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波府残破的祠堂内没有灯火，只有几盏惨白的纸灯笼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女眷们惨淡的身影扭曲地投在冰冷墙壁上。佘太君端坐主位，满头银丝在暗影里如同覆了一层寒霜，手中那根龙头拐杖深深嵌入青砖缝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躯体和意志。她面前，杨家仅存的女眷们——柴郡主、杜金
寅时三刻，寒露已降。
天波府残破的祠堂内没有灯火，只有几盏惨白的纸灯笼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女眷们惨淡的身影扭曲地投在冰冷墙壁上。佘太君端坐主位，满头银丝在暗影里如同覆了一层寒霜，手中那根龙头拐杖深深嵌入青砖缝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躯体和意志。她面前，杨家仅存的女眷们——柴郡主、杜金娥、杨排风……个个面如金纸，眼中却燃着孤注一掷的烈火。
祠堂中央，杨金花褪下了最后一件象征闺阁的素色襦裙，只余一身粗麻孝服。她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雪压不折的幼松。她的头发被母亲柴郡主用一根粗糙的麻绳紧紧束起，露出小巧而倔强的耳廓与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血腥气——那是混合了杨洪、杨安、以及无数昨夜为掩护文广突围而血染长街的忠仆义士们的生命气息。
“祖母，娘亲，”杨金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死寂，“血书在此。”她缓缓展开一方叠得方正却已被暗红浸透的白绫——那是从她贴身里衣上撕下的最后一截干净布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并非寻常墨痕，而是十指指尖鲜血反复干涸凝结的印记！每一个字都深深凹陷在织物纹理里，边缘是刺目的褐红，字心则是新鲜欲滴的艳红。书写者的极度痛苦与绝望，透过这诡异的色彩层次，扑面而来。
柴郡主猛地别过脸去，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无声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污迹与血痕。杜金娥死死咬着下唇，直至沁出血珠。佘太君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片血迹斑斑的白绫，仿佛要透过它，看清每一个陷害杨家的奸佞面孔。她枯槁的手抬起，沉重地落在金花紧束的发顶上，那力道几乎要将少女按进冰冷的地砖里去：
“孩子…我杨家…杨家一门忠烈的清白…杨家儿郎的血海深仇…今日…就系于你这一身孤骨了！”
每一个字都重愈千钧，砸在祠堂死寂的空气里，也砸在金花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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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孤影踏霜：五重宫门生死关
汴梁皇城，宣德门。
巨大厚重的朱漆宫门在熹微的晨光中犹如沉睡的巨兽。门前宽阔空旷的御街，青石缝里凝结着夜来的寒霜，在晨曦下反射着刺目的冷光。这扇门，隔绝了尘世喧嚣，也隔绝了黎民疾苦与世间冤屈。门楼上，执金吾卫士身着寒光闪闪的明光铠，腰悬横刀，手持长戟，如同钉在城楼上的铁钉，目光鹰隼般扫视着下方，任何敢于靠近的“闲杂”，都将被无情驱离甚至格杀。
杨金花的身影出现在御街尽头。她赤着脚，细嫩的足底踩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霜棱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裹着血丝的湿痕。粗麻孝服在凛冽的晨风中紧紧贴在她单薄的身躯上，勾勒出少女尚未完全长成的轮廓。那束紧的头发下，一张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眸子，燃烧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决绝火焰——那是杨家满门冤屈淬炼出的孤魂烈焰。
“站住！宫禁重地，擅闯者死！”第一重宫门的守卫厉声断喝，长戟交叉，寒刃瞬间挡在金花身前不足三尺之处！戟尖的锋芒几乎要刺破她单薄的衣衫。
金花猛地停步，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深吸一口气，那冷冽的空气如同一把冰刀刮过肺腑。她并未退缩，反而迎着那逼人的兵戈之气，昂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那声音因寒冷与激动而尖锐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寂静：
“臣女杨金花——天波杨府遗孤——有泼天大冤，关乎社稷存亡，忠良生死！恳请面圣——呈御状！告御状！”
“告御状？”守卫头目蹙紧眉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形销骨立、赤足散发的小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但更多的是不耐，“小小女子，胡言乱语！速速退去！否则休怪刀戟无眼！”他手中的长戟向前再递一寸，冰冷的锋刃几乎贴上金花的鼻尖！
杨金花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但她没有退！不仅没退，反而在守卫惊愕的目光中，迎着那致命的戟刃，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嗤啦——！”
冰冷的戟刃瞬间割破了她胸前的麻衣！一道细细的血线蜿蜒而下，在她素白的孝服上迅速洇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第一朵红梅！
这悍不畏死的一步，带着一种殉道般的惨烈，瞬间震慑住了守卫！持戟的手竟下意识地微微一缩。
“让开！”金花的声音因剧痛而嘶哑，眼中却爆发出更炽烈的光，“我杨金花今日，唯有一死以证清白！要么，让我过去告御状！要么，就踩着我的尸首进这宣德门！”她胸前的伤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衣襟，也滴落在冰冷的青石霜花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如同敲打在人心上的鼓点。
守卫头目脸色微变，握着戟杆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却亮得骇人的少女，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可理喻的疯魔。宫门前的空气凝固了。这份以命相搏的惨烈与执着，竟让这些见惯了生死的悍卒也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僵持，只持续了短短的几息。
“何事喧哗？！”一个威严沉厚的声音从宫门后传来。一名身着绯色官袍、腰悬玉带的内侍都知（首领太监）在几名小黄门的簇拥下，沉着脸走了出来。清晨的寒气和他脸上常年不见阳光的阴鸷交织在一起，令人望而生畏。
守卫头目连忙躬身回禀：“禀都知，此女自称杨门遗孤，强闯宫禁，口呼告御状……”
那都知目光如电，瞬间钉在金花胸前那片刺目的殷红和她赤足踏在霜地上的血脚印上。他久居深宫，早已修炼得心如铁石，但当“杨门遗孤”四字和眼前这惨烈景象重叠时，一丝极细微的震动还是掠过他深潭般的眼底——天波杨府之变，震动朝野，他又岂能不知？庞文虽死，余波未平……
他沉默地盯着杨金花那张倔强的小脸，足足看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宫廷深处的钟漏声隐隐传来，卯时将至。最终，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对着守卫，几不可察地、缓缓地摆了摆手。
那是一个极其轻微的示意。
守卫头目如释重负又惊疑不定，犹豫着，交叉的长戟，终于缓缓地、迟疑地分开了一道狭小的缝隙。这道缝隙，通向森严宫阙的更深处。
杨金花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那都知一眼。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脊背，毫不犹豫地用她那双早已被碎石霜棱割裂、渗着血的赤足，一步，一步，踏入了那象征着无上天威的第一重宫门。冰冷的鲜血脚印，从宣德门外，一路延伸向内廷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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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血染丹墀：登闻鼓碎九重天
穿过森严的宫门甬道，越过殿阁重重的广场，杨金花如同一抹决绝的血色幽灵，在无数或惊愕、或冷漠、或隐含探究的宫廷守卫与内侍的复杂目光注视下，终于抵达了皇城最深处的威严象征——宏伟壮丽、金碧辉煌的文德殿前广场。
广场中央，黑沉沉的登闻鼓架矗立在一尘不染的汉白玉丹墀之上。此鼓非皮非木，乃是由整块巨大的黑铁铸造！鼓面不知经历过多少沧桑冤屈的捶打，呈现出一种幽暗冷硬的金属光泽。鼓身雕刻着狰狞的狴犴兽首，兽眼圆睁，仿佛在无声地审视着人间的所有不公。鼓槌亦是精铁所铸，冰冷沉重。
此刻，卯时钟声正好穿透宫阙，低沉悠扬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空。这意味着，早朝即将开始，大宋天子宋仁宗的车驾，即将驾临文德殿！
时间，刻不容缓！
杨金花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面象征着天下冤屈最后一道曙光的登闻鼓上。她拖着早已血肉模糊、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足，踉跄着冲向丹墀！脚下的汉白玉石阶，冰冷光滑如镜，倒映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每向上攀登一级，足底撕裂的伤口便在晶莹的石面上留下一个清晰刺目的血印！
守卫在丹墀两旁的殿前司金瓜武士，高大威猛如同金甲天神。他们看到了这个形容凄惨、散发赤足、胸前染血的少女狂奔而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恪守职责，巨大的镀金铜锤（金瓜）几乎下意识地便要交错阻拦——“宫闱禁地，不得……”
话音未落！
杨金花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她眼中再无旁物，只有那面沉沉的登闻鼓！积聚了家族灭门之痛、父兄蒙冤之愤、义仆惨死之悲的所有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双手死死攥住那根冰冷刺骨的铁铸鼓槌，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那象征着皇权与法度最后一丝希望的鼓面，狠狠砸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猛然炸裂在死寂的晨空！
那不是寻常的鼓声！
仿佛是九幽之下冤魂的集体咆哮！是万千不甘英灵的泣血控诉！是杨门七子八虎血染疆场的悲鸣！是杨六郎法场仰天的长啸！是扬文广浴血突围的背影！是老管家杨洪扑向枪尖的呐喊！是所有被庞文奸党残害的忠魂义魄汇聚成的雷霆一击！
沉重的铁槌与黑铁鼓面撞击的刹那，巨大的反震力沿着冰冷的槌柄汹涌传来！杨金花纤细的双臂根本无法承受这沛然莫御的力量！只听“咔嚓”两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少女的双臂腕骨竟被硬生生震得脱臼！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她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直冲上来！
“噗——！”
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如同绚烂绝望的花，猛地喷溅在乌沉冰冷的登闻鼓面上！点点猩红，顺着那狰狞的狴犴兽首纹路蜿蜒流下，触目惊心！她小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被那巨大的反冲力道狠狠抛起，重重摔在冰冷的丹墀之上！沉闷的撞击声让人心头一颤！
双臂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软软垂下，口中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胸前的麻衣和前襟下的血书。然而，那双眼睛，那双属于杨门虎女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瞪着文德殿那紧闭的、象征着至高无上帝王的鎏金大门！身体倒下了，但她灵魂深处那不屈的意志，却随着那一声裂帛般的鼓响，冲霄而起！
“嗡——！”
整个文德殿广场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那一声鼓响的余波似乎还在宫墙殿宇间震荡回旋！所有守卫、内侍、刚刚抵达准备上朝的官员们，全都被这惨烈到极致的一幕彻底震懵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少女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和她身下不断蔓延开的、在汉白玉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目的鲜血，在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何人击鼓？！”一声带着难以置信惊怒的尖利嗓音划破了死寂。文德殿沉重的殿门轰然洞开！御前大太监陈琳脸色煞白地抢步而出，待看清丹墀之上那凄惨景象时，饶是他见惯风浪，也倒抽一口冷气！
“杨…杨金花？！”陈琳失声惊呼。
就在这时，皇帝御驾的仪仗已至殿前！那顶象征无上皇权的明黄御辇缓缓停了下来。四名抬辇的内侍僵立在原地，满脸惊恐。御辇的珠帘之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微微一滞。
陈琳连滚带爬地扑到御辇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陛…陛下！登闻鼓响…是天波杨府…杨金花…她…她击鼓鸣冤！状告…状告庞太师构陷忠良！！”
“什么？！”珠帘后，传来仁宗皇帝一声压抑不住惊愕的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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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铁证泣血：少女字字碎君心
文德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份骤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仁宗皇帝赵祯端坐九龙御座之上，一身明黄常服，面容清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震惊过后的阴郁与凝重。他并非昏聩之君，庞文伏诛，包拯呈上的铁证历历在目，已然昭示了杨家冤屈。此刻，他看着大殿中央那个瘫倒在冰冷金砖上、双臂软垂、口角胸前满是刺目鲜血、如同一朵被暴风雨摧残殆尽的小小白色花朵般的少女，心中掀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与难以言喻的刺痛。
御座两旁，侍立的重臣们——鬓发已显斑白的文彦博，神色复杂的韩琦，目光锐利如鹰的王德用……无不被殿下这惨烈的情景深深震撼。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以及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愤。
“陛…陛下…”杨金花微弱的声音响起，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胸腔的剧痛，每一次开口都带出新的血沫。她的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腕骨脱臼的剧痛时刻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她艰难地动了动唯一还能受控的脖颈，那双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死死望向御座的方向，泪水混合着鲜血，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冲出两道凄怆的痕迹。
“臣女…杨金花…代父…杨延昭…代…冤死的杨家上下…义仆忠魂…叩见…陛下！”她用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冤…深似海！请…陛下…御览…血书！”
她的目光哀求地投向旁边的柴郡主。柴郡主早已泪流满面，几乎站立不稳，在杜金娥的搀扶下，才颤抖着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从女儿染血的怀中，取出了那方沉甸甸、被鲜血彻底浸透的白绫。
白绫展开！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中弥漫开来！
满朝文武，连同御座上的仁宗皇帝，目光触及那血书的刹那，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那哪里还是一封信？！
那是一幅用生命描绘的炼狱图卷！
密密麻麻的字迹，完全由干涸的深褐与新鲜刺目的艳红交叠书写而成！字迹因书写者极度的痛楚和虚弱而扭曲颤抖，却又因极致的恨意凝聚而力透布背！每一个笔画边缘都晕染开血痕，某些字迹下方甚至渗透出暗色的血斑——那是少女指端反复破裂、血液浸透布帛留下的烙印！血书的开头，赫然是八个几乎占据了小半幅白绫、笔划嶙峋如刀劈斧凿般的泣血大字：
“庞文构陷！杨门奇冤！”
接下来的文字，字字如刀，句句泣血：
“臣女父帅杨延昭，一生戎马，沥血沙场，七子八虎凋零殆尽，唯余忠骨埋于边庭！
庞贼弄权，深忌我父刚直，勾结内侍王三儿，阴刻西夏伪印，仿制番邦密信，趁夜潜入御书房，塞入书架陷害忠良！
更有恶奴郑仕杰，奉庞贼密令，将另一伪信藏匿天波府父帅书房暗格，栽赃陷害，铁证如山！
包龙图明察秋毫，已得郑仕杰亲笔供状及庞贼信物玉扳指！
可怜王三儿，为灭口被庞贼爪牙勒毙，弃尸城南，惨不忍睹！
庞贼伏诛，罪证昭昭！然我父帅身陷囹圄，饱受酷刑，几死法场！
兄长文广，为救父闯法场，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阖府义仆杨洪、杨安等数十人，为护少主，血染长街，忠魂饮恨！
天波府百年门楣，忠烈满门，竟遭此奇耻大冤，泼天血祸！苍天垂泪，山河同悲！”
血书至此，字迹愈发凌乱破碎，仿佛书写者的生命也随之流逝：
“臣女金花，一介弱女，身无长物，唯有此身此血！
今日闯宫，非为求生，只求陛下圣聪烛照：
还我父帅清白！
慰我阖府忠魂！
彰朝廷之法度！
寒天下忠义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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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蒙天恩，洗此沉冤，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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