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年前,我端着他亲手递来的毒酒,笑着问他:“魏珩,若有来世,你我夫妻,不死不休。”
“国公爷,这杯酒,我敬你。”
三年前,我端着他亲手递来的毒酒,笑着问他:“魏珩,若有来世,你我夫妻,不死不休。”
他冷漠地看着我咽下毒药,只为给他的心上人一个名分。
三年后,东宫夜宴,他作为臣子跪在我的面前,尊我一声“太子妃殿下”。
我执起酒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和他身边盛装的“国公夫人”,笑意清浅:“国公爷,别来无恙啊?”
他抬起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惊骇与恐惧,仿佛见了鬼一般,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个他以为早已埋葬的名字:
“沈……清晏?”
我笑了。
魏珩,我回来了。从地狱归来,向你讨债。
【1】
“把药喝了。”
魏珩的声音像淬了冰,砸在我心上,碎成一片冰凉的齑粉。
我抬眼,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嫁了五年的男人。他依旧俊朗,眉眼如画,只是那双曾含情脉脉看着我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不耐与决绝。
他身后,是他护在心尖上的宠妾苏婉儿。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弱柳扶风般靠在门框上,眼中含着泪,嘴角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为什么?”我哑声问,明知故问。
“婉儿有了身孕,大夫说她身子弱,受不得刺激。”魏珩避开我的视线,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清晏,你做了五年国公夫人,该知足了。”
知足?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沈清晏,定国公府嫡长女,十五岁嫁他为妻。五年里,我为他操持偌大的国公府,孝顺公婆,周全族人,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在朝堂上步步高升。
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他一次又一次地为苏婉儿破例,换来了满京城的嘲笑,换来了这碗要我性命的毒药。
“所以,为了她不受刺激,我就该死?”我的声音平静下来,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魏珩皱了皱眉,似乎不满我的平静,这让他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她腹中是我的长子。清晏,你嫁我五年无所出,本就是你的过错。”
“我的过错?”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魏珩,你我成婚五年,你有三年宿在苏婉儿的院里。你摸着良心问问,我为何无所出?”
魏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苏婉儿见状,连忙柔柔弱弱地开口:“姐姐,你别怪国公爷,都是婉儿的错。若不是我……若不是我身子不争气,也不会让姐姐……”
“闭嘴!”我厉声喝断她,“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妾室,也敢在我这个正妻面前惺惺作态!”
苏婉儿吓得一抖,眼泪簌簌落下,委屈地看向魏珩。
果然,魏珩立刻上前将她护在怀里,对着我怒目而视:“沈清晏!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婉儿心地善良,处处为你着想,你却如此恶毒!”
心地善良?
我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想起了我那未出世便化为一滩血水的孩子,想起了我这几年莫名败坏的身子,想起了母亲临终前塞给我那颗“解百毒、亦可假死”的保命丹药。
她说,人心险恶,尤其是枕边人。
原来,母亲早就看透了。
我端起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不再争辩。
“魏珩,”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今日,你为她灭我发妻。我沈清晏对天发誓,若有来生,定要你魏家、苏家,血债血偿,满门覆灭!”
“你我夫妻,不死不休!”
说完,在魏珩震惊和苏婉儿惊恐的目光中,我将毒酒一饮而尽。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我倒在地上,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看到魏珩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后悔?
可笑。
魏珩,这只是开始。
我死了,但又没完全死。
母亲留下的丹药护住了我的心脉,让我陷入一种龟息假死的状态。忠心耿लाना的丫鬟春桃按照我事前的吩咐,哭得撕心裂肺,用早已备好的银钱买通了仵作,让他们草草验尸,定论为“心疾突发而亡”。
魏珩或许是心中有鬼,或许是急于给苏婉儿名分,竟没有丝毫怀疑。
我被装在一副薄棺里,连夜送出了国公府,扔在了乱葬岗。
大雨倾盆,冲刷着我的“坟墓”。
深夜,春桃带着一个身披蓑衣的男人挖开了我的坟。
“小姐,我们快走!”
我被扶起,灌下解药,呕出一口黑血,终于恢复了呼吸。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那里曾是我倾尽一切的家,如今只剩一片冰冷的恨意。
“魏珩,苏婉儿,等着我。”
我转身,跟着那个沉默的男人,消失在茫茫夜雨中。
他将我带到了一处隐秘的别院,在那里,我见到了我的救命恩人。
当朝太子,萧烬予。
他看着我狼狈的模样,叹了口气:“沈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曾答应他,必会护你一世周全。抱歉,我来晚了。”
我跪下,对他重重磕了一个头:“殿下救命之恩,清晏没齿难忘。只求殿下收留,他日,清晏必有重报。”
萧烬予扶起我,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你想报仇?”
“是。”我答得斩钉截铁,“不只是报仇,我要他们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百倍奉还!”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从今日起,世上再无沈清晏,只有孤的谋士,林微曦。”
【2】
三年后,上元佳节,皇宫夜宴。
我随着太子萧烬予的步辇,缓缓踏入灯火辉煌的奉天殿。
“太子殿下携太子妃驾到——”
内侍高亢的唱喏声,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探究,或嫉妒,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三年来,我早已不是那个困于后宅、愁容满面的国公夫人沈清晏。
我是太子萧烬予身边最神秘也最得力的谋士,林微曦。我为他出谋划策,助他稳固朝堂地位,清除异己。京中皆传,太子身边有一位智计无双的“女先生”,却无人见过我的真容。
直到半月前,太子向父皇请旨,立我为妃。
今日,是我第一次以“太子妃”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身着赤色翟衣,头戴九翟冠,面覆一张薄如蝉翼的金丝面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和一抹弧度完美的红唇。
萧烬予走在我身侧,为我挡去了大部分探究的视线。他低声问我:“紧张吗?”
我微微摇头,隔着面纱,目光精准地投向了殿中某一处。
“不,”我轻声说,“我只是……近乡情怯。”
那里,安国公魏珩,正携着他新封的国公夫人苏婉儿,站在人群中。
时隔三年,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让京中贵女趋之若鹜的俊美权臣。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郁色。
而他身边的苏婉儿,珠光宝气,满面春风。她终于如愿以偿,成了这国公府的女主人。此刻,她正亲昵地挽着魏珩的手臂,享受着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当我的视线扫过去时,她似乎有所察觉,也看了过来。
在对上我目光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紧接着,魏珩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我看到他瞳孔猛地一缩,端着酒杯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酒水洒出,浸湿了他华贵的官服。
他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白日见了鬼。
那眼神,惊骇、难以置信,还夹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慌。
苏婉儿也花容失色,紧紧抓着魏珩的衣袖,指尖泛白,身体微微颤抖。
呵,看来我的这双眼睛,他们还记得很清楚。
我挽着萧烬予的手,一步步走上高台,在属于我们的位置上坐下。全程,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灼热而惊惧的视线,如芒在背。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
萧烬予为我布菜,体贴入微,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感觉如何?”他低声问。
“很好。”我抿了一口酒,声音里带着一丝快意,“一出好戏,才刚刚开场。”
酒过三巡,按照惯例,臣子需携家眷上前向帝后、太子和太子妃敬酒。
轮到安国公府了。
魏珩和苏婉儿强作镇定地走上前来,跪在我的面前。
“臣,魏珩(臣妾苏氏),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魏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我。
苏婉儿更是把头埋得几乎要碰到地毯。
我没有立刻叫他们起来,只是端着酒杯,慢条斯理地把玩着。
大殿里的气氛,因我这片刻的沉默而变得有些凝滞。
萧烬予不动声色,由着我。
终于,在我感觉到魏珩的背脊已经开始僵硬时,我才懒懒地开口。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国公爷,国公夫人,请起吧。”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缓缓起身的狼狈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看似温和地问道:
“说起来,本宫与国公爷,也算有缘。听闻三年前,国公爷的元配夫人不幸病故。不知……国公爷如今,可还会时常梦见她?”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魏珩和苏婉儿耳边炸响。
魏珩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我,眼中血丝迸现。
苏婉儿更是脚下一软,若不是魏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险些当场瘫倒在地。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3】
我的问题,像一把无形的刀,精准地插进了魏珩和苏婉儿的心窝。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们的失态,也听出了我话里的不寻常。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
“太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是在敲打安国公?”
“谁知道呢,这位太子妃神秘得很,听说是太子从民间寻回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你看安国公和那位苏夫人的脸色,啧啧,白的跟纸一样。”
苏婉儿在魏珩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她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发颤:“多谢……多谢太子妃殿下关心。姐姐她……她福薄,我们……”
“哦?福薄?”我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本宫倒是听闻,当初的沈夫人,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心慈人善。这样的女子,怎会福薄?”
我每说一句,苏婉儿的脸色就白一分。
魏珩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上前一步,将苏婉儿护在身后,沉声道:“太子妃殿下,亡妻已逝,还请殿下……尊重逝者。”
“尊重?”我轻笑一声,凤眸微挑,直视着他,“国公爷说得是。只是本宫近日偶得一首佳作,据闻是出自如今的国公夫人之手,心中甚是喜爱,不知可否请国公夫人为本宫当众诵读,并解其意?”
此言一出,魏珩和苏婉儿的脸色,瞬间从煞白变成了惨白。
我说的,正是三年前,我未完成的那首《临江仙》。
那是我在被幽禁的院中,看着窗外枯叶,心有所感而作。当时只写了上阕,便被魏珩闯入,发生了争执。后来,我将手稿随手扔进了火盆。
却不想,这首残词,竟成了苏婉儿标榜自己才情的工具。
在我“死”后不久,她便在一次诗会上“作出”了这首词,赢得了满堂喝彩,坐实了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
如今,我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手撕下她的这层画皮。
苏婉儿慌了,她求助地看向魏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珩的拳头在袖中握得咯咯作响。他如何不知,苏婉儿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哪里会作什么诗词。当初不过是她不知从哪弄来的残稿,他被爱情冲昏了头,便帮着她圆了这个谎。
可如今,在太子妃面前,在文武百官面前,这个谎要如何圆下去?
“怎么?”我故作不解地看着他们,“莫非国公夫人不愿?”
皇帝似乎也看出了些许端倪,饶有兴致地开口:“既然太子妃有此雅兴,安国公夫人,你便念来听听。若真写得好,朕也有赏。”
皇命难违。
苏婉儿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她颤抖着声音,磕磕巴巴地将那半首词念了出来:
“庭前枯叶无人扫,阶上青苔与我邻。谁怜形影瘦,夜夜梦中人……”
念完,她已是冷汗涔涔。
我含笑点头:“好词,好词。尤其是这句‘谁怜形影瘦,夜夜梦中人’,情真意切,令人动容。只是不知,夫人这梦中人,是何人?又是何种心境,才能写出如此凄凉的词句?”
我步步紧逼。
这首词是我当时形容自己被冷落、思念丈夫却不得见的凄苦心境。她苏婉儿,一个备受宠爱的妾室,如何能解其中真意?
苏婉儿支支吾吾,面红耳赤:“我……我只是……只是有感而发……”
“有感而发?”我追问,“是何感?是对着满院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有感而发么?还是对着国公爷的无限宠爱,有感而发?”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苏婉儿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大殿之上,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艳,变成了鄙夷和嘲笑。
一个连自己“作品”都解释不清的“才女”,这笑话可闹大了。
魏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看着身旁这个丑态百出的女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明显的厌恶和……怀疑。
他猛地想起,三年前,沈清晏也曾是个名动京城的才女。而苏婉儿,似乎是在沈清晏死后,才突然“才情大发”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他看着我,看着我那双像极了沈清晏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够了!”他猛地打断了我的话,声音嘶哑,“太子妃殿下,内子她……她今日身体不适,恐难为殿下解惑。还请殿下恕罪!”
说着,他拉着几乎要瘫软的苏婉儿,不顾礼仪地退了下去,狼狈得像两条丧家之犬。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缓缓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魏珩,这只是第一道开胃菜。
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让你和你心爱的女人,一点一点,加倍品尝。
【4】
宴会上的风波,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迅速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荡开涟漪。
安国公夫人苏氏冒名顶替、欺世盗名一事,成了人人津津乐道的笑柄。
魏珩一连几日称病没有上朝,将自己和苏婉儿关在府中,闭门不出。
我知道,他在怕。
他在怕我,这个酷似他亡妻,又处处针对他的太子妃。
但这还不够。
我要的,是让他从云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这日,太子在书房与几位心腹议事,我也在其中。
讨论的是江南盐运使亏空一案。
户部查出江南盐运的账目出了大问题,亏空高达百万两。盐运使是皇帝的远亲,此事牵连甚广,朝中几位皇子都想借此机会安插自己的人手,一时争执不下。
我听着他们的讨论,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最后落在了扬州。
“殿下,”我开口,“此案的关键,不在盐运使,而在扬州。”
众人看向我。
萧烬予示意我继续说。
“扬州是盐运的枢纽,也是最大的盐商聚集地。亏空的银两,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必然是流入了某些人的口袋。”我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听说,新任的安国公夫人,苏氏,她的娘家兄长,苏承安,就在扬州做着不大不小的丝绸生意。”
一位官员立刻道:“太子妃的意思是……此事与苏家有关?”
“我可没这么说。”我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有些巧合罢了。不过,我倒是从一些商队的朋友那里听来一个有趣的传闻。”
我站起身,走到众人中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据说,扬州的苏家,近两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仅垄断了扬州的丝绸市场,还悄悄做起了别的买卖。比如……倒卖一种西域传来的,名为‘蚀心散’的禁药。”
“蚀心散”三个字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剧毒,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期只会感到身体日渐虚弱,如同患了某种怪病,待毒入骨髓,便会心脉衰竭而亡,便是最高明的仵作也查不出中毒的痕迹。
萧烬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我迎上他的视线,平静地继续说道:“巧的是,三年前,安国公府的元配沈夫人,据说就是死于一种查不出病因的‘怪病’。”
书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一个朝中重臣,为了扶正宠妾,竟不惜用禁药毒杀发妻。而这个宠妾的家族,很可能就参与了这禁药的走私,甚至与江南盐运的巨大亏空案有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宅斗,而是牵连朝堂的惊天大案!
萧烬予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此事,你有几成把握?”他问我。
“十成。”我答。
这些,都是我前世用命换来的信息。苏婉儿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时,曾不止一次得意地说起,她兄长如何在扬州为她弄来“好东西”,如何打点关系,让她在国公府站稳脚跟。
当时我不懂,如今想来,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好。”萧烬予当机立断,“孤会立刻派人去扬州,秘密调查苏家。至于朝堂上……”
他看向我,眼中带着询问。
我微微一笑:“殿下,有时候,打草,是为了惊蛇。”
次日早朝,御史台的言官突然发难,以“德不配位,治家不严”为由,弹劾安国公魏珩。
理由是,他的夫人苏氏才德有亏,欺世盗名,败坏朝廷命官的声誉。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罚俸禁足。
然而,就在此时,太子萧烬予却“无意”中提了一句:“说起来,孤的太子妃倒是对安国公府的旧事颇感兴趣。尤其是三年前,沈夫人的那场怪病,至今仍是悬案。父皇,儿臣以为,人命关天,此事……或许应该详查。”
皇帝本就对魏珩近日的失态心存不满,听太子这么一说,立刻准了。
下令大理寺重查三年前沈清晏的死因。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我能想象得到,魏珩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何等惊恐。
他一定想不到,我,一个看似柔弱的后宅女子,会用这种方式,将他逼上绝路。
他开始疯狂地派人调查我的来历,想要弄清楚,我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他。
可惜,晚了。
当他开始感到恐惧,开始调查我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因为这场游戏的规则,从一开始,就是由我来制定的。
魏珩,好好享受这猎物变猎人的感觉吧。
这,才是你噩梦的真正开始。
【5】
魏珩被皇帝下令禁足在府,配合大理寺的调查。
国公府一时间门庭冷落,成了京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我知道,单凭大理寺,很难从一桩三年前的旧案里查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要想彻底扳倒魏珩,我需要一个内应。
一个身在国公府,位高权重,并且对苏婉儿恨之入骨的人。
我想到了我的前婆母,老国公夫人。
前世,她便极不喜欢苏婉儿,认为她出身低微,举止轻浮,是个祸水。只是碍于魏珩的偏袒,她才一直隐忍不发。
我“死”后,苏婉儿被扶正,老夫人一气之下便搬去了京郊的寺庙,长年礼佛,不问世事。
是时候,去“孝敬”一下这位老人家了。
我备了厚礼,以太子妃的身份,亲自前往潭柘寺“上香祈福”。
在寺庙的禅房里,我见到了这位三年未见的老夫人。
她比三年前苍老了许多,鬓边已是白发丛生,但那双眼睛,依旧精明锐利。
她对我这个新任的太子妃并无多少热情,只是依着礼数,不冷不淡地应酬着。
我也不急,只是陪着她喝茶,聊些佛经。
直到我“无意”中提起京中的一些趣闻。
“……说来也是有趣,如今这京城里,都在传安国公夫人的‘才女’之名,竟是窃取了已故元配的诗稿。老夫人,您说,这人心,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呢?”
老夫人的手一顿,捏着佛珠的力道紧了几分。
我继续道:“逝者已矣,本不该再被打扰。可怜那沈家姑娘,生前贤良淑德,死后竟还要被人如此消费。本宫听闻,她当年嫁入国公府时,十里红妆,嫁妆丰厚,光是城南的铺子就有十几间。也不知,这些嫁妆,如今落到了谁的手里。”
我每说一句,老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沈清晏的嫁妆,是她自己的私产。按照大周律例,妻子亡故,若无子嗣,嫁妆应归还娘家。可沈家早已无人,这些嫁妆,名义上便留在了国公府。
而苏婉儿,正是靠着变卖这些嫁妆铺子,来填补她娘家日益巨大的窟窿。
这些事,老夫人身在寺庙,未必知晓。
我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是本宫手下的人前几日查到的一些账目,想着老夫人或许会感兴趣。苏夫人,可真是个会‘持家’的好媳妇啊。”
老夫人拿起账册,只翻了几页,脸色便铁青一片。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苏婉-儿是如何将沈清晏的嫁妆铺子、田产、首饰,一步步变卖,又是如何将得来的银两,源源不断地送回扬州苏家的。
“这个贱 人!”老夫人猛地将账册拍在桌上,气得浑身发抖,“她竟敢!她竟敢动用清晏的嫁妆去补贴她那不争气的娘家!”
我适时地叹了口气:“唉,国公爷也是被蒙蔽了。想来,若他知道苏夫人如此败家,定不会轻饶了她。只可惜,国公爷如今被禁足,府中之事,怕是有心无力了。”
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太子妃殿下,”她站起身,对我深深一福,“今日之恩,老身记下了。”
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果然,第二日,老国公夫人便以“为国公府祈福”为由,浩浩荡荡地回了府。
她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府中所有管事,当着众人的面,将苏婉儿叫到跟前,一条条地审问她变卖嫁妆,中饱私囊的罪状。
苏婉儿百般抵赖,但账册俱在,人证物证确凿,她根本无从辩驳。
老夫人当即大怒,以“治家不严,德行有亏”为由,收回了苏婉儿的管家之权,并罚她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抄写女诫一百遍。
国公府内,顿时鸡飞狗跳。
苏婉儿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哭哭啼啼地去找魏珩诉苦。
而被禁足在府、本就心烦意乱的魏珩,面对苏婉儿的哭闹和母亲的斥责,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着眼前这个只会哭哭啼啼、惹是生非的女人,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那张脸,总是带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无论府中发生多大的事,她总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未让他操过半分心。
是沈清晏。
三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想起了她。
想起她的好,她的端庄,她的才情,她的……隐忍。
一股迟来的、尖锐的悔意,像针一样,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第一次,对苏婉儿吼出了声:“够了!别哭了!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吗!”
苏婉儿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哭得更大声了。
魏珩看着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厌烦。
他猛地推开她,大步走出了房间,第一次,没有回头。
【6】
内宅的混乱,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苏婉儿被夺权禁足,苏家在扬州的资金链,立刻就断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让萧烬予手下的人,趁机在扬州散布苏家生意即将崩盘的消息,同时联合几家大商行,开始暗中收购苏家抛售的产业。
另一边,我将一份精心整理过的“证据”,匿名递交给了素有“铁面御史”之称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承。
这份证据里,详细记录了魏珩在担任京畿大营都督期间,如何利用职权,将朝廷的军用物资——盐和铁,低价卖给苏家商行,再由苏家高价销往外地,牟取暴利。
挪用军饷,中饱私囊,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罪。
张承收到证据,如获至宝,立刻在朝堂上发起了对魏珩的第二次弹劾。
这一次,罪名不再是“治家不严”,而是“贪腐渎职,通敌卖国”!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可以容忍臣子宅斗,可以容忍臣子有些小贪,但绝不能容忍有人动摇他的军队,动摇他的江山。
“彻查!”
皇帝的怒吼,响彻整个太和殿。
魏珩的国公爵位被暂时革除,本人被收押进刑部大牢,听候审讯。
国公府被查抄,苏婉儿作为家眷,也被一同收押。
消息传来,我正在东宫的暖阁里,慢条斯理地煮着茶。
萧烬予走进来,将一件大氅披在我身上,握住我微凉的手。
“都解决了。”他说。
“这还不够。”我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神冰冷,“我要的,是让他们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我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来报,说是有个自称是安国公府的人,在外求见太子妃。
我挑了挑眉,心中已有了猜测。
果然,来人是苏婉儿身边的心腹丫鬟。
她跪在地上,递上一封信,说是苏婉儿在被收押前,拼死让她送出来的。
我展开信,信上的字迹潦草而疯狂,充满了恶毒的诅咒和狗急跳墙的威胁。
她说,她知道我就是沈清晏,如果我再不收手,她就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包括我是如何假死,如何勾结太子。她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看着信,笑了。
“她约我在哪里见面?”我问那丫鬟。
“城西的破庙。”
“好。”我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你回去告诉她,我会去的。”
丫鬟走后,萧烬予皱眉道:“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殿下放心,”我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不仅要去,还要带一份‘大礼’去。”
当晚,我独自一人,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到了城西的破庙。
苏婉儿早已等在那里,她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脸上满是疯狂和怨毒,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楚楚可怜的模样。
“沈清晏!你果然是你!”她见到我,便嘶吼着扑了上来。
我身后的护卫立刻将她拦住。
我摘下面纱,冷冷地看着她:“苏婉儿,好久不见,你这副样子,可真是难看。”
“是你!都是你害的!”她疯狂地挣扎着,“你这个贱 人!你没死!你竟然没死还敢回来!”
“我当然要回来。”我缓缓走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也回来……让你和你全家,付出代价。”
“你休想!”苏婉儿眼中迸发出恶毒的光,“你以为扳倒了国公爷,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我告诉你,我要把你假死的事捅出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太子妃,是个欺君罔上的怪物!我要让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物事。
那是一个小型的留声机,是我让萧烬予手下的能工巧匠,仿造西洋玩意儿做的。
我按下一个开关。
下一秒,苏婉儿刚才那段充满怨毒和威胁的话,一字不差地,从留声机里传了出来。
“……我要把你假死的事捅出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太子妃,是个欺君罔上的怪物!”
苏婉儿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手中的东西,仿佛见了鬼。
“你……你……”
“苏婉儿,”我收起留声机,微笑着看着她,“谢谢你,送我这么一份大礼。”
这份她亲口承认我“假死”的录音,将是送魏珩上路的,最后一份催命符。
【7】
拿到了苏婉儿的“口供”,我并没有立刻将它呈上。
因为我知道,这还不足以将魏珩彻底钉死。他那样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自己摘出去,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苏婉儿和苏家身上。
我要的,是让他亲耳听到,他所爱护的女人,是如何亲口承认谋害我的。
我要诛他的心。
很快,我便炮制了一出“冤魂索命”的大戏。
我让人在京城里散布流言,说安国公府的元配夫人沈清晏死得冤枉,阴魂不散,夜夜在国公府旧址徘徊,寻找害死自己的凶手。
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说,深夜路过国公府时,能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
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这出戏的另一个主角,苏婉儿,在被关押了几日后,竟被“证据不足”给放了出来。
当然,这也是我安排的。
我通过萧烬予,向刑部施压,让他们暂时放了苏婉儿,美其名曰“放长线,钓大鱼”。
被放出来的苏婉儿,成了惊弓之鸟。苏家倒了,魏珩自身难保,她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此刻,那关于“鬼魂”的流言,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搬回了已被查抄、空无一人的国公府。
因为她无处可去。
而我,早已在国公府里,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我让春桃,那个曾与我一同逃出生天的丫鬟,穿上我当年的衣服,化上惨白的妆容,趁着深夜,潜入了苏婉儿的院子。
国公府里,有我提前布置好的机关。
风吹过,窗户会发出“吱呀”的怪响。
地上洒了磷粉,月光下会泛起幽幽的绿光。
空气中,点燃了我当年最爱用的冷梅香。
当晚,苏婉儿在惊惧中,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第三天,同样的事情不断上演。
她的精神,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被消磨得几近崩溃。
而我,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魏珩能“恰好”出现,并听到一切的时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魏珩在刑部受审,他将所有罪责都推得一干二净,只说自己是被苏家蒙骗。刑部尚书是太子的人,自然不会轻易信他,便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回家取证自辩。
我知道,他一定会去找苏婉儿。
他需要苏婉儿扛下所有的罪。
果然,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魏珩一身狼狈地回到了国公府。
而我安排的“好戏”,也正式开演。
当魏珩踏入苏婉儿的院子时,正看到苏婉儿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对着一个白色的“鬼影”疯狂磕头。
那个“鬼影”,正是春桃。
她模仿着我的声音,幽幽地开口:“苏婉儿……我的命……你还我命来……”
苏婉儿彻底崩溃了,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尖叫着:“不是我!不是我!是国公爷!是他嫌你碍事!是他让我给你下毒的!他说只要你死了,他就会娶我做正妻!不关我的事啊!姐姐!你放过我吧!”
躲在暗处的魏珩,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苏婉儿是善良的,是无辜的,是身不由己的。下毒之事,是他一力促成,是他逼迫她的。
可他现在听到了什么?
是她!是她主动提出要他娶她做正妻!
原来,那份天真柔弱之下,竟是如此歹毒的心肠!
而“鬼影”还在继续:“那我的孩子呢?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呢!”
苏婉儿哭喊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按你说的,在你安胎的药里加了红花!我不知道你会滑胎啊!我只是不想让你生下嫡子,挡了我的路!我没想杀他!真的!”
“轰隆——”
一道惊雷划破夜空,照亮了魏珩惨白如纸的脸。
孩子……
他竟有过一个孩子……
是沈清晏的孩子……
而他,亲手纵容另一个女人,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还逼死了孩子的母亲。
“噗——”
一口鲜血,从魏珩口中狂喷而出。
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8】
魏珩在国公府吐血昏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他被抬回刑部大牢时,已经形如枯槁,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他彻底垮了。
不仅仅是身体,更是精神。
被自己最爱、最信任的女人背叛,并亲耳听到她承认那些最恶毒的罪行,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时机,已经成熟。
第二日,我便携太子手谕,前往刑部大牢,“探望”苏婉儿。
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我再次见到了她。
她蜷缩在角落里,眼神呆滞,口中喃喃自语,已经彻底疯了。
我走到她面前,将那个小巧的留声机放在她耳边,按下了播放键。
“……是他嫌你碍事!是他让我给你下毒的!他说只要你死了,他就会娶我做正真妻!”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婉儿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看着我,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是你……是你……你是鬼……”
“我是不是鬼,不重要。”我收起留声机,冷冷地看着她,“重要的是,你的这些话,很快就会呈上御前。苏婉儿,你的死期到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她凄厉而绝望的尖叫。
离开刑部,我直接去了皇宫。
御书房内,我将留声机,连同我派人从扬州苏家旧宅搜出的,苏承安与外邦商人勾结,私下交易“蚀心散”的信件,一并呈给了皇帝。
人证(苏婉儿的口供),物证(交易信件),俱在。
所有的证据链,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苏家不仅贪腐,还勾结外邦,走私剧毒禁药,并以此谋害了朝廷一品诰命夫人。
此罪,已非“贪腐”,而是“叛国”。
皇帝看完所有证据,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桌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
“逆贼!一群逆贼!”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赞许,还有一丝探究。
“林氏,此事,你当记首功。”
我跪下谢恩:“为陛下分忧,是臣妾本分。”
皇帝沉吟片刻,下达了雷霆之令:
“传朕旨意!苏氏一族,罪同叛国,满门抄斩!苏婉儿,凌迟处死!安国公魏珩,同谋之罪,虽未主使,亦难辞其咎,着……三司会审,严查到底!”
圣旨一下,便是定局。
苏家的覆灭,已成定局。
而魏珩……
我知道,皇帝对他,终究还是念了几分旧情。毕竟,魏家三代忠良,魏珩也曾立下赫汗马功劳。
但,我不会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三司会审那天,我以太子妃的身份,旁听。
大殿之上,魏珩形容枯槁,跪在堂下。
他已经知道了苏家被判满门抄斩的消息。为了自保,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苏婉儿和苏家身上,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美色蒙蔽、被奸人利用的无辜受害者。
他声泪俱下,痛陈自己当初是如何瞎了眼,信错了人,甚至不惜当堂休弃苏婉儿,与她划清界限。
“皇上!臣知错了!臣有眼无珠,误信奸人,才酿成大错!但臣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啊!求皇上看在魏家三代为国尽忠的份上,饶臣一命!”
他演得情真意切,倒真有几分可怜。
一些老臣,也开始为他求情。
我看着他这副丑恶的嘴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就在主审官即将宣判,或许会判他一个流放或终身监禁时,我缓缓站了起来。
“大人,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一步步,从高高的旁听席上走下,来到魏珩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乞求。他大概以为,我会念在“旧情”上,帮他说几句话。
我看着他,笑了。
“魏珩,”我轻声说,“你这出戏,演得可真好。只可惜,观众不想看了。”
他愣住了。
我缓缓抬手,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中,摘下了那张戴了许久的面纱。
一张与三年前的沈清晏,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国公爷,”我看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这出戏,演了三年,不累么?”
【9】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尤其是跪在地上的魏珩。
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嘴巴微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他看着我的脸,那张他以为早已化为枯骨的脸,眼中是极致的惊骇、恐惧,和彻底的崩溃。
“沈……清……晏……”
他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是人是鬼?”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是人是鬼,你不是最清楚吗?”我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魏珩,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你亲手灌我毒药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还会回来?”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囚衣。
“不……不可能……你明明已经……”
“明明已经死了,对吗?”我替他说完,“托你的福,我命大,没死成。这三年来,我 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想着你和苏婉儿。想着你们,是如何让我家破人亡,是如何杀害我未出世的孩子,是如何……将我弃尸乱葬岗。”
我每说一个字,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
主审官最先反应过来,他震惊地指着我,又看看太子,结结巴巴地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妃殿下,您……您是沈家……”
萧烬予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坦然地对上所有人的目光。
“不错。”他声音沉稳,掷地有声,“站在你们面前的,既是孤的太子妃林微曦,也是三年前被奸人所害、死里逃生的定国公府嫡女,沈清晏!”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死而复生!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谈!
皇帝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我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瘫在地上的魏珩。
“魏珩,你刚才说,你对你的亡妻,心怀愧疚,日夜思念?”我冷笑着问,“那好,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好好‘缅怀’。”
我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他当年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复述道:
“‘把药喝了。’”
“‘婉儿有了身孕,大夫说她身子弱,受不得刺激。’”
“‘清晏,你做了五年国公夫人,该知足了。’”
“‘你嫁我五年无所出,本就是你的过错!’”
我每复述一句,魏珩的身体就抽搐一下。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话语,此刻由我口中说出,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尖刀,凌迟着他的神智。
到最后,他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别说了!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了?”我逼近他,眼中是滔天的恨意,“这些话,不都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吗?怎么,现在不敢听了?”
我从袖中,拿出最后的证据——那颗母亲留下的,能验出“蚀心散”之毒的银针。
“皇上!”我高举银针,转向龙椅,“此乃臣女母亲留下的遗物,能验天下奇毒。三年前,臣女假死之后,曾用此针刺破指尖,针身瞬间变黑!‘蚀心散’之毒,铁证如山!”
“而方才,魏珩亲口承认,是他让我喝下的‘药’!他与苏婉-儿,同为谋害我的主谋,罪无可赦!”
我的声音,响彻大殿。
魏珩彻底绝望了。
他看着我,眼中不再有恐惧,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哀求。
“清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爬过来,想要抓住我的裙角,“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脚踢开他的手,“魏珩,你配吗?”
就在这时,萧烬予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魏珩,又转向龙椅上的皇帝,朗声开口:
“父皇!儿臣与清晏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如今真相大白,沉冤得雪,儿臣恳请父皇,废除清晏与罪臣魏珩的旧日婚约,并正式下旨,册封沈清晏为我东宫太子妃!”
这番话,是压垮魏珩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眼睁睁地看着我,看着这个他亲手推开的女人,即将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而他,将从云端跌入地狱。
他想得到的,他已失去的,他永远也无法再触及。
这,才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不——!”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10】
三司会审的结果,很快就下来了。
罪臣魏珩,谋害发妻,贪赃枉法,罪大恶极,本应处斩。念其祖上有功,皇帝“法外开恩”,削去其所有爵位官职,抄没全部家产,判处终身监禁,永世不得出。
安国公府,这个曾经煊赫一时的百年世家,就此彻底覆灭。
苏婉儿,在验明正身后,被押赴刑场,执行凌迟。
据说,行刑那天,她已经疯得不认识人了,口中只是不停地念着“鬼……有鬼……”。
而我,沈清晏,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终于迎来了我的新生。
皇帝下旨,为我沈家平反,恢复了我父亲定国公的爵位,并由我承袭。虽然只是一个虚名,但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紧接着,第二道圣旨便是为我和萧烬予赐婚。
大婚那天,十里红妆,比我当年嫁给魏珩时,不知盛大了多少倍。
我穿着世上最华美的嫁衣,坐着最尊贵的凤舆,从东宫,嫁给了这个在我最绝望时,向我伸出手的男人。
从此,世上再无国公夫人沈清晏,只有太子妃沈清晏。
婚后不久,我做了一个决定。
去天牢,见魏珩最后一面。
萧烬予不放心,陪我一起去了。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弥漫着一股腐朽发霉的气味。
在最深处的牢房里,我见到了魏珩。
他穿着一身肮脏的囚服,头发花白,胡子拉碴,蜷缩在铺满稻草的角落里,形销骨立,早已没了当年半分风采。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我时,突然亮了一下。
“清晏……你来了……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他挣扎着爬过来,隔着牢门,贪婪地看着我。
“清晏,你还是这么美……”他喃喃道,“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肯原谅我……”
我平静地看着他,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没有恨,也没有爱。
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魏珩,”我开口,声音平淡如水,“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忏悔的。”
他愣住了。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深爱着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沈清晏,早在三年前那个雨夜,就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现在的我,是林微曦,是太子萧烬予的妻子,未来的皇后。”
“我与你,从此以后,再无瓜葛。你在你的地狱里好好忏悔吧,我和我的殿下,要去我们的人间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挽着萧烬予的手,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魏珩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哀求。
“清晏!别走!清晏——!”
我没有回头。
走出阴暗的天牢,外面是灿烂的阳光,温暖地照在我身上。
我抬头,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俊朗的侧脸,他正温柔地对我笑着。
我回以一笑,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
魏珩,再见了。
沈清晏,也再见了。
从今往后,我只是林微曦。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来源:猫叔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