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婆婆早上五点就起了。这个点儿,城中村的路灯还亮着,她摸黑从卧室里拖出装满空瓶子的编织袋。
李婆婆早上五点就起了。这个点儿,城中村的路灯还亮着,她摸黑从卧室里拖出装满空瓶子的编织袋。
屋里有股霉味,不知道是墙皮还是被褥。她觉得都行,反正搬来这儿三年了,鼻子早就习惯了。
推开门,那个掉了一个轱辘的小推车还停在昨天的位置,上面堆着两个编织袋,鼓鼓囊囊的。李婆婆习惯性地向对门看了一眼,赵大姐家的门还关着,门口那双晾了一周的雨鞋还在。
“应该是跟儿子回家住几天了。”她嘀咕着,把小推车往楼梯口拖。
三楼到一楼,她数着台阶,踩得很稳。一个台阶,两个台阶,三个台阶…她总是在心里默念,好像这样就不会摔倒。最近膝盖疼得厉害,特别是下雨的时候。
城中村的清晨很安静,街边的垃圾桶像等待救赎的病人。李婆婆熟练地翻检着,瘦小的身影在垃圾堆前弯弯曲曲,像一个问号。
“哟,今天运气不错。”她从垃圾堆里拎出两个完好的玻璃瓶,放在小推车上。那是一种果汁瓶,上面印着精美的水果图案,瓶口有一圈金色的线。
“城里人真会花钱,十几块一瓶的果汁喝完就扔。”李婆婆想起自己上次喝果汁还是去年中秋节,孙子来看她,带了两盒纸包装的。
太阳出来了,李婆婆已经走了三条街,小推车渐渐装满。她看了看表,七点半,该去公交站了。今天是周二,医院门诊日,她要去拿药。
“七十五路公交到了,请乘客有序上车…”
李婆婆站在队伍最后,手里握着公交卡。这张卡是老年人免费的,但她每次用都觉得不太好意思。车门打开,上车的人不少,李婆婆把小推车在站台边放好,只带了个小布包上车。
车厢里已经坐满了人,多是上班族,低头看着手机。她找了个扶手,站在那里。车开动了,窗外的风景慢慢向后移动,她想起了什么,从布包里掏出药盒,看了看今天的药是不是都吃了。
“这气味,真是的…”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皱了皱眉,向旁边挪了挪。
李婆婆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袖口上沾了点垃圾渍。她有些尴尬地用手擦了擦,却把袖口擦得更脏了。
“这种人为什么要坐公交啊,臭死了。”年轻人小声对旁边的同事说,但声音刚好能让李婆婆听见。
她假装没听见,转过身去看窗外。车行驶到一半,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孩从座位上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她。
“大妈,您坐。”
李婆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马上就到站了。”
“您坐吧,您这个年纪站着不方便。”女孩坚持道。
李婆婆不好再推辞,小心翼翼地坐下了,生怕把干净的座椅弄脏。那个嫌弃她的年轻人转过头去,撇了撇嘴。
“谢谢姑娘,你真好。”李婆婆笑着说,眼角的皱纹像一把小扇子。
女孩笑了笑,抓着扶手,随着车身摇晃。
“下一站,市第三人民医院…”
李婆婆坐直了身子,准备下车。公交车停稳,她站起来,向女孩点头示意,然后向车门口走去。就在这时,公交车猛地晃了一下,是前方有辆电动车突然变道。
李婆婆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眼前突然一黑,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力气,整个人向前倒去。
“大妈!大妈!”有人在喊她,但声音越来越远。
她模模糊糊地想,这是在哪儿啊?是不是该去拿药了?药还没拿呢…
世界暗了下来。
“让一让,让一让!”医院急诊科的医生小跑着来到刚刚到达的救护车旁,几个护士推着担架车迎上去。
“这是在75路公交车上突然晕倒的老人,血压70/40,呼吸急促,意识不清,初步判断是心脏问题。”
医生简单检查后,立刻指挥:“马上送心内科重症监护室!给张主任打电话,告诉他可能是急性心肌梗塞!”
担架车被迅速推进电梯,那个在公交车上让座的女孩也跟了进来。
“你是她家属吗?”护士问道。
女孩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和她一起坐公交车。她没有家属陪同,我怕她一个人…而且她的包还在这儿。”
护士接过女孩手中的布包,点了点头:“好的,你帮了大忙了。我们会联系她的家人。”
布包被放在了护士站,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医院。她已经迟到了,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等着她。
李婆婆被推进了抢救室,医生护士忙碌着。张主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匆匆赶来,接手了抢救工作。
“心电图、心肌酶、血常规、凝血功能,全面检查!准备溶栓药物!”
护士从李婆婆的布包里找出了她的身份证和医保卡,在电脑上查询她的信息。
“张主任,这位老人家叫李秀英,78岁,有既往病史记录…您可能需要看一下这个。”
护士把屏幕转向张主任,他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屏幕上的信息,表情突然凝固了。
“怎么可能…”
张主任的手微微发抖,他取下眼镜,又戴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立即联系李教授,就说…就说李秀英住院了,情况紧急!”
护士一脸疑惑:“李教授?您是说…现在在国外开会的那位李教授?”
“对,就是他!快去!”
五小时后,李婆婆被转出重症监护室,送进了VIP病房。
病房里,张主任站在床边,看着点滴缓缓流入李婆婆的手臂。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但呼吸已经平稳了。
张主任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个护士匆匆走进来:“张主任,李教授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他让您务必保证他母亲的安全。”
张主任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当护士关上门后,张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年轻女医生站在中间,笑容明媚。照片背面写着”1985年心内科实习医生合影”。
“李教授,您知道您母亲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吗…”他喃喃自语。
第二天中午,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直奔VIP病房。他在门口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领带,轻轻推开门。
“妈!”
床上的李婆婆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在国外开会吗?”
“张主任联系我说您住院了,我立刻就订了机票回来。”中年男子坐到床边,握住李婆婆的手,“您怎么不告诉我您的心脏病又犯了?还有,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捡垃圾啊?”
李婆婆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中年男子正是国内知名心脏专家李明,他留学归国后,在医学界声名显赫,是许多年轻医生心目中的偶像。而李婆婆,正是他的母亲。
“妈,我每个月都按时给您打钱,您住在那种地方干什么?为什么要去捡垃圾?您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李婆婆睁开眼睛,直视着儿子:“我没动你的钱,都存着呢。”
“存着?存着干什么?”
“给那些孩子们啊。”李婆婆轻声说。
“什么孩子?”
李婆婆没有回答,又闭上了眼睛,像是累了。
张主任在办公室里接待了李明。
“李教授,您母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这次是急性心肌梗死,好在发现及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李明点点头:“谢谢张主任,如果不是您,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张主任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
“李教授,关于您母亲的事…有些事情您可能不知道。”
“您是说她住在城中村,靠捡破烂为生的事?”李明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刚刚从那里回来,看到了她住的地方。我不明白,我每个月都给她足够的钱,她为什么要那样生活?”
张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李明。
“这是医院慈善基金会的资料,您可以看看最后一页的捐赠名单。”
李明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在名单上搜索着,突然停在了一行上:李秀英,累计捐款:586,000元。
“这…这怎么可能?”
“不仅如此,”张主任继续说,“您母亲这些年一直资助着五个贫困山区的孩子上学,其中两个已经考上了大学。她每月都把您给她的钱存起来,然后捡垃圾挣钱维持自己的生活。”
李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昨天在您母亲的包里,我们发现了这个。”张主任递给李明一叠照片,是几个穿着整齐校服的孩子,背后写着名字和年级。
“最让我震惊的是这个。”张主任又递给李明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孩,穿着褪色的校服,怯生生地看着镜头。照片背面写着:“李明,1985年,新校服。”
“这…这是我读高中时的照片…”李明的声音哽咽了。
“您知道吗,李教授,您母亲当年是我们医院最有名的护士长。1985年,也就是这张照片的那一年,她辞去了工作,带着您去了另一个城市。那时候医院里都在传,说她是去照顾生病的亲戚。”
李明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流下。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带您去了一个更好的高中,为了筹集学费,她一个人做了三份工作。”张主任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李教授,您母亲告诉我,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把您培养成了一名医生。”
李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弯下腰,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一周后,李婆婆出院了。李明推着轮椅,送她到医院门口。
“妈,我在市中心给您买了套房子,离医院很近,我可以经常去看您。”
李婆婆摇摇头:“不用了,我住那里挺好的。”
“可是…”
“你别管了,我习惯了那里。况且,小区里那些老姐妹,我都熟悉了。”
李明知道母亲的固执,不再坚持。他扶李婆婆上了车,驾驶着豪华轿车驶向城中村。
路上,李婆婆突然说:“那五个孩子的资料给你了,以后你帮我照顾他们。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了。”
李明握紧方向盘,点点头:“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
车停在城中村的小巷口,李明下车,从后备厢取出一个轮椅。
“您今天就先坐轮椅吧,以后好了再走。”
李婆婆不情愿地坐上轮椅,李明推着她向小区走去。路过垃圾桶时,李婆婆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李明注意到了,心里一阵酸楚。
小区门口,几个老人正坐在树荫下聊天。看到李婆婆回来,他们都站起来,围了过来。
“李大姐,你可回来了!听说你住院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是啊是啊,小赵说看到救护车把你送走了,可吓死我们了!”
李婆婆笑着回应:“没事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了。”
老人们这才注意到推轮椅的李明,还有路边那辆豪华轿车。
“这是…”
“我儿子,”李婆婆有些不自然地介绍,“在医院工作。”
老人们都惊讶地看着李明,眼中充满敬意。一个老太太小声对旁边的人说:“李大姐的儿子原来是医生啊,真有出息…”
李明向老人们点头致意,然后推着母亲向她的住处走去。
楼道里,邻居赵大姐正好下楼,看到李婆婆和李明,惊讶地说:“李大姐,你出院了?这是…”
“我儿子。”李婆婆简短地回答。
赵大姐上下打量着李明,又看了看他手腕上的名表,表情复杂。
“你儿子…是医生?”
李婆婆点点头,没有多说。
赵大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李大姐,你儿子这么有出息,为什么还让你住在这种地方啊?而且…还让你去捡那些…”
李明打断了她:“我妈从来没用过我的钱,她所有的积蓄都捐给了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赵大姐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明继续道:“我妈这一生,把最好的都给了别人,却过着最简朴的生活。这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说着,他推着轮椅,上了楼梯。
晚上,李明离开前,坚持要给李婆婆的住处做一次彻底的清扫和整理。
“妈,您看,我把家具都换新了,厨房的电器也都是新的。冰箱里有我给您准备的食物,柜子里是您的药,都标记好了时间。”
李婆婆坐在焕然一新的客厅里,有些不适应地摸着沙发的布料。
“你工作忙,不用管我。”
李明在母亲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妈,这些年,您一直在帮助别人,却从不告诉我。为什么?”
李婆婆看着儿子,眼神温柔又坚定:“我这辈子,没念过多少书,但我知道一个道理: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我有手有脚,能赚钱养活自己,不需要花你的钱。那些孩子们,他们需要帮助,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李明眼眶湿润:“可是您这样,会伤害自己的健康啊。”
“我好着呢,”李婆婆拍拍儿子的手,“知道我为什么愿意住在这里吗?因为这里的人都是普通人,没人知道我儿子是医学专家,没人因为我儿子而对我另眼相看。我就是普通的李婆婆,捡破烂的老太太。这样,我才能真实地生活,知道谁是真心对我好的。”
李明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母亲的决定。
“妈,以后您不要再去捡垃圾了,好吗?您已经做得够多了。”
李婆婆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李明站起身,看着这个倔强的老人,心中既自豪又心疼。
“我下周再来看您,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李婆婆点点头,送儿子到门口。
三个月后,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李明如约来看望母亲。
刚进小区,他就远远地看到母亲在小花园里和几个老人一起晨练。李婆婆看起来气色不错,穿着简单的运动服,脸上带着笑容。
李明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注意到母亲腰间挂着一个保温杯,杯子看起来有些旧了,但擦得很干净。
晨练结束后,老人们围坐在一起聊天。李婆婆从布包里拿出几个水果,分给大家。一个老人拿出药盒,李婆婆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明书,然后耐心地解释着什么。
那一刻,李明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坚持住在这里。这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生活,有她存在的价值。
他走上前去,向母亲打招呼。李婆婆看到儿子,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妈,我们去吃早餐吧。”
李婆婆向朋友们道别,然后跟着儿子离开。路上,她突然说:“对了,明明,上次你给我的那些钱,我都捐给山区小学了。他们需要建一个图书室。”
李明笑了笑,没有感到惊讶:“我知道,妈。我已经联系了几家出版社,他们同意捐赠一批新书。”
李婆婆惊喜地看着儿子:“真的?那太好了!”
李明握住母亲的手:“妈,您教会了我最重要的东西—不是怎么当一个好医生,而是怎么当一个好人。”
李婆婆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春天的花瓣。
在城市苏醒的清晨,一位曾经被误解的老人和她的儿子,一起走在阳光下,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人们常说,伟大往往隐藏在平凡之中。或许,每一个被我们忽视的角落,都有一个像李婆婆这样的人,默默地付出,照亮着这个世界。
来源:百香果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