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1年,刘亮程的父亲是甘肃酒泉金塔县一所学校的校长,母亲做教师,两人的月口粮三十多斤,家里还有奶奶和大哥,一家人吃不饱肚子,父亲便扔了工作,带着全家往新疆跑,在沙湾县落户。
“我跟中国所有作家都不一样的是,我有一个地窝子里的童年。”
1961年,刘亮程的父亲是甘肃酒泉金塔县一所学校的校长,母亲做教师,两人的月口粮三十多斤,家里还有奶奶和大哥,一家人吃不饱肚子,父亲便扔了工作,带着全家往新疆跑,在沙湾县落户。
村里分给他们一块宅基地。来不及盖房,父亲决定先挖一个地窝子安家。
刘亮程是在父母到新疆的第二年出生的。
在那个深陷地下、如动物巢穴般的地窝子里,他从出生长到了12岁——夜深人静时虫自打洞的声音、树根钻土的声音、不远处坟地里的响动,深深植入了他的生命,也影响了之后的写作。
1998年,36岁的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震动文坛,文字明亮而温暖。如今,年过60的他终于在新作《长命》中,直面那片土地上的惊惧与悲伤。
《长命》,刘亮程 著
译林出版社,2025年9月
“《长命》是我的天命之作。这个关于恐惧、死与生的悠长故事,在我心里躺了十年,它在等我长老,长出地老天荒的情感来。直到我60岁时,故事终于睁开眼睛。”
《长命》是刘亮程继《本巴》获茅盾文学奖后的首部长篇,今日起在全国各大平台正式发售。
今晚七点,“故事睁开眼睛——刘亮程《长命》新书首发暨分享会”将由译林出版社、《新京报书评周刊》、《收获》杂志、中国作家网联合直播。刘亮程将与哈佛大学教授王德威,《长命》责任编辑陆志宙展开对谈,播客「文化有限」主播张超担任主持。
于万千世界的死死生生中,我们重新理解自己。
《长命》里,有属于你我所有的安慰。
刘亮程“天命之作”
一个在心里养了十年的故事
在刘亮程的创作谱系中,《长命》尤为独特,它被许多读者认为是刘亮程“最好读的小说”。
《一个人的村庄》是年轻时的写作,充满飞扬的想象与诗意。到了《凿空》,他坦言,“我没办法去躲开我遇到的巨大的现实”,世纪初,当目睹南疆乡村的毛驴被三轮车取代,他将驴叫声收藏在了文字中。此后的《捎话》与《本巴》,故事背景悬置于遥远时空,似乎远离现实当下,但历史从未过去,一千年前的一次花开,仍在今天缓缓结果。
译林出版社已出版的刘亮程作品
不同于此前寓言式的创作,《长命》构建了一个扎根现实的时空。
故事发生在2010年前后,天山脚下、戈壁深处的一座小村落里。
兽医郭长命与游走于阴阳两界的神婆魏姑,为寻回郭家祖先郭子亥丢失在家乡的半片魂魄,两人形影相吊,一路向东,跨越河西走廊,抵达老家甘肃酒泉“钟塔县”。一个有天有地、有人有鬼、有生有死的世界就此打开。
刘亮程在菜籽沟
故事的原形,是刘亮程到达菜籽沟的第三年听到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某年村里发洪水,冲出一部郭氏家谱。家谱记载,郭家一百多年前曾遭灭族,一位母亲带着孩子逃到新疆,此后一百多年,又繁衍成如今的大家族。一百年,三代人,那些故事还在民间言说中,后人的恐惧也还没过去,还被一代一代地继承。
然而,《长命》并非一部普通的家族兴衰史。在刘亮程看来,“世界从来不缺少故事”,唯有灵性,才能让一个湮没于尘埃的故事重新“活来”。它在他心底潜伏了十年,等待自己长出“地老天荒的情感”,与故事相遇。
“直到魏姑的出现,这个故事终于睁开了眼睛。”魏姑是小说的眼睛,也是文学本身。她能看见常人无法看见的现实,借她之眼,“过去现实”与“真实现实”得以在文字中并置,故事才真正复活,而这个时候,刘亮程也到了六十岁。
刘亮程在戈壁
“蓄谋已久”的“见鬼之书”
不仅写人,也写与人共处的整个世界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新颖,是《长命》的第一批读者之一。他认为,读这本书,不必做任何准备,只要以最本真的自己走进故事,它会带你回到童年 ——选墓地的老人、半夜啼哭的孩子、治病驱邪的阿婆也会轻轻唤醒我们曾经共有的,那个温暖而完整的生活世界。
人与万物共生共死的故事,在村庄里自然生长着:钟声一响,草里的虫会醒,水里的鱼会动,土里的亲人会睁开眼睛;树影里都是回家的人,树叶细碎的响动是他们的脚步声;一眼万年的少年之爱,令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百年前罹难先祖被吓丢的魂,今日由后人引回乡……
坐在火堆旁的刘亮程
人生在世,两头见鬼,小时见鬼,老时见鬼。我们时时刻刻把祖先、把逝者祭在庙堂,也沉在心底。《长命》写了许多鬼,但在刘亮程看来,这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没有鬼的现实,是不完整的现实。
在《长命》的故事里,世界有两层:一层是活着的人,一层是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却依旧以某种方式活着的人,他们叫:祖先。不管你知不知道,你都在祖先的怀抱庇护中,他们在夜晚风吹树叶的响声中回来,在挂在墙上的一件轻轻晃动的衣服里回来,在我们的思念里回来,在我们的梦里回来。
在这个意义上,《长命》也是一部安慰之书,我们与鬼魂、祖先、天地、万物同在,不再单薄地经受风吹雨打。从万千生命中再看人的生死,应该看淡。生在分离万物,而死亡在连接万物,这样的连接多么温暖厚实。
《长命》附赠书签实拍
生如大树
致中国人的厚土长命
“长命”,既是主人公的名字,也是刘亮程心中的中国人生命图谱。
书籍设计师金泉以手绘生命树诠释这一寓意——中国人的生命,如一棵参天大树:枝叶承载生者的故事,根系连接先人的记忆,年轮流转,分枝展叶,连天接地,连古接今。
刘亮程说:“一个人的生命在祖先那里有千岁;在子孙那里有万代。”我们被时间延续为“长命”,上下皆是生命生长的路,这是生命永远的路。
设计师手稿
《长命》责编、刘亮程作品出版人陆志宙认为,他是一位格外冷静的作家,深知我们的现实——宗祠、家谱等许多传统已难以安放。正因有失落与断裂,才显文学的必要,才有“连生”的意义与“长命”的成立。这不仅是一个人的命,更是一代代中国人的“大命”。
“人鬼共居”的村庄,也是一个正在巨变中逐渐“失神”的村庄。“这也许是必然的走向。魏姑最终失去了神,而在她无神的同时,长命却有了神——人间的神。神若不在这,必定会在那;不在魏姑心中,便在长命心中;不在我们心中,便在另一些人心中。”
《长命》责编陆志宙
王德威教授在谈到《长命》时说:“这部书里藏有刘亮程个人家族故事的密码,也投射他对当下此刻文学何为的悲愿。他不妨就是那个夙夜匪懈、企图赓续家族记忆的长命,也是心有灵犀的魏姑、铸钟的师傅,甚至游荡山野间的亡灵。钟声响起,魂兮归来。个人与历史遭遇,自然与神秘共在。藉小说入魅、驱魅与复魅,刘亮程从而完成又一场生命的辩证。”
我们是否还保有对心灵世界的想象,是否能实现人与万物间的通达。人类文明进程中的得与失、对厚土长命的寄寓与怅惘,都化作小说结尾动人的画面:
未铸成的钟在心中,未说完的话沉入大地,未抵达的结局中,家谱里的亲人循着悠远的钟声——重返家园。
来源:译林出版社