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咸丰三年三月初七,长江南岸的石埠桥码头扬起漫天尘土。太平军的先锋部队抵达金陵城下时,江面上的楼船旌旗蔽日,岸边的民夫正推着独轮车运送火药。两江总督陆建瀛站在仪凤门城楼上,望着对岸浦口燃起的火光,手中的望远镜几次滑落——他知道,清廷在江南最后的屏障,要守不住了。
咸丰三年三月初七,长江南岸的石埠桥码头扬起漫天尘土。太平军的先锋部队抵达金陵城下时,江面上的楼船旌旗蔽日,岸边的民夫正推着独轮车运送火药。两江总督陆建瀛站在仪凤门城楼上,望着对岸浦口燃起的火光,手中的望远镜几次滑落——他知道,清廷在江南最后的屏障,要守不住了。
太平军的土营士兵在静海寺后墙挖了七天七夜。这是一群来自广西的矿工,擅长挖掘地道和使用火药。三月十九日寅时三刻,随着“轰”的一声闷响,仪凤门北侧城墙炸开两丈宽的缺口,碎石块裹着浓烟冲上半空。先锋队指挥官罗大纲手持短刀第一个跃进城内,他身后的士兵背着竹藤盾牌,腰间挂满装着硫磺的陶罐。
城内的绿营兵从未见过这样的攻势。他们蜷缩在倒塌的城墙后,用抬枪盲目射击,铅弹打在太平军的藤牌上“砰砰”作响。罗大纲率部向左突击时,突然被街角窜出的火牛阵冲乱队形——数百头牛尾绑着点燃的油布,在清军驱赶下狂奔而来。太平军士兵惊呼着向两侧避让,阵型出现缺口,八旗骑兵趁机从侧翼杀出,马刀在晨光中划出惨白的弧线。
陆建瀛的轿子刚到黄家塘就被截住。这位总督大人清晨还在城楼上督战,此刻却换上官服,轿夫抬着他往水西门狂奔。太平军的“飞腿队”(侦察兵)早就在必经之路设伏,乱刀之下,陆建瀛的官服浸透鲜血,手指还紧紧攥着半块调兵的令箭。
外城首次突破失利后,太平军当晚改变策略。林凤祥挑选的“爬城队”都是湖南、广西的山民,每人背着三爪铁锚和三丈长的麻绳。子时三刻,聚宝门(今中华门)守军听见城下传来蛙鸣,以为是春夜虫叫,却见数十条黑影突然攀着城墙缝隙跃上城头——铁锚勾住女墙的声响被城砖敲击声掩盖,等清军反应过来,雉堞上已插满绣着“太平天国”的杏黄旗。
负责镇守聚宝门的参将胡恩燮正在城楼打盹,惊醒时看见太平军战士举着明火枪冲来。他拔刀砍翻两个士兵,却被第三名战士用长矛刺穿小腹。城门洞的绞盘被砍断,千斤闸轰然升起,城外的太平军主力举着松明火把涌入,火光照得护城河水面通红。
祥厚站在满城东门箭楼上,看着城下堆积的尸体。这些尸体中,有他的士兵,更多的是太平军。从二十日清晨开始,对方的红夷大炮就没停过,炮子砸在城墙上溅起碗口大的石屑,不少士兵被震得耳鼻出血。他摸了摸腰间的火镰,想起昨夜让人在城墙内侧挖的陷坑——每个陷坑里都插着削尖的竹桩,覆上薄土,这是给登城者准备的。
“将军,水师营的弹药只剩三成了!”副将富明阿的汇报打断了思绪。祥厚转身看向这个满脸烟尘的年轻人,他的甲胄上还沾着清晨巷战中敌人的脑浆。“告诉大伙,打完了子弹就用石头砸,石头没了就用牙咬。”祥厚抽出腰刀,刀鞘上“江宁将军”的刻字被磨得发亮,“我祥厚生是旗人,死作鬼雄。”
午后申时,东门城楼终于坍塌。二十名太平军敢死队员踩着同伴的尸体冲进缺口,领头的小校举着绘有“林”字的军旗,刚要欢呼,却见一群妇女抱着陶罐冲来——陶罐里装的不是滚木,而是煮沸的桐油。热油泼在身上的嗥叫声中,祥厚带着亲卫杀到,他的刀锋劈开第一个敌人的面门时,城墙上的旗兵正把怀里的孩子推到安全处,转身拿起长矛。
祥厚的尸体在将军署后院被发现时,周围躺着三十多具太平军尸体。这位六十二岁的老将自刎前,刀刃还深深嵌在一名敌兵的肩胛骨里。他的夫人和三个女儿都吊死于佛堂,最小的女儿才七岁,辫梢还系着过年时新换的红绒绳。
太平军的“搜妖”命令从东门开始执行。根据《金陵癸甲纪事略》记载,士兵们手持竹片,沿街敲打房门,凡开门迟者必先受刀。旗人妇女因不缠足成为重点目标,许多人被拖到秦淮河畔,按在岸边的青石板上斩首。河水被鲜血染红的那几天,上游漂下来的浮尸堵塞了水闸,住在桃叶渡的百姓半个月不敢取水。
侥幸逃脱的旗人各出奇招。佐领常安让妻子和两个女儿裹上小脚,脸上涂满灶灰,混在难民队伍里出城;十八岁的旗兵贵福藏在汉人剃头匠的柜子里,三天没敢喘气,等被发现时,双手已把柜板抠出深深的指痕。据城破后统计,满城两万余军民,仅七百余人通过种种方式存活,多数人逃到江北后,隐姓埋名改穿汉装,连“钮祜禄”“完颜”等姓氏都改成了“郎”“王”。
洪秀全进入南京城那天,满城废墟上的硝烟还未散尽。他骑着高头大马经过西华门时,看见几个太平军士兵正在剥取尸体上的甲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被屠杀的旗人孩童,其中一个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烧饼。这个细节被写进《天父圣旨》里,却在后来的史书里渐渐模糊。
对清廷而言,两江总督的死和满城的覆灭,意味着不得不把兵权下放给汉人。曾国藩接到督办湘军的谕旨时,正在湖南老家为母守孝,他对着京城方向叩首三次,在日记里写下“赤地千里,皆长毛之罪”。而太平军不会想到,他们在南京种下的仇恨,十年后会在苏州、常州等地结成更苦涩的果——每一座清军防守的城池,都变成了需要用尸体堆平的堡垒。
同治三年清军收复南京时,曾经的满城已变成荒草丛生的废墟。李鸿章路过东长安街旧址,看见野狗在残垣中啃食白骨,转身对幕僚说:“当年若留得几分余地,何至今日遍地疮痍?”这句话被记入《李文忠公年谱》。
来源:西北小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