮夷之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把他们全部消灭！

至于阿如……

鬼使神差地，他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高台上双眼紧闭的我，脸色苍白如纸，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动静。

仿佛真的已经死去。

不，不会的。

陆梁赶紧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抹去，安慰自己那不过是假的鸩酒，阿如只是假装死亡，睡着了而已。

到了晚上，他安排的卧底自然会把她带回自己身边。

到时候他再好好向她赔罪。

阿如不喜欢他总是忙于军务，他就抽出时间来多陪陪她。

阿如在意他和表妹的关系，他早就给表妹物色好了合适的人家。

阿如那么爱他，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们还是夫妻，能够回到过去的美好时光。

有了这样的想法，陆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莫纤云离开了。

身后，是千月人叫嚷着搬柴火的声音。

然而，他等啊等，等啊等。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

等到他带领军队冲下来。

等到他找到了自己安插的卧底。

他焦急地问道：

“阿如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是让你把她救出来的吗？！”

他愤怒地嘶吼着。

“夫人？”

那个奸细愣了一下。

“不是已经死了吗？”

“什么死了？！那是假死药！阿如在哪里？！”

他知道我胆子最小了，如果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

肯定会吓得大哭起来。

陆梁怒不可遏，此刻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但身后，卧底的声音还在继续：

“什么假药？世上哪有查不出来的假药？”

“属下亲自检查过，夫人确实已经死了……所以属下还以为……以为是将军……”

他犹豫着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陆梁的脑袋里却仿佛炸开了一声惊雷。

他猛地转过头，脸色十分可怕：

“你说什么？”

卧底连忙跪在地上，惊恐地说道：“将军！夫人真的已经死了啊！

“千月人对沈家恨之入骨，要把她挫骨扬灰啊！”

“不可能！你们在胡说八道！

“阿如没有死！我这就去找她！她还在等着我……阿如还在等我！”

陆梁好像着了魔一样，转身就要冲出去。

他也真的冲出去了。

却只看到一片熊熊燃烧的大火。

我静静地躺在大火之中。

“阿如！”

“小姐！”

我突然从梦中惊醒。

被烈火灼烧的痛苦仿佛还残留在身体上。

丫鬟小翠赶忙给我端来一杯水。

“小姐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呢？老爷很担心小姐，为小姐找了很多安神的东西，可小姐为什么还是睡不着呢？”

我当然睡不着。

换做是谁，死前经历了被烈火焚烧、鸩酒入喉的折磨，都无法安然入睡。

就算是重生之后也是如此。

没错，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还没有遇见陆梁的时候。

上一世，我吵着闹着要去买如意斋新推出的胭脂，在路上碰到了在街头被人打骂的陆梁。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马奴。

身份卑微，模样十分狼狈。

是我心地善良，把他买了下来。

给他提供吃穿，救了他一命。

从那以后，他成为了我爹爹手下的一名小兵。

人人都说，我爹爹交了好运。

手下有了一个作战勇猛的小兵，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兵以前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从边关逃荒过来的马奴。

理所当然，我爹收养他做了义子，把我带到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我，沈玉如，是大将军沈越的宝贝女儿。

在我娘去世之后，我爹再也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

只希望我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顺顺利利、健健康康的。

陆梁是我爹一手培养起来的，也是我救下来的。

所以把我许配给他，我爹最放心。

那个时候我害羞又腼腆，偷偷地看着我喜欢的人。

听到他一字一顿地说：

“如果能够娶阿如为妻，那是陆梁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我怎么敢辜负她呢？”

“要是真的辜负了呢？”

我爹问他。

他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如果我真的辜负了阿如，那我必定遭天谴，不得好死！”

我爹相信了他的话。

婚后他也确实对我很好。

直到——

三年之后，一个叫莫纤云的表妹找上门来。

他要求我把胭脂让给她。

把院子让给她，差点连我的丈夫也要让出去。

每次我和他吵闹，他都会说：

“我和纤云本来就有娃娃亲，现在我只要你，肯定不会娶她，这些年她吃了很多苦，阿如，是你亏欠她的，就让让她吧。”

我选择了退让。

结果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

重新活一回，如果我还选择退让，那真是天理难容！

所以当小翠问我还去不去买胭脂的时候。

我擦掉梦中流下来的眼泪，坚决地回答：

“去。”

为什么不去呢？

有热闹可以看，为什么不看呢？

去胭脂铺的必经之路，和上一世一样。

马车路过街头的时候。

那里传来阵阵打骂声。

“你这个废物！让你好好做事都做不好！还敢顶嘴！”

“你怎么能和那些尊贵的客人相比呢？别说他们踢你、羞辱你！就算他们要你的命，你作为一个马奴，也得乖乖送上！”

刚刚从边关逃荒过来、沦为马奴的陆梁此时被人打倒在地上，浑身没有一块好地方，狼狈极了。

隐隐约约，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猛地抬起头。

就这样看到了不远处，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这一切的我。

我没有紧闭双眼，也没有化为灰烬。

而是依然充满活力、娇艳动人的沈玉如。

他黑色的瞳孔动了动，眼中似乎闪现出失而复得的喜悦，朝我伸出手：

“阿如……”

时光轮回，我和他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着。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上一世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心生怜悯，看到他被一群人欺负，一时心软，把他救了下来。

我知道边关的生活很苦，他能够活着来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我把他介绍给了爹爹。

他原本就是家道中落才沦落为马奴的，就算从一个小兵开始做起，用不了多久也能崭露头角。

我会和他成亲，称呼他的表字，和他结为夫妻，生死相伴。

但同时，我也会被他灌下鸩酒，被送到千月人面前，只为了救出他心中最在乎的青梅竹马。

千月人堆起高高的柴堆，点燃大火的时候，我，沈玉如，就会变成随风飘散的灰烬。

不同的是，这一世，是他先伸出了手。

我却冷冷地对驾车的陈叔说：

“陈叔，还不走吗？”

陆梁一脸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却放下帘子，好像看到了肮脏的东西一样毫不在意：

“不是说如意斋的胭脂数量有限吗？再不快一点，我就买不到了。”

陈叔是我爹的亲信，在没有重要事情的时候会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他只听我爹和我的话，听到我的话后立刻点点头，准备驱赶马匹。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陆梁推开那些鞭打他的人，不顾一切地朝着马车跑过来。

这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以至于陈叔来不及躲避，我在马车里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颠簸。

听到了陆梁急切的呼喊声：

“阿如！”

“小姐，不好了，撞到人了！”

小翠拉开帘子，陈叔也一脸不知所措：

“这这这，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没关系。”

我淡淡地打断了他们的话，下了马车。

不远处，被撞倒在地上的陆梁嘴角流着血，英俊的眉眼却死死地盯着我，好像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一样，着急地想要靠近我：

“阿如、阿如，你回来了对不对？你也回来了对不对，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

他又哭又笑。

就像一个疯子一样。

但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捂着伤口，笑着安慰我：

“好阿如，你别看，我没事，别害怕。”

我说过，我从小就被爹爹宠爱着，胆子是最小的，最怕看到血。

嫁给陆梁之后，他在战场上厮杀回来，哪怕再想见我，也会先把身上的血腥味洗得干干净净才来找我。

但就是这样一个清楚我弱点的陆梁，却把我送到了无比凶残的千月人手中。

他以为我刚才没下马车是在赌气，现在下来是因为心里有他，担心他受了伤。

确实，如果是前世的我，他只要身上有一点伤口，我都会心疼得不得了。

那个时候他还会哄我开心：

“阿如别哭，你一掉眼泪，我就心疼，那不是让为夫更加难受了吗？”

气得我把他踹下了床。

但他想错了。

因为现在我下了马车，却是皱着眉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醉香楼是怎么教导马奴的，居然敢挡住客人的路，还撞到我的车上，让我的马车沾上了血，真是晦气！”

“岳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醉香楼的生意太差，想讹我的银子吗？”

陆梁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惊愕地看着我。

被我点到名字的老板听到我的话后哪里敢怠慢，连忙走上前：

“沈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敢啊！都是这个马奴不长眼！真是个废物！我这就把他带下去好好教训一顿！至于银子，应该是我给沈小姐清洗马车的钱。”

这个老板也和我沈家有生意往来，自然不敢得罪我。

说完，他立刻一鞭子抽在陆梁身上，严厉地说：

“听到没有！还不赶快给沈小姐赔礼道歉！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陆梁身上。

谁都知道，这是做给我看的。

只要我说一声停，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陆梁身体强壮，很少见地没有反抗，默默地承受着，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鲜血飞溅。

旁边的人看了都有些不忍心。

我却只是悠闲地看了看手指上的蔻丹，转身走进马车，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晦气。”

马车缓缓开动了。

鞭子声还在继续，陆梁跪在地上想要往前挪动几步，却发现马车并没有停下来。

相反，那辆曾经载着他离开这里的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小翠从来没见过我这么冷酷的样子，小声地说：

“小姐，那个人……”

我眼睛都不眨一下：“什么人？”

朱红色的蔻丹红得像血一样，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那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

“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卑贱奴隶。”

疼吗？

没错，一切都是我故意而为。结婚多年，我太了解他的脾气秉性了，于是有意让他撞上去，还特意暗示醉香楼的老板别停下。

最好把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要是能直接打死那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我心里也清楚，陆梁武艺高强，而且醉香楼的老板也不想惹上人命官司。

他死不了。

我也没打算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刚才那些不过是开场的小菜罢了。

毕竟当初我被灌下鸩酒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锥心之痛，满心都是难以名状的苦楚，身心俱疲。

既然我都遭受了如此巨大的痛苦。

重生一世，陆梁，你凭什么能轻轻松松地就一死了之？

那天我的心情格外舒畅，前世含冤而死的愤恨消散了不少。

我还终于买到了曾经以为陆梁没买到的胭脂。

这份好心情一直延续到爹爹把穿着小兵服饰的陆梁介绍给我时。

“这小伙子身手不错，是个可造之材！我就把他调到我身边做事了。”

我爹满脸笑容地说道。

此时的老头子依旧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模样。

还没为了给我安排后路，把我嫁给陆梁。

更没在抵御千月人的进攻时战死在沙场上。

要说我上一世最大的遗憾，恐怕非他莫属。

所以醒来后看到他乐呵呵地在我面前说话，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眼眶泛红。

我的爹爹最疼爱我，不停地往我手里塞新奇的玩意儿：

“阿如这是怎么啦？怎么这几次见爹爹都眼眶红红的，是不是有人背着我欺负你了？”

我连看都没看一眼正炽热地盯着我的陆梁。

对于他即便没有我的帮助，依然能进入我爹的军营这件事，我并不感到意外。

我只是整理了一下情绪，破涕为笑地抱着爹爹塞给我的东西，说道：

“阿如就是想爹爹了，爹爹不要离开阿如好不好？

“爹爹要是不在了，他们都会欺负阿如的。”

听到这话，陆梁身形一晃，脸色微微变白。

我爹没察觉出异样，假装生气地说：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阿如别怕，就算爹爹哪天遭遇不测，爹爹也会给你找个最能打的夫君，他肯定能替爹爹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别人欺负。”

陆梁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就在这时，我爹手下的小将前来汇报事情。

我爹匆忙朝书房走去。

周围没了其他人，只剩下我和陆梁。

我对着爹爹时嘴角洋溢的甜美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寒意。

我转身抱着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陆梁在我身后开口了：

“阿如，你还在恨我，对不对？

“恨我给你喝下鸩酒，恨我没能早点去接你。”

我听后回头，冷笑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陆梁苦笑着说：

“阿如，我爱你。

“不管你信不信，前世今生，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从没对别的女人动过心。

“对纤云只是……”

“够了！”

我厉声喝道：

“陆梁，少在这儿恶心我！你爱谁和我没关系！但绝对不能爱我！”

“为什么？”

他焦急地问道。

“因为我觉得恶心。”

他愣住了，而我眼中的厌恶丝毫未减，一字一顿地说：

“我一想到你这样的肮脏东西爱上我，就觉得恶心！”

“阿如！”

陆梁一脸痛心，想让我别说了。

我却丝毫不停顿：

“陆梁，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眼瞎，救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卑鄙小人！”

“别说了，阿如，别说了。”

他眼中满是痛苦，说道：

“我小时候，爹娘就被千月人杀害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把我当成野狗，对我随意打骂，所以我心中只有仇恨，没有人教我，没人告诉我什么是爱。

“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感受到天空原来是这么蓝，世界原来是这么广阔。可我当时也不知道那就是爱……

“所以阿如，你得教教我，教教我吧。

“教教我怎么爱你，和你相伴一生。我会认真学，慢慢学……”

“不教……”我愤怒至极，上一世未曾发泄的怒火彻底爆发，我几乎是对他怒吼。

“不教！

“凭什么你做的那些坏事，一句不知道怎么爱就能一笔勾销？！凭什么我仅仅做了一件好事就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陆梁，你知道吗，哪怕是在我临死的时候，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气氛瞬间变得死寂。

陆梁脸色惨白如纸。

我死后并没有立刻重生，灵魂一直在外飘荡。

所以我能看到，看到他是如何把我送到千月人手里的。

看到他是如何抱着用我换来的莫纤云，更看到自己是如何被烧成灰烬，尸骨无存的！

“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响起，陆梁的脸上立刻泛起红印。

“我恨死你了——”

他身子晃了晃。

想必是之前被鞭打的伤根本没好，现在又受了打击，他仿佛没了脊梁骨一样，半跪在我脚下。

我咬牙切齿地重复道：“我恨不得你死！”

一片死寂笼罩着周围。

过了一会儿，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小心翼翼地帮我擦去绣花鞋上的灰尘，轻声说：

“阿如恨我是应该的，想怎么折磨我都行，但我不能死，要是我死了，就没法和阿如在一起了。

“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让阿如离开我了。所以只要能让阿如开心，阿如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我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

但只是一瞬间，下一秒，我就狠狠地踩住了他的手。

他闷哼了一声。

接着我居高临下地说：

“让我开心？你也配？”

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我不屑地碾了碾他的手，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后，成功地勾起了嘴角：

“当初我对你和颜悦色，信任你，是因为我看得起你。但现在，我眼里根本没有你。

“你不过是个低贱的马奴，谁允许你碰我的鞋了？你配吗？嗯？”

他的脊梁彻底弯了下去。

我满意地离开了。

我想我应该是很高兴的。

因为我精心策划的好戏才刚刚开场。

要是没在走了一半路的时候，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的话。

说到底，我上辈子一直都是个被家人呵护备至的千金小姐。

没做过什么坏事，要不是遇见陆梁，我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险恶的人心。

这一世重生，虽然我故意在陆梁面前摆出凶狠的模样，但真被别人看到了。

我难免有些脸红。

所以还没等对方开口，我就恶狠狠地说：

“看什么看！没见过坏女人啊！

“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能在沈府出现，看样子还很年轻，有我爹在，我应该能惹得起。

而且还能躲得掉。

我说完狠话就跑。

难道还能把我抓住不成！？

我得意洋洋的。

结果扭头就在我的书房里又碰到了他。

我：“……”

我爹：

“阿如啊，来得正好，爹刚才不是说了嘛？要是爹不在了，爹也会给你找个打架最厉害的夫君，肯定不能让别人欺负咱家阿如。

“瞧，这个人就特别能打。”

他拉着旁边的男人：

“凌霄，看，这就是我闺女！”

那人穿着华丽的锦缎，身材十分结实，剑眉星目，笑起来却像个书生，看着我说：

“沈小姐。

“早有耳闻。”

我低下头，他轻声笑了笑，故意捉弄般慢慢地说出下一句：

“不过，传闻不可全信啊。”

传闻？

我记得我前世名声很好，大家都夸我乖巧懂事、招人喜欢，都说沈将军有个好女儿。

那他说传闻不可信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说我不乖巧、不懂事、不招人喜欢嘛！

我想到他看到我对陆梁恶劣的样子。

大概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

无非就是觉得我是个假装无辜的小白花，实际上是个嚣张跋扈、欺压小兵的恶毒大小姐。

但，那又怎样？

我对陆梁恶语相向、拳脚相加，那都是他罪有应得！

这人什么都不清楚，凭什么这么看待我？！

不过，等等。

凌霄？

“傅凌霄？你是傅凌霄？”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问他。

我的态度转变太突然，他微微一愣，挑了挑眉：

“正是在下。

“沈小姐认识我？”

我知道一些，但不多。

或者说，只记得一点点。

上一世，我先救了陆梁，后来又把他引荐给了我爹。

所以我爹没为我找夫婿的事儿操心过。

自然，也没让我见过什么傅凌霄。

我只记得傅将军家的独子被派到我爹手下锻炼。

他的风头甚至比陆梁还盛很多。

那时，大家都在传颂那位傅小将军的风采。

直到那场大战。

我爹战死在沙场。

其中，最后坚守阵地，等到援军到来后才牺牲的，就是那位傅小将军。

我当时因为爹爹为国捐躯，好几回都哭晕过去，整日郁郁寡欢。

就连去迎接殉国将士们的遗体时，都是陆梁扶着我去的。

当时哭声不断，傅老将军和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魂归西天，自己垂垂老矣，这一幕让我刻骨铭心。

以至于我牢牢记住了他们手中牌位上的字：

【吾儿傅凌霄之位】。

现在，那个曾经和我爹一同战死沙场的傅家独子，傅凌霄，就站在我面前。

我收起了所有的轻视，恭敬地说：

“见过傅公子。”

我变得乖巧懂事、客气有加，和刚才的凶狠模样截然不同。

他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我爹看到我的态度，以为我很满意，更加高兴了，对傅凌霄说：

“贤侄，你不知道啊，我家阿如善良极了，连路边的蚂蚁都舍不得踩一下。”

刚才看到我反复碾压陆梁手的傅凌霄：“……”

我：“……”

我爹：“我家阿如胆子可小了，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所以我一直担心，要是哪天我不在了，她会被人欺负。”

刚才还被我威胁再看就挖眼珠子的傅凌霄：“……”

我：“……”

我爹：“我家阿如……”

我忍不住红着脸打断：“爹！”

我爹咳嗽了两声，假装没看到我火辣辣的眼神，问：

“我听说贤侄至今还没婚配，贤侄觉得，我家阿如怎么样？”

这个老头子，我气得都想揪他胡子！

无奈有外人在，我只能偷偷掐他的腰，皮笑肉不笑地说：

“爹，你又在乱说啦。”

他眼皮直跳，差点疼出声来。

傅凌霄看在眼里，笑眯眯地说：

“沈小姐自然是聪慧过人、兰心蕙质。”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爹更开心了。

他撮合我和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这不，我就被他推出去和傅凌霄逛街了。

我以为，我和傅凌霄一定会吵起来。

他看起来不像表面那么温和。

我重活一世，也不再在意那么多。

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能多待一会儿不打架就算是奇迹了。

所以我等着他说我表里不一，看着善良乖巧，实际上跋扈骄纵。

这样我就可以和他大吵一架。

可没想到，他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我爹让他带着我好好玩，他就真的带着我四处游玩。

我看腻了如意斋的胭脂，他就带我去郊外踏青、放纸鸢；我对醉香楼的饭菜没胃口，他就带我去猎兔。

外面的山野又远又开阔，我觉得什么都新鲜有趣，以至于忘了和他之间的小矛盾，笑嘻嘻地向他炫耀飞得最高的那只纸鸢是我做的。

他也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其实不是我爹限制我出门，相反，我爹从没逼我做个循规蹈矩的闺阁小姐，只是他军务繁忙，很少有时间带我出去玩。

后来，我嫁给了陆梁，又冒出个莫纤云，结果可想而知。

不然，我也不会对外面的一切这么好奇。

但我更对眼前这个人感到新奇。

所以我坐在马车上回去的时候，看着前面骑马的傅凌霄，忍不住问道：

“你为什么不问，那天我『欺负』那个兵卒的事儿？

“傅凌霄，你就不怕我是个跋扈恶毒的人吗？”

他笑着说：“怕。”

我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他紧接着又说：

“刚开始我确实有疑问，但是这些日子和沈小姐相处下来，我想，能让一个连猎到兔子都会放生的沈小姐恶语相向的人，肯定是犯了天大的错。”

“既然犯了天大的错，沈小姐只是打骂了他几句，他算是捡便宜了。”

我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

事实并非如此，上一世，莫纤云总是故意惹我生气，每次都让陆梁撞见。

我性子高傲，但又不是不会说话，可陆梁就是不长脑子，我一解释，他就板着脸对我说：

“阿如，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你发脾气也要有个度，纤云是无辜的。”

他因为和莫纤云是青梅竹马，就相信她，却不相信和他做了几年夫妻、朝夕相处的我。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光不如我爹。

因为他看中的人，傅凌霄，是个有头脑的人。

难得的是，我居然没有因为输给我爹而生气，反而看着傅凌霄，心里莫名有些欢喜，表面上却依然一副高傲的样子，撇了撇嘴说：

“算你有眼光。

“但你只说对了一半。”

傅凌霄回头看我，我得意地冲他笑。

我沈玉如确实不是个嚣张跋扈的人，也没有欺压别人的毛病。

但傅凌霄以为陆梁犯了天大的错，我只是打骂了几句，是我大度。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毕竟，连我爹都曾说过，我年纪不小了，却记仇得很，和我娘的性子一模一样。

所以，陆梁，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送我回到府上时，天边的落霞似火，艳红一片。傅凌霄很自然地帮我摆放好踩凳。

我理所应当地接受了，昂着头说道：

“向来自恃清高的傅小将军，也会为他人弯腰服务吗？”

他脸上没有丝毫难堪之色，微笑着从容回应：“不但会，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我微微眯起眼睛，直言不讳道：

“傅凌霄，你喜欢我，还想娶我。”

他又不傻，从一开始我爹的心思就表露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他心里有意，早就直接拒绝了，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约我出去。

他可不是我爹手下的普通小兵，不用顾虑拒绝后会不会惹我爹不高兴。

所以能让他如此行事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乐意。

他乐意陪我放风筝，陪我春日打猎、秋日游玩。

他喜欢我。

旁边的陈叔和小翠被我这番大胆的话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周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我和傅凌霄四目相对。

他那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过了一会儿，喉结滚动，伴着轻柔的风声说道：

“嗯。”

他承认了。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也跟着我笑。

“可我可没说过要嫁给你。”

我话锋突然一转。

这家伙估计连聘礼都盘算好了，正打算骑马回去写信让爹娘来提亲呢，听到我这话，动作顿时一滞。

我嘴角挂着得逞后的狡黠，骄傲地扬起下巴：

“我早就说过，你只猜对了一半，傅凌霄，本小姐就是骄纵任性，哪能是你说娶我就嫁的？”

他虚心询问：“那请问，怎样才能赢得沈小姐的青睐呢？”

我得意地轻哼一声：

“怎么着，起码得把我哄开心了再说。”

“沈小姐放风筝、抓兔子的时候明明挺开心的。”

“但这还不够。”

我一点都不怕他觉得我在拿捏架子然后放弃。要是他真放弃了，那说明他也没多喜欢我。

这样的话，我干嘛要嫁给他？

傅凌霄离开了，走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开心，马蹄声呼啸，尽显少年的意气风发，仿佛胜券在握。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后，转身准备回府，这时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

“阿如。”

门口的石狮旁，身着戎装的陆梁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他像是匆忙赶来，一脸风尘仆仆，手里还拿着一盒崭新的胭脂。

神情落寞又可怜。

但可以肯定，该听到的他都听到了。

不然他的表情也不会那么难看。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朝我走来，把如意斋的胭脂放到我手里。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

毕竟曾经是夫妻，我知道，他肯定气坏了。

“怎么？生气了？”

我看着他脸上不断变化的神情，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想生气就滚啊，我可没逼你像条狗似的一直跟着我。或者，跟我大吵一架也行？毕竟谁不知道你陆将军威风八面，没少为了你的小青梅跟我吵架，不是吗？”

陆梁低着头，只是把胭脂放好，语气还算正常：

“这是如意斋的胭脂，我知道你最喜欢。这几个月我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现在得到了提拔，用奖赏和俸禄换来了这一盒胭脂。

“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对纤云真的没有其他想法，阿如，以前是我瞎了眼，你要是生气，想怎么对我都行，但千万别为了气我，就随便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傅凌霄，不是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

我嘲讽地一笑：

“他不是合适的人选，那你就是？他傅凌霄再混账，也是家世显赫，多少还有点脸面。我嫁过去，就算倒霉，也不至于有个来路不明的青梅竹马缠着，更不会被送去换别人吧？”

陆梁满眼受伤：“阿如，别说这样的话，别去回想那些伤心事。”

我打心底里厌恶他，厌恶他这副明明坏事都是他做的，却还一副为我着想、后悔不迭的委屈模样。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是那个负心人呢。

“可笑。”

我把手中的胭脂狠狠砸在地上，我的话像利箭一样刺向他：

“一盒这么廉价的胭脂，也配入我的眼？给我擦脚都不配。

“也怪我小时候不懂事，居然还不嫌弃。现在再看看……”

我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看着此刻依旧寒酸的陆梁，每一个字都刺痛他的心：

“果然这胭脂和你一样，都上不了台面。

“相反，人家傅小将军家世显赫，又年少有为，我干嘛不选他，非要选你？”

“这只是开始，你知道的，我以后肯定能让你做将军夫人。”陆梁保证道。

“可我现在就想做。”

我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你做不到，就别在我面前碍眼。”

“阿如……”陆梁声音颤抖。

我脚步没有停下。

夜风中，只留下他和地上的胭脂，显得格外萧瑟落魄。

回去的路上，格外安静。

我开口问道：“小翠，是不是觉得我坏透了？”

和上一世的情形一样，有了上一世的经验，这一世的陆梁比上一世更加出人头地。

小翠自然认识他，甚至其他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这反倒让我对他的轻蔑和恶劣态度显得更像是嫌贫爱富。

“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要是真嫌贫爱富，也不会跟着老爷来到这苦寒之地，还经常施粥救济受苦的人。”

小翠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至于对陆小将……”

她咬着嘴唇，有些纠结：

“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让小姐讨厌，但小姐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她还是和上一世一样护着我。

就算那时候陆梁偏袒莫纤云，大家都以为莫纤云被我欺负时，她也从未动摇过。

后来，我被陆梁灌下鸩酒时，她被骗了出去，等她回来，见到的就只剩下我寥寥无几的骨灰了。

这个傻丫头，当时哭得伤心极了。

哪怕陆梁位高权重，她也不顾一切地想杀了他为我报仇。

奈何实力相差悬殊，陆梁没杀她，她却也近不了陆梁的身。

只能自己委屈地抱着我的牌位哭诉：

“小姐，我真没用，那个陆梁，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要是老爷还在的话，要是老爷还在的话……”

我那时只是一缕孤魂，知道她听不见，却还是想安慰她：

“好小翠，这不是你的错。”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她的眼泪滴在地上，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抬起头。

声音在屋里回荡：

“小姐，我带你回家吧。”

我愣住了。

我在半空中看着她大胆地用假骨灰换走了陆梁屋里我的真骨灰。

又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带着我的骨灰回到了故乡。

她和我一起长大，胆子本来和我一样小。

但那一次，她脚步稳稳当当，走得又快又坚定。

迎着朝阳，头也不回。

那也是我重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重生之后，旁人怎么看我做的事我都不在乎，只有两个人，我爹和她，我不想他们误会我。

误会那个他们心中善良懂事的沈玉如，变成了一个骄纵跋扈的坏人。

所以我解释道：

“好小翠，我不是嫌他穷。

“我就是单纯地嫌弃他。”

那日之后，再见到傅凌霄，他脸上多了几处伤痕。

旁人还有我问他是怎么弄伤的，他都笑眯眯地说骑马的时候摔了一跤。

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之后的几个月，陆梁好像和傅凌霄较上劲了。

无论做什么都要争个高低。

杀敌是这样，赛马也是这样。

这家伙精力还挺旺盛，这样了还有劲儿不气馁地约我出去玩。

我从来没拒绝过，时间长了，我们出双入对。

谁都能看出我和他之间有了苗头。

陆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在军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送到我面前的胭脂水粉、簪子玉佩，也越来越名贵。

我没把东西还回去，全都收下了。

然后我挑了一支最好看的簪子插在小翠头发上，剩下的让她都拿去卖掉。

换来的银子又能多开两家粥铺了。

终于，他看到我和傅凌霄笑着分别，还有小翠头发上的簪子后。

在没人的地方把我拦住了。

他忍着怒火说道：

“我跟你说过傅凌霄不是合适的人，你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还有我送你的簪子……阿如，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我？

什么样？

是他送我一支破簪子我就宝贝似的收在盒子里，还是他给我一块莫纤云挑剩下的玉佩我就笑得合不拢嘴？

我冷笑一声：

“我以前确实体贴，所以才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现在重新活了一回，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陆梁问道。

我慢悠悠地整理着头发上的碧玉簪，那是傅凌霄送我的，很值钱。

“当然是要做个不体贴的人。当初我不贪财、不求权，所以嫁给了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我又贪财又求权，得到了这么多好处，还一下子就能做将军夫人，都不用苦苦等待。”

陆梁难以置信地说：

“可你明明知道，那傅凌霄活不长了！”

“我知道前世的事，完全可以告诉爹爹让他避开灾祸。就算避不开，也没什么不好的，成了将军夫人，还不用相夫教子，岂不是美事一桩？”

我笑得更灿烂了。

他呆住了，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不，他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变成这样的。

也是我让他亲眼看着我从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变成一个嫌贫爱富、唯利是图、不相信爱情只看重钱财的女人。

都是因为他，都是他的错。

他握紧拳头说：

“那要是，我比他爬得更高呢？”

“那我自然会嫁给你。”

我毫不犹豫，笑容依旧：

“反正我谁都不爱，只爱权势。当然，我也不会因为前世和你的恩怨就躲着你。

“只不过，这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他不甘心地说：“我可以爬得更高！给你比傅凌霄更多的东西！你知道，上一世我就是这样的！”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满不在乎地说。

“让我等那么久，还要和你一起吃苦，我可没那个耐心，所以——”

我终于把簪子扶正，看着他瞳孔中鲜活的自己，笑着说：

“就算了吧。”

他眼中的不甘彻底被点燃了。

那日之后，谁都说陆梁疯了。

他不顾一切地杀敌，拼命往上爬，名气越来越大。

和他不同。

我爹对傅凌霄和我两情相悦这件事开心得不得了。

看见我来了，乐呵呵地朝我招手。

老头子两鬓斑白，但眼里却透着神采。

按理说，他还不该被称为“老”。

但他和我娘是中年才生下我，生我的时候他都三十多岁了。

又因为我娘感染风寒，一直治不好去世了，他一下子老了不止十岁。

现在就算还能拿起大刀，也掩盖不住岁月留下的痕迹。

看见我来了，他笑着朝我招手：

“阿如，来看看，这是你娘当年亲手种的牡丹，也奇怪了，这些年边关寒冷，一直没开过花，今天却开了。”

娇艳的花瓣能在寒冷的地方开放，确实不容易。

此时花瓣随风摇曳，看上去很漂亮，但也让人觉得怜惜。

他小心地挡住风，看着花对我说：

“一转眼，你娘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我也老了，幸好，我们的好阿如长大了，也有了如意郎君。等我去找你娘的时候，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说得很豁达，我却鼻子一酸，撇撇嘴说：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要是娘还在，又要揍你了。”

他哈哈大笑：“你娘才舍不得打我。”

只要提到我娘，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但他说要去找我娘，我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轻轻地摸着花瓣，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阿如是不是觉得爹爹着急给你找夫君，是个老古董，怕你嫁不出去啊？”

“不，不是。”

他叹了口气说：

“我女儿是最优秀的，要是有人看不上，那是他没眼光，就是嫁不出去又怎么样，我能养你一辈子。

“可是阿如，爹这些日子总是做同一个梦，梦到我死了以后，我的好阿如被人欺负，我看着心疼。

“醒来之后，我才突然想到，如果我在，自然能保护你不被欺负，但如果我不在了，这世道对女子来说本就艰难，你成了孤女，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或许能照顾你一时，但照顾不了你一生。

“我就想，要是你能有个好夫君，夫妻恩恩爱爱，也算是件幸事。傅家那小伙子不错，他又是家里的独子，再加上傅老头和我有交情，你要是嫁过去，能少吃很多苦。”

我眼眶泛红，说：

“爹，女儿能照顾好自己，就算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但娘不在了，你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你要健健康康地活到长命百岁。”

我爹驱散了伤感，笑着说：“好！爹都听阿如的！

“要是阿如不喜欢傅家那小子，就不嫁！

“爹手下还有不少小将，那个陆梁就挺好，无父无母，还很上进……要是阿如一个都不喜欢，那爹和你娘留下的家产，也能养你一辈子。”

我破涕为笑。

“那女儿求爹一件事行不行？”

我爹惊讶地问：“什么事？”

我抬起眼睛说：“女儿想让爹把一个人赶出军营。”

“谁？”

“陆梁。”

就是他口中称赞的上进、可靠的陆梁。

重生之后，我对陆梁满脸嫌弃，尽是嘲讽之语。

但我从未去阻碍他一步一步向上攀升。

要是我出手阻拦了，他也不会满心期待地觉得，我自始至终心里都是有他的。

如今，我看着他建起高楼，看着他宴请宾客。

就在他快要登顶之时。

我猛地一推，让他的高楼瞬间崩塌！

陆梁离去的时候，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曾经风光无限的陆小将军，转眼间连最底层的小卒都不如。

此时的我正坐在傅云霄驾驶的马车里，高高在上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傅凌霄，最后把目光转向我，一脸苦涩地说：

“阿如，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就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只要等到前世傅凌霄和我爹为国捐躯的那一仗，他凭借前世的经验扭转战局，就能仕途顺遂。

彻底和傅凌霄平起平坐，甚至还会更胜一筹。

这样一来，他就能再次娶我回家。

可现在，就在即将成功的关键时刻，我亲自到我爹面前苦苦哀求。

让他的一切努力，全都化为泡影。

而我坦然承认道：

“是我做的，又能怎样？”

“阿如！”

重生以来，陆梁第一次生气地叫我，毕竟这次我确实做得太过分了。

但我还是得意地笑着说：

“陆梁啊，爹爹说过，这场仗打完，就安排我和凌霄成亲。

“可你终究还是比不上他，所以陆梁，你别怪我，我只是想成为将军夫人而已。

“谁让你不是将军呢？”

他身子一晃，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偏偏傅凌霄还在一旁补刀：

“陆公子，到时候还希望你能来喝杯喜酒。”

这段时间，他和陆梁处处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现在他大获全胜，陆梁哪能冷静得下来？

果然，听到这句话，陆梁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却不知道被我爹赶出来之后，随便一个人都不敢收留他。

那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没过几天，刚刚风光起来的陆将军又快回到最落魄的马奴生活了。

探子把他的现状详细地写成报告，交到了我手上。

傅凌霄看着报告，咂咂嘴说：

“得罪沈小姐的人都会这么惨吗？”

我哼了一声：“所以你最好小心点。”

“话虽如此，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是一军主帅，也不能无缘无故罢免将领。”

傅凌霄笑着看着我说：

“沈小姐要是知道他的把柄，尽管告诉我，我来帮忙，不然的话，沈将军可能就要把人接回去了。”

这是瞧不起我吗？

我翻了个白眼。

目光落在了信纸的最后一页。

上面清楚地写着，风光一时的陆梁一朝落魄。

有一天夜里，院门被人推开。

那个和他走散的青梅冒着寒风，开心地扑进他怀里：

“表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边关告急，千月人的大军逼近。

这场战斗双方都筹备了很久，早已严阵以待。

傅凌霄没时间整天陪着我了。

相反，他和我爹还有其他将领忙得团团转，一刻都不得闲。

刚开始，我凭借上一世的记忆，指出了千月人的破绽，让他们精心策划的圈套功亏一篑。

当初那种声东击西的困境没有出现，我爹和傅凌霄也没有因为奸细的出卖陷入前世的绝境。

我们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

但突然，千月人的战术发生了变化，和以往截然不同。

我们原本的绝对优势变成了势均力敌。

真正的大战这才正式开始。

我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更要命的是，上一世，我只知道军中藏有奸细，却不知道是谁。

到了这一世，想要把奸细找出来也非常困难。

战事越来越紧张。

傅凌霄说，对方的主将行动果断，出手凶狠，而且对我军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无疑是个强劲的对手。

一时间，战场上战火纷飞。

凝重的气氛始终笼罩着。

一连好多天，我都没见到我爹和傅凌霄。

直到有一天，陈叔匆匆忙忙地跑来，一开口就说：

“小姐，老爷让我带你赶快离开！”

和前世的情形一模一样，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声音颤抖地问：

“我爹、我爹怎么样了？”

一路上又急又赶，我只能在路上抽空询问，一刻都不敢耽误。

我生怕自己成为累赘，连累其他人。

小翠安慰我说：

“老爷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陈叔赶着马车说：

“千月人攻势猛烈，傅小将军遭到伏击，老爷也快坚持不住了，他让我带小姐先走！”

怎么又这样。

我瞪大了眼睛，想起上一世爹爹最后化作的那一捧骨灰，大声说：

“不，我要留下来。

“我要回去。

“就算是死，我也要和爹爹死在一起。”

小翠尖叫起来，我打开车门就要跳下去。

陈叔却说：

“小姐，你还是留下吧。”

我停下了动作。

不远处，陆梁穿着千月人的铠甲，身后跟着同样打扮的莫纤云，还有成千上万的千月士兵。

时光仿佛重叠了。

上一世，我被我爹派人带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

只不过不同的是，那时赶马车的人是陆梁。

而现在，陆梁却站在了对面。

“陆、梁！”

我咬着牙说：

“你竟然成了叛徒！”

莫纤云完全没有了上一世柔弱的样子，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她看着我，眼里充满了轻蔑：

“表哥？这就是那个嫌弃你落魄的大小姐？

“看起来也不过如此，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奸细把她带出来。”

奸细？

我回头喊道：“陈叔？！”

陈叔冷笑一声：

“大小姐，你别怪我，我身为千月人，自然要这么做。”

我愤怒不已：“我爹那么信任你，对你也不薄！”

“那又怎样？他沈越杀了我们千月人无数，就该被千刀万剐！”

“你！”小翠也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怒火中烧，死死地盯着陆梁：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我们和千月人有着血海深仇，他怎么能叛变投敌呢！

更何况，他的家人不也是被千月人杀害的吗？！

陆梁变得让我完全陌生，冷酷无情。

杀人就像家常便饭一样。

就连千月人都怕他。

莫纤云把他策反了，而他又才华出众，无人能及。

大家都以为，我这么跟他说话肯定会死得很惨。

可他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扶我站稳，结果却被我反手打了一巴掌。

即便如此，他还是开口说道：

“阿如，这都是你逼我的，现在，傅凌霄已经死了，我成了将军，你应该嫁给我，做将军夫人。”

“畜生！我爹呢？我爹在哪里？！”

我焦急万分。

他回答道：“我不会杀他，但他也别想自由行动，如果能劝他为千月效力，他也能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他一挥手。

人群中，我爹被押了过来。

他比我还要震惊，看着陆梁的眼神里满是痛心：

“竖子！你竟然是叛徒！你怎么能当叛徒呢！

“你难道忘了你说过，你的爹娘都是被千月人害死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爹最欣赏的就是陆梁这样从底层奋斗起来的人才。

他对陆梁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叛徒又如何？仇恨又怎样？”

陆梁终于有了情绪波动，但他还是说：

“这世上，仇恨可以改变，爱恨也能转变，只有位高权重是永远不会变的！只要能登上高位，我想要的东西才能得到！在哪一边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把当年杀我爹娘的人都处决了，这不也算是报仇了吗？”

他说完，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

“阿如，现在你想要的我都有了。

“我做到了，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失去你了。”

“过去？”

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漠，看向他身后：

“那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怎么死的？”

陆梁愣住了，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他看到了莫纤云的身影。

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莫纤云感到莫名其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表哥？

“别听她胡说！”

上一世，莫纤云就是千月人的奸细，她来找陆梁就是为了策反他、离间我们。

我不就是死在她的离间计之下吗？

我一字一顿地说：

“陆梁，你怎么还能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陆梁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情。

“表哥！”

莫纤云感觉大事不妙，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会蛊惑人心的妖怪。

陆梁喃喃自语，好像在安慰我：

“再等等、再等等，阿如，你要的我都会做到，她还有用……”

“妖女！”

莫纤云面目狰狞。

可笑，她还真以为是我在蛊惑陆梁。

也就只有她把陆梁当成宝贝，我要是想取她的性命，还用得着借助陆梁的手吗？

我突然冷笑一声。

趁陆梁不备，又甩了他一巴掌，表情变得冷酷无情：

“果然，畜生就是畜生。

“你也配威胁我！”

嗖！

一支长箭划破空气，以闪电般的速度射中了陆梁的肩膀。

小翠早就准备好了，立刻把我拉到她身边。

不仅是陆梁，那些看守我爹的千月人、陈叔，也都被一箭射死。

“不好！有埋伏！”

来不及反应了。

峡谷上方，傅凌霄拉开满弓，大声喊道：

“杀！”

看吧，这才是真正的埋伏。

真正的圈套。

从我重生的那一刻起，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这一刻。

陆梁自以为聪明，却没想到，谁又会是傻子呢？

我确实只是个深闺女子，不懂兵法战略。

但我身边有很多懂行的人。

我想不出好的计策，让专业的人去想就行了。

我要做的，就是把敌人引进陷阱。

这场精心策划的大战，最终取得了大捷。

千月人大败而逃。

伤亡惨重。

莫纤云被抓住的时候疯疯癫癫地说：

“我是在边关出生的，本来就是千月人，为千月人做事有什么错！

“我不服，我不服！”

不服又有什么用呢，战场上先分生死，再论输赢。

她输了，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至于陆梁。

是我求爹爹让我亲自处置他的。

我爹对他失望透顶，痛心疾首。

当初我说他会成为叛徒的时候，他还怎么都不相信，只要陆梁能坚持几天，通过考验，坚守自己的本心，就可以官复原职。

但他没有做到。

所以，一个叛徒的生死，我爹还是能决定的。

地牢里一片昏暗。

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酒的香气。

我给陆梁准备的，正是一杯鸩酒。

他身上布满了伤痕，看到鸩酒，他苦笑着，神情颓丧：

“阿如，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

“我以为，重生一次，我能弥补过去的过错，让你原谅我。”

我无动于衷地说：

“我也以为，看在我爹对你的恩情，还有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你不会让我喝下毒酒。”

“我以为那是假的！”

他突然大声喊道：

“是她骗我！莫纤云骗了我！

“所以我为你报了仇，阿如，我杀了她，最后我把她杀了，不管她怎么求饶，我都没有放过她，我为你报仇了！”

他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邀功。

我却平静地说：

“陆梁，上一世，我死后，你也当了叛徒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其实这并不难猜到。

有莫纤云从中挑拨离间，我这个功臣的女儿惨死异乡，陆梁带领的部队伤亡惨重，一旦他回去肯定会被撤职查办。

最坏的结果就是被斩首。

所以只要莫纤云稍微引诱一下，他自然会叛变投敌。

投靠千月人，获取权力和地位。

只是莫纤云太自负了，忘了有些狗是养不乖的。

一步走错，就会自食恶果。

“那你凭什么能重生？那些为我们国家牺牲的士兵，因为你的背叛而死去的士兵，又算什么？”

我质问他：

“你凭什么觉得重生一次就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说不定，老天让人重生，只是觉得你死得太轻松了，让你再死一次呢？

“而这一次，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这不是能让人在睡梦中安然死去的假鸩酒，而是能腐蚀五脏六腑，让人痛苦不堪，七天七夜之后才会肠穿肚烂而死的真鸩酒。

我亲自喂陆梁喝下了鸩酒。

然后我不顾他的呼喊和挣扎，转身离开了。

他是叛徒，是忘恩负义的畜生。

他就应该死在阴暗的角落里。

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而我沈玉如，将会迎着朝阳，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傅凌霄为我打开了地牢的门，我走出来的时候，笑得无比灿烂。

他把从他母亲那里拿来的祖传镯子递给我，说：

“这次你该开心了，可以嫁给我了吧？”

我看着他，威胁道：

“你也看到了，我可是很记仇的，要是你娶了我之后敢辜负我、伤害我，下场不会比牢里的那个人好到哪里去。”

若不是因为我，他母亲也不会被千月人抓走。

“如果我做了那样的事，理应生不如死。”

我骄傲地扬起头，把手伸到他面前。

他很顺从地接过手镯，小心翼翼地给我戴上，满意地说：

“真好看。”

我和他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完。

来源：俊俏豆花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