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马建军,今年四十八,是红星机械厂的老技术员。此刻,我手里的报纸被攥成了一团,手背上青筋暴起,像几条蚯蚓。
引子
“砰”的一声,门被甩上了。
客厅里那盏用了十几年的吊灯,灯罩上积着一层薄灰,被震得嗡嗡作响。
我叫马建军,今年四十八,是红星机械厂的老技术员。此刻,我手里的报纸被攥成了一团,手背上青筋暴起,像几条蚯蚓。
“你看看你!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跟儿子这么吵!”妻子李慧芳从厨房里冲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她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把报纸狠狠砸在沙发上,吼了回去:“我怎么好好说?一万二!你听听,一万二!他张嘴就要一万二买个什么‘无人机’,当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沙发是十几年前结婚时买的,皮面已经开裂,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
“那是他的梦想!孩子想参加个比赛,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能支持一下?”
“梦想?梦想能当饭吃?”我气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磨得发亮的水泥地映出我焦躁的影子。“我累死累活一个月才挣几个钱?你天天在超市站得腰都快断了,不就是为了供他上学,指望他毕业找个安稳工作?他倒好,要去玩那个破飞机!”
我心里堵得慌。这股火,不光是冲着儿子马小磊,也是冲着自己。厂里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年轻人来了又走,只剩下我们这些四五十岁的老家伙,守着一堆旧机器,拿着半死不活的工资,看不到一点盼头。
(内心独白)我不是不懂什么叫梦想。我年轻时候也想当个画家,可我爹说,画画能有啥出息,不如学门手艺饿不死。于是我进了技校,拿了半辈子扳手。现在,我看着儿子,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可我怕啊,我怕他走上一条更不靠谱的路,到头来连饭都吃不上。我吃的苦,不想让他再吃一遍。
李慧芳还在抹眼泪,小声嘟囔:“孩子都二十了,有自己的想法。你老是打击他,说他这不行那不行,跟念咒一样,好的也让你说坏了。这不就是那个什么,乌鸦嘴吗?”
“乌鸦嘴?”我冷笑一声,“我是他老子,我盼着他好!他要是真有出息,我砸锅卖铁也支持他!可你看看他那个样儿,整天捣鼓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像个正经样吗?”
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响了。是小磊的班主任打来的。
“喂,是马小磊家长吗?他今天没来上课,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人用冰块砸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跟慧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和恐惧。
“这孩子,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慧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嘴里还硬撑着:“能出什么事!八成是去哪个同学家了!我去找他!”
可我的手,却抖得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
(内心独白)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慌得像揣了只兔子。这小子从小到大虽然犟,但从没逃过课。今天这么反常,肯定跟我刚才那通火有关。他不会真干什么傻事吧?一万二……这个数字像根针,一下下扎着我的心。他会不会为了钱,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冲出家门,楼道里昏暗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着我慌张的脸。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吹在身上,我却觉得后背全是冷汗。
我沿着小区外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遍遍拨打着那个已经关机的号码。
夜色渐渐深了,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我突然觉得,那个被我骂跑的儿子,可能真的,被我亲手推向了一个我完全未知的危险里。
(内心独-白)我总觉得,我是为他好,用我的经验给他铺一条最稳妥的路。可我忘了,路是需要他自己走的。我嘴上说的那些“为你好”,句句都是刀子,把他捅得遍体鳞伤,然后逼着他逃离我。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马建军啊马建军,你真是个混蛋爹。
第1章 那通电话
夜越来越深,小区里已经没了人声,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还亮着灯,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
我和慧芳坐在客厅里,谁也没开电视,就那么干坐着。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了,一口没动。
“报警吧。”慧芳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绝望。
“再等等,”我搓了搓冰凉的手,“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从下午找到现在,小磊的几个好朋友都问遍了,都说没见着他。他的房间我也翻了,除了书桌上那张无人机摄影大赛的宣传单,什么线索都没有。
那张铜版纸印刷的传单,此刻就像一张判决书,摆在茶几上。上面的“一等奖两万元”的字样,红得刺眼。
“都怪我,”慧芳的眼泪又下来了,“我要是不跟他提比赛的事,不撺掇他找你要钱,就不会这样了。”
我心里一抽,烦躁地摆摆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事儿根子在我。儿子从小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儿,从四驱车到航模,没少花钱。上了大学,学了计算机,更是迷上了无人机。他说,他想用镜头,记录下我们这个正在老去的城市。
我当时是怎么说的?我说:“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有那功夫,多考几个证,毕业进个国企,比什么都强!”
(内心独白)我总觉得,稳定才是一切。我在厂里干了快三十年,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好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按月拿工资。这就像一艘虽然破但还能航行的船,我觉得安全。小磊的梦想,在我看来,就是想跳下这艘船,去一块随时可能被浪打翻的小木筏上,我能不急吗?可我这急,全变成了难听的话。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尖锐得像要划破这死寂的空气。
我和慧芳像被电击了一样,同时扑了过去。
是个陌生号码。
我颤抖着手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是马小磊的家属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着有点喘。
“是!我是他爸!我儿子怎么了?”我急得站了起来。
“叔叔你别急,小磊在我这儿,他没事。”
我跟慧芳对视一眼,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你……你是谁?他在哪儿?”
“我是他同学,叫刘浩。他今天心情不好,来我这儿待了一天。手机没电了,刚用我的充电器开机。”电话那头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叔,小磊他……是不是跟您吵架了?他一天没怎么说话,就抱着他那台旧无人机发呆。”
我喉咙发干,半天说不出话。
还是慧芳反应快,抢过电话:“小刘啊,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能让我们跟小磊说句话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小磊闷闷的声音:“喂。”
“小磊!”慧芳的眼泪瞬间决堤,“你去哪儿了啊!你吓死妈了!”
“我没事。”他的声音听着很疲惫。
我抢过电话,想骂他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句:“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等会儿自己打车回来。”
“大半夜的打什么车!把地址给我!”我的语气不自觉地又硬了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
(内心独-白)我真是个笨蛋。明明心里担心得要死,一张嘴就又成了命令的口气。我多想跟他说句“爸错了”,可这三个字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吐不出来。我们这对父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连一句软话都说不出口,只剩下硬邦邦的碰撞和彼此的伤害。
最终,还是刘浩接过了电话,报了个地址,是个离我们家挺远的大学城。
挂了电话,我一刻也不敢耽搁,抓起钥匙就往外冲。慧芳不放心,非要跟着。
我俩拦了辆出租车,夜风从车窗缝里灌进来,吹得我脸颊生疼。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们焦急的脸,说:“大哥大姐,接孩子啊?这会儿大学城的孩子都在外面玩呢。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有想法,也爱折腾。”
我没心思搭话,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城市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像一个个巨大的、空洞的眼睛。我突然觉得,我和儿子之间,也隔着这样一片喧嚣又陌生的灯火。我站在这头,他站在那头,我们都看不清彼此真实的样子。
(内心独白)我想起小磊小时候,最喜欢骑在我脖子上,让我带他去看厂里的火车。那时候,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对我的崇拜。他说:“爸,你真厉害,什么都会修。”曾几何时,那个崇拜我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和我顶嘴、让我看不懂的青年。是我没跟上他的脚步,还是他走得太快,把我甩在了原地?
第2章 尘封的铁盒
找到刘浩说的那家网吧时,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
一股混杂着泡面味和烟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呛得慧芳直咳嗽。网吧里灯光昏暗,到处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年轻人的叫喊声。
我们在角落里找到了小磊。
他缩在一张电竞椅里,面前的电脑屏幕是暗的。他没玩游戏,只是呆呆地坐着,旁边放着一个磨损严重的黑色背包,拉链敞开着,能看到无人机的一只螺旋桨。
他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屏幕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和落寞。
看到我们,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慢慢站了起来,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回家吧。”我说,声音有些沙哑。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出租车里只有广播在播着午夜情感节目,一个女听众在哭诉丈夫的不理解。那声音,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堵。
回到家,慧芳默默地去厨房热饭。我给小磊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吃饭吧。”我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爸,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知道错了就行。”我还是那副硬邦邦的口气,“以后不准再玩失踪,听见没?”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气氛又僵住了。
慧芳端着热好的饭菜出来,打破了沉默:“快吃吧,都饿坏了。小磊,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小磊拿起筷子,默默地扒拉着米饭,却没怎么夹菜。
(内心独白)看着儿子憔悴的脸,我心里五味杂陈。气他不懂事,也心疼他受了委屈。我这辈子,最不会的就是表达。爱和关心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训斥和责备。我像一只刺猬,想拥抱我的孩子,却总是把他扎得生疼。我多想告诉他,爸不是不爱你,只是怕你受伤。
吃完饭,慧芳去洗碗了。我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我看着小磊默默收拾他那个宝贝背包。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移动硬盘,犹豫了一下,递给我。
“爸,这里面是我拍的一些东西。你要是……有空就看看吧。”
我没接,只是“嗯”了一声。
他有些失望地收回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心里那股烦闷又涌了上来。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慧芳在我身边,呼吸均匀,应该是累坏了。
我悄悄爬起来,走到客厅,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个移动硬盘,插在了家里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上。
电脑开机很慢,风扇发出“嗡嗡”的响声,像一个老人的喘息。
硬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名字叫“我的城市”。
我点了进去。
里面是一段段视频。没有配乐,只有现场收录的各种声音。
第一个视频,镜头从高空缓缓下降,俯瞰着我们这个灰扑扑的工业城市。老旧的红砖厂房,纵横交错的铁轨,还有远处冒着白烟的大烟囱……这些我看了几十年的景象,在他的镜头下,竟然有了一种陌生又震撼的美感。
接着,镜头对准了各种各样的人。清晨扫马路的环卫工,把落叶扫成一堆,像金色的麦浪。菜市场里卖豆腐的大婶,手里的刀上下翻飞,一块豆腐瞬间被切成均匀的小块。还有我们厂门口那个修鞋的王大爷,昏黄的灯光下,他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一只旧皮鞋,眼神专注得像个艺术家。
视频的最后,镜头停留在一双布满油污和伤痕的手上。那双手,正在灵巧地拆解一个复杂的机器零件。
我愣住了。
那双手,是我的。
视频里,我的侧脸一闪而过,眉头紧锁,眼神专注。背景音里,是我不耐烦的声音:“拍什么拍!赶紧写你作业去!”
那是上个周末,小磊拿着他那台旧无人机在厂里飞,被我撞见,训了一顿。
我没想到,他竟然拍了下来。而且,在他粗糙的镜头里,我那个被自己嫌弃了半辈子的工作,竟然显得那么……有力量。
(内心独-白)我一直以为,儿子看不起我的工作,觉得我就是个满身油污的糟老头子。我怕他看不起我,所以更希望他能出人头地,走一条比我风光得多的路。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在他眼里,我这双修了一辈子机器的手,是值得被记录的。我那些刻薄的话,是不是也像视频里的背景音一样,成了他梦想里最不和谐的噪音?
我关掉电脑,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回到卧室,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素描纸。
上面画着工厂的烟囱,生锈的铁轨,还有一个个工友的肖像。画纸的右下角,签着两个字:建军。
那是我二十岁时的梦想。
我摩挲着那些粗糙的画纸,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蓝色工装,怀里揣着画板,在工厂的角落里偷偷画画的年轻人。
那时候,我爹也是像我现在这样,把我的画板摔在地上,吼着:“画画能当饭吃吗!”
历史,竟然如此惊人地相似。
(内心独-白)我一直以为我是在为小磊好,原来,我只是在重复我父亲的错误。我用自己被生活磨平的价值观,去裁剪他的梦想。我害怕他失败,害怕他像我一样,最终把梦想锁进这个铁盒里,一锁就是三十年。我害怕的,其实不是他会失败,而是害怕从他身上,看到我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
第3章 意外的发现
第二天是周六,我不用上班。
我起了个大早,想跟小磊谈谈。可走到他房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他和慧芳压低声音的争吵。
“妈,你别管了,这事我自己想办法。”是小磊的声音。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爸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一万二不是小数目,咱家……”慧芳的声音里满是为难。
我推门的动作停住了,靠在门外的墙上,点了根烟。
原来他们母子俩,还在为钱的事发愁。
我心里一阵烦躁。我不是不心疼钱,而是觉得这钱花得不值。一个比赛而已,能有多大用?万一拿不到奖,这一万二不就打了水漂?我们这种工薪家庭,一万二得攒多久?
(内心独-白)我这辈子,花钱就讲究一个“值”。买菜要等收摊的时候去,能便宜几毛钱。一件外套能穿十年,补了又补。我不是抠门,是穷怕了。我总觉得,钱要花在刀刃上,比如买房、看病、给孩子攒学费。至于梦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我看来,就是最不值的消费。
我掐了烟,推门进去。
母子俩立刻停止了交谈,有些不自然地看着我。
小磊的桌上,摆着他那台旧无人机,旁边还有一些拆下来的零件。他好像在尝试自己修理。
“还没放弃?”我没好气地问。
小磊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鼓捣他的零件。
慧芳赶紧打圆场:“建军,你起来了。我去做早饭。”
我走到小磊身边,看着那些精密的零件,心里其实是有些佩服的。这小子,动手能力随我。
“修得好吗?这东西跟修机器可不一样。”我还是忍不住想打击他。
“不用你管。”他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又上来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厂里车间主任老李打来的。
“建军,赶紧来厂里一趟!三号机床坏了,德国专家都弄不好,等着你救命呢!”老李的声音火急火燎。
三号机床是厂里的宝贝,八十年代从德国进口的,现在早就停产了,连个配件都找不到。整个厂,也只有我能摆弄得明白。
我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自豪感。
“行,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我瞥了小磊一眼,心里想:你小子玩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得靠我这实打实的手艺。
我换上工作服,临出门前,又忍不住对小磊说:“看见没,这就叫本事。能吃饭的本事!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我“砰”地一声关上门,走了。
到了厂里,车间里围了一圈人,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工程师满头大汗,旁边跟着个翻译。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机床的故障灯,又听了听声音,心里就有数了。
“是同步齿轮磨损过度,导致传动轴卡滞了。”我淡淡地说。
德国工程师通过翻译,表示他也知道是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备用齿轮,根本没法修。
我笑了笑,没说话。从我的工具箱里,拿出几样自己打磨的工具,然后钻进了机床底下。
这是我的绝活。没有配件,我就自己造一个。用锉刀一点点地打磨,用卡尺一毫米一毫米地测量。这活儿,没个几十年的功力,根本干不了。
(内心独白)在这一刻,我是骄傲的。那个在家里被儿子顶撞、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马建军不见了。在这里,我是马师傅,是整个厂的定海神针。这种被人需要、被人尊重的感觉,让我沉醉。也许,这就是我拼命想让小磊也拥有的东西——一种实实在在的、能安身立命的尊严。
我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满身油污地从机床底下钻出来时,手里托着一个用废旧钢材手工打磨出来的齿轮。
装上,开机。
机床发出了平稳而有力的轰鸣声。
车间里响起一片掌声。那个德国工程师,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主任老李拍着我的肩膀,激动地说:“建军,你又立功了!回头我一定跟厂长申请,给你发奖金!”
我摆摆手,心里却很受用。
回家的路上,我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我想,等奖金发下来,或许可以……
刚走到楼下,我就看到慧芳和一个邻居张婶在单元门口说话。
张婶是个大嗓门,老远就听见她咋咋呼呼地说:“慧芳啊,你可得看好你家小磊。我昨天下午看见他了,在西边那个‘快贷’公司的门口转悠呢。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专门给学生放高利贷的!”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快贷公司?高利贷?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抓住慧芳的胳膊:“她说的是真的?”
慧芳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眼神躲闪着:“建军,你别听张婶瞎说。小磊他……”
“我瞎说?”张婶不乐意了,“我亲眼看见的!那孩子在门口站了半天,一脸愁容,肯定是遇上难事了!”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这个臭小子,他为了买那个破飞机,竟然想去借高利贷?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转身就往家里冲。我今天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内心独-白)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理智都被愤怒冲垮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儿子,我那个虽然犟但一直很本分的儿子,要走上邪路了。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无人机,那个该死的比赛!我绝不允许他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把自己的人生给毁了!
第4章 存折的秘密
我一脚踹开家门,客厅里空无一人。
“马小磊!”我扯着嗓子吼。
小磊的房门紧闭着。我冲过去,一把拧开门把手。
他正坐在书桌前,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我进来,他吓了一跳,慌忙想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
我一个箭步上前,把他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
是一张银行的取款凭条。
取款金额:一万两千元整。
日期,就是今天上午。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厉害。再一看取款账户的尾号,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我们家的定期存折,是我和慧芳攒了三年的钱,准备给我妈换个好点的养老院用的。
“你……你把家里的钱偷出去了?”我的声音都在发颤,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刺骨的寒心。
小磊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说话啊!”我把凭条狠狠摔在他脸上,“你这个逆子!为了买你的破玩具,你连给你奶奶看病的钱都敢动!我今天打死你!”
我扬起手,一个巴掌就要扇下去。
“住手!”慧芳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哭着喊道,“建军,你疯了!你听我解释!”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磊,“人证物证俱在!他偷钱!他还想去借高利贷!我怎么养了这么个东西!”
“钱不是他偷的!”慧芳哭着说,“是我……是我取的。”
我愣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我说,钱是我今天上午去银行取的。”慧芳擦了把眼泪,眼神却异常坚定,“小磊根本不知道。他也没去借什么高利贷,他只是路过那里,想看看能不能把他的旧无人机卖给那些玩这个的,换点钱。”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慧芳平时比我还节俭,一块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她怎么会……
小磊也惊呆了,看着他妈,结结巴巴地问:“妈,你……你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妈。”慧芳看着儿子,眼泪流得更凶了,“妈不懂什么无人机,也不懂什么摄影。但妈知道,这是你喜欢做的事。你爸他……他总说你这不行那不行,妈听着心里难受。妈怕啊,怕你爸的乌鸦嘴,真把你的那点心气儿给说没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和委屈:“建军,我们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来了。年轻时候的那些想法,早就被日子磨没了。可儿子不一样,他还年轻,他有梦。我们当父母的,就算帮不上他,也不能在后面拖他的后腿,把他往泥里踩啊!”
(内心独白)慧芳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割着我的心。我一直以为,我们夫妻俩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是站在一起的。我以为她也觉得稳定比什么都重要。可我错了。她比我勇敢,也比我更懂儿子。她偷偷地,用她最朴素的方式,去守护着儿子的梦想,而我,却像个刽子手,举着“为你好”的斧头,要亲手砍断它。
我看着慧芳,这个跟我过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那……那妈的养老院怎么办?”我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钱可以再挣,”慧芳咬着嘴唇说,“养老院也可以晚点换。可孩子的梦想,要是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我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我摔门而出,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我听见客厅里,慧芳在轻声安慰着小磊,小磊好像在哭。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我无法接受慧芳的“背叛”,更无法理解她的选择。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场豪赌,拿我们全家未来的保障,去赌儿子一个虚无缥缈的前程。
(内心独白)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个家,好像突然之间,就剩我一个“恶人”了。妻子和儿子站到了一起,用他们的行动告诉我,我是错的。可我真的错了吗?踏踏实实过日子,有什么错?想让家人生活得更有保障,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我没支持他那个不靠谱的梦想,我就成了罪人?
我翻了个身,看到了床头柜上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那是小磊上大学时在校门口拍的,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
可现在,这个家,好像已经有了裂痕。
而造成这一切的,似乎就是我。
我越想越烦,越想越觉得委屈。我辛辛苦苦撑起这个家,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内心独-白)也许,我真的该放手了。既然他们母子俩都铁了心,我还能说什么?就让他们去折腾吧。我倒要看看,他那个破飞机,到底能飞出个什么名堂来!等他撞了南墙,吃了亏,就知道我今天说的,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只是,这个代价,我们家真的付得起吗?我不敢想。
第5章 妻子的摊牌
我在卧室里待了很久,直到天都黑了,慧芳才来敲门。
“建军,出来吃饭吧。”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没理她。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又响起了她的声音:“建军,我知道你生气。但有些话,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我还是不作声。
门被推开了。慧芳端着一碗面条走进来,放在床头柜上。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吧。”
我坐起身,看着她。灯光下,我才发现,她的眼角多了好几道皱纹,鬓角也藏着几根白发。我们都老了。
“没什么好谈的。”我闷声说,“钱你已经给他了,还能怎么样?”
慧芳在我床边坐下,叹了口气:“建军,你还记得你那个铁盒子吗?”
我的心猛地一颤。
“二十多年前,你把我带回你家。你爸不同意,说我是农村来的,配不上你这个城里工人。那天晚上,你也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关在屋里。后来,你拿出一个铁盒子,给我看你画的那些画。”
慧芳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你跟我说,你的梦想是当个画家,你想画遍祖国的大好河山。你说,你爹不懂你,但你相信,我一定懂。”
我低着头,说不出话。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后来,为了跟我结婚,你跟你爸大吵一架,把那个铁盒子锁了起来,再也没打开过。你跟我说,梦想不能当饭吃,以后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给我一个家。”
她的眼圈红了:“建军,这二十多年,你做到了。你给了我和小磊一个安稳的家。你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我知道,你对小磊严厉,是因为你怕他走你当年的老路,怕他为了一个虚无缥D缈的梦,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内心独白)我没想到,慧芳什么都懂。她懂我的遗憾,懂我的恐惧,懂我那些说不出口的苦心。我一直以为我在独自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原来,她一直在我身边,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理解着我的一切。我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又酸又软。
“可是,”她话锋一转,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我不想我们的儿子,也把他自己的‘铁盒子’锁起来,一锁就是一辈子。”
“那不一样!”我急着辩解,“我那时候是没办法!他现在……”
“他现在有什么不一样?”慧芳打断我,“他跟你当年一样,有自己热爱的东西,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唯一的不同是,他有我们。他有爹有妈。”
她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很粗糙,都是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老茧。
“建军,我们苦了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能活得比我们舒展一点,能有权利去选择他自己想走的路吗?一万二,是不少。但如果这一万二,能买来儿子的一次尝试,一个不后悔的青春,我觉得值。”
“那要是……失败了呢?”我问,声音有些发虚。
“失败了,就失败了。”慧芳说得斩钉截铁,“失败了,他才知道现实是什么样。他会自己爬起来,去找工作,去踏踏实实地生活。那时候,他不会怨我们,因为我们给过他机会。可如果我们今天,硬生生把他的路堵死,他会怨我们一辈子。”
(内心独-白)失败了,就失败了。这句我从来不敢想的话,从慧芳嘴里说出来,竟然有种振聋发聩的力量。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失败。怕丢工作,怕生病,怕孩子没出息。我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我忘了,年轻人最大的资本,就是不怕失败。我用我五十岁的畏手畏脚,去要求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这本身就是错的。
我看着慧芳,这个平时柔柔弱弱、凡事都听我安排的女人,今晚却像个将军。她不是在跟我商量,她是在告诉我她的决定。
她用她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也守护着儿子的梦想。
“那妈那边……”我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跟小磊说了,这钱,算我借给他的。他以后工作了,要连本带利还回来。第一个就要先把奶奶的钱补上。”慧芳说,“孩子有自尊心,我们支持他,但不能让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点了点头。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石头,好像终于松动了。
“面快坨了,吃吧。”慧芳拍了拍我的手,站起身。
我端起那碗面,热气熏得我眼睛有点模糊。我吸溜了一大口,面条很软,汤很咸,不知道是慧芳盐放多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滴进了碗里。
(内心独-白)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夫妻。不是搭伙过日子,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服从。而是在关键时刻,在你看不清方向的时候,她能站出来,为你,也为这个家,做出一个勇敢的决定。我输了,输给了我的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竟然没有一点不甘。
第6章 意外的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我和小磊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抵触的疏离。
他用那笔钱,很快买了一台新的无人机。每天除了上课,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设备,剪辑视频。电脑主机的嗡嗡声,有时候会响到深夜。
慧芳每天都给他做好吃的,默默支持着他。而我,则成了一个旁观者。
我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捏着一把汗。我偷偷上网查过他参加的那个比赛,全国性的,参赛的都是专业团队和摄影高手,光是看那些往届的作品,就让我觉得小磊的希望渺茫。
他就像一个拿着木棍的孩子,要去挑战一群拿着真刀真枪的成年人。
(内心独白)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我被慧芳说服了,觉得应该给孩子一个机会。但另一方面,现实主义的悲观情绪又时常冒出来。我怕他输,怕他受打击,更怕他输了之后,我们一家人要为这次“冲动”买单。我甚至有时候会阴暗地想,也许让他输一次也好,输了,他就老实了。
周五下午,我正在厂里琢磨一个技术难题,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的南方口音号码。
我以为是推销电话,随手就想挂掉。可对方锲而不舍地又打了过来。
我只好不耐烦地接起:“喂,哪位?”
“您好,请问是马建军先生吗?”一个很客气的女声。
“是我,什么事?”
“我是‘飞越神州’无人机摄影大赛组委会的。我们收到了令公子马小磊先生的参赛作品,评委们都非常欣赏。他已经成功入围了决赛。”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入围……决赛?”
“是的,先生。决赛将于下周三在广州举行。我们正式邀请马小磊同学前来参赛,食宿和路费由组委会承担。另外……”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兴奋,“我们还想邀请您和您的家人,作为特邀亲友团,一同前来观赛。因为,马小磊同学的作品,主题是‘匠心’,而您,就是他镜头下的主角之一。”
我握着电话,站在嘈杂的车间里,周围机器的轰鸣声仿佛都消失了。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那句“您,就是他镜头下的主角之一”。
我那个沉默寡言、处处跟我顶牛的儿子,竟然用我作为他的作品,去参加那么重要的比赛?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震惊,有疑惑,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
(内心独-白)我一直以为,他拍我,只是随手记录,甚至带着一种对我这种“落后生产力”的审视。我从没想过,在他的创作里,我竟然是“主角”。匠心……这个词,我只在电视上听过。我一个修机器的,满身油污,能跟这个词沾上边吗?在儿子心里,我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挂了电话,我还有些恍惚。
我立刻给慧芳打了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电话那头,是她压抑不住的惊喜和哭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小磊能行!”
那天晚上,我们家吃了顿久违的团圆饭。小磊也显得很兴奋,话比平时多了不少。
他告诉我们,他的作品叫《手》。他拍了修鞋的王大爷,捏面人的刘奶奶,还有我们厂里好几个老师傅,最后,把所有的镜头,都汇集到了我那双修了一辈子机器的手上。
“爸,”他看着我,眼神里闪着光,“我以前总觉得,你们这代人很固执,不懂我们。但后来我发现,你们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坚持一些东西。那种专注,那种把一件普通的事做到极致的精神,就是我最想拍下来的东西。”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辛辣的白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我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
我们终于,开始试着去理解对方的世界。
然而,就在我们满心欢喜地准备去广州的前一天,意外发生了。
周二下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广州一家医院打来的。
“请问是马小磊的家属吗?他出事了,在户外调试设备的时候,为了躲避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小孩,从台阶上摔了下来。现在人送到我们医院了,右脚脚踝骨折,需要马上手术。”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内心独-白)老天爷就好像在故意跟我们家作对。眼看着一切都好起来了,希望就在眼前,却又给了我们这么沉重的一击。脚踝骨折,明天的决赛怎么办?所有的努力,难道就要在最后关头,付诸东流了吗?我不敢去想小磊此刻的心情,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足以摧毁一个年轻人的所有信心。
第7章 会捧场的父母
我和慧芳连夜坐火车赶到了广州。
在医院的病房里,我们见到了小磊。
他的右脚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地吊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看到我们,他扭过头去,不让我们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他是在强忍着。
慧芳一看到儿子这样,眼泪就止不住了,扑过去握住他的手:“小磊,我的儿啊,怎么会这样……”
我拍了拍慧芳的肩膀,示意她别太激动。
我走到病床边,看着儿子倔强的侧脸,心里针扎一样地疼。
我没有骂他,也没有安慰他。我只是平静地问:“医生怎么说?”
“骨折了,要做手术,打钢钉。决赛……去不了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病房里一片死寂。
慧芳在旁边小声地哭。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比赛,我们去。”我说。
小磊和慧芳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我。
“你的脚动不了,但你的作品可以去。”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去找组委会,跟他们说明情况。你人虽然到不了,但你的心血,必须让所有人看到。”
小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他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爸……”
“别说了。”我打断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
(内心独-白)在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成。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在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剩下的这一步,就算是用我的老脸去求,我也要替他走完。我这个当爹的,以前只会拖后腿,这一次,我要为他往前冲一次。
我找到了大赛组委会。负责人听了我的来意,非常同情,但也很为难。按照规定,决赛选手必须亲自到场进行作品阐述。
我没有放弃。
我跟他们讲了小磊的故事,讲了他怎么为了买设备跟家里闹翻,讲了他拍的那些普通劳动者,讲了他镜头下那些平凡而动人的“匠心”。
最后,我说:“我儿子拍的是手,是那些创造价值、支撑起一个个家庭的手。他现在受伤了,去不了现场。但我,他作品里的主角之一,我来了。我这双手,可以替他,把这个故事讲完。”
或许是我的坚持打动了他们。组委会破例同意,在决赛现场播放小磊的作品,并由我代替他,上台发言。
决赛那天,我穿着一身借来的西装,坐在了富丽堂-皇的演播大厅里。周围都是年轻的面孔,专业的设备,我一个格格不入的糟老头子,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慧芳在医院陪着小磊,用手机看直播。
轮到小磊的作品了。
当大屏幕上出现那些熟悉的场景,那些朴实的面孔,特别是最后,出现我那双布满油污的手的特写时,全场一片安静。
视频结束,灯光亮起。我攥紧了口袋里那张写满字的稿纸,一步步走上了舞台。
可当我站到话筒前,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我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我把稿纸扔了。
我决定,说点心里话。
“大家好,我是马小磊的父亲,马建军。”我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抖,“我就是视频里那个……修机器的工人。”
台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善意的笑声。
“我以前,一直不理解我儿子。我觉得他玩无人机,是不务正业。我骂他,打击他,差点毁了他的梦想。我总跟他说,你这不行,那不行。我就是他妈说的那种‘乌鸦嘴’的家长。”
“直到我看到他的这部作品,我才明白,他不是在玩。他是在用他的眼睛,去看我们这些普通人身上的光。我这双手,我自己看了快五十年,只看到了油污和伤疤。可在他眼里,看到了‘匠心’。”
“今天,我儿子因为意外,躺在医院里。但他拜托我,一定要来。他想通过他的镜头告诉大家,也告诉我这个当爹的:每一个平凡的劳动者,都值得被尊重。每一个年轻人的梦想,都值得被守护。”
“我以前总觉得,给孩子最好的,就是给他铺一条安稳的路。现在我明白了,给孩子最大的运气,其实是学会‘捧场’。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个相信的眼神,一个支持的拥抱。告诉他:儿子,你很棒,放心去飞吧,家里有我。”
我说完,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内心独-白)站在聚光灯下,我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体面过。不是因为那身不合身的西装,而是因为,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父亲。我不再是那个只会用打击来表达爱的笨拙男人。我用我的行动,为我儿子的梦想,捧了最响亮的一次场。
小磊的作品,最后拿了大赛的银奖,还有一个“最佳人文关怀奖”。
当我拿着奖杯回到医院时,小磊看着我,哭了。
他没有说谢谢,只是说:“爸,等我腿好了,我教你飞无人机。”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窗外,广州的夜景璀璨如星河。我知道,我们这个普通的家庭,经历了一场风暴,但雨过天晴,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因为,我们都学会了,如何去爱。
来源:随性自由的荷叶D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