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夜暴雨浇得村口老槐树直哆嗦,赵老汉的锄头就扔在泥水里,柄上还沾着两片蛇鳞。
那夜暴雨浇得村口老槐树直哆嗦,赵老汉的锄头就扔在泥水里,柄上还沾着两片蛇鳞。
村长举着火把带人找到他时,这倔老头正跪在自家田埂上,十根手指头抓着黑土直往嘴里塞,喉咙里发出蛇吐信子般的"嘶嘶"声。
"造孽哟!
王二婶挎着竹篮经过,篮里的新摘柿子"啪嗒"掉了一个,"早劝他莫动后山那条青蟒,偏生不听……"
这事得从立夏后说起。
那日赵老汉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往东岗去,布鞋上沾满露水珠子。
他这性子全村都知道——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去年为着三指宽的田埂,愣是和邻村张瘸子打了三架。
"赵叔!
留神脚下!
放牛娃铁蛋突然扯着嗓子喊。
老汉定睛一看,差点被气得倒仰——一条碗口粗的青蟒正盘在他刚翻好的菜畦上,鳞片在朝阳下泛着青幽幽的光。
"孽畜!
老汉须发皆张,抡起锄头就劈。
几个早起摘豆角的婆子吓得直拍大腿:"使不得!
那是守山灵的蛇王!
可劝阻声全淹在老汉的怒骂里,锄头"哐当"砸在蛇七寸,溅起的血点子落在旁边野蔷薇上,白花登时染得猩红。
怪就怪在蛇没逃。
那畜牲吃痛昂起头颅,眼里竟淌出两滴血泪,蛇尾在泥地上扫出个诡异的符纹。
赵老汉却跟魔怔了似的,抄起镰刀又补了两下,直到蛇身断成三截才罢休。
临了啐口唾沫:"叫你这畜牲祸害庄稼!
当夜赵老汉就发起高烧,嘴里胡话连篇:"金甲神将……玉腰带……"他老婆王婆子举着油灯守了整宿,第二日晨发现老头枕边多了枚鸽蛋大的珠子,青莹莹的像团浓缩的月光。
"李婆婆!
您快给瞅瞅!
王婆子揣着珠子找到村东头神婆。
这李婆婆左眼蒙着白翳,手里旱烟袋锅子却从不离手,吧嗒两口吐出句:"蛇珠现世,怕是要应了七十年前那桩旧事。
原来光绪年间,村里闹过蛇灾。
有猎户在蛇窝里拾着块刻着蟠龙纹的玉佩,偏生要献给城隍庙。
结果当天夜里群蛇围城,最后是位游方道士用朱砂画出八卦阵,将玉佩沉入村口老井才平息祸事。
"如今玉佩早化在井泥里,"李婆婆烟袋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可这蛇珠……怕是那蛇王的魂灵所聚。
话没说完,外头传来凄厉尖叫。
众人冲出去,只见赵老汉赤条条站在晒谷场上,浑身涂满黄泥,头顶还插着三根野鸡毛,正跳着某种扭曲的舞蹈。
三个后生按住他时,老汉突然张嘴咬向王二叔胳膊,幸而李婆婆及时撒了把香灰,那疯劲才消停些。
自那日起,老汉性情大变。
往日里嗜酒如命的人,如今闻着酒味就吐绿水。
倒是迷上了吃生鸡蛋,一吸溜一个,蛋壳全吐在神龛前,摆成个歪扭的蛇形。
更邪性的是,每到月圆夜,他床底下就传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蛇鳞摩擦声。
"定是蛇魂来索命了!
村头刘寡妇吓得夜里不敢出门。
她男人当年也参与过打蛇,后来莫名掉进粪坑淹死。
如今她见着井绳都哆嗦,总说看见水面上浮着张青鳞大脸。
秋分前夜,赵老汉突然支使孙子去老井打水。
孩子刚把木桶放下去,井里就泛起红光,接着拽上来半截浸水的雕花玉佩。
玉佩上蟠龙的眼睛竟是两颗红宝石,与蛇珠并排放着,竟能照出满屋子的蛇影。
"爷爷!
孩子吓得尿了裤子,"井里有东西拽我!
赵老汉却咧开掉光牙的嘴:"好孙儿,给爷爷取来。
枯枝似的手抓向玉佩刹那,西厢房梁上"咔嚓"裂开道缝,掉出本发霉的族谱。
泛黄纸页间夹着张画像——穿道袍的老祖宗手持拂尘,脚下踩着条断成三截的青蟒。
打更的瞎子夜半经过赵家,忽听得墙根下有人说话:"甲子轮回,血债血偿。
他贴着墙根细听,分明是赵老汉的声音,可窗纸上映着的却是条蛇影。
瞎子吓得摔了铜锣,从此再不敢走夜路。
转眼两月过去,赵老汉愈发形销骨立。
有天晌午,他忽然换上崭新的寿衣,规规矩矩给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
王婆子端着鸡汤进来时,只看见老头直挺挺跪在堂屋,七窍渗出青黑血迹,怀里抱着那枚蛇珠,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他这是……"王婆子汤碗摔得粉碎。
"魂儿被蛇王接走了呗。
李婆婆拄着拐杖晃进来,浑浊的右眼突然精光四射,"你听,吹鼓手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村头槐树底下支起了白幡,唢呐声呜咽着,吹的是《往生咒》。
可四处张望,连个吹鼓手的影子都没有……
唢呐声在麦秆堆里打着旋儿,纸扎的童男童女被风掀起半张脸。
赵老汉的棺材板突然"咚咚"作响,惊得抬棺的八个后生腿肚子直转筋。
王婆子扑在棺木上哭得昏天黑地,眼泪把纸钱染成了碎月亮。
"且慢下葬!
李婆婆拄着乌木杖颤巍巍挤开人群,白翳蒙着的左眼突然渗出血泪,"这棺材里……怕不是赵家老哥的魂儿。
人群炸开了锅。
铁蛋他爹举着锄头就要撬棺材板,被村长一嗓子吼住:"都不怕沾了尸毒?
昨儿刘寡妇碰过棺材沿儿,今早就起不了炕了!
原来天擦亮时,刘寡妇听见灶台底下有蛇吐信子的声音。
她壮着胆子掀开草灰,赫然见着半截青玉簪子,簪头雕着条盘蛇,蛇眼是两颗滴翠的翡翠。
这物件像极了七十年前沉井的那支,可井早被填了三十载……
"造孽哟!
神婆的旱烟袋在棺盖上敲出闷响,"蛇王这是要讨债呢。
她抖开件黄布包袱,里头躺着那枚蛇珠,青莹莹的光映得人脸发绿。
昨夜老身请乩童问了,得用三牲祭礼,配上处子血……"
"放屁!
村东头猎户张大山掀开棉帘子闯进来,鹿皮靴上还沾着雪粒子,"当年我爷爷杀过九条蛇仙,不照样活到八十八?
要我说,直接放把火把这晦气珠子烧了!
他话音未落,堂屋梁上"咔嚓"掉下半截房椽,正砸在供桌的祭猪头上。
鲜血溅上蛇珠刹那,珠子突然暴涨起丈许高的青光,把满屋子人映得跟鬼魅似的。
王婆子当场昏厥,李婆婆的乌木杖裂成三截,张大山举着火把的手抖得像筛糠。
"都别动!
神婆突然扯开嗓门,枯枝似的手抓起蛇珠就往嘴里塞。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连珠似的念起咒:"天圆地方,律令九章,蛇魂归位,莫祸乡邦……"
青光忽明忽暗三遭,最后"噗"地钻进神婆眉心。
老妇人摇摇晃晃栽倒在地,再睁眼时竟成了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柳叶眉杏核眼,脑后拖着条油光水滑的乌发辫。
俺是青娘,"她开口脆生生地,"多谢诸位救俺脱劫。
原来七十年前,青娘是上山采药的道姑,救过条被猎户射伤的青蟒。
那蛇原是东海龙王外甥,为报救命恩情留下蛇珠。
谁料猎户贪财,连夜盗走蛇珠献给城隍庙祝。
庙祝女儿贪恋蛇珠精气,竟夜半吞珠化妖,引出万蛇围城。
"那玉佩……"青娘突然蹙眉,"原是镇压俺真身的法器。
她指尖轻触蛇珠,珠内浮现出赵老汉打蛇当日的情形:锄头落下刹那,蛇血溅上玉佩残片,竟激活了封印百年的妖气。
"如今妖气附珠,需以人血……"青娘话没说完,张大山突然暴起,猎刀架在她脖子上。
妖女休要惑众!
他刀尖抖得厉害,"当年我爷爷杀的九条蛇仙,怕不都是你这妖物变的!
"住手!
李婆婆不知何时醒了,左眼血泪已凝成琥珀色,"张猎户,你且看看身后。
众人回头,只见供桌上的祭猪头不知何时变成了人脸,正是失踪的赵老汉!
他嘴角咧到耳根,牙缝里卡着半截蛇信子,喉咙发出"嘶嘶"怪响。
更骇人的是,棺木缝隙里渗出青黑血水,在地上汇成个巨大的蛇头形状。
"时辰到了。
青娘突然闭目诵经,蛇珠从她眉心浮出,悬在半空滴溜溜转。
李婆婆颤抖着掏出火折子:"老身早算过,今日子时三刻,天狗食月……"
话音未落,整间屋子突然剧烈摇晃。
墙上挂着的镰刀"咣当"落地,斩断半截蛇影。
青娘趁机咬破指尖,血珠弹向蛇珠刹那,所有窗户突然无风自开,月光如银箭般射进堂屋。
猎户张大山举着火把,看见爷爷跪在蛇窝前。
老猎户怀里抱着雕花玉佩,身后躺着九条断成两截的蛇尸。
月光照在玉佩上,蟠龙纹突然活过来,龙嘴大张露出獠牙。
小猎户吓得尿了裤子,却听见爷爷在喃喃自语:"龙王爷显灵……这玉佩能保张家百年……"
"张猎户!
青娘突然厉喝,"你张家欠的债,该还了!
她指尖射出青光,打在张大山手腕上。
猎刀"当啷"坠地,露出他虎口处的蛇形胎记——与青娘腰间刺青一模一样。
"不可能!
张大山踉跄后退,"我爷爷说这是龙王爷赐的……"
"那是蛇毒!
青娘逼近他,"当年你爷爷杀的是蛇王妻儿,玉佩上沾着蛇王精魄。
张家每代长子都要饮蛇血,就是为了压制这胎记里的妖气!
人群哗然。
王婆子突然指着神婆:"那……那李婆婆你……"
老神婆嘿嘿冷笑,扯开衣襟露出满身蛇鳞:"老身等这天,足足等了七十年。
她突然扑向棺木里的赵老汉,两人瞬间化作青黑烟雾,在空中凝成条百丈长的青蟒。
蛇尾扫过房梁,整间屋子开始崩塌。
"快拦住它!
村长抄起铁锹冲向院门,却迎面撞上刘寡妇。
这妇人七窍流血,怀里抱着的婴孩竟长着蛇尾,正吮吸着蛇珠玩耍。
青娘突然夺过火把,将蛇珠掷向空中:"诸法空相,皆归尘土!
火光吞没蛇珠刹那,所有人看见赵老汉年轻时在田里插秧,看见张大山爷爷猎杀蛇群,看见李婆婆往井里沉玉佩……百年因果在火光中明灭,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青娘腰间的刺青里。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村民发现整个赵家宅院消失了,只剩个丈许深的蛇形大坑。
坑底躺着半截青玉簪子,簪头盘蛇的翡翠眼睛,一滴泪凝固了七十年。
那夜月亮圆得邪性,活像蛇王竖起的瞳孔。
村口老槐树突然抖落满身枯叶,露出树皮上暗红的符纹——竟是八卦阵图。
月光下走来个鹤氅飘然的道士,拂尘扫过之处,蝼蚁尽化作青烟。
"无量天尊。
道士对着树洞作揖,"贫道云游三十载,终是寻着这截龙脉。
他指尖轻弹,树洞轰然洞开,露出半面锈迹斑斑的铜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条盘踞山峦的青蟒,蛇尾缠住整个村庄。
"道长救命!
王婆子跌跌撞撞跪在道士面前,怀里抱着发热的蛇珠,"这珠子……在吸人魂魄呢!
道士接过珠子端详,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这蛇珠里竟封着条蛟龙虚影,龙角初现,怕是快要化龙。
此乃应龙目所化,"他捻须沉吟,"需以玄武阵镇之。
说话间,张大山举着火把冲进来,鹿皮靴踩灭半截符纸。
臭道士!
他猎刀指着铜镜,"我爷爷留下的宝贝,你也敢动?
"放肆!
道士拂尘一卷,猎刀"叮"地钉在梁上。
众人这才看见,刀身上竟刻着密密麻麻的蛇纹,刀柄处镶着块青玉——正是七十年前沉井的玉佩残片!
猎户张大山爷爷跪在蛇窝前,老猎户怀里抱着雕花玉佩,身后躺着九条断蛇。
月光照在玉佩上,蟠龙纹突然活过来,龙嘴大张露出獠牙。
小猎户吓得尿了裤子,却听见爷爷在喃喃自语:"龙王爷显灵……这玉佩能保张家百年……"
"原来如此。
道士突然大笑,震得屋梁簌簌落灰,"张家后人,你可知这玉佩原是镇压蛇王的法器?
他袖中飞出八枚铜钱,落地成卦:"当年你祖先杀的是蛇王九子,这玉佩沾了龙血,成了镇妖的钥匙。
张大山脸色煞白,虎口蛇形胎记突然灼烧般剧痛。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炉。
青烟缭绕中,李婆婆突然扯开衣襟,满身蛇鳞在月光下泛着青芒:"道长好眼力,老身等这天,足足等了七十年。
神婆李婆婆年轻时是个接生婆,某夜遇见个临盆的蛇妖。
那蛇妖产下九枚蛋后气绝身亡,李婆婆鬼迷心窍偷走一枚,用鸡汤煮给瘫痪的丈夫吃。
谁料丈夫当晚化作蛇形,鳞片下竟长着张人脸……
"那蛇蛋……"道士突然变色,"可是青玉色,落地有声?
李婆婆怪笑:"正是。
老身用蛇血喂养三十年,就等着它化蛟那日……"她突然扑向张大山,两人瞬间化作青黑烟雾,在空中凝成条百丈青蟒。
蛇尾扫过房梁,整间屋子开始崩塌。
"快结阵!
道士抛出铜镜,镜面射出金光,将蛇头钉在地上。
青娘突然夺过火把,将蛇珠掷向空中:"诸法空相,皆归尘土!
火光吞没蛇珠刹那,所有人看见赵老汉年轻时在田里插秧,看见张大山爷爷猎杀蛇群,看见李婆婆往井里沉玉佩……
昆仑山腰,青蟒盘踞龙脉修炼。
某日道君途经,见蛇即将化龙,便留下玉佩助其渡劫。
谁料蛇心不足,竟想吞没整个山脉。
道君震怒,将蛇镇在山下,玉佩化作八卦阵图,蛇珠则封存应龙目。
"原来如此……"道士突然口吐鲜血,铜镜裂纹密布,"这龙脉……竟是要借蛇王之劫重生。
他踉跄着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蟠龙纹刺青——与玉佩纹样分毫不差!
青娘突然明白过来:"道长……你……"
"贫道便是当年道君转世。
道士苦笑,"这龙脉每百年需应劫重生,蛇王九子便是应劫之引。
张家猎杀蛇群,实则是斩断了龙脉生机……"
众人目瞪口呆。
王婆子突然指着铜镜:"看!
镜面映出整个村庄,每条田埂竟都是龙脉走向,老槐树是龙角,村口井是龙眼,而赵家宅院……正是龙心!
"所以赵老汉打死的不是蛇王,"道士喘息着指向青娘,"而是即将化龙的应龙目!
他袖中飞出最后一道符咒,贴在青娘腰间刺青上:"姑娘……你才是这龙脉最后的生机……"
青娘浑身一震,刺青突然活过来,化作条金龙缠绕周身。
她望向破碎的铜镜,看见自己前世竟是道君座下玉女,为护龙脉转世为人。
而张大山,正是当年被猎户杀死的蛇王幼子……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所有符纹突然亮起金光。
村庄化作金龙腾空而起,道士、青娘、张大山化作三道光点,没入龙角、龙目、龙尾。
唯有李婆婆的怪笑还在虚空回荡:"龙脉重生……蛇王归来……"
来源:世间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