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涛,你今天必须给个话!”大舅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杯子嗡嗡作响。
我大舅一家人,坐在我家客厅沙发上,像三尊审判我的神。
不,他们不是神,是讨债的。
我爸妈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头埋得很低,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林涛,你今天必须给个话!”大舅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杯子嗡嗡作响。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仿佛我是他几辈子的仇人。
大舅妈在一旁抹着眼泪,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人,“我们家伟强,可是你亲表弟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婚事黄了?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表弟伟强,那个比我小三岁的男人,低着头玩手机,嘴角撇着,一脸的不屑与理所当然。
仿佛我欠他的,不是一套房子,而是整个世界。
矛盾的中心,是我在济南东边刚拿到钥匙不到半年的新房。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我赌上未来十年青春,背上三十年房贷换来的安身立命之所。
而他们,想让伟强用这套房做婚房。
不是借,是“用”。一个没有期限,没有租金,甚至连水电物业费都可能要我承担的“用”。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大舅,舅妈,房子不能给。”
我说得很平静,但每个字都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妈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我爸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大舅“嚯”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房子,不能给。”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重复。
那一刻,我想起了半个月前,我在上海外滩吹过的晚风。
风是冷的,但脑子是清醒的。
从上海回来后,我就知道,这场仗,我躲不掉。
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时候,我还是整个家族的骄傲。
我是我们老林家这一辈里,唯一一个考上985大学,又在省会济南扎下根来的孩子。
我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一辈子勤勤恳懇,我妈在菜市场卖菜,风里来雨里去,供我读完大学,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他们没什么大本事,却给了我他们能给的全部。
所以我拼了命地工作,进了一家还算不错的互联网公司,从底层做起,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饭,最狠的一次,连着通宵三天,项目上线后,我直接在公司卫生间吐了。
同事扶我起来的时候,开玩笑说:“林涛,你这是拿命换钱啊。”
我苦笑着,没说话。
不拿命换,拿什么换?
拿什么给我爸妈一个安稳的晚年?拿什么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
工作第八年,我三十岁,靠着省吃俭用的积蓄,加上跟朋友东拼西凑借了点,终于凑够了首付,在济南东部新区的边缘,买下了一套期房。
签购房合同那天,我爸妈特意从老家赶过来,激动得像两个孩子。
我爸摩挲着那份薄薄的合同,眼圈都红了,“好,好啊,我儿子有出息了。”
我妈则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嘱咐:“以后可得省着点花,房贷压力大。”
我笑着点头,“妈,你放心吧,以后你们就等着享福吧。”
那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亲戚们知道了,纷纷打电话来祝贺,言语间充满了羡慕和赞叹。
尤其是大舅一家。
大舅是我妈的亲哥哥,从小就对我不错,当然,那种不错,更多是长辈对晚辈居高临下的“关照”。
比如小时候给我几块钱零花钱,过年时给我一个比别人大的红包。
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所以,当他们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时候,我总是义不容辞。
表弟伟强上大学,电脑是我给买的。
他毕业找不到工作,是我托关系、花钱请人吃饭,把他弄进一个朋友的小公司里。
他谈恋爱,手头紧,隔三差五找我借钱,几百几千的,我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也从来没指望他还。
在我朴素的价值观里,亲人之间,就该这样相互扶持。
我妈也总是教育我:“你大舅就你这么一个外甥,你表弟就你这么一个哥,你不帮他谁帮他?”
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我的房子,成了他们眼中的囊中之物。
今年年初,房子终于交房了。
我请了假,跑前跑后办手续,拿钥匙那天,我站在毛坯房的中央,阳光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洒进来,照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我却觉得,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象。
我拍了照片,发在家庭群里。
很快,大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涛啊,恭喜恭喜!房子拿到了?”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异样的热情。
“是啊,大舅,刚拿到钥匙。”
“好,太好了!正巧,有件大喜事要跟你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伟强要结婚了!”大舅的声音陡然拔高,“女方那边啥都好,就是提了个条件,必须得有套婚房。”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也知道我们家这条件,哪买得起房啊。你那房子,反正你一个人住也空着,先给伟强用着当婚房,你看怎么样?”
他的话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一个通知。
我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大舅……这……”
“这什么这?你个当哥的,不该帮弟弟一把吗?你放心,就是用用,等以后我们有钱了,自己买了房,就还给你。”
一个遥遥无期,甚至根本不存在的“以后”。
我当时完全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能含糊地说了句:“大舅,这事太大了,我……我得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跟你爸妈商量什么?他们还能不同意?行了,就这么定了!你舅妈过两天就带女方亲家去看看房子!”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爸妈。
我爸听完,一个劲地抽烟,一根接一根,屋子里很快就烟雾缭绕。
我妈的脸色也很难看,但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涛,要不……就先让你弟用着?毕竟是他的人生大事……”
我看着我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妈,那是我辛辛苦苦挣钱买的房,是我的婚房!”
“可你现在不还没对象吗?”我妈小声说,“你弟这头急啊。再说了,是你大舅,我亲哥,我能怎么说?”
“亲哥就能强占我儿子的房子?”我爸突然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吼了一声。
这是我爸第一次对我妈发这么大的火。
我妈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也不想啊!可那是我哥!从小到大,他帮过我们多少?现在他开口了,我怎么拒绝?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
这就是我妈的逻辑,也是我们那里大多数人的逻辑——人情大于天,面子比命重。
为了所谓的亲情和面子,可以牺牲掉自己孩子实实在在的利益。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爸不说话,我妈天天唉声叹气,偷偷抹眼泪。
大舅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催着我把钥匙送过去,让他们好安排人“简单装修一下”。
我被逼得焦头烂额,第一次对“亲情”这两个字,产生了怀疑。
就在我快要扛不住,准备妥协的时候,公司突然派我出差,去上海,跟进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
为期半个月。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济南。
在上海,我见到了我的合作伙伴,老许。
老许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话不疾不徐,做事条理分明。
我们之前在网上沟通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见面。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讲规矩”。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谈工作,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我们点的咖啡,他坚持要AA制,我抢着付钱,他笑着摆摆手,“林先生,我们是合作伙伴,公事公办,账目要清楚。”
项目推进过程中,他的专业和严谨更是让我印象深刻。
每一项条款,每一个数据,他都要反复确认,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有一次,一个合作了多年的供应商,因为一点小问题希望他能通融一下,他也是笑着拒绝了。
“李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合同规定了的。我们都要按规矩办事,对你我都好。”
我当时还有点不理解,觉得他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加班到深夜,在公司楼下的大排档吃宵夜,几杯啤酒下肚,我没忍住,把家里的烦心事跟他说了。
我以为他会像我济南的朋友一样,劝我“家和万事兴”、“吃点亏算了”。
没想到,老许听完后,皱着眉头,问了我一连串问题。
“你这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我一个人。”
“他们说‘用’,有没有说用多久?一年?两年?还是用到他们自己买房为止?”
“没说……就说先用着。”
“那房租呢?有没有说给多少?”
我苦笑了一下,“提钱就伤感情了,肯定没房租。”
“水电物业费呢?装修的钱谁出?以后房子有损耗怎么办?如果他们住了十年八年不走,这房子在法律上会不会有什么纠纷?”
老许一连串的问题,像一把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这些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
或者说,我不敢去想。
在我的认知里,亲戚之间谈这些,就是大逆不道,就是六亲不认。
老许看我一脸茫然,叹了口气,给我倒了杯酒。
“小林,我这么跟你说吧。在上海,我们管这个叫‘边界感’。”
“亲兄弟,明算账。不是我们上海人冷漠,没人情味。恰恰相反,我们是觉得,把钱和规矩说清楚,才是对感情最大的尊重和保护。”
“你以为你现在为了‘人情’,把房子给了他们,他们就会感激你吗?”
他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你应得的。你给了他们一个手指,他们下一步就想要你整条胳膊。”
“你今天退让了,以后他们家孩子上学,是不是也要你负责?他们老了,是不是也要你来养老?你的善良,在没有边界感的人面前,就是被无限索取的通行证。”
“一套房子,足以看清人心。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纠结什么面子和人情,而是守住你的底线,保护你自己的合法财产。”
“记住,成年人的世界里,谈钱,才是不伤感情的最好方式。”
老许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了三十年的脑子。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外滩走了很久。
黄浦江的风吹在脸上,很冷,但我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我看着对岸陆家嘴的璀璨灯火,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在夜色中显得那么的冷静、坚硬,充满了规则感。
我突然明白了。
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一直以为,我对亲戚的无限度付出,是维系亲情的纽带。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纽带,那是喂养他们贪婪和懒惰的毒药。
他们懒,不愿意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取想要的生活,于是就把我这个所谓的“有出息”的亲戚,当成了可以随时取用的ATM机和血包。
而我的父母,则被传统的“人情”观念所绑架,成了他们的帮凶。
凭什么?
凭什么我拿命换来的成果,要拱手让给一个只知道索取,不知道感恩的人?
就因为我们是亲戚?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房子,我绝不让步。
我从上海回来的第二天,就迎来了这场“家庭审判”。
大舅的咆哮还在继续。
“林涛!你翅膀硬了是吧?去了一趟大上海,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你忘了你小时候,是谁抱着你去医院看病的?你忘了你上大学,你舅妈给你缝的被子了?”
他开始翻旧账,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被他渲染得恩重如山。
我心里冷笑。
抱着我去医院?我只记得我发高烧,我爸骑着三轮车带我去的。
给我缝被子?我妈早就跟我说过,那床被子是她自己买的棉花,自己弹的,只是借用了舅妈家的缝纫机而已。
这些所谓的“恩情”,不过是他们此刻用来道德绑架我的工具。
“我没忘。”我平静地看着他,“大舅,舅妈,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所以伟强上大学的电脑,我买的,五千八。他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我托人找的,请客吃饭送礼,花了我小一万。”
“这几年,他陆陆续续从我这拿走的钱,加起来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五,我从来没让他还过。”
“我做的这些,够不够还你们那点‘恩情’?”
我的话,让他们愣住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一向温顺听话的我,会把这些账算得这么清楚。
大舅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大舅的脸则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跟我们算账吗?一家人,你算得这么清楚,你还有没有人情味!”
“人情?”我笑了,笑得有些悲凉,“人情就是让你儿子心安理得地霸占我的房子吗?人情就是看着我背着三十年房贷,你们却想一分钱不出地坐享其成吗?”
“如果这就是你们说的人情,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们,这种人情,我不要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客厅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爸低着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地吐出来。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大舅气得浑身发抖,他突然抄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就朝我砸了过来。
我没躲。
苹果“砰”的一声,砸在我的额头上,然后滚落在地。
额头火辣辣地疼。
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哥!你干什么!”我妈尖叫着扑过来,护在我身前。
“你给我让开!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不孝的东西!我们老林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六亲不认的!”大舅还在咆哮。
“够了!”
一声怒喝,来自一直沉默的我爸。
他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走到我妈身边,把我妈拉到身后,然后看着大舅,一字一句地说:“大哥,这是我家,林涛是我儿子。他买的房子,他有权决定给谁用,不给谁用。”
“你……你什么意思?”大舅懵了。
“我的意思很清楚。”我爸的眼神异常坚定,“想用我儿子的房子,可以。但不是白用。”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我没想到,我那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父亲,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我。
我爸从卧室里拿出一张纸,一支笔,放在茶几上。
“亲兄弟,明算账。既然要用房子,那我们就把规矩定下来。”
他的举动,让大舅一家人彻底傻眼了。
“妹夫,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可是一家人啊!”大舅妈尖着嗓子喊。
“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更要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伤了和气。”我爸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一刻,我看着父亲不再挺拔的背影,眼眶一热。
我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要对抗的,是他遵守了一辈子的“人情”规则,是他从小敬重的大舅哥,是周围所有亲戚邻居的指指点点。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为了保护我。
我走上前,从我爸手里接过那张纸和笔。
“爸,我来。”
我看着大舅一家,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我从上海回来后,就一直在脑子里演练过无数遍的“谈判”。
“大舅,舅妈,伟强。想用我的房子,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我们必须签一份正式的房屋租赁合同。我会去中介那里找一份标准的模板。”
“第二,房租。我知道你们困难,我也不指望靠这个赚钱。市场价一个月三千,我只收你们一千五,算是补贴我的房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第三,租期。合同一年一签。如果一年后,你们还想继续租,我们可以再谈。水电、燃气、物业费,你们自己承担。房子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损坏,退租的时候,要恢复原样。”
我每说一条,大舅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等我说完,他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林涛,你疯了?你让你亲表弟租你的房子?还要收租金?传出去,你的脸往哪搁?我们老林家的脸往哪搁?”
“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我平静地回答,“伟强是个成年人了,他要结婚,要成家立业,就应该承担起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啃老,啃哥。”
我的话,直接戳中了表弟伟强的痛处。
他猛地抬起头,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冲我吼道:“你说谁啃老?我怎么就啃老了?你有钱了不起啊?你不就是运气好,上了个好大学吗?有什么好狂的!”
看着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运气好?”
“我上大学的时候,你拿着我妈给你的生活费去网吧通宵,我说你运气好了吗?”
“我毕业后为了省钱,住在一个月三百块的地下室,连窗户都没有,夏天潮得被子都能拧出水来,我说你运气好了吗?”
“我为了一个项目,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累到胃出血,你那时候在干什么?在跟朋友喝酒K歌,我说你运气好了吗?”
“我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用汗水、用健康、用尊严换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把钱赚了,把房子要了!现在反过来指责我运气好?”
“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此!”
我一连串的反问,像连珠炮一样,打得伟强哑口无言,脸色由红变紫,最后只能重新低下头,不敢再看我。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我妈压抑的哭声,和我爸粗重的喘息声。
对峙了很久。
大舅妈最先败下阵来,她拉了拉大舅的衣角,小声说:“他爸,要不……就算了吧……”
她看出来了,今天的我,软硬不吃。
再闹下去,只会更难看。
但大舅显然咽不下这口气。
他一辈子在亲戚里当老大当惯了,所有人都得让着他,捧着他。
今天,我这个他一向看不起的外甥,竟然敢当面顶撞他,甚至给他“立规矩”,这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他喘着粗气,指着我,又指了指我爸妈。
“好,好,好!你们一家人,真是长本事了!”
“林建国(我爸的名字),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缩头乌龟,什么都听你儿子的!”
“还有你(我妈的名字),我没你这个妹妹!以后,咱们两家,断绝关系!”
“林涛,你给我等着!你别以为你读了几天书就了不起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他撂下狠话,拉起还想说什么的大舅妈,又踹了一脚还愣在那里的伟强。
“走!还嫌不够丢人吗!”
一家三口,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上的灰都簌簌地往下掉。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
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我的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知道,我失去了一些东西。
或许是所谓的“亲情”,或许是家族里的“好名声”。
但我也守住了一些东西。
我的房子,我的底线,我的尊严。
我妈走到我身边,看着我额头上的红肿,眼泪又下来了。
“涛,你这是何苦呢?闹成这样……”
我爸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支烟,又给自己点上一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别哭了。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没做错。”
我看着我爸,这个一辈子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为了我,第一次挺直了腰杆。
我接过烟,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从上海回来后,我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不一样了。
我不再相信无条件的付出,不再被虚无缥缈的人情所绑架。
我学会了设立边界,学会了保护自己,学会了用“规矩”去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感情”去和稀泥。
或许,这就是上海那座城市教给我的东西。
冷静,理性,讲规则,重契约。
这和我们济南,和我们山东,那种把“人情”、“面子”看得比天大的文化,格格不入。
所以,我成了亲戚眼中的“冷血动物”,成了那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天,我“忘恩负义”的事迹,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我们整个家族。
各种版本的流言都有。
有的说我发了财就翻脸不认人,看不起穷亲戚。
有的说我被上海的“拜金女”迷了心窍,要把房子留给。
更难听的,说我爸妈养了个白眼狼,迟早要被我扔进养老院。
一时间,我们家成了众矢之的。
各种亲戚的电话轮番打到我爸妈的手机上,有劝说的,有指责的,有看热闹的。
我妈本来就心里难受,被他们这么一闹,几天就病倒了。
我请了假在家照顾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针扎一样地疼。
“妈,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
我妈摇了摇头,拉着我的手,“傻孩子,妈不怪你。妈只是……只是心里堵得慌。都是亲戚,怎么就闹到这份上了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只能一遍遍地告诉她,我们没有做错。
几天后,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是我的二姨。
二姨是妈这边姐妹里,跟我家关系最淡的一个。
因为她家条件不好,性格又有些孤僻,不爱凑热闹,所以在大舅他们那个圈子里,一直不太受待见。
她提着一篮子鸡蛋,走进屋里,看到病怏怏的我妈,叹了口气。
“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把自个儿气病了,值当的吗?”
我妈看到她,眼圈又红了。
二姨坐到床边,拉着我妈的手,轻声说:“大哥他们家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占了你们家多少便宜?林涛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最是心善不过。他要不是被逼急了,能做出这事来?”
“他做得对!就该这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二姨的话,让我无比震惊。
我原以为,整个家族都会站在大舅那边,指责我们。
没想到,最不起眼的二姨,却看得最是通透。
二姨又转向我,眼神里带着赞许。
“涛,别听外面那些人瞎咧咧。他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房子是你自己的,你想给谁就给谁,不想给谁,谁也无权指责你。你守住了自己的东西,没错!”
那天,二姨陪我妈聊了很久。
她走后,我妈的精神好了很多。
晚上,她对我说:“涛,妈想通了。你二姨说得对,我们没错。这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管别人说什么呢。”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要我的父母能够理解我,支持我,那外界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
但大舅他们,显然不准备就此罢休。
硬的不行,他们就来软的。
一个星期后,大舅妈一个人找到了我们家。
她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一进门就哭,拉着我妈的手,说她知道错了,说我大舅就是个犟脾气,口不择言,让我和我妈别往心里去。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他们家的难处,说伟强的婚事要是黄了,她也不想活了。
我妈心软,又开始动摇。
我坐在旁边,冷眼看着她表演。
等她哭够了,我才开口。
“舅妈,你今天来,还是为了房子的事吧?”
她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涛啊,舅妈求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把房子先借给伟强用用,等他结了婚,我们就想办法搬出去,行不行?”
“可以。”我点了点头。
她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上次说的三个条件,一个都不能少。合同必须签,房租必须交,规矩必须遵守。”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涛,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咱们都是一家人……”
“正因为是一家人,才要明算账。”我打断了她的话,把老许的那套理论搬了出来,“舅妈,你想想,如果我们不签合同,万一以后有了纠纷,我们是上法院呢,还是不上法院?上了法院,亲戚情分就彻底没了。不上法院,这事就说不清楚。签了合同,白纸黑字写清楚,以后有任何问题,按合同办,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才是真正地为了我们两家的关系好。”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最大的诚意。你们要是接受,我们明天就去签合同。要是不能接受,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别再提了。”
大舅妈呆呆地看着我,她发现,这个曾经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外甥,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变得理智,坚定,甚至有些冷酷。
她在我这里,再也讨不到任何便宜。
最终,她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他们就像附骨之疽,不榨干我最后一滴血,是不会罢休的。
果然,没过几天,他们又想出了新的招数。
他们开始发动“舆论攻势”。
家族群里,每天都有人阴阳怪气地发一些“做人不能忘本”、“亲情比金钱重要”之类的鸡汤文,然后@我。
还有人直接在群里点我的名,说我一个名牌大学生,连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一概不理。
他们见我不回应,就变本加厉。
开始在群里散播我工作上的谣言,说我在上海出差的时候,得罪了大客户,项目黄了,马上就要被公司开除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他们亲眼见到了一样。
我爸妈看到这些,气得浑身发抖。
我直接退出了那个所谓的“家族群”。
一个充满了绑架、算计和恶意的群,不待也罢。
我的世界清静了。
但他们,却把战场转移到了线下。
他们开始在我家小区里散播我的“光荣事迹”。
添油加醋,把我描绘成一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当代陈世美。
一时间,小区里看我们家的眼神都变了。
我爸妈都是极好面子的人,被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我爸还能扛住,我妈却又一次病倒了,而且比上次更严重。
我带着我妈去医院,医生说,她是急火攻心,加上抑郁,需要好好休养。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的母亲,心如刀割。
我第一次,对我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为了守住一套房子,让我的父母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和痛苦,真的值得吗?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夜。
我想了很多。
想到了我拼命工作的日日夜夜,想到了父母为我付出的点点滴滴,想到了大舅一家贪婪无度的嘴脸,也想到了老许在上海对我说过的话。
天快亮的时候,我想明白了。
我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试图用亲情来绑架我,掠夺我劳动成果的人。
如果我今天因为所谓的“舆论压力”而妥协了,那不仅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父母付出的背叛。
更重要的是,这会让他们觉得,这种无理取闹的方式是有效的。
那么下一次,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退让,换不来和平,只会换来更无止境的索取。
我必须战斗到底。
不仅是为了我的房子,更是为了我做人的原则,为了给我父母一个公道。
我回到病房,我爸正给我妈喂水。
看到我通红的眼睛,我爸叹了口气,“涛,想了一夜?”
我点了点头。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我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爸,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爸看着我,沉默了片刻,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怎么做,爸听你的。”
有了父亲的支持,我心里有了底。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收集证据。
我把家族群里那些污蔑我的聊天记录,全部截图保存了下来。
然后,我找到了小区里几个跟我家关系还不错的邻居,请他们帮忙作证,证明大舅一家是如何在小区里散播谣言,对我家进行人身攻击的。
我还去咨询了律师。
律师告诉我,大舅一家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诽谤和名誉侵权。
如果对我的生活和工作造成了严重影响,我可以起诉他们。
拿到这些东西,我心里有了谱。
我没有立刻去找大舅他们摊牌。
我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可以彻底解决所有问题的时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表弟伟强的婚期将近,女方那边催得越来越紧。
没有婚房,这婚就结不成。
大舅一家彻底急了。
他们又一次找到了我家。
这一次,他们没有吵,也没有闹。
大舅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大舅妈红着眼睛,也不说话。
表弟伟强,则像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林涛,”大舅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我们认栽了。”
“你说的那三个条件,我们答应。”
“合同,我们签。房租,我们交。”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好。”我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同意,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把合同签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房屋租赁合同,一式三份。
这是我特意花钱请律师拟定的,条款清晰,权责分明,没有任何漏洞。
我把合同推到他们面前。
“你们先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大舅拿起合同,浑浊的眼睛在纸上扫来扫去,但他那点文化水平,根本看不懂上面的法律术语。
他把合同递给伟强。
伟强看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
“哥,这……这上面说,我们只有使用权,没有转租权和抵押权?还有,如果连续两个月不交房租,你就有权单方面解除合同,收回房子?”
“对。”我点了点头,“这是标准合同的条款。”
“这不公平!”伟强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要是装修了,你把房子收回去,我们的装修款怎么办?”
我笑了。
“合同上也写了。经我书面同意的装修,在退租时,不可移动的部分归我所有,我不需要支付任何补偿。你们自己添置的家电家具,可以带走。”
“凭什么!”
“就凭房子是我的。”我看着他,一字不改地重复,“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底线。你们可以签,也可以不签。”
伟强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舅猛地一拍桌子,“林涛,你别欺人太甚!”
我没有理他,而是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录音文件。
“……他就是个白眼狼,发了财就六亲不认……”
“……听说在上海傍上个富婆,人家送了他一套房……”
手机里,传出了大舅妈尖利的声音,正是在我们小区里跟邻居散播谣言的录音。
大舅妈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我又点开几张截图,是家族群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
“这些东西,我已经做了公证。”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律师告诉我,这已经构成了诽谤罪。如果我起诉,你们不仅要公开道歉,赔偿我的精神损失,情节严重的,甚至可能要承担刑事责任。”
“大舅,舅妈,我们是亲戚。我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但是,如果你们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那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客厅里,一片死寂。
大舅一家三口,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我。
他们眼神里的震惊、恐惧、和不可思议,交织在一起。
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在他们眼里可以随意拿捏的老实外甥,会用这种方式,给他们致命一击。
这就是上海教给我的另一件事。
永远要用规则和法律,来保护自己。
当你手握足以制胜的武器时,你才有谈判的资格和底气。
最终,他们在合同上签了字。
颤抖着,不甘着,却又无可奈何。
签完字,我当着他们的面,把手机里的录音和截图,删除了。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说,“以后,我们就是单纯的房东和租客关系。按时交租,好好住着,我们相安无事。如果再有什么小动作,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他们走了。
这一次,没有摔门,没有撂狠话。
像三只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夹着尾巴。
我爸妈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他们也被我的手段震惊了。
等他们走后,我爸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打了一场大仗。
“涛,你……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从他们开始在小区里造谣的时候。”
我爸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欣慰,有陌生,也有一丝担忧。
“你真的变了。”他说。
是啊,我变了。
从一个只知道埋头苦干,信奉“吃亏是福”的山东老实人,变成了一个懂得用规则和手段来保护自己的“现代人”。
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我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变,我和我的家人,就会被那些无底线的“亲情”吞噬得一干二净。
表弟伟强最终还是结了婚。
婚房,是我那套新房。
他们按照合同,付了第一个月的租金,一千五百块。
不多,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它代表着一种边界的建立,一种规则的胜利。
婚礼那天,他们家也给我们家送了请柬。
我爸妈不想去,觉得尴尬。
我说,要去。
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地去。
我们不是做错了事的人,没必要躲着藏着。
我给爸妈买了新衣服,开着我刚提不久的新车,载着他们去了酒店。
婚宴上,很多亲戚看我们的眼神都怪怪的。
大舅一家,全程没有跟我们说一句话,脸上挂着僵硬而虚伪的笑容。
我不在乎。
我只是平静地吃着饭,跟相熟的几个长辈打着招呼。
席间,二姨坐到我们这桌来。
她给我夹了块排骨,笑着说:“涛,干得漂亮。”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知道,这件事传出去,肯定会有两种声音。
一种,会像大舅他们那样,骂我冷血无情,六亲不认。
另一种,会像二姨这样,觉得我做得对,有原则,有底线。
而我,选择听后一种声音。
婚礼结束后,我们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我和大舅一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每个月会准时把房租打到我的卡上,不多不少,一分不差。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电话和走动,只有银行冷冰冰的转账记录,维系着这层脆弱的“房东与租客”的关系。
我妈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
经历了这场风波,她好像也想通了很多事,不再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烦心。
有时候,她会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还是觉得,亲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跟她说:“妈,真正的亲情,是相互尊重,相互体谅,是希望你过得好,而不是把你当成垫脚石和提款机。”
“那些需要你牺牲自己去维系的感情,不要也罢。”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改变她几十年的观念,很难。
但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几个月后,我因为工作出色,得到了一个晋升的机会。
但需要常驻上海。
公司给的待遇很好,发展前景也更广阔。
我有些犹豫。
我走了,爸妈怎么办?
我爸看出了我的顾虑,他说:“去吧,孩子。你还年轻,该出去闯闯。家里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我妈也说:“去吧,上海是大地方,有本事的人都该去那里。”
我看着他们鬓角的白发,心里五味杂陈。
最终,我还是决定,去上海。
临走前,我跟爸妈深谈了一次。
我把我名下的几张银行卡,都交给了他们一张副卡,告诉了他们密码。
“爸,妈,我不在家,你们要照顾好自己。钱不够了就自己去取,别省着。”
我妈红着眼圈,一个劲地推辞。
我握住她的手,“妈,这是我该做的。以前是我糊涂,以为对所有亲戚好就是孝顺。现在我明白了,我的钱,我的精力,我的好,只应该给我最亲的人。”
“而你们,就是我最亲的人。”
我去了上海。
这座城市,依然那么繁华,那么快节奏,那么充满了规则感。
我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我和老许,成了工作上的最佳拍档,生活中的好朋友。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喝酒聊天。
我跟他说了后来发生的事。
他听完,只是笑了笑,举起杯子。
“小林,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是啊,成年人的世界。
没有那么多温情脉脉的面纱,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和人性。
但在这里,我反而觉得更轻松。
因为每个人都遵守着默认的规则,保持着安全的边界。
你不需要去应付那些复杂又无效的“人情”,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上。
一年后,我用在上海赚的钱,在济南我爸妈住的小区附近,又买了一套小户型的二手房。
我把房产证寄回家。
电话里,我对我爸说:“爸,这套房子,是给你们的。离得近,以后你们和我,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我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我听到了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好……好儿子……”
挂了电话,我站在上海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突然想起了我的那套婚房。
不知道表弟他们,住得怎么样了。
这一年里,他们倒是很守规矩,每个月按时交租,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幺蛾子。
或许,他们也终于明白了。
用规则能得到的东西,远比用“人情”绑架来的,更踏实,也更有尊严。
又或许,他们只是在蛰伏,在等待下一个可以占便宜的机会。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了。
我只知道,我的路,在前方,在上海,在这座教会我“如何做个成年人”的城市里。
至于济南,那里的亲戚,那些人,那些事……
就让它,随着黄浦江的水,一并流走吧。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短信提醒。
这个月的房租,到账了。
我看着那串数字,嘴角微微上扬。
我忽然觉得,上海人和其他地方的人,确实不太一样。
但这种不一样,挺好的。
至少,它让我活得更清醒,也更像自己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济南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又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
“哥……是我,伟强。”
我愣住了。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个……哥,我……我下个月,可能要晚几天交房租,我老婆……她怀孕了,最近孕吐得厉害,花了不少钱……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
窗外的夜色,深沉如海。
我知道,新的考验,又来了。
而这一次,我该如何选择?是继续坚守我的规则,还是,在规则之外,再留一丝所谓的人情?
我看着窗外倒映出的自己,那个在上海的灯火中,面目清晰又陌生的自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来源:朝雾拂面去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