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有一天”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4-05 08:00 2

摘要:在《苇岸日记》里,我读到了他抄录的瑞典诗人格维斯的《有一天》:“有一天你将成为生活在远久时代的一个/大地将回忆你,如同它回忆小草和森林/那片腐烂的树叶/如同泥土和山峦/回忆那些来去匆匆的风/你的安宁将变得海一样无边无际。”

刘荒田

在《苇岸日记》里,我读到了他抄录的瑞典诗人格维斯的《有一天》:“有一天你将成为生活在远久时代的一个/大地将回忆你,如同它回忆小草和森林/那片腐烂的树叶/如同泥土和山峦/回忆那些来去匆匆的风/你的安宁将变得海一样无边无际。”

假设“有一天”,是人与尘世作别的日子,普天之下,没什么真理比这更坚硬了——谁都会有这一天,谁都无法逃避。问题在“之后”。格维斯的许诺何其仁慈:身为无数“地球过客”中的一员,大地会记住你,有如记住小草和森林间的腐叶;泥土和山峦会记住你,有如记住曾经拂过的风。只不过这“记住”,没有形诸文字,那还算不算数呢?安宁是肯定的,再大的喧嚣,终会化入无边无际大海般的虚无。对当事人而言,人间的处置与评价,都是白搭。

且回到活着。我们拥有许多“有一天”,只要不把逝去当作一次性的“算总账”,而那些一去不返的日子,零敲碎打却千真万确,谁也没办法将“从前”的某一段、某一瞬,予以重现。秒、分、时、日、月、年前赴后继地消失,有如生命之树落叶,叶落而树犹在,按时序枯荣;树叶落到泥土上,就像往事落进记忆。只要记忆力好,这就是你至为难得的人生财富。

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录的第一功用是抵御遗忘。不过,即便你拥有最先进的记录手段、最周密的记录方法,除非科技发展到脑磁波能够被原原本本地复制、固定、解读,记忆终究比二手的记录更复杂、更神奇,它不但可以再现,还可以混搭、拼接,来一番“蒙太奇”;亦可服从理性的主导,反思、总结、梳理、甄别、评议,抑或听任感情的控驭,作出改造,附加虚构。

年龄越大,回忆越像一种病,日日加重,只恨记忆库的容量不够。常常不由自主地陷入追索:哪个年份,被纯美少女的倩影迷住,躲到树后看她和女伴说说笑笑着走过;哪个季节,在湖畔的亭间幽会,新月隐于柳梢,不窥破初恋的羞怯和狂喜;哪个中秋夜,和一帮朋友啸聚,浩瀚的水银之海上律动着蛙鼓和蟋蟀的唧唧……如果有人问,当事者若不在倒也罢了,假使健在的话,现成的交流不是胜过翻老账吗?还能补充、加温。我以为不然。且看与我结交半个多世纪的亦师亦友,尽管情谊至今不浅,如下两个片段,你选哪个?一个是雨后黄昏,他骑着自行车进村,在我家门前停下,让我惊喜万分。他从提包中拿出几本书,诡秘地说:“路过图书馆,看到一大堆书要送去化浆,我趁管理员走开时顺的。”其中有《约翰·克利斯朵夫》,是我此生“一锤定音”的奇书。另一个是我去纽约看他,他扶着助步器缓缓走来,大病后的苍老与迟钝,教我不忍直视——当年,他多么英俊啊!

不管是昨天比今天好,还是今天比昨天好,记忆都值得留恋。况且时间犹如包浆,不断为遥远的记忆磨平岁月的棱角,增添温润的触感,以便提取特定场景的活色生香。对我来说,遥远的记忆中有我学步时爬过的门槛,有晾过儿女尿片的晒衣绳,还有我肩挑百斤行李远行的三十二岁……

不必操心“有一天”何时来、怎样来,我们要做的,是创造记忆、储存记忆、加工记忆,然后,像古人晒书一般,在晴好的天气,将记忆一一翻出。此乃最佳读物,充满“独一份”的回味;毕竟它由生命的全部体验、智慧、技能造就,而“往事”只是待加工的素材。

有人会问了,如果记忆衰退乃至失忆,怎么办?少安毋躁,老天爷的安排总是完美的,真到那时,安享空白或另行制造,均可。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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