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台阶下的张青山,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最终,他只是涨红了脸,连眼眶都泛着血丝,却终究没为柳焕娘那个忠心护主的丫鬟求半个字的情。
话音未落,那丫鬟便已瘫软在地,哭喊着饶命。
可张薛氏恍若未闻,甚至在那凄厉的惨叫声中,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品了一口。
而台阶下的张青山,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最终,他只是涨红了脸,连眼眶都泛着血丝,却终究没为柳焕娘那个忠心护主的丫鬟求半个字的情。
短短半日,张薛氏便将柳焕娘折磨至昏死,将那小丫鬟活活打死,整个张府后院,自此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等到晚间张老爷回来,心心念念的美人早已没了颜色,纵有怜惜,也无从下手。反正对他而言,没了柳焕娘,还会有李焕娘、王焕娘。
可张青山不同。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刚藏于金屋,就被月娘告了密。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亲娘折磨,自己却被当众羞辱,连带着忠仆都丢了性命。
他满腔的怒火被推到了顶峰,而承受这第一波怒火的,正是告密的月娘。
据说,当晚张青山将所有的怨气与屈辱都发泄在了月娘身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第二天便被直接发卖了出去。
张薛氏用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给张青山演示了何为草菅人命。
而张青山,仅用了一夜,便将这套本事融会贯通。据说,次日发卖月娘时,那抬着人的板车,还特地绕着张薛氏的院子走了一圈,充满了无声的挑衅。
为什么是“据说”呢?
因为我在目睹那小丫鬟被活活杖毙时,非常“不争气”地吓晕了过去。这一举动,被正在斗法的张青山母子,不约而同地贴上了“无用”的标签。
他们谁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为我诊脉的大夫,是我院里的小丫鬟去请的。因此,我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晕,全凭我一张嘴说了算。
起初,在查明仇人是张老爷时,我天真地以为,只有男人才能狠毒到杀人灭门。可随着与张薛氏的接触日深,我惊骇地发现,这位后院妇人的狠厉,远在张老爷之上。她,或许才是这座华美府邸下,真正的操纵者。
我原只打算在府外设局,除去张老爷。但张薛氏的存在,迫使我不得不亲身踏入这个魔窟,将这背后的恶鬼,一个一个,全都揪到阳光下。
嫁入张家后,我愈发真切地感受到了张薛氏的可怕。她表面端庄,内里却是一头能吃人的猛兽。月娘,就是她亲手调教,安插在张青山身边的一枚棋子。所以,那两人身上,才会有着如出一辙的狠辣。
张薛氏拿捏了丈夫一辈子,如今又想通过月娘,牢牢掌控住张青山,让整个张家都成为她的掌中之物。可惜月娘终究年轻,错将情爱看得比权势更重,才会在柳焕娘这件事上,栽了跟头。
我的计划环环相扣:白日,我在张青山心中种下月娘告密的疑影;傍晚,他亲眼见证母亲对柳焕娘的酷刑。两相对照,他自然会怀疑到月娘与张薛氏之间的联系。
我不知道那晚月娘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他第二天抬着重伤的月娘,耀武扬威地在张薛氏院外示威的举动来看,他显然已经洞悉了真相,并且,决定开始反抗了。
张薛氏将丈夫驯养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便以为儿子也该如此。可她忘了,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她放任张老爷将柳焕娘抬进门,给了我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
我在自己的院中“养病”,不知外事地躺了五日。外面,张青山与张薛氏母子离心的戏码也闹了足足五日。
待我能下地走动那天,张薛氏院里的一个老妈子终于慌不择路地跑到我跟前,脸上写满了恐惧:
“少夫人,您快去救救老夫人吧!少爷,少爷他……他存了心要老夫人的命啊!”
我额上系着挡风的缎带,身上披着厚实的斗篷,脸上用香粉压住了血色,十足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如何能去救人?
见我纹丝不动,那婆子终是心一横,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少夫人,少爷在老夫人的饮食里下了毒!老夫人毫无防备,已经吃下了好几天,如今……如今怕是不行了!”
下毒这种阴损的招数,倒是很配张青山这种色厉内荏的公子哥。
我被人搀扶着,慢悠悠地走到张薛氏院外,正巧撞见张老爷带着几个小厮,从里面捧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出来,脸上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算计的笑意。
“呵,你们婆媳俩,还真是一路货色,一样的体弱。芝麻大点的毛病,就一个个病得要死不活。”他语带嘲讽地瞥了我一眼。
我笑而不语,目光掠过小厮手上那些金玉器皿。看来,张薛氏是真的被张青山药倒了,连自己院里的家当都守不住了。
踏入内室,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床榻上的张薛氏果然一脸病容,尤其是那双乌青的嘴唇,像极了我阿娘临死前的模样。一瞬间,我眼眶便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当即就吩咐人再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
或许是经历了儿子的毒害和丈夫的劫掠,此刻我这番真切的慌乱与担忧,竟让张薛氏感受到了久违的慰藉。
“小戚……想不到,这个家里,真心在乎我的,竟只有你一个。”她咳喘着,声音虚弱。
我浅笑着,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为她掖了掖被角。
“小戚,你是个好孩子。等我好了,定会让山儿……好好待你。”见我不语,她又许下承诺。
真是笑话。张青山这个毒杀亲母的凶手,马上就要下大狱、上刑场了,他哪里还有机会好好待我?
至于“好孩子”?好孩子可不会一边假意为你续命,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让你吊着最后一口气,亲眼看着你经营一辈子的张家,是如何轰然倒塌的。
“夫人,您什么都别想,先好生将养身子,千万要撑住。”我柔声安慰,指尖却冰冷。
你可千万要撑住,一定要亲眼看着张家分崩离析,才能闭眼。
刚回到我的院子,就见张青山竟像他父亲一样,正在我的房里翻箱倒柜。
“张郎,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扶着门框,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病弱与喘息。
张青山猛地回头,似乎被我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缓了几分:“焕娘的身子需要好药养着,你拿些值钱的东西出来,先给她请医用药。”
我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半分不悦,径直走到多宝阁前,取下一个精致的木匣,递了过去。“族里的商队还未回来,眼下只有这些了。张郎快些拿去,救人要紧。”
我的病容和这般干脆利落的态度,似乎让张青山有了一丝动容。他接过匣子,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母亲……她并非良善之人,当年……”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其实,我早已查清了一切,根本不需要他这点迟来的“良心发现”。
我只是点点头,装作欲言又止。在他的一再追问下,我才“万般无奈”地,将张薛氏早年曾买凶追杀柳焕娘一事,如实相告。
不出所料,张青山双目瞬间赤红,怒吼着便要去杀了张薛氏。
我自然是“千般阻拦”,最后才小心翼翼地献上我的毒计:“张郎,你心地良善,定不忍亲手处置母亲。不如……不如我们去报官,让官府来还你们一个公道?”
一个连亲生母亲都下得了毒手的人,又怎会是纯良之辈。
但张青山不同,他被愤怒和情爱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铲除所有阻碍他和柳焕娘的人。所以,他真的去报官了。
他状告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张老爷和张薛氏。罪名是,他们合谋杀害了挚友戚勇一家三口,后又为侵吞戚家家产,诱我嫁入张家。
鸣冤鼓响,先挨十大板。张青山替我受了这十大板,又在公堂之上替我“喊冤”,一时间,看热闹的百姓都赞我嫁了个好夫君,竟能为了我大义灭亲!
可笑至极!
我父母兄长皆被张家所害,我忍辱负重嫁入仇家,如今,只因张青山的一己私欲将此事捅破,我这个受害者,反倒成了别人口中“有福气”的人。这世道,何其荒谬。
我依旧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当官老爷升堂审案时,我只是平静地呈上早已备好的所有证据,与张青山那看似大义凛然的证词相互印证,轻而易举地,便将张老爷和张薛氏送进了大牢。
公堂上,张薛氏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几次三番想要朝我扑来,嘶吼着什么,可惜她那被亲生儿子毒坏了的身子,早已没了当初掌掴柳焕娘时的力气。
我只用了几两碎银,便让狱卒将他们在牢里“伺候”得只剩一口气。
我曾想过亲手了结他们,用最畅快的方式。但一想起父兄遇害时,街头巷尾那些“分赃不均”、“监守自盗”的流言蜚语,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借官府之手,还他们一个清白。
张青山大概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愚蠢地以为,报官,不过是让他那碍眼的父母暂时离开,从此便无人再能阻拦他与柳焕娘。
他却不知,我在背后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将整个张家连根拔起。昔日全城称颂的“好夫君”,在父母被定罪后,一夜之间,沦为人人喊打的罪人之子。
不少人劝我“和离”,快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和离,自然是要的。但我嫁入张家时便已立誓,要让这一家子,全都走上绝路。如今,还剩下张青山一个,我又怎能就此收手?
喧闹一时的张府,如今只剩下我、张青山,以及日渐康复的柳焕娘。
那晚,张青山摆下酒菜,对我说道:“宝姿,我知道你并非真心愿嫁我。如今,再无人束缚我们了。明日,我便写一封放妻书给你,从此我们,好聚好散。”
我闻言,只是笑了笑,目光转向一旁安静不语的柳焕娘:“那焕娘呢?”
张青山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即转回头:“这便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我点了点头:“好,那我便等着张郎的放妻书。”
说罢,我缓缓起身离席,在他们二人错愕的目光中,我走到门外,反手将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戚宝姿!你做什么!”张青山的怒吼声刚起,便被一阵剧痛和慌乱取代,“焕娘……焕娘!你拿着匕首做什么?啊——!”
柳焕娘没有回答。屋里,只剩下张青山从恐惧到咒骂,再到哀求,最后,万籁俱寂。
饭桌上的三碗汤,只有他自己喝了那一碗。失去行动能力,不过是早晚的事。
我静静地守在门外,直到里面柳焕娘的哭声渐渐停息,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才拉开了门栓。
浑身是血的柳焕娘,看上去依旧娇弱,但她双眸中的坚定与决绝,却是前所未见的。
“多谢戚娘子,将这个人/渣留给我亲手解决。” 她挽起沾血的衣袖,声音里是刻骨的恨意和复仇的快意,“能亲手为我阿姐报仇,将她受过的折磨和污蔑,千刀万剐地还到他身上,真是……解气!”
我朝室内看了一眼,只剩一团模糊的血肉,哪里还看得出昔日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
“柳娘子言重了。若非有你深入虎穴,多方周旋,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张家这三个恶人,逐个击破。”我伸出手,将她牵到一旁的隔间净手。
柳焕娘与我一样,都是被张家害得家破人亡,前来寻仇的孤女。
所谓书院里纠缠公子哥的烟花女子,真相是,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将山下良家女绑去玩乐的肮脏游戏。焕娘的亲姐姐,便是被张青山掠去,活活折磨致死的。焕娘的父母为此报官伸冤,却敌不过张家的一张银票。
事后,张薛氏为了替张青山铺平仕途,不留任何污点,竟派人将焕娘的父母在半路截杀。
在外学艺的焕娘回到家中时,已是物是人非。从那时起,她便立下血誓:衙门审不了的罪,她来审!
我们结为同盟,很快便分派好了各自的猎物:我负责将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送入大牢,受千夫所指;而她,则要亲手将施加在姐姐身上的痛苦,一刀一刀,全部还给张青山。
有几次,看着柳焕娘被折磨,我于心不忍,想另寻他法。
但焕娘却异常坚定。她说,复仇的火焰,拖得越久,便越容易被时间消磨。只有步步紧逼,才能让他们无处可逃。为了报仇,受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得了她的再三安抚,我才能定下心来,在暗中撒网,静静地,等着她将猎物一步步赶入我早已备好的笼中。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看着焕娘重新梳洗干净,又恢复了那副娇滴滴的模样。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頰:“宝姿,你不能想着大仇得报,便随父母兄长而去。我们能活下来,便该替他们,多活一日,是一日。”
心事被她看穿,我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可如今……那根一直牵着我的绳子断了,我不知该做什么了。”
“那便与我一同生活吧。”柳焕娘说着,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她对视,“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
“你怕我会寻死?”
“嗯,”她点头,眼神里满是认真,“很怕,怕你哪天会突然不见了。”
张青山被仇家寻仇,惨死家中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全城。
官府派人来查,自然也怀疑过我和柳焕娘。但我们一个,是病得抬不起手的药罐子;另一个,是被欺辱得精神恍惚、近不得生人半步的可怜人。这样两个弱女子,如何能杀死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况且,张家父母作恶多端,他们的儿子横死家中,在百姓看来,不过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据说,张薛氏在狱中听闻张青山的死讯,当场气血攻心,中风昏死过去。从此大小便失禁,成了一个活死人。狱卒嫌她肮脏,懒得理会,不出两日,人便僵了,臭气熏天。最后,只用一张破席子裹了,扔去了乱葬岗。
这消息传来时,我和柳焕娘早已收拾好行囊,雇了一辆马车,离开了这座埋葬了我们所有亲人和仇恨的城市,去往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全文完】
来源:葡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