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
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那件衬衫,你还要吗?”苏晚的声音从储物间传来,带着一丝灰尘的味道。
陆峥正在擦拭一把军用匕首,头也没抬,“哪件?”他问,声音被金属摩擦声磨得有些钝。
“柜子最下面那件,领口洗得发白,你放了八年。”她说
。陆峥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空气里只剩下老旧冰箱微弱的嗡鸣。他看着匕首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许久,才回了一句:“放着吧。”
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房间里沉睡的什么东西......
01
他们住的房子,是部队分的。两室一厅,朝南,窗外有一排高大的香樟树,风一吹,叶子沙沙地响,像永不停歇的潮水。房子里的陈设简单得像一则军用条例。
进门左手边是陆峥的领域,一个铁皮柜,里面是叠成豆腐块的作训服和常服,散发着皂角和淡淡的硝烟混合的气味。右手边是苏晚的世界,一排及腰的书架,塞满了厚重的德文和英文医学专著,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来苏水的洁净气味。
两个人的世界被客厅一条无形的中线分割开,泾渭分明,互不侵犯。他们甚至有各自专用的水杯,一个是军绿色的搪瓷缸,一个是印着医徽的白色瓷杯,并排放在厨房的沥水架上,像两个互致军礼的陌生士兵。
八年前,他们不是这样的。
那年夏天,一场跨战区的联合演习,代号“红蝎”。陆峥是“蓝军”的突击队长,苏晚是野战医院新来的外科博士。演习进行到第三天,一场模拟的山口遭遇战里,陆峥为了掩护一个新兵,被“敌方”的空包弹破片划伤了腹部。伤口不深,但位置刁钻。
他被抬进帐篷手术室时,浑身是泥和汗,只一双眼睛,在昏暗的马灯下亮得像狼。苏晚戴着口罩和手套,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她没说一句废话,剪开他的作训服,消毒,缝合。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在闷热的帐篷里清晰可闻。陆峥没哼一声,只是盯着帐篷顶上因为热气而微微扭曲的光斑。
手术结束,苏晚摘下口罩,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一周内不要剧烈运动,三天后换药。”她的声音和她的手一样稳。
陆峥看着她,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晚。”
他“哦”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军区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博士学位,主攻战场创伤急救,是作为技术骨干被特调来参加演习的。
陆峥在野战医院待了一周。那一周,苏晚每天来给他换药,话依旧很少,检查伤口,消毒,上药,包扎,一套流程下来不超过十分钟。她手指的触感总是凉的,像手术室里的不锈钢器械。
出院那天,陆_峥在医院门口拦住了她。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常服,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光。他说:“苏医生,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苏晚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她看着他,他的眼神很直接,像他投掷出的匕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饭是在驻地附近一家小馆子吃的。陆峥点了三个菜,没有一个带香菜。苏晚吃饭很安静,习惯用左手拿筷子。陆峥看着,也没说什么。
饭吃到一半,陆峥放下筷子,说:“苏晚同志,我们结婚吧。”
馆子里很吵,伙计的吆喝声,邻桌的划拳声,混杂在一起。苏晚却听得清清楚楚。她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像一只被惊住的鸟。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这是他某个战友间的玩笑。但陆峥的表情很严肃,严肃得像在接受一项任务。
她没有立刻回答。
一周后,苏晚给了他答复。一个字,“好”。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甚至没有一场像样的求婚仪式。他们的结合,像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冷静,迅速,切除了所有不必要的情感枝节。
领证那天,陆峥接到紧急电话,部队有任务。他把刚到手的红色结婚证塞给苏晚,只来得及说一句“照顾好自己”,就转身冲进了军用吉普车卷起的尘土里。
苏晚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捏着两个红本本,和一个男人仓促的背影。她甚至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娶她。他也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会答应。
这个问题,像他们婚房客厅里那条无形的中线,八年来,谁也没有试图跨越。
02
婚姻的头几年,聚少离多是常态。陆峥的任务一个接一个,有时在热带雨林,有时在雪域高原。苏晚则在她的手术台和病房之间,建立起坚固的秩序。他们的联系,靠的是偶尔能接通的卫星电话,和断断续续的短信。
电话里的内容也和他们的生活一样,简洁,格式化。
“任务结束了,一切顺利。”
“知道了,注意安全。”
“医院最近忙吗?”
“还好,有个新课题。”
对话像公式,严谨,却毫无温度。他们是夫妻,却更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高速运转,只是被一张纸的婚约,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日子久了,这种相敬如宾的模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肌肉记忆。苏晚甚至觉得,这样很好。没有过多的牵绊,就不会有撕心裂肺的担忧。她见过太多在手术室外哭到昏厥的军嫂,也见过太多因为丈夫牺牲而一夜白头的女人。她怕,怕自己成为其中一个。用礼貌和距离筑起的墙,是她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陆峥回来的时候,通常是在深夜。他会自己打开门,动作很轻,然后去客房的浴室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走进主卧。如果苏晚睡着了,他就在床的另一侧躺下,中间隔着能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如果她醒着,两人会说几句话。
“回来了?”
“嗯。”
“吃饭了吗?”
“在部队吃过了。”
然后就是沉默,直到其中一人睡去。
有一次,陆峥执行边境排雷任务,信号中断了半个月。那半个月,苏晚的生活一如往常。她按时上下班,冷静地处理各种复杂的创伤病例,参加学术研讨会。没有人看出她有任何异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深夜,在值班室的休息间隙,她会一遍遍地刷新部队家属内部通讯群的消息。群里很安静,大家似乎都有一种默契,在任务期间,不讨论,不猜测,不传播任何未经证实的消息。可那沉默,像一根越拉越紧的弦,绷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晚的办公桌抽屉里,多了一件东西。是陆峥出发前换下来的一件迷彩作训服的袖口,她剪下来的。上面还沾着一点干涸的、洗不掉的泥土。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把那块布料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攥着。布料粗糙的质感,和那点泥土的气息,仿佛是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证明。
半个月后,陆峥回来了。依旧是深夜,他开门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苏晚那天刚好下夜班,在客厅看书。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医药箱里拿出消毒棉片和镊子,走到他面前。
“过来,坐下。”她说。
陆峥顺从地在沙发上坐下。苏晚蹲下身,撩起他的裤腿。他的小腿上有一道被山石划开的口子,已经结痂,但周围有些红肿。“怎么不处理?”她问,语气像在责备一个不听话的病人。
“小伤。”陆峥说。
苏晚没再说话,低着头,用镊子夹着棉片,仔细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污垢。她的动作很轻,很专业。陆峥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
最终,他只是说:“谢谢。”
苏晚清理完伤口,抬头看他,只说了一句:“下次注意防护。”
陆峥接过她递来的棉签,指尖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像刚从停尸房里出来。他看到她眼底有细微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开。但他什么也没问。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问出口,那道维持了多年的防线,就会瞬间崩塌。
03
他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陆峥的一个长期潜伏任务提前结束,他得到了一个星期的假期。这是他们婚后,他拥有的最长的一个假期。
他回到家时,苏晚正在准备去参加一个国际医疗论坛的资料。
“我有一个星期假。”陆峥站在门口说。
苏晚从一堆德文资料里抬起头,扶了扶眼镜,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半晌,她说:“好。”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陆峥问。
苏晚想了想,说:“以前听同事说,城郊有个古镇,很安静。”她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陆峥就借来了一辆越野车。
“走吧。”他说。
古镇确实很安静,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的木结构老房子,门板上还留着斑驳的漆。他们订了一家临河的民宿。房间不大,但很干净,推开窗就能看到河水缓慢地流淌。
苏晚去洗澡的时候,陆峥帮她整理行李。他打开她的随身背包,想把里面的书和文件拿出来。就在他伸手进去的时候,指尖碰到一个硬硬的边角。他拿出来一看,是一张被摩挲得很旧的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苏晚,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白大褂,笑得眉眼弯弯,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不谙世事的明媚。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膀上是一杠两星。男人没有露脸,他微微侧着身,像是在对苏晚说着什么,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坚毅的下颌线。
陆峥拿着照片,站了很久。他认得那身军装的制式,是他入伍前几年的款式。
浴室的水声停了。陆峥默默地把照片放回了苏晚的包里,拉上了拉链,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天晚上,他们在古镇的河边散步。苏晚似乎心情很好,话比平时多了一些。她讲起大学时的一些趣事,讲起第一次解剖尸体的紧张。陆_峥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
回到民宿,苏晚很快就睡着了。陆峥却毫无睡意。他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下了一行字:“今天看到你包里的照片,他是谁?”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窗外,月光洒在河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最终,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那句话删掉了。
04
婚姻的第八个年头,一场七级地震,毫无预兆地袭击了邻省山区。
苏晚所在的军区总院,第一时间组建了紧急医疗救援队,奔赴灾区。苏晚是第一批出发的专家组成员。
那段时间,新闻里每天都是铺天盖地的灾区报道。倒塌的房屋,泥泞的道路,和一张张沾满尘土、表情麻木的脸。
陆峥的部队没有接到救援任务,他们处于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待命。每天的训练强度加倍,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他看不到灾区现场的电视新闻,但他能从每天送来的报纸上,看到苏晚的名字。她在临时搭建的手术帐篷里,连续工作了48个小时,完成了十几台高难度截肢和清创手术。报纸上有一张她的照片,她穿着满是泥浆和血迹的手术服,靠在堆满医疗废物的箱子上,闭着眼睛,脸上是极度的疲惫。
陆峥看着那张照片,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报纸上她模糊的脸。
一周后,第一批医疗队轮换休整。苏晚回来了。
她回来那天,陆峥正好在进行一场高强度的对抗演练。演练中,一个新兵在攀爬时失误,从高墙上摔了下来。陆峥为了护住他,自己的手臂被墙上突出的钢筋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他简单包扎了一下,继续完成了演练。结束后,他没有去医务室,而是直接回了家。他想见她。
他回到家时,苏晚正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他一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体温计显示,三十九度二。
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让她在任务结束后,身体的免疫系统瞬间崩溃了。
陆峥没说话,去卫生间拿了毛巾,用温水浸湿,一遍遍地给她擦拭额头、脖颈和手心,进行物理降温。他手臂上的伤口,被他刻意用长袖的袖子遮得严严实实。
苏晚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抓住了陆峥的手臂。她的手正好按在他受伤的地方。陆峥的身体僵了一下。
苏晚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她的眼神因为高烧而有些涣散。她摸到了他袖子下凹凸不平的纱布,和那片布料上渗出的一点湿濡。
她看了他几秒钟,眼神慢慢变得清明。但她什么也没问,没有问他为什么受伤,也没有问他疼不疼。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呓语的、沙哑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明天……我给你换药。”
陆峥看着她,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没有提“危险”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危险是工作的一部分,是呼吸的空气,是嵌入了生命的存在。他们沉默地分享着彼此的伤口,就像分享一顿无声的晚餐。
05
转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下午。
陆峥带队执行的一次跨国反恐任务结束了。那是一次极其凶险的行动,他们端掉了一个藏匿在边境丛林里的恐怖分子训练营。归队时,队伍里多了一个担架。
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特种兵,叫小陈,入伍才两年。他在行动中被炸弹的破片击中了腿部,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直升机直接降落在了军区总院的停机坪。小陈被紧急送往了创伤外科。巧的是,那天负责急诊的,正好是苏晚。
手术很成功。苏晚亲自主刀,用了三个小时,把嵌入小陈腿骨里的弹片取了出来。
小陈醒来后,情绪很激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战士,在病床上哭得像个孩子。他的父母从老家赶来,在病床边陪着他。
苏晚去查房的时候,正好听到小陈带着哭腔对他父母说:“爸,妈,你们不知道……当时那个炸弹就在我脚边,我根本来不及躲。是陆队……是陆队扑过来,把我推开了……他替我挡了大部分碎片,他身上全是血,我以为……我以为他回不来了……”
苏晚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拿着病历本。她听到“陆队”两个字的时候,脚步就顿住了。她静静地听着小陈断断续续的哭诉,攥着病历本的指节,一寸寸地收紧,直到发白。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种职业性的、波澜不惊的冷静。她等小陈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走进去,像往常一样,检查他的伤口,询问他的情况,调整用药方案。
整个过程,她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只是那天,她准时下了班。没有加班,没有看资料。她走出医院,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家超市。
她在酒类专区站了很久,最后,拿起了一瓶陆峥偶尔会喝的低度白酒。那是一种很烈的北方酒,装在朴素的玻璃瓶里。她平时滴酒不沾,甚至闻到酒精味都会皱眉。
那天,她把那瓶酒放进了自己的购物篮。
06
陆峥晚上回到家,推开门,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他愣了一下,以为苏晚还在医院加班。他换了鞋,正准备去开灯,却看到阳台的方向,透出一圈昏黄的光晕。
他走过去,看到苏晚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她面前的小茶几上,放着两个玻璃杯,和那瓶他很熟悉的白酒,已经喝掉了小半瓶。
她没有开阳台的大灯,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放在地上的露营灯。灯光从下往上,勾勒出她安静的侧影。她的脸颊因为酒精而微微泛红,眼神不像平时那么清亮锐利,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水汽。
听到他的脚步声,苏晚抬起头。
“回来了。”她说,声音比平时要低,也比平时要软。
陆峥“嗯”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
苏晚拿起酒瓶,给他面前的空杯子倒满了酒。白色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粘稠。她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陪我喝一杯。”她说。
陆峥看着她,没有动。他知道,今晚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那片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悄悄地裂开了一道缝。
苏晚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都咳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放下杯子,喘了口气,看着陆峥,突然开口。
“今天,我听到那个小战士说的话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病例,“他说,你为了救他,差点没出来。”
陆峥的身体微微一僵。
“我突然想起八年前。”苏晚继续说,眼睛看着远处的夜空,那里没有星星,只有城市映出的、一片模糊的红光。“你在演习里受伤,被抬进我的手术帐篷。后来你转到野战医院,我在手术室外面,等了七个小时。”
陆峥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件事。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他的主治医生。
“我不敢闭眼。”苏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我怕我一闭眼,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七个小时,比我做过的任何一台手术都要长。”
她又喝了一口酒,这次没有咳嗽。
“你醒来后,麻药还没过,你看着我,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吃饭了吗’。”
陆峥沉默地看着她。他记得那句话。
“我当初答应你的求婚,不是因为感激,也不是因为冲动。”苏晚的目光,终于从夜空转回到了他的脸上,“是因为你那句话。我当时觉得……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让我觉得,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可以放心地依赖。”
她的眼眶红了,但没有掉眼泪。
“可是后来,我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了。在医院,在任务区。我开始害怕。我怕我的担心,会变成你的负担,会影响你在任务里的判断。我更怕……怕哪天你走了,我连一句‘我舍不得你’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我选择用‘相敬如宾’,来保护我自己。”
她说完了,空气里只剩下远处传来的、隐约的车流声。
陆峥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八年的岁月,八年的沉默,八年的相敬如宾,在这一刻,被她几句平淡的话,剥开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底下血肉模糊的真相。
苏晚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从藤椅上站起来,走到陆峥面前。阳台很小,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步。
她伸出手,手指很凉,轻轻地碰了碰他手臂上那道已经结痂的旧伤。然后,她俯下身,踮起脚,在他的嘴角,印下了一个带着浓烈酒精味道的吻。
那个吻很轻,很凉,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皮肤上。
“陆峥,”她的声音贴着他的嘴唇,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承诺,“我不想再跟你‘相敬如宾’了。”
陆峥愣了两秒。然后,他猛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粗糙,却滚烫。他用力一带,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反手扣住了她的腰。
他低下头,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没有说任何情话,没有说“我爱你”,也没有说“对不起”。他只是把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拿开,然后死死地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作训服,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颗沉稳了三十八年的心脏,正在以一种雷鸣般的、失控的频率,剧烈地跳动着。
一下,一下,像在回应她八年来,所有无声的隐忍和等待。
07
那一晚之后,房子里的空气似乎变得不一样了。那条无形的中线,开始模糊,消融。
他们开始尝试着,说一些以前从不会说的话。
陆峥会偶尔在饭桌上,提起任务里的一些小事。比如,新来的炊事兵把盐当成了糖,做了一锅甜味的红烧肉。比如,队里的战友调侃他,说陆队什么都不怕,就怕苏医生皱眉头。他讲得有些笨拙,像在做任务汇报,但苏晚听得很认真。
苏晚也开始分享她医院里的事情。不再是冷冰冰的病例和数据,而是那个断了腿却还想着给女朋友买奶茶的小伙子,是那个每次查房都要拉着她手说谢谢的老太太。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苏晚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了那张旧照片,放在了陆峥面前。
“这是我哥,苏杨。”她说,声音很平静,“他以前也是特种兵,后来……在一次任务里牺牲了。”
陆峥看着照片上那个没有露脸的军人,点了点头,“我知道。”
苏晚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我认识他。”陆峥说,他的目光很深,“他是我的前辈。我刚下连队的时候,是他带的我。他跟我提过,说他有个妹妹,是个很厉害的医生。”
苏晚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一直没说,是怕陆峥会觉得,自己在他身上,寻找哥哥的影子,把他当成一个替代品。
陆峥看着她,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那个困扰了苏晚多年的心结,和那个让陆峥默默删掉短信的夜晚,就这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被几句简单的话,彻底解开了。
然而,旧的谜团解开,新的暗流却又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涌动。
苏晚的科室,接收了一个特殊的病人。那人叫李伟,曾经是陆峥手下的一个兵,也是他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因为在一次任务中受到严重刺激,患上了严重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不得不提前退役。他被送来时,有严重的自残行为。
苏晚在给他做心理疏导和治疗的时候,发现李伟经常会陷入一种惊恐的状态,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字。有一次,苏晚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张被他手汗浸得湿透的纸条。
纸条上,只写着四个字:边境,仓库。
苏晚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了几年前,陆峥那次失联了半个月的边境任务。她记得,那次任务回来后,陆峥有很长一段时间,晚上会做噩梦。每次问他,他都只说是任务强度太大,对于细节,尤其是最后收尾的环节,他总是刻意跳过。
苏晚没有声张,她把那张纸条悄悄地收了起来,放进了自己钱包的夹层里。她没有去问陆峥,她知道,有些伤疤,不能硬揭。
08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陆峥接到了新的任务通知。
这次,他要去海外,参加为期半年的维和部队驻训。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已知的分离时间最长的一次。
出发前,陆峥的假期多了几天,用来准备行装。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但那种沉默,不再是冰冷的隔阂,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陪苏晚去逛了一次商场。这是他们第一次像普通夫妻一样,手牵着手,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穿行。陆峥在一个珠宝柜台前停下,指着一条很素净的珍珠项链,对导购说:“包起来。”
苏晚有些意外,她记得自己只是有一次看杂志时,随口说过一句,觉得珍珠低调,适合自己的职业。
那天晚上,陆峥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箱。他把作训服、军靴、急救包,一件件地放进去。苏晚在旁边帮他整理一些日常用品。
她去拿换洗衣物的时候,陆峥打开了自己床头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那是一个上了锁的旧铁盒,他一直随身带着。他打开盒子,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有几枚军功章,和他父母的一张黑白照片。
在照片下面,压着一个小小的、用透明塑料袋封好的东西。
那是一缕头发。乌黑的,柔软的,被一根红线小心翼翼地系着。
陆峥拿出那缕头发,放在手心里,看了很久。
那是八年前,他从演习中重伤,被送回军区总院做后续治疗。有天晚上,他半夜醒来,看到苏晚就趴在他的病床边睡着了。她大概是刚结束一台大手术,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灯光下,她垂下的一缕头发,正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当时鬼使神差地,偷偷地,用指甲掐断了那缕头发,藏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一个属于士兵的、笨拙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温柔。
他盯着那缕头发看了很久,然后把它重新放回盒子,锁好,放进了行李箱的最底层。他没有告诉苏晚。
09
陆峥走了。
苏晚开车送他去的机场。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到了出发口,陆峥把行李递给战友,转身抱了抱苏晚。
“等我回来。”他说。
“好。”苏晚说。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的人潮里。没有流泪,只是觉得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
回到家,空荡荡的房子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开始打扫卫生,想用忙碌来填满这种空虚。在整理主卧的时候,她拉开了陆峥那侧的床头柜。
最下面的抽屉,没有锁。
她鬼使神...差地拉开了那个抽屉。里面是空的。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那个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铁盒,这次被他留下了。或许,是觉得海外驻训,带着不方便。
她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那个铁盒。
她看到了那些军功章,看到了他父母的照片。然后,她看到了那个透明的塑料袋,和里面那缕被红线系着的头发。
苏晚拿起那个塑料袋,指尖都在颤抖。她认得,那是她的头发。
八年前,她趴在他病床边睡着的那一晚。她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她以为自己偷偷剪下他一缕头发藏起来,是他永远不会发现的秘密。
原来,在那天晚上,在她以为的单向的守护里,他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了她。
苏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握着那缕头发,像握住了他们错失的八年时光。
过了一会儿,她擦干眼泪,从钱包里拿出了那张写着“边境,仓库”的纸条。她看着纸条,又看了看手里的头发,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决定,趁着陆峥驻训的这半年,她要去一趟他当年服役过的边境部队。她要去查一查,当年的那次任务记录。她要去弄清楚,那个仓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为了揭开他的伤疤,而是为了,当他回来时,她能真正地,和他一起,分担那段他独自背负了多年的过往。
几天后,远在海外的陆峥,收到了苏晚发来的信息。
信息很简单,只有一句话:“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看我哥的墓碑。”
他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正式邀请他,走进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地方。
陆峥看着那条信息,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了一长段话,关于他的感激,他的愧疚,和他深藏心底的情感。但最后,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他最终只回了两个字。
“好,等我。”
来源:一才的篮球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