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兰花,若要跻身「文化名卉」之列,须得两般本事:一是姿容清雅,堪入丹青,可作案头清供;二是身世不凡,有江山美人的故事附丽。前者如佛手、枇杷,后者如荔枝。荔枝因杨玉环的垂青而名扬千古,那"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至今犹在人口。兰花却不然,它不靠帝王宠幸,不借美人增
兰花,若要跻身「文化名卉」之列,须得两般本事:一是姿容清雅,堪入丹青,可作案头清供;二是身世不凡,有江山美人的故事附丽。前者如佛手、枇杷,后者如荔枝。荔枝因杨玉环的垂青而名扬千古,那"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至今犹在人口。兰花却不然,它不靠帝王宠幸,不借美人增色,自有一段幽独的气韵。
唐人王维曾道:"兰生幽谷,不为无人而不芳。"这话说得极是。兰花之妙,正在这"无人"二字上。"无人"意味着不假外求,不因人热,自有其品格。世人多爱牡丹之富贵,桃李之妖艳,而兰花偏在深山幽谷中自开自落,这便是它的孤高之处。宋人郑思肖画兰不画土,人问其故,答曰:"土为蕃人夺去。"这般气节,非兰花不能喻也。
兰花之为物,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花卉。早在《诗经》中就有"蓼蓼者莪,匪莪伊蒿"之句,其中的"莪"便是兰的一种。古人见其生于幽谷,清香远播,故称之为"幽兰"。在礼乐盛行的年代,兰花的分量有多重呢?《左传》记载,郑文公有妾曰燕姞,梦天使赠兰,曰:"余为伯鯈,余而祖也。以是为而子,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见之,与之兰而御之,生子名兰,即后来的郑穆公。可见兰花在古人眼中,竟是通神灵之物。
历代文人墨客,无不为兰花倾倒。屈原《离骚》中"纫秋兰以为佩"、"余既滋兰之九畹兮"等句,将兰花与高洁品格相连。宋代黄庭坚更是在《书幽芳亭》中写道:"士之才德盖一国,则曰国士;女之色盖一国,则曰国色;兰之香盖一国,则曰国香。"至此,兰花已不仅是植物,而成为一种精神象征。所有画兰作品中,我最爱郑板桥的墨兰,寥寥数笔,风骨尽显。兰花的神韵,在他的笔下永生。
说起兰花的故事,最动人的当属孔子。据《孔子家语》记载,孔子自卫返鲁,见幽谷中兰花独茂,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遂停车抚琴,作《猗兰操》。此曲流传至今,犹能想见圣人当日感慨。在没有知音的时代,一株幽兰竟能引得圣人驻足,这便是兰花的不凡处。
兰花的培植,自古就是一门学问。寻常花草,落地生根,见土即活;兰花却娇贵得很,非得其法不能养。古人总结出"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干,冬不湿"十二字诀,道尽养兰之难。明代王象晋在《群芳谱》中记载:"兰之性情,喜润而忌湿,喜暖而畏暑,喜风而避寒。"这般讲究,恰如君子处世,不可不慎。今日养兰之人,多有借助现代科技者,温湿度可控,光照可调,兰花得以在非自然环境中生长。然而这般兰花,终究少了几分山野之气。
文人画兰,往往寄托深远。元人倪瓒画兰,疏疏几笔,尽是孤高;清人石涛画兰,纵横恣肆,满纸生气。八大山人笔下的兰花,更是奇崛孤傲,花叶倒悬,仿佛对这个世界有着说不尽的不满。兰花在他们手中,早已超越物象,成为胸中块垒的宣泄。正如郑板桥题画诗所云:"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般气概,非兰花不能承载。
兰花之为文化符号,不靠帝王的推崇,不借美人的眷顾,全凭自身一段清气。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兰之可爱,非以其香也,以其香之清也;非以其清也,以其清而幽也。"此言得之。在这个追逐浮华的时代,兰花依然保持着它的幽独,不随流俗,不改其芳。它提醒着我们:真正的品格,不需要喧嚣的认可,自有其不可磨灭的价值。
幽兰在谷,不因无人而不芳;君子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这便是兰花留给我们的永恒启示。
来源:大军生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