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8年7月,北京西郊会议室,张伯年拉开帆布包,最上面那张纸写着“刘光典,旅顺人”,这俩名字隔着34年,报纸上的“叛徒”和名单上的“代号”,到底哪个是真的?
1954年3月,台北《中央日报》头版大黑字:“刘光典弃暗投明”。
1988年7月,北京西郊会议室,张伯年拉开帆布包,最上面那张纸写着“刘光典,旅顺人”,这俩名字隔着34年,报纸上的“叛徒”和名单上的“代号”,到底哪个是真的?
中央接到材料,连夜抽人翻旧卷宗,翻卷宗才发现,这人1950年后就没了记录,1954年却突然标成“叛变”,之后再没下文,像凭空从档案里蒸发了。
1922年生在旅顺铁路职工宿舍,父亲走得早,15岁进药铺当学徒,白天碾药配剂,晚上就着油灯抄方子,硬啃下日语、英语,后来竟靠自学考进了辅仁大学。
日伪那几年,他在警察局当翻译,看着特务抓人,趁夜把搜捕名单烧在炭盆里,还悄悄放走两个被捕的情报员,没人知道这戴眼镜的年轻人是自己人。
1946年冬天,老乡洪国式找上门,一句“东北正缺你这样的人”,他没多问就点头。
辽沈战役前,他装成商人混进机场,把布防图藏在药箱夹层送出去,总前委看过情报,批了八个字:“胆大心细,堪当大任。”
1949年北平初秋,全家福里他穿着灰布中山装,笑得腼腆,怀里的小女儿揪着他领口的纽扣。
没过半月,组织递来密信:“台湾急需人手”,他把照片塞进贴身口袋,对妻子王素莲只说“去南方出趟长差”,转身就上了南下的船。
头回登岛扮成药材商人,在基隆港转了七天,把军舰泊位、炮台位置记在烟盒纸上,夜里躲进旅馆,用米汤在《本草纲目》里写密信,两周后带回《台湾防卫计划》,里面标着“淡水港雷区分布图”“高雄机场跑道长度”,铅笔字都磨花了边。
1950年再返时,船刚靠基隆,就见码头贴满“剿共”布告。
接头的上线没等来,倒是碰着同组的王耀东,两人蹲在城隍庙墙角啃包子,才知道组织被特务端了,现在是断线的风筝。
往新竹深山里钻,找了个废弃煤窑落脚,白天挖野菜,专挑灰灰菜、马齿苋,晚上烤地瓜,埋在火塘余烬里,皮焦了才扒出来,黑乎乎的瓤烫得直甩手。
没报纸没广播,就蹲在田埂上给除草的老农讲“咱们志愿军在长津湖把美国人冻成冰雕”,老农听不懂“志愿”俩字,他就拍着胸脯说“跟当年打日本一样,为老百姓打仗的兵”。
有回捡到孩子用的练习本,他撕下一页写“小宝,爸爸给你买了糖”,写完叠成小方块塞进竹筒,挂在树杈上,第二天又取下来烧掉——怕特务搜山时看见。
1954年春节前三天,天还没亮,山坳里突然传来狗叫,二十多个特务举着枪围上来,他跟王耀东往密林里跑,没跑出五十步就被树根绊倒,特务拿枪指着头,他啐了口血沫,只说了句“我刘某人不欠你们的”。
铁链拖在水泥地上哐啷响,刘光典被推进审讯室时,眼镜片上还沾着深山的泥。
头三年,特务换着法子审,先灌辣椒水,后上老虎凳,他晕过去几次,醒了只咳血不说话。
第四年换了“文劝”,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特务推过纸笔:“写两百字声明,说你脱离中共,立马放你回大陆见老婆孩子。”
他盯着纸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写完烧给你们祖宗,他们缺这东西。”
1959年2月4日凌晨,松山监狱的铁门吱呀开了。
狱警递来死刑执行书,他接过毛笔蘸墨,手腕没抖,“刘光典”三个字笔画遒劲,像刻在石碑上。
囚服领口磨出毛边,他拢了拢,对隔壁监室的狱友喊:“活着的要把真相带出去!”
押赴刑场的卡车在黎明前的薄雾里颠簸,他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哼起在东北学的小调,枪响时,37岁的血溅在台湾冰冷的土地上。
枪声在黎明里散了,特务们却没闲着。
刘光典死后第二天,台北《中央日报》又登出“独家新闻”,说他“幡然悔悟,已由港返台”,还配了张模糊的照片——找了个眉眼相似的特务,在香港拍了“弃暗投明”的镜头,报纸上印着“刘光典现身九龙城”,其实那人身量比真刘光典矮半头,左手虎口根本没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子。
北京这边收到情报,说“刘光典情况存疑”,那会儿两岸消息堵得死,谁也说不清真假。
组织上暂时停了对家属的联络,档案里悄悄标了“叛变待查”。
北平那个小院里,王素莲还在等“南方长差”的丈夫回家。
街坊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有人往门上泼脏水,孩子上学被骂“小特务崽子”。
她把那些骂声咽进肚子,每天照样给墙上的全家福掸灰,给孩子缝补衣裳,只是夜里总抱着枕头坐起来,听胡同里巡逻的脚步声。
1960年冬天,她咳着血倒在灶台边,怀里还揣着个布包,里面是刘光典1949年临走前写的信,信纸都磨破了边,“等我回来”四个字被眼泪泡得发皱。
她才32岁,送医院时已经没气了,医生翻开她眼皮,说“是心病熬的”。
三十年过去,1988年秋,当年的联络员张伯年从档案室翻出泛黄的名单,帆布包拉链拉开时,金属齿咬着布料咔啦响,最上面一行就是“刘光典,旅顺人”。
中央成立专班,顺着这六个字查下去,台北故宫解密的《蒋介石批复手令》里,“刘光典坚不吐实”的钢笔字刺得人眼疼,旁边还画着红圈,批了“处决”二字;松山监狱的《狱中口供》更清楚,他写的全是“我为人民服务”,没有半个字“自首”。
1991年春天,民政部的红头文件送到王素莲的妹妹家,“刘光典同志,追认为革命烈士”,白纸黑字盖着国徽。
2003年,刘光典的儿女捧着半盒骨灰从台湾回来,骨灰坛上贴张纸条:“等统一再全回家”。
2008年清明节,他们把“革命烈士”证书复印件,塞进父亲褪色的入党志愿书里,那纸页边角都磨成了毛边,钢笔写的“永不叛党”四个字,洇在纸里三十年,终于见了光。
当年他答应带孩子去看的北平动物园狮子早没了,但国家博物馆的展柜里,那份写着“刘光典,旅顺人”的名单,玻璃反光里映着参观者的脸,像无数双眼睛在说:我们记得你。
来源:分享人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