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我刚开始晓事的时候,马魁龙教授已经在新疆下野地133团14连干活有些年月了。那会儿,整个133团还归农七师管着。他家就挨我们家房后面,两家离得不远。坐在我家窗台发呆的时候,一抬头,时常能瞟见他上班下班的身影——偶尔站立,偶尔低头。其实我总觉得,有些人和你隔着
在我刚开始晓事的时候,马魁龙教授已经在新疆下野地133团14连干活有些年月了。那会儿,整个133团还归农七师管着。他家就挨我们家房后面,两家离得不远。坐在我家窗台发呆的时候,一抬头,时常能瞟见他上班下班的身影——偶尔站立,偶尔低头。其实我总觉得,有些人和你隔着一层玻璃,却像隔着一层故事。
说到他家里的日常,最叫人好奇的还是他媳妇。文静——人真如其名,瘦巧,腰细,个子不高,一年到头总穿得像是从城市刚回来,干净又讲究。可那年头在兵团,谁家过日子都烧柴火,遥远的城市气质,多少还是会在细节里露出马脚。她做饭,总会到院子里去拾柴。你说,这其实没什么,可有一次我在后窗本想瞧会天色,正对上她在柴火堆边溜达。四下无人,她突然不知从哪来了兴致,竟在柴堆旁跳了起来——像广播体操,但动作里带着点小花样,也许她自己家乡的舞步吧,说不清。就这么个场景,兵团连队的粗粝生活里能冒出一段舞,真是稀罕,像是打翻一坛陈酒。
那时候的柴火多,各家门口都堆得山一样高。夏天傍晚,院子里总是炊烟四起。别看满院子柴堆,孩子们最喜欢跟柴火杆子玩捉迷藏。大人们一边收拾锅碗,一边扯着嗓门喊孩子回家吃饭,小孩们在烟雾缭绕间疯跑,整个连队就像一幅乱七八糟但热闹极了的画。也是,柴火烟混着霞光,飘在房顶上,若再起点风,云彩都一块搭伙来演戏。
炊烟和胭脂似的晚霞,烘托的是过日子的气息,人情味儿足得像粥锅里咕嘟咕嘟的米香。说了这么多柴火的事,也许算题外话呢。不过咱刚聊到马魁龙,背景总得交代一下——兵团不是快节奏的都市,也不是老家那种悠悠乡镇,它落在新疆下野地,就是那种沙包里种花——寂寞里有生有长。
话转回马魁龙。他岁数比一般青年多了几轮,不像连队里的小伙子扎猛子一样地干农活。兵团分配工作,顾虑着他的年纪,给他找了个相对清爽的岗位——积肥组。听名字不体面,可细琢磨,整个连队的肥料,全靠他们这些人搜集牛、羊、猪、鸡的粪便,抄着铁锹一铲一铲地装,牛车一趟趟地拉去地里。这么说吧,一个连队就像缩小的社会,分工明细,有时候热闹得像赶大集。
积肥组的牛车可不是谁都能赶,得学懂用“喔、寓、怼、架”这些牛脾气指令。左一声“喔”,右一声“怼”,牛听了就懂,是让它停,让它走,让它拐弯。讲起来,有点像带娃——牛不高兴就闹情绪,你的本事不过关,真能被牛捉弄。
马魁龙干得是慢活,又不用太拼命,每天拉着牛车走各处,身后撒下蹒跚的步子。他铁锹随身,送完肥料回来还顺便捡点树枝,庄稼秸秆,再带回家当柴火。你看,艰苦里也能捣腾点温馨,每一趟回来都像是给家里添了一把温暖。
不过热闹归热闹,家里讲究的规矩可是一样没丢。每次马魁龙回家,门口站着文静媳妇,总要先拿扫帚把他拍得干干净净,衣服上的尘土抖落,人的疲倦也好像被门槛挡住了。再在门口洗个脸,进门才算是进了家。温热的饭菜,洁净的小屋,日子把清苦遮盖得不着痕迹。怎么说呢,家里有个人等着你回来,再苦的生活都还有盼头。
时间像牛车的轮子,一圈一圈就走到八十年代。那会儿,风头变了,全国喊起了平反冤假错案。好多原来在边疆默默无闻的知识分子,这才重新有了被认可的机会。马魁龙教授也是。忽然有一天,人们说他要调去新疆兵团教育学院,在奎屯市教书去了。到底是研究学问的人,最后又回到书香气里。这事之后,他还在新疆待了几年,或是回了浙江老家,没人能说得准。那些年我们都顾不上细打听,忙着自己的柴米油盐,忙着做大人。
不过,说到兵团和这片土地。真是有点说不完的情感。夏天西瓜最甜,秋天棉花最白。下野地沙包里长出来的花,并不比城市花丛逊色。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教授还是普通劳动者,都把自己的人生留在了这片黄沙里。
有时候我回忆那些画面,忍不住琢磨,这些人的故事是不是就这样随着沙尘飘走了?马魁龙的背影、他媳妇跳舞的身姿,还有连队里孩子们捣鼓柴火堆的笑声,浓缩成了我的童年。人说记忆成了习惯,可对我来说,记录就是还魂——怕这些片段有一天真的没人记得了。
我总想着是不是得趁还记得,写下五十个支边来新疆各省人的故事。他们的辛劳和欢笑,哑忍和执着,都成了新疆下野地的一部分。其实,谁不是在沙包里种过自己的花呢?
结尾要说啥呢?或许兵团连队的生活就像柴火烟,飘渺却有味道。马魁龙和他的家人,不算显赫,但那丝人情、那点温度,就在我记忆深处烧着。等有一天你也站在窗前,或许会看到风里走过的人。他们未必记得你,但你总不会忘了他们。
来源:岭上采茶叶的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