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常,你一个人回村养老,图啥呢?看看,父母坟头杂草都没人清,兄弟姐妹几年不见面了吧?"村口老王的话像一把刀,扎进我心里。
"老常,你一个人回村养老,图啥呢?看看,父母坟头杂草都没人清,兄弟姐妹几年不见面了吧?"村口老王的话像一把刀,扎进我心里。
我站在村口,手里提着从城里带来的行李,一时语塞。
我叫常满堂,今年六十二岁。退休前是市建筑设计院的工程师,有人笑我"不识时务",大好的城市生活不过,非要回到这个连公交车都不通的小村子来养老。
城里有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儿子在外企上班,女儿是中学老师,小两口都孝顺,常劝我在城里含饴弄孙。
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像是魂不守舍。
那天收拾父母遗物时,翻出一张全家福,父亲慈祥的笑容,母亲温柔的目光,还有我们兄妹四人围坐在简陋的八仙桌前吃饺子的场景,那种失落感才有了答案——我想回家。
回村第一天,放下行李,我就直奔父母的坟地。
七月的骄阳下,杂草已经没过了膝盖,荒草中的两座坟头几乎认不出来。
我用随身带的镰刀,一下一下割着坟头的杂草,汗水浸透了衬衫。
"没人来祭拜很久了。"一旁劳作的村民王大娘叹了口气,"你离开后,大妹去了深圳,二弟在省城做建材生意,小妹嫁去了邻省,连清明都很少回来。"
我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父母去世后,我们兄妹四人的联系更少了,逢年过节发个微信红包,打个三分钟的电话,连对方家里几口人都说不清楚。
老屋还在,但已破败不堪。
青砖外墙剥落了一大片,露出里面的土坯;檐角垮塌,门窗歪斜,院子里杂草比人还高,蚊虫肆虐。
我卷起袖子,从杂草丛生的院子开始清理。
拆旧瓦、换檩条、刮墙皮、补漏洞,样样都来。
城里认识的老同事微信上笑我"返祖",问我是不是"人老了就想回农村",我没解释太多。
有些根植于心底的渴望,外人很难理解。
一个月下来,老屋渐渐有了人气。
我在院子里种上了几棵蔬菜,修好了那口曾经取水的老井,还把父亲的木工工具一一擦拭干净,挂在了墙上。
那天收拾阁楼时,我发现了一个尘封的老木箱,上面落了厚厚的灰。
打开后,里面是家里的老档案——发黄的户口本、地契、各种证明,还有几本老照片册。
我借着从天窗透进来的光线,一张张翻看。
大妹考上大学那年,正赶上连年大旱,家里种的棉花减产,粮食也欠收,日子紧巴得连咸菜都要计着吃。
父亲瞒着家里人,偷偷卖了准备过冬的猪,还四处借钱,才凑齐学费和生活费。
照片上,大妹背着铺盖卷上学,父亲硬是挤出十块钱让她坐汽车,自己却走了二十里山路回家。
二弟高中毕业后想做生意,那时候农村娃做生意,村里人都戳脊梁骨,说是不务正业。
母亲却偷偷把自己的"棺材本"五千块全给了他,那是她做了十年鞋垫攒下的血汗钱。
小妹出嫁,父母砸锅卖铁,凑了全村最体面的嫁妆——一台缝纫机、一辆自行车、一台收音机,还有四床新棉被。
而我工作后,父母连生病都不告诉我,怕影响我升职......
我在老照片和发黄文件中,看到了父母的苦心和牵挂,那些我曾经忽视或遗忘的亲情细节,如今清晰得令人心痛。
在村里住了一个月后,我决定干点事情。
村里留守儿童不少,我就在自家院子里办起了读书会,教孩子们背古诗、讲故事,辅导功课。
那些孩子眼中的渴望,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兄妹四人围在煤油灯下读书的情景。
渐渐地,村里人不再叫我"城里回来的常工程师",而是亲切地喊我"常老师"。
有时候,孩子们的家长会带着自家种的蔬菜、新鲜的鸡蛋来感谢我,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比在城市里任何成就都来得真实。
六月的一天,天气闷热,蝉鸣声震耳欲聋。
邮递员骑着三轮车,艰难地穿过崎岖的村道,送来一个包裹。
是大妹寄来的。
"哥,整理东西时发现了爸爸的日记,应该给你看看。"纸条上这么写着。
我打开包裹,一本布面笔记本安静地躺在那里,外面还包着一层塑料袋,似乎生怕被雨水打湿。
父亲的字迹工整有力,像他这辈子做人一样,方方正正,不偏不倚。
第一页写着:"常满堂大学毕业要去城里了,他是我们常家第一个大学生啊!我和他娘商量好了,以后家里的事尽量不麻烦他,让他好好在城里发展......"
我翻着泛黄的纸页,仿佛看到父亲坐在煤油灯下,戴着用铁丝自制的老花镜,一笔一划地记录着对儿女的期望。
"满堂来信说要结婚了,女方是城里人,条件好,就是怕我们这些农村人给他丢脸。我和他娘决定,婚礼就不去了,省得他为难......"
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
当年父母没去我婚礼,我一直以为他们是舍不得路费,或者怕城里人瞧不起。
没想到是为了不让我为难。
翻到最后几页,是父亲生命最后一年的记录:
"满堂难得回来一次,看他工作太忙,我都不敢多留他。比起其他孩子,我最放心的就是满堂,他最懂事,将来我和他娘不在了,希望他能照顾弟妹,让常家的孩子们不要走散了......"
我放下日记,泪水模糊了双眼。
父亲的嘱托,我辜负了三十年。
我们兄妹,不是有意疏远,只是各自飘零,在生活的漩涡中越转越远。
我望着窗外的老槐树,那是儿时我们兄妹爬上爬下的游乐场,如今它依然挺立,却早已没了孩子们的笑声。
春节过后,我计划了一次"寻根之旅",写信邀请所有兄弟姐妹回乡。
我不擅长微信聊天,就用村里的老式信纸,写了三封长信。
信中,我描述了村里的变化,读书会的孩子们,还有父亲的日记。
"咱爸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兄妹不要走散..."我在信的末尾这样写道。
回信陆续到来,却不是我期待的答复。
大妹说公司年中有个重要项目,请不了假;二弟说生意上的合同签不完,分身乏术;小妹说孩子暑假有培训班,走不开......
收到三封婉拒的信,我不是没有失落,但也理解他们的难处。
城市生活太快了,工作、家庭、孩子,每个人都像是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停下来喘口气都奢侈。
父母忌日那天,我一大早起来,去集市上买了父母生前最爱吃的饭菜,蒸了几个大馒头,还带了一壶父亲爱喝的米酒。
没想到刚到坟前,就看见十几个村民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常老师,我们来帮你祭拜叔叔阿姨。"是读书会的孩子们和他们的爷爷奶奶。
老支书拄着拐杖,满脸皱纹中透着一股刚强:"你爸当年可是帮了我大忙啊!那年洪水,河堤随时可能冲垮,是他连夜组织护堤,一车一车地运石头,救了半个村子的庄稼。"
"你妈是好人哪!"王婶抹着眼泪说,"那年我家老头得了肺炎,高烧不退,是你妈半夜三更借了生产队的牛车,送我们去镇医院,还借钱给我们垫医药费。我家老头这条命,就是你妈救的!"
听着村民们讲述父母的故事,我仿佛又看到了他们在村里忙碌的身影。
父亲戴着草帽在田间劳作,母亲围着灶台忙前忙后,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洒下汗水,也收获了乡亲们的敬重和爱戴。
父母走了,但他们播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
回家后,我把这些故事用手机录了下来,翻出一些老照片,又找镇上的小伙子帮忙剪辑成一段视频,发给了兄弟姐妹。
没有责备,没有埋怨,只有父母和乡亲们的点点滴滴。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应,我以为这次尝试又失败了。
七月的一个闷热午后,我在院子里乘凉,头顶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讲述着岁月的故事。
电话铃声突然打破了宁静。
"哥,我看了你发的视频,"是大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请了年假,中秋回去看看。"
"真的吗?"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想你了,也想爸妈了。这些年,我一直以为离开就能忘记,但那些记忆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涌上来..."
第二天,二弟也打来电话:"大哥,这次非回去不可了。我中秋带全家人回老家,顺便看看你办的读书会。老家还有我们的根呢!"
小妹是最后一个打来电话的:"大哥,这些年对不起,爸妈走了,我们却疏远了。忙,只是借口,我中秋一定回来,带着孩子们一起。"
中秋节前一天,我忙前忙后,把老屋收拾得一尘不染。
院子里挂上了几盏红灯笼,灶台上蒸好了馒头,锅里炖着红烧肉,几样青菜在一旁待命。
这是父亲过年过节最爱做的几道菜,我按照记忆中的味道,一点点地还原。
大妹是第一个到的,头发有些花白了,但眼神还是当年那个爱笑的小姑娘。
"哥,你这一走就是三年,连个招呼都不打!"她放下行李,环顾着老屋,眼圈红了。
"这不是回来了嘛!"我笑着说,"来,尝尝哥做的饭,看有没有咱娘的味道。"
二弟带着一家五口浩浩荡荡地来了,两个孩子一进院子就撒欢儿似的跑开了。
"别跑!小心摔着!"二弟紧张地喊着,转头对我说,"哥,这孩子从小在城里长大,没见过这么大的院子,可把他们乐坏了。"
小妹来得最晚,拖着个大箱子,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疲惫。
"嫂子身体不好,没来,让我代她向大家问好。"她解释道,从箱子里拿出一堆特产,"这是我们那边的土特产,给大家尝尝。"
一家人围坐在老屋的八仙桌前,就像小时候一样,有说有笑。
灯光下,我们的影子映在墙上,和记忆中父母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中秋那天,我们四兄妹终于在阔别多年后重聚在父母坟前。
大妹带来了她珍藏的全家福,二弟拿出了父亲当年给他创业时写的信,小妹捧着母亲亲手缝的嫁妆被面,我则带着父亲的日记本。
我们各自点上一支香,静静地站在那里,让思绪回到过去。
"爸,妈,我们回来看你们了,全家人都在呢。"我轻声说,仿佛他们就在身边。
"大哥,你看这视频里,爸妈帮了这么多人,我们却没能好好送他们。"大妹哽咽着说,"我总是以为还有时间,等忙完这一阵,等孩子大一点,等......"
"人啊,就是这样,总觉得来日方长。"二弟叹了口气,"我总以为事业是第一位的,要给孩子好的生活,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可看到这些,才明白家人才是根啊。"
小妹默默地整理着坟前的杂草:"我以为距离远了就可以忘记,其实根在哪里,心就在哪里。这些年,我梦里常常回到这个院子,看到爸妈在灶台前忙碌......"
我们相顾无言,却有无数话想说。
兄妹间多年的隔阂和距离,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回到老屋,我们席地而坐,翻看着老照片,讲述着各自的生活。
大妹在深圳打拼多年,如今是公司高管,却常常梦回故乡;二弟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但总觉得活得太累;小妹嫁得远,却时时牵挂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都说树高千尺不忘根,人再走远也得记得家。"二弟感慨道,"这些年,我给孩子最好的物质生活,却没能给他们根的教育。"
我们决定一起修缮祖屋,不是为了谁来住,而是为了有个家,让我们的根不至于断。
大妹负责设计,二弟出资金,小妹联系工人,我来监工。
我们商定,以后每年中秋,无论多忙,都要回来团聚。
在院子中央,我们种下了一棵桂花树。
"桂花香飘十里,寓意团圆。"我对兄弟姐妹说,"父母在,不远游;父母去,家更亲。"
收拾阁楼时,我们又发现了一封父亲写给我们四个人的信,信封上写着"等我们不在了,你们才能打开"。
信中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落叶归根,人心向家,常家儿女,永远团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们泪流满面。
晚上,我们在院子里摆了一桌酒,对月共饮。
大妹从城里带来了一台小音响,放着父亲生前最爱听的评剧。
二弟的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不断。
小妹和嫂子们坐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这一切,仿佛回到了儿时。
月光如水,桂花暗香浮动,院子里充满了生气和欢笑。
父母虽然不在了,但他们的爱和教诲,已经在我们心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二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大哥,你回来是对的。人这辈子,走再远,也得记得回家的路。"
我笑着点点头:"人一辈子不就这样嘛,忙忙碌碌,到头来,还不是要落叶归根?"
夜深了,院子里的桂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明月,仿佛看到父母正微笑着看着我们。
村里的夜,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虫鸣和微风。
我摸了摸粗糙的门框,感受着它的温度,这是祖辈留下的老房子,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如今又迎来了新的团聚。
次日清晨,我早早起床,发现二弟已经在院子里劳作了。
"大哥,我想着把这面墙重新粉刷一下,顺便修修漏雨的屋顶。"他说着,已经卷起了袖子。
大妹从镇上买来了新的被褥和厨具:"家里的东西太旧了,得换换。以后我们回来也有地方住。"
小妹则在厨房里忙活着,蒸了一锅她拿手的花卷:"爸妈生前最爱吃我做的花卷了,说是比集市上卖的还香。"
看着兄妹们忙前忙后的样子,我突然明白,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归属。
临走前,我们在父母的墓前立了新碑,旁边种上了两棵松树。
"松树四季常青,象征着我们对父母的思念永不褪色。"小妹说。
大家都同意每年清明和中秋必回家祭拜,不管工作多忙,这是对父母,也是对自己根的尊重。
一周后,兄妹们陆续离开,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老屋又恢复了宁静,但不再是孤寂。
村里的读书会继续办着,孩子们的笑声填满了院子。
我在墙上挂起了全家福,那是中秋节我们一起照的新照片,旁边是父母年轻时的黑白照片。
有时候,我会坐在院子里,看着桂花树一天天长高,想着它明年会开出第一朵花。
人到晚年,才明白生命中最珍贵的不是功名利禄,而是亲情的纽带。
父母走了,但他们的爱像一条看不见的线,依然牵着我们。
即使是在他们离开多年后,这线依然有力量把我们拉回来,回到这个叫"家"的地方。
院子里,桂花树的新叶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我知道,它会和我们一起成长,见证常家的新故事。
落叶归根,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选择,而是我们全家人共同的守望。
人间至味是亲情,人生归处是故乡。
六十二岁的我,终于明白,回家,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旅程。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我们走多远,最终都会听到那个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唤——回家吧,那里有你的根。
来源:出了名的野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