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塞着耳机的我隐隐听到有人惊呼,摘下耳机顺声望去,见一个彪形大汉口吐白沫,口中发出无有意义的音节,四肢僵硬地缓慢地从椅子上往下溜,身旁瘦弱的妻子一手想把他往上拖拽,另只手慌乱地翻自己的电话,凭她的力量,显然阻挡不了他下滑的趋势。
前天上午腿疼,在协和医院做针灸,做完之后继等待下午的疗程。中间时间很短,没有出去。
医生和护士三三两两地换下白大褂,去吃饭了。但病号们显然不敢出去——恐怕丧失下午叫号时的优先权。
塞着耳机的我隐隐听到有人惊呼,摘下耳机顺声望去,见一个彪形大汉口吐白沫,口中发出无有意义的音节,四肢僵硬地缓慢地从椅子上往下溜,身旁瘦弱的妻子一手想把他往上拖拽,另只手慌乱地翻自己的电话,凭她的力量,显然阻挡不了他下滑的趋势。
无助的妻子开始向四周求救,逐渐多起来的围观者颇有援手之意,可惜不知道能做什么,妻子始终也没找到要打的电话号码,,围观人群协助她将丈夫抱起,放在地上。就在此时,丈夫缓慢地睁开眼睛,神色歉然地一笑:“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妻子紧紧搂着他的肩膀,耳语了几声,开始让他喝水。
眼见无事,大家逐渐散去。
我缓步走过他们,仰头看角落里电视上对于滥用抗生素的危害进行宣传的节目,纠结着是应该下去吃饭,还是继续等待。
忽听一片惊呼,一种异样的声音传来,吓得我一激灵。扭头过去,见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画面:丈夫瘫软在妻子怀中,大口大口吐血,地上已有一大滩紫红的血,几大团妻子给丈夫擦拭口角鲜血的纸巾混在血沫中,极为显眼的白和暗沉的红让围观者惊呼连连。
妻子声音颤抖着向围观者求救:“好心人帮帮忙吧,好心人……”
一个值班护士闻声出来,狂奔着在值班台寻找电话,遗憾的是,两个值班台居然都没有电话!也没有急诊科的联系方式。慌乱的护士顾不得等尚在一楼的电梯,冲了下去。
可是,两三分钟过去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急诊科的人上来。
围观者并不冷漠,看得出大家都是真正的焦急——很奇怪,在这个人情逐渐淡漠的社会,反而在医院能更多地感受到陌生人之间的友谊——但大家的焦急帮不上任何忙。
我赶紧从楼梯上冲下去,但是一楼急诊科的大门紧闭,我不敢擅自进入,又茫然地冲上五楼。
一位刚吃饭的针灸科大夫看到这一场景,坐上电梯又下去了。
我赶紧又从楼梯冲下去,这位大夫已经找了一位保安——居然不是急诊科的大夫,甚至不是护士——推了一辆轮椅,针灸科的大夫耐心地向围在电梯口的人群解释自己要直接去五楼的原因,但迅速涌入的人群掩盖了他的声音,电梯门闭合后,我看到电梯居然又去了地下一层!幸而中间没有再次停顿。这时,一位大嫂从楼梯上冲下来找轮椅,我向她解释已经上去了。并陪她唏嘘感叹了一会儿,并为自己在突发状况来临时的无奈、无助与无能而感到极度羞愧。时隔几日,我一闭眼,还时不时就能看到那一大摊血。
听围观者说。估计是肝脏有问题,血管爆裂,失血过多,能不能保住命尚未可知。
我看了一下时间,从吐血开始,到病人被推下楼,历时十几分钟!而急诊科,就在咫尺之遥的一楼!事后据护士门讲,因为一楼急诊科不是120,所以不出诊(哪怕是大口吐血,命在旦夕的病人就在楼上?),只能送进去才会救治。
真是难以想象,在一家全国闻名的医院中,应急机制居然如此不畅(我无意攻击协和医院,因为就几次在中医科针灸的经验来看,协和的医德医风、价格恐怕都是极好的了)!如果该患者竟然因为救治不及时失血过多而丧命的话,那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或许是我过于少见多怪吧,对于见惯生死的医院而言,这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对于见识浅陋的我来说,那摊血将永远在我眼前浮现)。
协和犹如此,其他医院更加难以想象了。
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的我,坐在诊室门口开始等待叫号,一点半开始,我是第四号。病友们把自己的病历放在各自大夫的诊室门口,乖乖地等待。或是中医科的缘故吧,候诊者多半是白发萧然的老头或是老太太。
一个中年妇女大声地自言自语:“就冲中国的医院,中国就没救了!”
无人理睬的一分钟过去后,她接着说,“美国的医院,啧啧,那叫一个棒!”一位老太太接茬道:“美国医院不排队?”
“当然不排!你说说,中国的这些病人吧,有多愚昧!非得认为给了医生红包才能得到放心的诊疗,其实那是大夫的职责!人美国人就不会这样想!”
“你说我这个人吧,就是心眼太好,刚一个癌症病人急的跟什么似的,想看病花不起钱,我就把医疗卡递给他,去,买药去吧!他们家,啧啧,穷啊,孩子上幼儿园,花不起钱,不敢看病,我得帮他们啊!”
一众无语,但都看着她。
自语的中年妇女向着刚才接茬的老太太说:“大妈,你多大年纪?”
“七十六。”
“哎呦,可不像。您说我这个人吧,医院的事我门儿清!因为我早年也在医院干过。当年我就是心眼太好。病人儿女不伺候,我伺候;病人临闭眼想吃虾,家里没钱,我说您交给我,我自己买虾,自己做,做得给人端来;病人儿女不孝,扔到医院不管,我在边伺候,病人从身边摸出这么大几个金元宝来,非要给我……”
老太太说:“要了么”
“这我不能要,人家儿女都有,我能要这个吗?别说金元宝了,病人要给我什么的都有,还有要给我房子的呢。”
老太太啧啧连声:“这个你该要啊,要了你自己不收着,该拿着帮别人去啊”
“且 !我不能要”,中年妇女不屑地说。
众人盯着她,开始小声地议论。
“后来我就不在医院干了,天天面对的,都是不健康的人,自己看着也难受。没意思,现在我的工作每天面对的,都是健康人,看见人遇见困难了,能帮就帮一把。天都在上头看着呢”
另一个老太太怯怯地问:“你信天主吧?”
“我不信,我信天……”
“那你信佛吗?”
“恩,我信佛,你做了好事,天都看着呢!今天我就是替别人拿药来了……”
一点半,大夫急冲冲地走过来。中年妇女站起来跟大夫打招呼:“X大夫,哈哈,来早了半小时。”
没有病历及候诊号码的她跟随明显是熟人的大夫进了诊室。一号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迹象——或许是对这个大好人的敬仰吧。
中年妇女临出来时,大笑了几声:“大夫,我把东西给您搁这儿了,我走啦。”
……
直到四十分钟小时后,二号还坐在我身旁焦急地探头——一号早就出来了,中间又有插队进去的,或许也是大夫的熟人吧。
来源:烟火人间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