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天早上吃饭,因为半头砖没有抢上大一些的窝头,一气之下把笼也给翻到地下去了。人们吵吵闹闹乱做一锅粥。堂长在那里气得脸红脖子粗,说话也有些结巴:“半头砖,你再灰看叫上民兵把你捆上一绳子。”
李成立写
这天早上吃饭,因为半头砖没有抢上大一些的窝头,一气之下把笼也给翻到地下去了。人们吵吵闹闹乱做一锅粥。堂长在那里气得脸红脖子粗,说话也有些结巴:“半头砖,你再灰看叫上民兵把你捆上一绳子。”
“是他们灰得没有棱角,一进门就捡大窝头抢得吃,真是八辈子没见过一口吃的,掉了鼻子抢了门牙地抢,我翻了笼看你们再抢。”
“这可真是豆腐跌到灶火炕里了,灰得没提了。”二贵又说开风凉话了。
“堂长,这窝头掉到地下怎么吃?这前晌还出不出地了?”
“掉到地下就不能吃了?捡起来吹一吹,拍打拍打不就能吃了,就是沾点土哇倒把你们噎死了?”半头砖一听光棍汉们吃不上饭就不出地了,害怕事情闹大,让大队和公社知道了,说不定自己还真的要被捆一绳子。想到这里,他忙出来打圆场,从地下捡起一个窝头来,吹了吹土,把沾了土的地方剥了皮,吃了起来。这半头砖有时要多坏有多坏,可有时为了保护自己,也能见风使舵,爬下当鬼孙子。
“那就把窝头捡起来剥了皮吃,吃了就出地。”堂长见状,也就顺水推舟地说。
人们便捡了窝头剥了皮吃起来。二贵边吃边说:“这下好了,咱们都能娶个疤脸女人了。”
“为什么?”
“老人们说,吃上疤窝头,就会娶个疤脸老婆。”
“都快打了一辈子光棍了,还说娶什么媳妇。咱们的媳妇丈母娘还没有给咱们生下呢。”光棍汉们的嘴里确实能说出亘古不变的真理来,这地方男女比例失调,男的多,女的少,也就是说他们的媳妇真的丈母娘还没有给生下来呢。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了,堂长也得忍着。堂长想,别看这些光棍们,平时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真要是让民兵用绳子捆了他们,他们也不是吃素的。过后说不定会寻机报复你,偷你的东西,害你的小孩,或是欺负你的父母。而且这仇结起来说不定会传到下辈子去。所以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一天,大队的高音喇叭里又唱起了东方红,太阳升,那个年代,每当唱起了这个歌,那就是出地干活的信号。光棍汉们都吃罢饭要出地,可半头砖还睡在炕上不起,他打发人把堂长叫过去说:“我现在肚子疼,不能出地了,你给我派人做病号饭吧。”
堂长看看他说:“有病你到村卫生院看看去吧。”
半头砖装出一付可怜希希的样子,说:“光棍汉们哪里有钱去看病?有病还不是硬挺着。”说完,还和旁边的光棍汉们挤挤眼睛,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咱这光棍食堂开灶的时候,你们都是从各人家里背来的粮食,都是玉米高梁,就没有白面细粮,你说这病号饭还不得吃些白面面条,这白面可从哪里弄去?”堂长有点儿为难地说。
“算了,算了,那就不用吃病号饭了。”半头砖竟然很痛快地说。
“那你就好好养着吧。”堂长居然长出了一口气。
待堂长领着其他人下地干活后,半头砖爬起炕来,到食堂吃了一个窝头,便走到街上来。只见牌楼街大槐树底下正做着一堆有孩子的女人们,算是大队干部们开明,准许有孩子的女人们不下地劳动。所以,男人们出地后,有小孩的女人们 洗罢锅,涮罢碗,梳洗打扮一番,便先后来到大槐树底下。她们一边看着自家的娃娃,一边坐着做针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平时,牌楼街上的人们也愿意到这大槐树底来,这里眼宽,消息灵通。人多,再加上那满树的槐花馨香扑鼻,引得蜜蜂嗡嗡嗡地飞个不停。盛夏,大槐树绿荫遮地,乘凉的人们在这里一聚,谈天说地,磨牙斗嘴,时间便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有时凉风一吹,舔去人们身上的热汗和疲劳,真是个爽快宜人的好地方。男人们出地前后也总是愿意来这里坐一坐,或是枕了锄头敞开肚皮在地上躺一躺。
女人们一见半头砖走了过来,一时都不作声了。花花早早地站了起来,带了娃娃往家里走去,嘴里说:“今天晌午吃高梁面鱼鱼,早点回家做饭。”
“就是,我也早点给当家的做饭吧。”
一眨眼,几个年轻媳妇们都走光了,等半头砖走过来的时候,大槐树底下只有五六个老太婆了。半头砖恼悻悻地蹲在地上,看见一群羊正卧在南面的背阴下,挤在一起。天气越热,羊却一个劲儿地往一块儿挤。一条花狗伸长舌头一个劲地喘着气。
半头砖蹲了一会儿,和几个老太婆没话,便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二娃在不在家?”说着便往花花家走去。
“二娃不在,早上就下地去了。”红眼睛的三婶忙说。
“那我就看花花做什么饭?”半头砖且说且走,推开了花花家的大门。
一进门,只见这院子里种了许多畦子,满眼绿色,黄瓜畦子里有一人高的架,架子上爬了黄瓜蔓,上面吊着一串串翡翠似的黄瓜,西红柿畦子里露出一嘟噜一嘟噜的红玛脑似的西红柿。院子里被二娃种得几乎转不过身来。半头砖沿着畦边的一条小道向正房走去。
花花正往猪圈里扔了几把猪草,返身又把晒在板凳上的起了虫子的小米端了起来,突然却一转身发现了半头砖,大叫一声,差点儿把小米也撒到地上,骂道:“死呀,你进来也不说话,吓人一跳。”
“哈哈哈,你怕什么?”
“过来,大毛二毛,到娘跟前来。”花花把二个娃娃叫到身边,就要往门外走。
“你着急什么?陪哥哥说几句话,反正你和我好又磨不了你的边,磕不了你的沿,你那东西耐磕碰着呢。”半头砖嬉皮笑脸地挑逗花花,说着还在花花脸上趁机摸了一把。
花花生气地推开他的手说:“谁家的狗不要脸的碰开门跑了进来。还不快滚。”
“你生什么气?听说你那水地好种,水大着呢,二娃种不过来,你也不找个帮工。”半头砖依然腆着脸,在她那丰满的乳房上摸了一把。
“死呀,你没皮没脸的,你就不怕我告诉二娃揍你。”
“他打我,还不知道谁打过谁去呢,我怕他就不来了。”
这时,五岁的大毛突然从房檐下拿了一根棍子,照着半头砖冲了过来。嘴里骂道:“我造你祖奶奶的。”
半头砖侧身躲了过去,说:“嘿,这小兔崽子,倒比你爹还茬头硬。”
“花花,你家做什么饭,我来要点新鲜肥头(酵母)。”红眼睛三婶走了进来,边走边大声地说话。
“ 那我走了。咦,二娃这畦子种得不错,这黄瓜又嫩又脆,嗯,好吃--”半头砖说着从地里摘了根黄瓜吃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这一夜,花花独自哭了半夜,她没有告诉二娃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她告诉大毛说:“半头砖来了,你就在我身边,不要走开,我叫你喊你就喊,我叫你哭你就哭。你不要打他,你打不过他去,那狼不吃的贼骨头黑了心,怕他趁机打坏你。”
“我不怕,他要再敢来欺负你,我就打断他的腿。”大毛晃着小拳头,象小大人一样。
花花抱着大毛又哭了一场。
在下村,象半头砖这样的人,人们都得给空份儿,不敢随便招惹,要是招惹上了,那就是鬼趴到脚面上了,抖擞也抖擞不下去。因为这种人光棍一条,无牵无挂,亡命之徒,连公社大队干部也都得给空份儿,更不用说是普通百姓了。
象半头砖这些人,眼睛整天在女人身上扫来扫去,看到谁家的女人生得标致,便想方设法地接近你。见你在街上纳凉,他便凑了过来,和你说话,或是给你的娃娃买点糖蛋蛋瓜子水果之类的东西,和你套紧乎。你要是不小心,或是没有防备,被他有机可趁,盯上了, 那么你就会吃亏。他会有事没事到你家里串门子,晚上坐下不走,和你闲谈。你要是有意待慢了他,他就会在街上说你的坏话,说你和谁谁打伙计了,说你-- 反正什么脏话他都能说出来。要是做丈夫的出来干涉,那他就会在人多的时候说话侮辱你的丈夫,或是寻衅和他打架。所以女人见了他们就象见了鬼了,唯恐避之不及。
来源:山西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